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戏,我们一起出了戏园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妇人,没见过。但是人家告诉我,那是巡抚家的二夫人。见了安玉宁分外亲热,看我的眼神就隐隐带着些审视。
安玉宁婉拒了她的邀请,皱眉对我道:“你也不要多心。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都是没有的事。”
我没说话。
走了出去,他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道:“好。”
他又道:“你不要乱走。”
我点点头。
于是我便站在原地等。可是这个地方正是人来人往的路口,我被人撞了好几次,不好一直站在这里挡别人的道。我刚刚看到安玉宁在人群里扑腾了两下就不见了。便心想,那我到门口去带着,他总能找到我。等人散了就会看见的。
我便往回挤。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个戏园子是分了两个门的。我和安玉宁进去的那个门等于是贵宾门,另辟蹊径的一条道,绝对挤不着。而人散光之后能见到的大门,却是另一个。
我只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只管等着他来找我。可是等到脚底发麻,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有见到人。
忍不住又想起那包糖炒栗子。虽然冷了,但是还能吃。
可是我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安玉宁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总不至于是找不到我。
人总是那么奇怪的。安玉宁财大势大,发现我走丢了,便去找。可是他却没有想过要回头看一眼,因为他没有想过我会走回头的路。
我其实很想走。但是我不认得路,再来我怕他找不到我。兜兜里也没有钱,不能叫个轿子把我送回去。
都是安玉宁天天把我锁在家里,我从来也没有自己出过门。以至于现在被抛下了,我就回不去了。
就算要逃走,也不能这么两手空空地走吧?何况,我的小福小满还在安家。那可是我嫡亲亲的孩子。若是我走了,他们难保不会被牵连。妖孽的血脉,哪里就能被容得见。
呆呆地站了很久,眼看着太阳下了山。我回过神,长出了一口气。总不至于就这么没出息,真的一个人就连路都找不到。
我试着举步往回走。
心里既不慌也不乱,只是奇异地平淡。一个人走在这条街道上,反而有另外一种感觉。每次都是同安玉宁一起在这街道上走,原来我错过了这么多有趣的东西。
也许是运气好,也也许是因为我眼前就这么一条大道。我傻不愣登地一直走,竟然就真的让我走了回去。
抬头看看巍峨的牌匾楼面,我也没什么特别想法,上了台阶,抬手要敲门。
结果手还没碰到门,大门就一忽儿被拉开了。
“难道要报官?!不成就真的报官吧,爷都快急疯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城东的管事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找个人找到现在也没见动静。难道真的在城东?小夫人也忒能跑……小……”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急轰轰的家丁:“你们找谁?”
家丁登时比见了亲娘还要亲热,几乎要痛哭流涕地扑到我脚下,还好我退得快。
“小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有点头疼,忙道:“我回来了,你们别忙了。快让我回屋去歇歇吧。”我好累的。
说着,我也不管他们怎么哭天抢地声泪俱下,径自提着裙子往里走。走了两步又碰到刘姨娘,她手里拿着帕子,一脸愕然地看着我。
我无辜地看着她:“姨娘!”
刘姨娘好像要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没走?”
我一愣:“我走去哪儿?”
刘姨娘立刻闭嘴了。忙拉了我的手就火速往藏娇楼冲,直一路高叫:“快让人去通报爷,小夫人自己回来了!”
回了我自己的屋子,我被人按在椅子上,一系列的噪音和嘈杂闹得我耳朵晕。
刘姨娘道:“有没有哪里磕着碰着了?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歹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桃道:“少奶奶饿不饿?还是想沐浴?口渴?喝水,喝水……”
我被闹得简直要抓狂。心里却又有一点点失落。原来在大家眼中,我就这么一个搪瓷娃娃,一个人出门就会回不了家,会磕着碰着,会遇到坏人,会饿肚子……
胡乱闹了一圈儿,刘姨娘看出我的倦怠,忙道:“好了好了,都下去吧。让少奶奶一个人静一静。”
我趴在桌子上,不说话。人都散了去,刘姨娘问了我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道:“苏面。”
“……”
我填饱了肚子,又去洗了澡。一个人了无心事地爬上了榻,手里还捏了一本书来看。
门突然被一脚踢开,发出好大的声响。
我吓了一跳,忙从榻上坐起来,一脸愕然地看着暴力安某人。
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凝固了。
他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微微垂着头看我,看不清神情。
我突然意识到,他心情不好,我可能要倒霉。不禁有些怕,往后缩了缩。
可是最终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上下看了看我,然后低声道:“回来就好。”
“……嗯。”
他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递给了我。我伸手接过来,结果发现是一包糖炒栗子。袋口已经被捏的破破烂烂,皱巴巴。栗子也被捏碎了好几颗。
“这,这是……”
他勉强笑了一笑,道:“本来让你好好等着,我去给你买栗子。可你不听话。算了,又冷了,丢了也没什么关系。”
感情,心意这种东西,都是要保温的。已经没有了温度,就想办法补救。可是结果,却还是冷了。冷掉的心意,过期的感情,就只能进垃圾袋。
第一百九十四章:说出来
可是,真的冷了吗?
