《秦始皇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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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传-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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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临时做了一个决定。
  进到将军府,稍事梳洗,秦王政参加了桓齮的洗尘晚宴,也只不过粗菜几道,薄酒几杯。桓齮自奉甚俭,也知道秦王政不喜将领奢侈的脾气,因为他自己本身除了睡眠就是工作,和王后聊聊天就是他最豪华的享受。
  晚宴空气沉闷,秦王政心中在想事,他不开口说话,桓齮和众将领当然也不敢先发言,因此众人心内更加惶恐,不知道秦王政会做出些什么决定来。
  秦王政处分成蟜事件的严厉,众所周知。
  何况,秦军败得如此之惨,在他即位后还是第一次。
  晚宴毕,桓齮恭请秦王政休息,以便明日升帐议事,秦王如今是亲兼领军统帅,应以军规行事。
  “不,寡人不累,精神还好得很,想和将军单独谈谈。”
  密室中,烛光下,秦王政看到桓齮高大却明显佝偻的身躯,以及他斑白的两鬓和满头星星发亮的白发,不禁动了怜惜之意。
  这位老将十六岁从军,跟着白起南征北讨,身经百战,从没有战败或不能完成任务的纪录,临老一战却将他一世英名全败尽了!
  这是桓齮的错,还是他自己的错?是否正如老爹所说的,秦国用将,一直要用到不堪再用或是犯错受罚才肯放手?秦将没有好下场,乃是天下闻名的。
  不,他决定,他要让桓齮全誉而归!
  他来的本意是要和李牧一比高下,现在李牧调走,他已失去较量对手。新接任的赵将郭信是赵王宠臣郭开的兄弟,为人和他哥哥一样贪财好色,很容易击败。
  何不让桓齮挽回他的声誉,成全他的一世英名,恢复全军士气?
  于是他先问桓齮说:
  “上次战争结束,可曾做过检讨?”
  “检讨早已做完,该处罚的已列册,本来臣早应执行,因知陛下要来,不敢擅专,留下等候陛下发落。”说着他呈上预先由军正(军中执法官)拟好的应受罚的名册。
  秦王政翻到第一卷,上列的第一名就是桓齮本人,罪名是:“判敌错误,丧师辱国。”处置是:“拟请主上定罪。”
  接下去是一连串的犯错误处罚名册,列举所犯罪名和处置。总计应处斩的一百二十八人,削爵为普通兵卒的五百一十三人,其他轻刑如打军棍、挨鞭笞的一千多人。
  “轻刑犯臣已按权责交各级处置完毕,只剩斩首及削爵重罪,等候主上发落!”
  “还有应赏者名册呢?”秦王政注视着桓齮问。
  “败军之师,何能言赏!”桓齮惶恐地回答。
  “不,将军错了,”秦王政摇头说:“胜军亦有犯罪该杀者,败师同样有立功该赏者,譬如李信,以数百骑敌数万追击部队,你不赏赐,何以服军心?”
  “臣知罪了,”桓齮神色悚然:“臣会立即下令重新检讨。”
  “这样才对。”秦王政点点头。
  过了一会桓齮犹豫支吾,像是有话说不出口。秦王笑着对他说:
  “将军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臣为待罪之身,不便再领军,敢问何时正式交出统帅权?”桓齮低头伏脸,神情非常惭愧。
  “寡人这次来有两个目的,”秦王政以安慰的口气笑着说:第一,慰劳士卒,再鼓士气。第二,带来十万新锐交将军运用。寡人品将军而不用,岂不是委奇珍于地,太可惜了!“
  他边说边将应罚名册的第一卷放在烛火上燃烧,将其余交还给桓齮。他眼睛注视燃烧着的名册,口中对桓齮说:
  “拿回去重新检讨,军法宜严,但要分清过与罪——无心或不得已情况下犯的错谓之过,再大不至于死;有心或大胆妄为而犯者谓之罪,虽小必加以严惩。细节寡人不再说了,将军自己斟酌。”
  第一卷列名的都是都尉以上的将领,处罚由斩首到削爵为普通兵卒不等,本应由秦王批准,现在秦王烧了,表示了他的判决。
  桓齮避席顿首,两眼含泪,双手捧着沉重的绢册,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请回座,”秦王政开始说道:
  “有一齐人,欠领主大批债务无力归还,他向领主祈求说,我事奉你多年,这些债务实在无力偿还,是否能宽免一些。领主想到他多年为他办事,苦劳功劳甚大,不禁动了怜惜之意,就对他说,以前债务全数勾销,只希望他今后做事努力些。但他一出门就碰到欠他一百钱的佃农,他抓住他的衣领说:'你欠田租一百钱,去年欠到今年不还,今天我要送你见官!'将军认为这个齐人做得怎样?”
