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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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传-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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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你应该接见他,安抚他几句,”王后委婉地劝谏:
  “秦国少一个敌国,攻赵也比较容易些。”
  “不知为什么,寡人一见到他就烦,任何事都谈不上来!”
  蒙武夫妇看到秦王政发脾气,有点惊惶不知所措。他这种反常的反应只有王后心里明白,可是不能说出来。
  秦王政对邯郸的童年回忆是两极化的。他怀念和她两小无猜携手同游的时光,也忘不了那段日子里所遭的侮辱创伤。到如今,他还常在梦中和那些恶少打架,每次都是惊惧地哭叫流着冷汗吓醒过来。任何强者在噩梦中都是如此脆弱!他总是像个受惊的幼儿,钻进她的怀里寻求抚慰。
  她怀疑,秦王政从不留任何姬妾过夜,是否和这有关?他不愿这些女人见到他这副孤独无依的软弱相。
  每次他神定以后都会咬牙切齿地说,等到他征服赵国回到邯郸,他要好好算这笔帐,另加那些贵妇人对他母亲所有的欺凌!
  燕太子丹是否知道,他每次来都会勾其他的噩梦,以及那些噩梦似的回忆?
  蒙武夫妇见秦王政发怒,不敢再逆批龙鳞,只有主动答应。齐虹无奈地说:
  “大王差遣,虽赴汤蹈火臣妾也不敢辞!”
  “蒙卿不方便去,”秦王政突然又改变主意:“因为蒙卿自从完成联齐任务后,纵横外交之才已名满天下,此去目标太大。”
  “臣一切听大王差遣,在咸阳稍待几天,臣就回去韩地军中。”蒙武一千个震惊,一万个无奈,可是不能表露出来。
  “表妹聪敏过人,加上邯郸是她生长旧地,关系又多又好,蒙卿不必担心。”秦王政此时面色已变得和悦:“你也不必回军中,留在朝中主持间赵的事,这样你们夫妻可以一直有联络。”
  “臣妾做事,臣倒是放一百廿个心的。”蒙武挤出微笑回答。
  秦王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齐虹说:
  “寡人恭喜你有个这样好的丈夫,其他不说,就凭他生平不二色的操守,就不知羡杀多少王室金枝玉叶。当年他先妻过世,王堂姐长公主托寡人暗示,有意下嫁,他都以居丧心情不好拒绝了,最后还是由表妹你得到,你真是福气好!”
  “臣妾这次去赵若有不测,长公主仍然可以下嫁,”齐虹故作大方地笑着说:“不然臣妾愿意退居侧室。”
  蒙武不敢插嘴,幸亏王后在一旁打圆场,她笑着说:
  “你们还要谈间赵的事,不要节外生枝!”
  接下去他们讨论了一些行动细节,蒙武夫妇拜辞。
  深夜,廷尉李斯来报,燕太子丹已逃出咸阳,往函谷关方向轻仆简从而去,现在追缉中。
  “不要管他,”秦王政想了想对李斯说:“让他去!”
  蒙武夫妇回到府中,途中车上,齐虹始终神色凄然,不发一语。
  蒙武这次回来,原本是久别胜新婚,加上他平日待下人宽厚,府中上下充满欢欣气氛,这样一来,两人的心情就像在暮春三月突然掉到冰窖似的,心寒而无奈。
  侍女们不需齐虹的吩咐,就将卧室布置得像新婚洞房一样,新红色锦被,新琉璃吊灯,一切摆饰全用他们新婚当天用的,而且排的位置都丝毫不差。
  更可爱的是,她们还点上一对大红蜡烛,几案上摆着两副象牙箸、银壶玉杯、银调羹,上面都贴着“小别胜新婚”的红绢剪成字样。
  齐虹见到这种场面,忍不住卟哧笑了,她说:
  “都是你平日惯坏了她们,胆敢调侃起我们来了!”
  “冰河终于解冻,”蒙武欢欣地说:“她们不能说没有功劳!”
  齐虹要侍女送上小菜退出后,她亲手将玉杯注满了酒,举杯长叹一口气说:
  “侍女们不知内情,个个欢天喜地,怎知道小别新婚酒竟又成了离别酒,武郎,干!”
