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文道:“那你落个款吧。”
我想了想,换了小笔。在右下角写下三个娟秀的小字:包包题。
“……包包?”
我缩了缩头,道:“那个,是乳名……”我前世的名字。姓包名包,外号憨包。
孙思文若有所思,道:“也是,落了你的名字,的确是不合适。”
我撅着嘴,道:“这就是我的名字。”
孙思文笑了一笑,自顾自地用镇纸压好我题的字,然后转过头来对我道:“走吧,阿绿给你下了面。”
我道:“什么面?”
他笑道:“鸡汤面。你来了,我才有肉吃。”
我笑嘻嘻地跟着他:“那我要常来。免得你这么可怜,没肉吃。”到时候没钱上路,我看他怎么走。
等吃过鸡汤面,我们两个又一起到银楼去。此时我觉得心结已经彻底解开了。
有什么的,死骚包。他爱回来就回来吧,我干嘛要当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幸福人生的一个障碍物,是阻挡我通往逍遥之梦的小BOSS。障碍是用来排除的,BOSS是用来消灭的。综合得之,骚包男是用来无视的。
正所谓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接下来的日子,我依然过的很安逸。每天跑一跑芷若斋或是银楼,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孙思文家蹭饭吃。回到安家,和刘牌坊也几天打不了一个照面,内有崔嬷嬷和拂衣打点,我也不想要太操心。而且那个佳人庄不知道怎么回事。来找了我们两次麻烦,然后就没动静了。
我们绷紧了一根弦等了很久,就怕他们是要在我们松懈的时候突然出击。可是人家都把资金撤走了,我们赢得莫名其妙。把刘姨娘给气了个半死。
慢慢地天气就要热了,孙思文家院子里的丝瓜已经爬得很茂密了,喜人的很。我喜欢的很,于是往他家里跑得更勤了。
得到了我和柳姿生辰将近的时候,我特地回了一趟安家本家。柳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我隔着肚皮听了半天,开心的很。
柳姿道:“也不知道娘当初怀我们的时候,是什么样一个情景。”现在说起安四,她已经能用一种很淡然的口吻了。
我抚摸着她的肚子,轻声道:“必定也是像你一样,非常幸福的。”
柳姿笑了,道:“是啊,儿是娘的心头肉。”
我有些埋怨地看着她:“那你还这么辛苦地奔波。”柳姿已经渐渐打入安家的经济命脉,安老太君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时常就想起安四,因此对承欢膝下的柳姿更加信赖,有很多事情便交到她手上。她挺着大肚子奔波,着实让我捏一把冷汗。
她道:“不这样,怎么保护我肚子里这个命根子?你还不了解安家,这就是个贼船。上来了,就难消停。一旦消停,别人就会趁机痛打落水狗。”
我不说话了,因为我无话可说。
姐儿俩坐了一会儿,柳姿推了我一下,道:“小韵,等我身子重了,你来我这里。我怕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道:“好。”她根本不指望安云蔼。
柳姿道:“对了,小韵。这次跟你来的那个孙思文,是你的掌柜?”
我道:“是啊,他这次也要来怀溪谈生意,所以就一起来了。”
柳姿沉吟着道:“其实我觉得,如果你没有嫁给舅舅,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看起来稳重,又正派,能照顾你。”
我一怔,然后无奈地道:“大哥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和孙先生是不可能的。他是京城人士,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柳姿道:“这样啊,那算了。我还想着,等有一天我说话能作数了,就做主让舅舅休了你。给你把他招赘进来。”
“……”我缩了缩头,不敢说安玉宁曾经要休了我,结果还是我自己求了他的。怕柳姿抽死我。
第二天一大早,孙思文来接我,一脸的纳闷。
我同柳姿打过招呼,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他扶着我上了车,然后自己也进来,道:“昨个儿,碰上了安家大爷,嘴里很不干净。”
我眼尖,瞥到他眼角有一处淤青,立刻变了脸:“他打你了?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账。”
说着我就要站起来。孙思文忙拉住我的袖子,道:“你趁早消停点。我只不过是你的掌柜,对你的家人动了手,现在不快跑,竟然还要送上门去吗? ”
我一愣,然后赶紧做贼似的坐回去,吩咐马车快走:“你把他给揍了?”
孙思文淡道:“自然。”
我突然想起他那套老头剑法,忍不住想笑,只道:“干得好。你放心,我帮理不帮亲,何况对我来说,亲也是你。理也是你,一定会罩着你的。”
他瞪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差点要捂嘴尖叫。他这还是第一次瞪人呢。
走在路上无趣,我问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然后就不行了。他立刻体贴地递给我一片薄荷叶。我道:“先生,你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他无奈地道:“又说怪话。不知道你对人家说话是不是也这么没谱。”
我笑嘻嘻地道:“当然不是,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我和先生亲嘛。”
走了一阵,他又道:“你和你姐姐……据说是孪生?不过长得不像。”
我随口道:“嗯,大家都说她比我好看。”
孙思文淡道:“也不能这么说。这萝卜青菜,人人都拿不准的。”
我斜睨着他:“那我是萝卜,还是青菜?”