  桓齮避席顿首说:
  “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目前当务之急不是争功诿过,而是如何激励士气,再决一战,挽回秦军不败的声誉。秦王政正色地说。
  “老臣遵命!”桓齮再顿首:“大王何时阅兵?”
  “寡人来是劳军,但不是来劳累士卒的,阅兵免了,寡人自会在军中走动,到处看看。将军可下令全军休息半月,将寡人带来的慰劳品尽情享用。”秦王政微笑着说。
  “遵命!”7
  桓齮次日下令全军——
  杨端和带来的十万新锐编入战斗序列,加上有经过整顿补充已有十万人的旧部,总数又达二十万,而兵员素质和武器装备更优于原来。
  奉秦王命,全军休息半月,每日千人宰牛一头,羊十只,猪二十只,发酒十坛,值更者不准喝酒,其余也不得酗酒,因酒滋事者斩!
  这些慰劳品全由秦王政带来的黄金高价支付,附近民众也发了一笔小财,个个祝祷秦王政躬康泰,二十万秦军长期留驻,三年下来,他们真的都会致富了。
  秦军营地更是像过年一样,餐餐食肉,再加点酒,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展开军中游戏,赛马比箭,投石竞距,谁投石投得最远,就有彩金可拿。另外摔跤角力,斗刀比剑,其他稀奇古怪游戏,凡是想得出来的应有尽有,无奇不有。
  最热闹的是球赛,用牛膀胱吹气成球,然后不拘人数分成两方,摆出布阵态势,双方竞相手抓脚踢,以丢进或踢进对方球壁为胜,球壁是以两人相隔十步形成,下场枪球者成百上千。
  围观者更是成千上万,欢呼加油声惊天动地。
  也有些好静的士卒,拿出随身携带乐器,秦筝赵瑟,击髀而和,歌声呜呜。或是品棋、猜谜,都可赢得赏金。
  全军满天的阴霾一扫而空,桓齮当众烧去应罚名册,宣称奉主上特赦,已经不究。
  更奇怪的是,他宣布补偿已受军棍或鞭笞者,每受一鞭补钱十铢,一棍补钱二十。
  这一宣布,全军欢声雷动,高呼万岁,二十里路外的赵军壁垒都清晰可闻。
  桓齮军中,先前人人以为秦王来到前线是为了清算斗争,不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想不到杀的不是人,却是这些牛猪羊和鸡鸭,而且虽败,有功都仍然受赏。
  在这半个月中,秦王政也展开他的劳军行动,他脱掉王袍,换上战袍,只带王贲和蒙恬两人巡视各军。他们总是突然出现,受巡视部队根本来不及准备,更别说是装门面做假了。
  他首先到的地方是治伤所。
  他和这些伤卒闲话家常,并亲自为有些人换药包扎。他没忘记笑着问那些轻伤能自由走动的人:
  “寡人进城时,没看到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不欢迎寡人来?”
  大多数的人沉默不做声。
  少数人连忙告罪,找出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敷衍。
  只有一个人朗声说道:
  “陛下这次来,我等虽未奉命列队,也应前往欢迎,没人去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怕一个是怨!”