  两人碰干了,齐虹正色地说:
  “郭开贪财好色,贱妾此去,前途难测,尤其他知道我已嫁给了你!”
  “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既然主上留我在咸阳主持这件事,我们会联络不断,彼此的安危和行动都会很清楚。”蒙武安慰她说。
  “再喝一杯!”齐虹又举杯敬蒙武:“相信我,即使是死,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蒙武听到她这样说,脸上显出一片悲伤,换成他沉思起来,室内空气变得很僵。
  “真的,不要以贱妾为念,”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秦王明知道我和郭开的这种复杂关系,偏偏要逼我去,要不是王后一再向我解释,长公主的事已成过去,我真会怀疑,秦王是否为了他堂姐,有意将我往虎口里送!”
  “你怎么这样说?”蒙武不得不开口说话:“别说那个长公主又老又丑,就是美若天仙的幼公主,蒙武说不动心就不动心!”
  “长公主丑?”她不禁笑起来:“骗别人可以,别忘了我经常和她在王后那里见面,虽然谈不上美若天仙,比我可有女人味得多!”
  “美丑本来就是件乐山乐水因人而异的事,喜欢就是美,不喜欢就是丑,就拿长公主来说,别人说她严肃端庄,气度雍容,在我眼中却是一派做作,见了就想吐!”
  “不要背后将人家说得这样不值一文钱。”齐虹格格地笑起来,又敬了蒙武一杯酒。
  但女人情绪说变就变,她喝下这杯酒后,突然神色变得悲起,带点哽咽地说:
  “武郎,你要相信我,到赵国真要有什么,我不会对不起你,我宁愿选择……”
  她“死”字未说出口,蒙武已将她拥入怀里,用手蒙住了她的嘴。他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口中喃喃说:
  “不要说死,为主上,为秦国,你不管受多大委屈都得活下去。西施为了越国,可以献身吴王夫差,范蠡日后对她一样敬爱。”
  “我没有西施那么坚忍,”她倒在他怀里,泪如泉涌:“再说秦国不是我的祖国,秦王也不是我的主上,你生在秦国,也许可以将秦国当成祖国,你受秦王知遇,也许应该认为他是你的主上。但我不是,我被迫为秦作间,出卖祖国这多年,我已经恨死了秦国侵略成性,秦王当然也包括在内。”
  蒙武一时语塞,只能用嘴吻干她的眼泪,却不知越吻越多。
  “我是为了你,武郎,我愿意被迫做我不愿做的事,完全是为了你!”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为了天下人,”他在她耳边亲吻着说:“为了天下万世太平,百姓永不再受战争之苦!”
  “好吧,我会尽量用你的话来蒙骗自己。”她深情地注视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但我内心还是知道是为了你!”
  “我相信,你肯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我。”蒙武也变得情绪冲动起来。
  他将她抱扶成为长跪姿势,举杯向天说:
  “愿上帝和列祖列宗明鉴,我蒙武发誓,无论如何情况下,我都不会负齐虹吾妻!”
  他们紧紧拥抱,半晌,蒙武突然说:
  “你既然不愿到赵国去,我们去向主上告病。”
  “他不会答应的。”她摇摇头。
  “我们弃职出走!”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到现在还不了解他的性格?顺他,他会当你是稀珍异宝,爱惜唯恐不及;逆他,他会视之若寇仇,不彻底毁杀,绝不甘休。”
  蒙武亦不禁惘然。
  “不要想那样多了,我只要你答应无论听到什么传言都要相信我!”
  “我会的,我刚才不是发过誓了吗?”
  “那你还在想什么?”
