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东君这才转过身,凝望着他。半晌才道:“我从前做过许多荒唐事,以后不会再做了,从今以后,我只专心待你一个。”
他犹自红着眼,语调却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东方不败听了,心中感动,遂不再戏弄他,只低低的唤道:“桓郎,我也同你一样。”
桓东君将身披的一件白狐狸斗篷解下,给东方不败披在肩上,又把他揽进怀中,道:“以后你心中气恼,只管冲我撒气,切不可再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东方不败浅叹一声,依偎在桓东君胸前,轻轻道:“桓郎……”
东方不败早已收拾好行囊,待他提着包袱从小舍中出来时,杨莲亭已被桓东君飞起一脚踢进池塘。那池水不深,底部却全是淤泥,杨莲亭扑腾几下吃了好几口池水,也没能蹦跶出来。
桓东君见他出来,忙上前接过包袱,问道:“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落下的?”
东方不败摇摇头。于是桓东君从附近松树上折了一根树枝,拿出火石点燃了,随手扔进小舍的窗户,直直落在卧房的床榻上,被褥等物立刻烧着,火舌卷着纱帐越燃越旺。
两人携手走近密道口,远远的就听见长六的声音:“教主,公子,你们可算出来了。”
原来这长六自打那日差点被东方不败随手掷来的书册击得脑浆迸裂,便吃了教训,对东方不败百般恭敬,尤其不敢突然窜到他跟前。此时眼见两人出来,远远的就出声打招呼,以免教主神经紧张,出手误伤。
桓东君握着东方不败的手,对长六道:“以后要改称夫人。”
长六向来机灵,闻言立刻笑嘻嘻的对东方不败作揖道:“小的长六,参见宫主夫人,祝夫人同公子举案齐眉,琴瑟和美。”
桓东君笑道:“好乖好乖,下月发红包算你双份。”又向东方不败道:“下月十九是个好日子,回落花谷咱们便办喜事,如何?” 此言正中东方不败心坎,虽满心喜悦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待三人走在密道里,他才回神,想起长六刚说的话,问道:“你方才说甚么公主夫人?”
不待桓东君开口,长六立刻抢着答道:“我家公子是长信宫主,教主自然是宫主夫人。”
东方不败闻言大惊。
这长信宫在江湖上名声极大,世人皆云长信宫传承数百年,其实力早已越过少林武当,成为江湖第一大派。可长信宫素来行事诡秘,亦正亦邪,且从不参与任何形式的江湖集会,也从未结交任何门派,世人难窥其真面目。那长信宫主更是神秘无边,江湖中无人见过他的相貌,亦无人听过他的声音。但只要长信宫主令出,天下武林莫不闻风丧胆。
东方不败迄今为止见识过两次长信宫主令。第一次是十年前,长信宫主致书莆田县南少林寺掌门方丈,命其十日之内交出镇寺之宝达摩祖师的舍利子。那南少林方丈舍不得交出舍利,传书给嵩山本寺请求支援。十日后,长信宫派出七名高手登上九莲山,南少林倾全寺之力,协同嵩山本寺派来增援的二十名二代武僧,竟无人可挡。只半日光景,九莲山上尸横遍野,南少林方丈被迫打开舍利塔,请出珍藏的十枚舍利子,双手奉上。那次是长信宫数十年来出动的规模最大的宫主令,从那之后,江湖上谈起长信宫主,无不色变。最近一次宫主令是两年前的事,那时东方不败已经隐居,只听说长信宫主替五岳嵩山派平息了一件朝廷官司,具体缘由则不得而知。
传说长信宫中藏有极为高深的武功秘籍,寻常人学得一星半点便可独步天下。更有传闻说,长信宫中世代累积的金银财宝及神兵古玩等物已经富可敌国。东方不败初登教主位时,也曾设法打探长信宫的具体位置,几年下来一无所获。
现在突然听闻桓东君就是传说中的长信宫主,怎能不叫东方不败惊诧?