他愣了愣,道:“萝卜,不算青菜?”
“……”
回到阳溪,我已经累得快瘫下了。虽然有薄荷叶,但是还是难受的很。
刚下车,就有银楼的伙计拿了账册来要我看,并让我去芷若斋一趟。那里的情况还不稳定。我累得厉害,只得道休息一下就去。
孙思文看了我一眼,道:“你就留在银楼看账吧。芷若斋那里,我替你去就行了。”
我简直要摇尾巴了,道:“好……我想睡一会。头疼的厉害。”
屋子里没有外人,他便把我扶起来,让我躺到一边的睡椅里,轻声道:“要就好好睡一会儿吧。”
我头疼欲裂,也没有时间管这么多,他给我脱了鞋子,我也没察觉。只是一个人在宽大的椅子里缩成一团,舒服的很。
起初只是想小睡一会儿,没想到后来竟然是饿醒的。一问一直守在旁边的小兔,才知道都已经要吃晚饭了。
我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道:“孙先生回来没有?”
小兔道:“回来过了。先前有人拿了单子要少奶奶审,先生见少奶奶还在睡,便让人不要打扰。”
我无不疲惫地道:“那单子呢,我看看。”
小兔道:“先生已经做好了。少奶奶可觉得饿?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八宝饭,可要现在送来?”
我正要穿鞋,听她这样说,不由得一怔:“这里怎么会有八宝饭?”
小兔道:“先生让人去买的,说是少奶奶爱吃甜食。”
我想,也是,我天天在他家蹭吃蹭喝,他会了解我的口味,也不稀奇。于是又想,他果然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如果是个丫头多好,还能时时带在身边。心情大好,便乐颠颠地让小兔把饭送上来,正吃着,孙思文就进来了。
他看了我们一眼,道:“小兔姑娘。”
小兔识趣地答应了一声,便告退了。
孙思文坐在了我对面,直接进入了主题,道:“你吃,我说,你听着。”
我刚要站起来,听他这样说,便又坐回去了。跟他也没什么好矜持的,我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芷若斋最近收到了一笔大货,是襄阳佳人庄的。他们想要芷若斋的货。”
“……”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我知道他们可能需要各个老字号的东西,但是前段时间没有并购了我们,这会子倒是掏大价钱来买,着实奇怪。
孙思文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你若是要问我,我说这个单子虽然大,但还是不签的好。太冒险了。”他一顿,又道:“我记得你姐姐手里好像也有个胭脂铺,前些日子被冲击得快垮了,你姐姐也无暇顾及。后来佳人庄也跟对我们一样,突然就撤走了。”
第七十二章:人算不如天算 第七十二章:人算不如天算
我渐渐有些凝重起来:“他们到底想玩儿什么把戏?”怎么看着。像是针对我们安家呢。别人都毫不留情地打压,唯独对我们手下留情。这是福是祸,还真是说不清。
我又道:“我姐姐手里的那个香凝斋,收到单子了吗? ”
孙思文道:“收到了的。不过他们还没有签下。”
我把玩着调羹,若有所思。
孙思文似乎很无奈,叹息了一声,道:“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来。你还是先安心吃饭。单子我给你带回来了。”
我点点头,真诚地道:“先生,你真的是个贴心小棉袄。”
“……”
芷若斋还不稳定,内里也还有很多刘姨娘的人,正待我慢慢拔除。如果把单子留在那里,确实不妥。孙思文想的果然周到。我对他,是真的能够放一百个心的。
等我填饱肚子,我开始研究那个佳人庄的单子。除了数额的巨大,其他的,包括措词之类,都与普通的商业场面话无异。有些小陷阱,不过无伤大雅,完全可以默认。我也是混了一段时间的,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对方当然也不是以欺骗我们为目的。只是约定俗成罢了。
我看了一会,觉得完全没有头绪,然后抬起头,问孙思文:“对了,今天什么日子来着?”
孙思文道:“四月二十九。怎么了?”
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我打算去一趟襄阳。”
孙思文一怔:“你去襄阳做什么?”