  秦王政仔细打量这个说话的人。
  只见他左手包扎,用一根吊带吊在颈上,俊秀的脸还带着稚气,看样子不会超过十八岁,穿的却是校尉军官服。因为秦王进来时,就要桓齮预先通知,他来时,伤卒保持原有养伤姿势,不必接送,也不必行礼,所以这名少年校尉仍然斜靠着躺在通铺上。
  “怕什么又怨什么?”秦王微笑着问。
  “怕大王前来算帐,怨秦军法太严!”
  “哦?”秦王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这名生得五短身材,鼻若悬胆,唇如涂丹,两眼有若寒星闪闪发亮的年轻人,似乎完全不理秦王已经微愠,依旧侃侃而论。
  “这个治伤室里有一半是待罪之身。按秦军律,撤退失众过半者论罪。臣在撤退时,率部众八百骑卒,未奉命而狙击追击敌人,拼杀数天数夜,最后只剩卅余骑,可是至少阻挡了追击敌人半天的路程,但按律臣有罪,罪名是擅自行动,按律当斩,将功赎罪,削爵免职为行伍。臣不敢言功,但情况紧急,无法向上请示,擅自运行也是为了当机立断,以寡击众,伤亡必多,却因此而获罪。此间待罪者情形多与臣雷同。”
  “你叫什么名字?”秦王听训半天,不禁皱着眉头问。
  “臣妾卒下尉李信?”
  “李信,你未听到寡人的特赦令?”
  “没有。”李信一脸茫然。
  秦王转脸看看身后感到不安的桓齮问:
  “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传令中军也许认为此事与伤患关系较少,因此后传这里。”桓齮连忙解释。
  秦王政又向侍立在旁的蒙恬说:
  “你们年纪差不多,说话容易些,你告诉他!”
  蒙恬于是照事实向李信解释了。李信听完,翻身跪伏在地:
  “大王恕臣鲁莽。”
  “手伤得怎样?”秦王政将他扶起,越看这个英俊的小子越觉得可爱:“还可以走动吗?”
  “手伤还可骑马,右手一样杀敌!”李信高兴地说。
  “那为什么还赖在这里装病号?”奏王装作生气地问。
  “无兵可带,只有在这里待罪了。”李信笑着说,十足一个调皮的孩子。
  站在一旁的桓齮,看他对秦王这样随便,早就为他吓出一身冷汗。
  “那就跟我们走吧,王贲,为他准备一骑马!”
  秦王政半个月来巡遍了全军各级部队。
  他和他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席地而坐。
  他和他们较技,在射箭,比剑上,他赢了全军选出的最优秀代表;可是在投石、角力、马术上输给了他们。他摇头叹气,真是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他跟老爹习马术时,他可是赞他有天赋的!车坐得太多了!
  他也下场踢球,王贲、蒙恬、李信三人护卫在他周围,抢着球就传给他,四人一体滚滚前进,一再踢球进壁,看得周围观战士卒欢声雷动,兴奋得将头盔往天上丢。
  尤其李信,左手包着白布,在场中穿梭纵横,就像一头横行在狼群中的捷豹,只要他一到,球一定给他抢走,他似乎忘了左手上的伤。
  本来,秦王只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有时战袍,有时劲装,下场踢球,也和众士卒一样,脱掉上衣,露出他的鸡胸特征,认真抢球,显露出年轻人本来的面目。
  他以国君之尊,劳起军来,真正溶进了士卒整体,而不像一般大臣巡视或是劳军,只是蜻蜓点水似的,点了几下表面就走。
  现在他每到一处,接触到的不再是冷漠恐惧的目光,他们见到他的身影就狂呼万岁。在这些士卒热切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可以为他阵前忘亲,接敌时忘身!
  这些纯朴农民化身而成的兵卒多可爱,多单纯,就像他们所耕作的田地一样,只要你肯先投下一粒关怀的种子,他们就报答你一百倍,一千倍!
  但为什么大多数的统治者都不明白这一点?