桓东君见他如此,遂解释道:“落花谷,长信宫,本是一家,一明一暗,互相辉映。落花谷主即长信宫主,却极少有人知道。”
东方不败想也没想,顺口问道:“你既然是长信宫主,怎的武功这么差?”
长六在一旁想插嘴,又硬生生憋回去了。其实桓东君武功很高了,虽不及东方不败,但在江湖上也甚少有敌手。只是长信宫主被世人传得太离谱,东方不败一直认为此人武功定然已经登峰造极。可桓东君的武功还缺了画龙点睛的一笔,离登峰造极差了好大一截,故而东方不败才有此一问。
桓东君笑道:“我幼时贪玩,疏于习武,十四岁继任宫主之位,整日里琢磨着怎么找那画中仙子,于武学上甚是疏忽。”
说完,桓东君对东方不败拱手作揖,道:“以后还要指望夫人多多照拂。”
东方不败随即笑道:“嗯,往后我自然罩着你。”
说话间,三人已走出密道,会同长一,径直往崖边绞索处行去。长四已经将守卫绞索的几个低等弟子点倒,换上了桓东君先前安插在黑木崖的几人,众人一路乘竹篮下崖,畅通无阻。
且说这黑木崖地势甚高,众人沿路下来,需得换乘四次绞索,待行至最后一层时,从崖下上来两个人,正是被杨莲亭召来守卫崖顶的青龙朱雀两堂的长老。
桓东君不动声色的将东方不败揽入怀中,同两位长老招呼。东方不败因披着长长的白狐狸斗篷,头上还插了珠钗做女子打扮,现下他将头埋在桓东君怀里,那二人只道他是桓东君的姬妾,也未敢多看。
他二人听闻桓东君今夜上黑木崖参拜教主,都各自备好了礼物打算找时机巴结。现在忽然奉诏上崖,礼物自然随身携带,不想在此处碰上。两人也没多想这桓大总管为何无故半夜下崖,只赶紧掏出礼盒争先恐后的呈上。
桓东君含笑接过,随手递给长六,道:“承蒙教主抬爱,授桓某总管之衔,以后还要同两位长老一道尽心侍奉教主。”然后也不忘应承二人,道:“下次桓某见到教主,必定替两位长老转达此番忠心之意。”
见那二人眉花眼笑,桓东君这才不慌不忙的携了东方不败换乘最后一级竹篮。
如此再无阻拦,众人顺利下到崖底。路边早有人赶着一辆马车牵了数匹快马等候,桓东君同东方不败上车,其余人等各自上马,往日月神教势力外围疾驰而出。
马车十分宽敞,可坐可卧,内中还备齐了几案茶水等物。东方不败靠在桓东君怀中,道:“这条路不像是通往你的庄院。”桓东君道:“那处庄子正在熏艾草,驱赶尸臭,眼下还不能住人。”
东方不败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笑不语。
马车固然平稳,但行在崎岖的山路上难免颠簸。东方不败枕在桓东君的臂弯里,吸着他衣料上沾染的艾草香味,忍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日清早,东方不败如平常一样早早醒来,睁眼瞧见自己同桓东君一道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两人外衫都被除去,只换了干净的里衣。他透过纱帐四下打量,只见房间内布局雅致,各样摆设也都颇为华贵,只是除家具摆设外再没什么多余的东西,由此猜测此间当是某家客栈的上房。
又转头瞧桓东君,见他呼吸平稳,像是睡得正沉。东方不败心念一动,从薄被下面伸出手,沿着他的腰侧往他大腿根部慢慢摸去。指尖已经碰到那火热的中心地带,正欲伸手握住,原本熟睡的桓东君却突然睁眼,猛的抓住他的手,翻身把他压在下面。
东方不败嗔道:“你装睡的本事倒挺高。”
桓东君在他唇上轻啄几下,道:“不是装的,你动作这么大,小生若再不醒,就要惨遭教主施暴了。”
东方不败登时脸红,在桓东君肩上轻捶几下,道:“还说不是,上次在永定州的庄子,我刚伸手你就醒了。”那一次东方不败伸手欲点他的睡穴,也是这样给他突然抓住。
桓东君道:“那次是装的。那晚你我初次同床,我心绪激荡,又惦着你的伤势,怕夜晚翻身时压着你,怎能睡得着?”