他伸出了手,大约是想帮我丢掉。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袋子,用手指捻出一颗几乎被四分五裂的栗子,轻松地去了已经松松垮垮的壳子。好得很,方便多了。放了一颗在嘴里,香香的甜味并没有因为生冷而变质。
怎么会冷呢。如果我还愿意珍惜,你是否还愿意给我?
我低声道:“不要丢掉,总是这么糟蹋东西也不好。”
要有多少感情,才能那样肆无忌惮地挥霍。
我道:“你要不要?”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自己也有些脸热。
他低声道:“不了,你吃吧。”
“……哦。”我低声答应着,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坐在了我身边看着我。我便吃不下了,又不知道怎么办,自己捏着袋口,垂着头不说话。
他低声道:“过来一些。”
我就坐在他身边,他伸手就可以抓到我。而且我已经感觉到他身上渐渐张扬起来的紧迫压力。可是他没有动手。这就给我留了一个余地,我以为我有选择的余地。
可其实,却没有。我还是靠过去了,并且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幸好他并没有伸手来碰我,只是和我挨在一起。最终,他的声音有些苦痛:“我再不会那样了,小韵。”
我抬起头,意味莫名地看着他。
他伸手捧住我的脸,指尖滚烫,可是力道却很轻,好像随时打算撤离。他低声道:“我再也不会做惹你生气的事情。让什么冰清玉洁什么人妖伦常全都去死吧。”
我忍不住颦眉:“我不是妖。”
说到这个,我突然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是妖。”
“我不是妖!”
为什么要怀疑我呢?为什么不问我呢?为什么要扣这样一顶帽子?
虽然我也知道会畏惧会害怕是人之常情,会想要解脱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可是,凭什么就怎么对我?
他毁了我的翅膀,毁了我的一生。用他绝对的强势,让我变成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可是到头来他告诉我他不能为我负责。他畏惧害怕我。他还试图去别的女人那里寻找安慰,即使明知道对方心里惦记的是别人也不在乎!
朦胧中他好像伸手抱住了我,好像又没有。我挨在他胸前,哭得一塌糊涂。多少天以来我都是这么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他扶住我的腰身,随便我打。我终于尽情地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最终,他脱了沾满了眼泪鼻涕的外袍,伸手把我抱上了床。我缩在床角,他坐在床头。我们谁也没有看谁。
半晌,他先开了口:“你到底是谁。”
我的心情很平淡,平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笑了一声,声音哭得有些沙哑,道:“我本来叫包包。算起来,前世活了十六年,今生活了二十年,应该是二十六了。我只是一个凡人。”
他沉默了一回,然后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回头看着他:“这很重要么?”
他别开了脸:“我只是恨你骗我。”
我心中了然。他知我是非常人,却不知道我是何方妖物。他并不了解我的底细。一时之间能有多少猜测臆想?再加上有心之人在耳边话拉碴子,难免动摇。再如他自己所言,他为我神魂颠倒多年,放弃了许多东西。猛然知道我是这等妖物,心中怎么不惊不骇?
尽管心中还是有些苦涩,我还是低声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十年前一死,十年前又一生。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成了柳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本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回过头,看着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苦笑:“告诉你,你不怕么?”
何况……我自己都要忘了的。忘了我自己到底是谁。我以为我就是柳韵。
我抱住了膝盖,缩成了一团:“还是说,你喜欢的是柳韵?那么,抱歉,我不是故意占了她的身子。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了。若你要我还,我是拿不出来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掉。
他伸手来碰我,好像僵了一下,最终留在了我肩膀上。我哭着,却又笑了一声。
我低声道:“我在柳韵十岁那年来。”
他终于伸手把我抱过去,一下子搂在怀里。我甚至能听到我自己的骨头响。他低声道:“那么我看到的,就是你。”
我闭上了眼:“可是我的容貌,我的身子,都是假的。”
他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带着一些低哑的咆哮感:“这就是你的,你就是你!”