我笑了,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我们从来也没有派人去过那个什么佳人庄,不如就由我亲自去。何况,舅舅早就说过今年我生辰的时候要我过去,我也正好过去看看。”
孙思文不说话了,半晌,方道:“那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我想了想,道:“初一吧。”
快马加鞭,一天就能到襄阳。到时候正好初二。我就躲在街上到处看看,然后五月初三就是我的生辰,我再去见安玉宁。
不过我心里挺排斥。他在那边金屋藏娇,我去干什么。
现在想起他,我的心态已经很平和了。自我感觉挺良好,觉得自己是长进了的。反正没了他我又不会死。
第二天,我陪孙思文去买马。
跟随的有小兔和小桃,还有驾车的车夫。小兔小桃骑马随行,小兔的坐骑正是我的爱骑,千里红。年初的时候遭人下了毒,她就一直在家修养。郁郁寡欢,因是今天我带她出来溜溜。
到了城外最大的那个马市,我让小兔和小桃携车夫等在外面,自和孙思文进去。因我不会相马,所以跟着孙思文来,长点见识。
孙思文也很善解人意,知道我好奇,便依次给我介绍,好马与驽马的区别,在于眼耳头颈,以及背腰,四肢,蹄。
我好奇地凑过去,研究圆溜溜的马眼,对方喷着气,似乎有些暴躁。
孙思文含笑把我拉了回去,停在了一匹俊瘦的黑马面前,道:“三十二相观眼先,眼似悬铃紫色浸,睛如撒豆要分明。这说的是好马的眼睛,要大。圆润,饱满,有光泽。”
我瞪圆了眼睛一看,这匹马的眼睛圆得很,简直光可鉴人,十分灵动。我拍手,笑道:“这个好,这双眼睛好漂亮。”
孙思文又伸手比划过黑马的耳朵,道:“好马的耳朵,小而尖利,转动灵活。若是驽马,其耳大,垂缓,转动不灵。”
我一看,这小耳朵尖尖的,还时不时扇两下,着实灵活又可爱。心下欢喜,又狐疑,这难道是一匹被埋没的千里马?若我来选马,我必定选千里红那样强壮高大又漂亮的马儿。
孙思文又道:“你看,此马头稍小而长,骨骼轮廓分明,腮肉少,是上等。”
我一愣,黑着脸道:“它这是瘦的吧……”
孙思文笑了一声,道:“非也。此马虽瘦,其背腰却平直有力,四肢干燥强健。你再看它的双蹄,前蹄圆而后蹄略尖。薄厚适中。何况,你说它瘦……”他略一顿,左右看了看,才俯身过来,道,“千里马的食量,总是要大一些的。而庸人不懂,反而引以为扰。是以才把它饿成这个样子……”
我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个时代千里马可比现代的悍马值钱多了,不但名贵,而且难得,尤其是越往江南的地方越稀有。难道被我们碰上宝了?我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这是一匹千里马?”
孙思文笑得神秘,道:“八九不离十。”
我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压抑得像个做贼的似的,不动声色地跟着他去付了钱。果然不贵。然后又做贼似的把马牵出去。看那老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心里就直乐。
出了马庄,孙思文这才笑了出来,道:“不过是一匹马,你也不用高兴成这个样子。”
我笑了一声,道:“商人重利轻离别,我是纯正的商人,当然会为占了便宜而高兴。”
我摸摸那匹瘦马。丫似乎是饿昏了头,差点要啃我的头发,我要退开,竟然还对我喷气,还好孙思文早早地把它拉开。我咬牙切齿地道:“这八成是匹母马,还很好色!”
孙思文道:“的确,是匹雌马。”
“……”
我去牵千里红,拍拍这孩子的头颈,道:“先生,你说它是千里马,不如就让它跟千里红跑上一跑?”
孙思文看了我一眼。道:“你可不要又顽皮。年初刚惊了马,这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吗? ”
我撇撇嘴,利落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来,跟我跑一跑。”
孙思文只得上了那刚上了新鞍的瘦马。小兔上了另一匹,是要随行护着。我撇撇嘴,我哪里就有这么弱了。我的骑术可是安玉宁亲传,好的很。
于是呼喝一声,率先纵马奔驰。
只听得身后一声嘶鸣,如凤啼一般。我心中讶异,回头去看,竟是孙思文座下那匹瘦马。看来果然是马中之龙,马也不可貌相。我心中愈发觉得占了便宜,虽然是孙思文占了便宜,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于是便知不用相让,一甩马鞭,兴奋地纵马狂奔。
这里本就是一处广阔的野地,也时常有马场的人来遛马。这一下怎能不让我尽兴。我也不看后面,直纵马狂奔到一条山路上,路渐渐变窄了,这才有所察觉,消停下来。
拉了马缰,我浑身是汗,却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回过头去看,小兔已经不见踪影,孙思文却跟得很紧。我笑了一声,摸摸千里红的脖子,道:“好马儿,是不是很尽兴?”
孙思文追上来,无奈地道:“真是会被你吓得折寿,竟然连这里都敢闯。”
我低头一看,左侧正是一处不高的山壑,下面是湍急的流水,十分骇人。我有些心有余悸,嘴上却要逞强,道:“我骑术好的很。”
孙思文拉着马缰,随我一起放马慢走。等着小兔赶上来。
我道:“我倒是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处景致。”心中却想起安玉宁曾带我去过的那一处妙处。于是心想,以后要一个人偷偷再去看一看。那等宝地,荒废了的确是不值得。
孙思文道:“你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我好奇地回过头看他:“那你会陪我来么?”
孙思文一怔,随即别开了脸,道:“你若是得了清闲,我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