东方不败听了这话,心里倍感受用,柔声道:“桓郎既然醒了,眼下你我还有些该做却还没做的,是不是也一并做了?”
说完这话,东方不败双手环住他的脊背,含情脉脉的望着,媚眼如丝。
桓东君的火热顶在他大腿上,早已硬邦邦的。他却苦笑道:“今日还要赶路,车中颠簸,现在图一时爽快,往后一路上你都得吃苦。”
东方不败闻言,挺身将桓东君反压在下面,两人姿势顿时调转。东方不败解开他的里衣,顺着他的胸口往下吻去,一面缓缓说道:“如此,便让奴家服侍官人吧。”
桓东君按住他的身子,说道:“你真的是日月神教的东方教主么?怎么同传闻中差了许多?”
东方不败仰头看着他,道:“桓郎现在才发现,已然迟了。”又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桓东君道:“正是喜欢得紧,才定要把你拐回去。”说完,拉起他的身子,重重吻上他的唇。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做。
两人洗漱完毕,东方不败坐在镜前梳妆。桓东君从后面揽住他,往他脖子上扣了一圈玉石项链,冰凉凉的。那玉石呈浓郁的紫色,扁平状,每颗都有两倍拇指指盖大小,共分三层,皆雕成不同形状的魏紫花瓣,如此正好挡住东方不败喉间的凸起。他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十分喜欢。
桓东君道:“暂时想不出别的法子,便做了这个。”说着,抚上东方不败的脖子,又问:“觉得紧吗?我这里还有几颗,可以配得长些。”
东方不败摇头,问道:“这是你做的?”
桓东君点头道:“我在洛阳住了近一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做这个。因手边没有现成的紫玉,于是在店铺里寻了个玉雕,凿成几十片,才做出这么一串。”
语毕,只见东方不败眼光一闪一闪的,清澈见底,配上紫玉饰物,又被初升的阳光映在脸上,真真宛如瑶池仙子,桓东君瞬间竟有几分失神。
二人用过早饭,没有立刻出城,反而一起上街逛起商铺来。
东方不败走出客栈,认出京城的几座标志建筑,果然是一派繁华景象。
桓东君先同东方不败走进一家绸缎庄,那铺子门口早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并几个伙计候着,眼见他们走近,忙迎出来,笑容满面的道:“公子,夫人,快里面请。”东方不败抬眼望了望店铺上方的匾额,上书“绿玉布庄”。
两人还未坐稳,立刻有伙计奉上香茶。东方不败不常饮茶,更不懂如何分辨茶叶的品种,抬袖略品一口权且润喉,只觉清香扑鼻。再看那茶叶,竟呈淡金色。
桓东君道:“此茶名曰琥珀金茶,又名金灵芝,原产福建。这是两湖一带仿着福建的方法栽种的,味道却不如原产。”
旁边掌柜说道:“福建产的向来只作贡茶,听说茶叶片片分明,如真金那般晃眼,小老儿活了几十年,也不曾有那福份开眼,公子自然识得。”
桓东君道:“这湖南产的琥珀金茶也价比黄金,徐叔此般待客,半日的生意便都砸在这一碗茶水中了。”
徐掌柜忙说:“公子这是哪里话,公子携新夫人登门,小老儿怎敢怠慢,平时即便是一二品的诰命光顾,也只沏一壶雨前。”
说着又命人捧出十几只盒子,打开来看,全是五颜六色的女子衣裳。又有两个绣娘一件件捧出,展开来给东方不败过目。
这些衣裳虽然绣工略输东方不败,但胜在花样新奇,许多都是他不曾见过的。
徐掌柜道:“前日得了公子吩咐,仓促间只做得这几件,绣工粗糙些,请夫人勉强收下。待下月小老儿回谷,定有精工绣制的新品呈上。”
东方不败听闻桓东君早早替他定制了衣裳,心中欢喜,嘴上却只说:“何必如此麻烦,扯几块布料我自己缝制便可。”