  快乐的时间最容易过,很快半个月的假期满了。
  当天点卯后的一大早,全军各部一百多名代表聚集在秦王政行宫门口,他们要求他接见。
  秦王政要王贲带他们到大厅坐下,他要亲自和他们谈话,半个月下来,他和这些士卒及下级校尉在心灵上已很接近了。
  桓齮闻讯急忙赶来,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在众人行礼和万岁欢呼声中,秦王政面对这些代表而坐,首先他问道:
  “各位英勇战士,亲爱弟兄,有什么事见教寡人?”
  一名声音宏亮、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的大汉出列跪伏在最前面,他似乎是这些代表中的代表。他启奏说:
  “臣等奉全军士卒推出作为代表,请大王准予一战!”
  “你们玩够了?”秦王政笑着说:“想起干正经事了?”
  众士卒代表忍不住哄然大笑。
  坐在一旁的桓齮连忙高喝:“禁声!”在主上面前如此喧哗,乃是大不敬的事。
  “桓将军,让他们去,”秦王政纵容地说:“这是战地,不是朝殿,我们是谈话,不是议事。”
  “你们想打仗了吗?”秦王政问。
  “前次战败的耻辱,必须洗刷!”下坐代表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的兵器磨利了吗?你们的马蹄铁检查好了吗?你的车轴润滑油够不够?”秦王政一本正经地问:“最要紧的是检查你们的靴子合不合脚,最好准备两双旧靴子!”
  士卒代表面面相觑,不知道秦王政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出他们的眩惑,又笑着对他们说:
  “不管我问话是什么意思,只要据实回答我!”
  “还没注意到这些。”有人回答。
  “真的不知道。”有人这样说。
  “我们回去就检查。”也有人如此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的鞋子合不合脚都不知道,如何去和敌人打仗?”秦王笑着说。
  “这倒是真的,”众人中有人小声说:“以前我们怎么没注意到?”
  “那就回去准备吧!”秦王大声宣布:“一切准备好,由各级领军按级呈报桓将军,他才是这里的主帅!”
  众代表散去以后,秦王政对侍坐一旁的桓齮说:
  “士气已可用,我们也该开始准备了!”
  多日来,桓齮和高级将领频频召开作战准备会议。
  下级校尉则带着兵卒厉兵秣马,彩演阵法。
  全军整个都动了起来,而且是自愿自发的动,很少像过去那样需要下级校尉叱喝甚至是体罚。
  每次会议秦王政都是要桓齮主持,打破历来君主在军,君王就是当然主帅的惯例。
  他告诉桓齮说,古时各国会战,车辆不过百乘,兵卒很少逾万,诸侯国小,君主就是当然领军人。但如今各国疆土变大,军队人数增多,一次会战,动员就是数十万兵力,长平之战,秦赵双方兵力竟高达百万。加上兵器装备的改进和复杂程度,指挥作战绝非一般君主所能胜任,必需要有专业化的职业军人,也就是“将”。有些君主和太子领军,刚愎自用,不听将的建议,造成全军覆没的惨剧,史书上多的是例子。
  桓齮一开始不习惯,“由寡人开始,”他如此告诉桓齮:
  “这次仗是由你来打,寡人此次来不是御驾亲征,而只是劳军。”
  同时他指示正式场合都会随侍的史官说:
  “记下来寡人的这句话——以后寡人有什么不按惯例行事,就是创立一个新制度、新惯例,一切由寡人开始!”
  因此,所有作战准备工作都是由桓齮在推行,每晚向他提出汇报,有问题的他指点几句。
  大部分的时间他是用来巡视部队和士卒聊天,极其重要的会议他才出席旁听,最后偶尔提示几点意见。
  王贲、蒙恬,连那个目中无人、恃才傲物的李信,这时对秦王政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天晚上,秦王政在和桓齮讨论这次作战目标和方式,他一时兴起,想考验一下这三个人的才干,便要近侍将三人找来。
  他指着内墙上的作战地图说:
  “敌人现占领平阳和宜安两城,据间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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