  “我在想,天下太平后,我想像范蠡一样,带你到一处山明水秀的湖边——不,也许海边更好——隐居起来……”
  “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眼前我们只有十天的假期,还不赶快享受!”她格格轻笑。
  他接连两挥,熄灭了两根红烛火。
  齐虹抵达邯郸,住进姑妈——亦就是公孙玉舅妈——家。
  她发现到,离开邯郸十多年,邯郸的变化真大!新的巨宅高楼纷纷建起,有如雨后春笋;廿多年来未直接遭到战火的蹂躏,新生一代早已忘了战争是怎么回事,但边境上不时传来的战争消息,促使这些年轻人有了“不知明天”的颓废,他们信奉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信条。
  有能力赚钱或贪污搜刮的巨贾显要,拼命想法子赚钱搜刮,得到的钱有的在穷乡僻野另用姓名购置产业,准备赵国亡国,就躲到乡间养老。
  有的怕国内不可靠,就到国外置产。其中部分人认为齐国和秦国一向友好,秦军不会打到那里去,纷纷到齐国买盐田,投资矿产。部分人觉得齐国人畏战,将来赵亡以后,秦军顺势就可轻易灭齐,所以齐国并不可靠,而楚国强大,民性强悍,兵强马壮,可与强秦一拼。因此他们又将用尽各种恶劣手段搜刮来的钱,转投资到楚国的土地、木材和矿产上。
  他们人在赵国,心早就放在凄楚,一心只打算怎么亡国,亡国后该怎么办,却从未想赵国仍然完整,只要在上者不贪污要钱,武将不贪生怕死,大商巨贾不囤积居奇,操纵市场,不投机炒地及垄断土地,使得农村破产,贫者连食糟糠都求之不得,赵国仍然是有希望与秦一决雌雄的。
  因此,李牧连破秦军,并没有给这些人带来真的信心和振奋,潜意识他们还讨厌李牧,因为他扰乱了他们的移民计划,在将资金转出去的时候,又会多一份考虑。而且赵国要是不亡,岂不是显得他们以前的高瞻远瞩都是仆人和吓唬自己的,岂不是会突显他们的愚蠢?
  所以,赵国民众将李牧看作是英雄,是上天派来救赵国的神人,而在这些人眼中,李牧只不过是一时侥幸,突击冒险,战败了永不可败的秦军,他实际上只是一只奋臂挡车的螳螂。
  齐虹也发现到,时隔十多年,邯郸仍有它一些毫未改变的规律。
  富者越富,穷者越穷。
  贫民窟依然肮脏杂乱,范围依然愈来愈大。
  伤残士兵仍然流浪街头乞讨,只是其中参加过长期之战的都已白发苍苍,近三十年来的日子,不知他们怎么活过来的。
  大户人家的声色犬马、丝竹笙歌,市井的灯红酒绿、寻欢买醉,夜夜处处,不夜的邯郸依旧。
  尤其是赵王迁登基以后,他母亲原为歌伎,他血管里流着母亲音乐的血液,他不但喜欢音乐,而且是深通音律,谱曲填词,所得新作,莫不在邯郸家家传歌,随之传遍天下。
  君子德风,小人德草,风吹草偃,上行下必效,赵王喜欢音律声色,赵国朝野上下也就莫不嗜声色若狂。
  大敌当前,除了前方士卒外,全国听不到抗秦的言论和呼声,满耳都是凄凉的赵曲和靡靡亡国之音的郑风。
  齐虹看到这些情形,心里非常矛盾。她预测这次任务不会太困难,威胁利诱,向郭开提出秦王的保证,亡赵后会给他优于现在的待遇和官职,郭开应该会很快就范。但她也为赵国难过,这里到底是她生长的地方,她对赵国,尤其是邯郸,真有一种难言的深厚感情,何况赵齐唇齿相倚,唇破齿寒,接下去就是齐国——她的祖国!
  齐虹在邯郸拜访了亲友故旧,连络上原先珠宝店的旧属,这一趟下来就是两个多月去掉了。
  只有两个最主要的人她没见——
  郭开,她等着他得到消息来找她。
  赵悦,这位秦王临行前交代的赵国地下领袖,非必要她不想惊动他。他太老了,托他办事,他一定会交代底下,这样太过招摇,惊动太多的人。
  果然,有一天,郭开托她姑父带信,说是她来邯郸两个多月都不去看看他,是否忘了故人?