那徐掌柜听他如此说,心道夫人眼光甚高,竟然都不多看一眼,还说不如自己缝的,忍不住抹一把冷汗。
桓东君也不知他有缝衣服的喜好,以为这些样式不合他的心意,便要带他去其它店铺瞧瞧,遂想起东方不败的尺码比一般女子大许多,恐怕一时买不到合意的衣裳。
东方不败见桓东君面色犹豫,忙补充说道:“这些也很好看,既然是特别叫人做的,那就都买下吧。”
桓东君连忙命人将衣裳收了,又向徐掌柜道:“烦劳徐叔往牡丹阁走一趟,挑些相配的首饰一并送到芙蓉客栈。”那边自然连声答应。
待两人出了铺子,桓东君回头对长六吩咐道:“下次福建茶园差人送琥珀金茶入京时,顺便给徐叔捎两斤。”
接着两人又逛了好几家铺子。桓东君向东方不败解释说:“这次中秋节没能回家,酒儿心中只怕别扭得紧,须买几样礼物带回去。你若累了,不如上那边酒肆等我。”这桓若酒正是桓东君先前提到的幼弟,东方不败听他如此说,自然愿意陪他一起。
桓东君给弟弟买东西十分爽快。先进翠微书馆,买了四对镇纸,四对端砚,十二只湖笔,作画用的各色颜料两箱。再去隔壁的紫藤阁,买了洞箫一对,瑶琴两张,五十弦锦瑟一对。又去城东的梅记兵器铺,挑了削铁如泥的长短剑各两把。然后转到西市,拍下两匹纯种的雪毛龙马。最后又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泥人。
东方不败笑问:“你到底有几个弟弟?怎么净买成对的?”
桓东君答道:“一半是给莲迦买的,他是我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了片刻,才又说:“他是我收养的孩子。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东方不败见他眼神游移,目光闪烁,像是另有隐情,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开口,也没再追问。
待众人牵着马回到客栈,东方不败抬头看了看上面挂的匾额:芙蓉客栈,匾额角落里还刻了两朵并蒂莲。
桓东君道:“凡是名中带花的铺子,都是落花谷的产业。”
从京城去往姑苏共有两条路。一条路直接往东南方走,路过泰山脚下,直达姑苏。另一条路先往南行至洛阳,再向东行至姑苏。第一条路距离较短,但因落花谷在山东开设的客栈不多,中间有几日要投宿别家客栈。第二条路虽路程较长,沿路都有落花谷的店铺或庄院,正是桓东君平日入京常走的道。原本走第二路十分稳妥,但桓东君归心似箭,实不愿平白耽搁几日,于是选了第一条路。
这一日下午,众人架着马车行至泰安县,在路边一处小酒肆停下歇脚。桓东君身边有个近侍名唤长九的,烧得一手好菜,问酒家的掌柜借了厨房,下厨置了几个小菜,一样样端上桌。长六又从马车里取出随身带的碗筷、酒水等物。桓东君拉开长凳,展开折扇拂去上面的灰尘,同东方不败坐了。按照出门在外的规矩,其余众人也不分主从,都围着一张长桌坐下,慢慢饮酒吃菜。
桓东君拿着筷子上下翻飞,十分勤快的替东方不败夹菜,只差直接喂到他嘴里。东方不败见桓东君自己碗里空空的,又要把菜拨给他。两人情浓意浓,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长六几个见了,都互相使眼色,拼命忍笑。
隔壁一桌坐了一胖一瘦两个青年人,桌上放了两把大刀,想来也是武林人士。两人正在谈论江湖上新近发生的大事。
那瘦子道:“小弟打从南边过来,一路上倒也碰上了两桩大事。”
那胖子道:“你说的可是福威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