我又弄脏了他一件中衣。
他让我又哭了一场,最终把我放下。我的脸枕着他的腰身,他轻轻地摸我的头发。
他低声道:“如果你早告诉我,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我的心情已经稍稍平伏了一些,只道:“你的冰清玉洁不会给你惹麻烦。”
他不说话了。
我心里生气,然而又有一种苗苗重新破土而出的感觉。好像已经重新有了活力。我爬走了,道:“有钱有势就是好,不开心了还能寻开心。”
他把我拉了回去,我的头撞在他胸膛上,一下子吃痛,还有点眼冒金星。
他没有多说话,而是翻身把我压住,捧住了我的脸,热切地吻了下来。后颈被垫高,躲也没地方躲。他的手指摩挲在细嫩的肌肤上,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贪婪。
一个吻而已,也可以长到让人窒息。我只觉得被直接攻击到了喉头,好像被迫打开了全部的防线,放他侵入。他好像要就这样把我整个剖开,带着一种探索的意味,把我的每一寸肌理和构造都弄清楚。
最终我推开他,舌头和嘴唇都肿了,一阵一阵地发麻。
他试图把我翻过去,手伸进我乱七八糟的衣裳里,不轨的企图很浓。可是我死死拉着腰带不让他解开,被迫翻了身也不配合,就是僵住不肯动。
“……”他试图耐心地哄我,“放手。”
我不肯,尽管他身上的热力几乎要将我融化,但我始终保持着三分清明:“不,你走开。”
他好像咬了我的耳朵一下,我一下子手软,但还是很快就恢复,还是用力扯着腰带不放。他低声道:“闹什么,快放手!”
这种搏斗式僵持了许久,最终他还是没能得逞,似乎气得不行,用力捏住我死死并拢的腿:“到底在闹腾什么?!”
我不肯放手,也不肯配合,愤愤地盯着一边的床角。
我让你风流,我让你去冰清玉洁那里找安慰,我让你吓唬我!回头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老娘又会乖乖让你睡,门都没有!
最终他愤愤地翻身起来,两眼血红地披上衣服,道:“我去找别人,你可别后悔!”
我自然不服输,还想踹他一脚,结果没踹到,咬牙切齿地道:“你去,我看看是谁后悔!”
他大怒,作势要扑过来,我赶紧连滚带爬爬开一些。他怒道:“好,你说的,我这就去水仙楼!”
我道:“好走不送!”
终于把他气得摔门而去。
我想起他血红的眼睛和几乎要竖起来的头发,不禁咋舌,原来雷震子是这么产生的……
说起来,我也不是不怕他真的跑到水仙楼去。但是现在我就是放不下那口气,一下子没办法服软。自己在屋子里蹲了一天,也胡思乱想了许久。等到半夜还没见他回来。
我大怒,去就算了,难道还真的打算留在那里过夜?!
怒到后来,我就睡着了……
睡到一半,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又热又烫地蜿蜒……突然在我胸口上抓了一下,我一下子痛醒了。
“……?”
“!!!!!”
救命啊有贼啊入室采花啦!!!!!
此贼被我抓了一下,黑暗中传来一阵倒抽气的声音,也不知道抓成什么样了。他按住我的手,微微有些怒地低声咆哮:“是我!”
“……”哦,原来是安某人。
那,那我更要反抗啊啊啊啊啊!
“还闹!”
“碰过别人别碰我!”
“……由不得你。”
“流氓!”
“柳韵,柳包包,小包子……我管你是谁,别以为我惯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识相点就别动了!!!”
他要抓狂了,我也要抓狂了。最后谁都不说话,专心地节约力气打架。无声地厮打了一会儿。综合评估一下,他已经占了地理优势,本身比我强不知道多少倍。我只不过仗着他不敢真的打我这一个优势,很快就败下阵来。
衣服还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抱住我的腿,一下子顶进来。我吃痛,倒抽一口冷气。
他稍稍停了一停,低声道:“抱歉。”
我被他突然的道歉惊得一怔,刚想说没关系。可是一下子又只发出一声闷哼。原来他根本不是为他已经做的道歉,而是为他即将做的道歉!
第一百九十五章:除妖卫道?!
算起来,我不知道他和别人有没有怎么样。反正是已经很久没跟我在一起了。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变成大灰狼。
我抠着他的衣服,咬牙苦苦捱了一阵,眼前金星乱跳,一片绚烂。他的喘息声好像就在我耳边,一声重过一声,无法克制地,好像角逐一般。
没有任何技巧和手段。我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出了汗,湿湿地淌成一片。
他似乎还好心地问了我一句:“还疼?”
我的嘴唇一直在颤抖,一说话就听到磨牙声:“不……”
说完我就后悔了。他刚刚那样似乎都已经手下留情,这下就像一只脱困的野兽,咆哮着逼近,让我躲也没地方躲。我胡乱抓着他因为汗湿而滑不溜秋的背,几欲狂乱。
不管过程怎么样,我可以很骄傲地说,做完的时候,我是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