  郭开为了表示权势和财富,有意在大厅接见齐虹。
  齐虹只是带了一婢一仆,乘着双驾安车来访,他却开正门迎接,护卫兵卒由大门一直排到大厅阶下,整整好几百人。
  容纳得下百余席案的大厅,粗梁巨柱,雕刻精致,四周墙壁上更画着巨幅的壁画,全是出自名家手笔。
  席案四周壁边全摆着奇花异草,远远看去一片翠绿,就像置身于花园当中。
  厅中尽头今天只放了两副席案,显然他将她当作最亲密的贵宾,不想找其他人作陪。可是在厅中伺候的男仆超过十人,排列在他身后的燕瘦环肥佳丽不下二十余人,个个都锦衣绣袍,盛妆全饰,摆明是向她示威的。
  分宾主坐下之后,十几年不见,免不了要互相仔细打量。
  郭开十几年来,官做得更大了,如今身居上大夫御史之职,但因陪赵王吃喝玩乐,随时都伴随君王,赵王对他言听计从,实权超过丞相。
  可是他那副尊容却一点都没有长进:尖头鼠目,猴腮猪嘴,下巴戽斗向前突出,身高不满六尺,却装出一副巨人相,说话都是眼看着天不可一世的模样,三十五、六岁的人,却表现得老气横秋。
  “贤妹来邯郸两个多月了,为什么都不来看看愚兄?”他首先责难。
  “小妹的意思是先处理好一些杂务,然后专程拜访,想不到兄长先见召了,我这不是已奉召来了么?”有事求人,她心中作呕,表面上却不能不笑。
  “听说你嫁了一个好丈夫。”郭开语其中嫉妒多于恭贺。
  “唉,谈不上好坏,”齐虹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副受委屈的可怜相:“表面上再好,性情不合,说什么也是假的。”
  “所以你就到邯郸散心来了?”郭开眼睛发亮,似乎闪烁着无穷希望。
  齐虹看了,心里感到高兴,看样子他对她犹未忘情,男人就是这么贱,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她故意看看他身后排列的二十多个女人,中间的确有几个称得上丽质天生,天香国色,而且年纪又轻,不会超过二十岁,她这个三十多岁已嫁过两次的半老女人真是无法与之相比。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似乎要将她活剥生吞,对后面那些女人却不屑一顾。
  “贤妹不必看了,都是些庸脂俗粉。”他半是客气地说。谁知他这一说竟引起身后这些女人的抗议,有人小声咕哝,也有人叽叽喳喳地当着客人面议论起来。
  他这句话像是顽童用棍子捅翻了蜂窝,照情形看来,他对这些女人也不是驾御得很好。
  她不明白赵王迁看上他那一点,竟如此宠信他。赵王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琴棋书画,跑马射箭,样样精通,可说是每个赵国少女的梦中情人,偏偏喜欢一天到晚和这样丑陋的男人混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也许他是想利用郭开的丑更为突显他自己的美吧!
  这些女人的嘀咕嘈杂,使得齐虹不得不转移视线,改变话题。她指着厅内周围的那些奇花异果说:
  “时值严冬,兄长还能找到这多长绿花树,真是难得!”
  她这样说不打紧,只见郭开仰首哈哈大笑,身后那些女人也以袖掩唇窃笑。
  “我说错话了吗?”齐虹不解地问。
  “亏你还是珠宝世家,连这些人造花草都看不出来。”郭开又是一阵大笑。
  齐虹起身仔细一看,这些盆栽除了几颗冬青以外,的确全是些人造物。它们以金做枝干,外包绿色丝绢,花叶有的竟是翡翠和红蓝宝石点缀而成,其中更杂有五尺高的完美珊瑚树。
  “手工之巧,连我这个珠宝世家的人也要叹大开眼界!”齐虹衷心赞美:“出自哪位巧匠之手?”
  “中原工匠都做不出来,乃是来自西域的礼品。西方沙漠很难看到绿色,他们喜欢用人造花草点缀篷幕,不过像这样贵重的却不多。”郭开得意地说。
  齐虹回座,正在为难,今天这种场面如何谈到正题,不如改日再来。只见一名总管模样的家人,匆忙地走进来,附耳对郭开轻言了几句,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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