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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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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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眼觉得那些个字就在眼前,闭眼好像还在梦里环绕,真是不让人活了。但时至今日,明正言顺的总比偷桃报李好,归途中他模糊提过,必不负我。也许是害怕结果仍旧不如人意,也许是别的什么,我没有回答。
  正烦闷的时候,却被皇太极招去问话。
  我还沉浸在坏情绪里,请过安便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这一站就是一炷香长短,他自顾着看奏折,正眼不瞧我。我心想,不瞧就不瞧呗,还省得我做脸面功夫。
  腿觉得有点麻的时候,他搁下笔,抬头问,“宫外见着什么新鲜了的不?”
  “雪山和梅花,比宫里好得多。”可惜我磨得嘴皮都要起泡,也没打探出花经来。
  他的目光微微一怔,看不出虚实,我猜他是等着我自己说,便续道,“中途十四贝勒和十五贝勒各来看望了一回。”
  “是么?难为他们有心。”他并不动容,随即淡淡道,“听你姐姐说,出去几日瘦了不少,就叫来瞧瞧,原也没什么旁的事。”
  如释重负只一秒钟,他语气轻描淡写地接下去,“我替小十四指了个侧福晋,孟噶图家的,婚事筹备得差不多了就完婚,到时你替我去走一趟。”
  我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多尔衮这是怎么了,才刚进门个侍妾,这头又要添侧福晋?麻烦的是皇太极叫我去,我总不能说我不去吧,便乖乖应着没去研究他表情。
  出门前,玉林一边给我打扮一边念经,“格格,今儿您可别尽挑素净的穿了,十五爷的侧福晋准要过来,得叫她瞧瞧,什么才是正主子。”
  我有点哭笑不得,自此宫外回来,她好像又对做媒热衷起来了,“素净也没什么不好的,若想要跳脱出来,万紫千红一点白,反倒是最扎眼。”
  一旁整衣裳的小丫头听话地问,“主子,是不是就要那猞猁皮衬里的白袍子?”
  我赶紧摇头,说说而已,好歹是别人红事,我穿一身白去发丧哪。便挑了淡紫袍子,配了姜汁黄小坎肩,本来打算拣条浅色的毛领,想一想还是让玉林把那条压箱的灰鼠围子找了出来。
  一路出宫,我才靠着车壁就发了困,最近加倍的懒散,提不起劲儿做事,就想猫着躺着。过完年才到二月里,归之为春困怎么看也还早了点。
  到时正好碰上新娘下轿,府邸门口乱做一团。多尔衮大红喜服,面无表情站着与道喜的人寒暄,见到我也就点点头。这一门侧福晋娘家佟佳氏,是努尔哈赤发妻一族,赶来捧场的宗亲与官员倒不少。
  逃到府里,四处都是人。皇太极的格格都小,没法跟着我来这种场和,而那些贝勒福晋,我常住在宫里,见面时不是摆宴就是狩猎,没几日就散了,不能相互拜访自然谈不上熟络。刚端杯茶走到窗旁找安静去,便有人过来,是伊娜沁,一手牵一个小孩。
  只好笑脸相迎,她对那女孩儿道,“琳琅,来给格格见礼。”
  原来这就是济尔哈朗的掌上明珠了,已有十二三岁,十分温婉的样子,声音也柔和悦耳,“给安布请安。”
  我连忙让她起来道,“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人如其名,真是好看。”她脸就红了,像晶莹剔透的桃子,小声道,“阿玛说这是从汉文里取的。”
  “我知道,是《九歌》,”一旁的小男孩朗声插嘴,“我阿玛教过我。”起码三道射线一起投他身上,就我所知济尔哈朗至今都没有儿子,那这个半大的小子是?
  “还没见过?这是萨哈廉家的老二,大贝勒的宝贝疙瘩,勒克德浑。”
  立马恍然大悟,就说这讲话的调调怎么那么像,有其父必有其子,凑趣地摸了摸他头,“那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他笑得一脸无暇,“您是我阿玛的学生。”
  这小子!明明差我两辈,偏拣着我和他老爹的关系讲,硬是和我挤上同一个档次。
  这时,萨哈廉的嫡福晋乌拉纳拉氏也过来了,还没开口我就笑着叫了声“师母”,她当场顿住,半天才连连摆手道,“格格,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您儿子都知晓我是贝勒爷的学生呢。”
  她闻言立马瞥了儿子一眼,对我道,“小孩子不懂事,格格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微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去有他好果子吃呢,又问,“怎么没见着师傅?”
  乌拉纳拉氏叹口气道,“不巧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人,就在家养着。”
  “那改天我去您府上瞧瞧?”
  “不过小病,怎么就要劳动格格?”
  我赶忙诚恳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都是应该的。”说着,勒克德浑已躲到他额娘背后去了。
  新人入了洞房后,多尔衮才出来敬酒,之前仗的都是那兰聿敏在人头和酒杯中四处周旋,其实大玉儿在宫里也有好处,起码不用一边帮丈夫把女人往里讨一边还得赔笑脸。
  要退走还早,坐着又百般无聊,终于想起上回向多尔衮借的书,还没到手。我抓住扎尔吉让去问问。一会儿就有了答复,书在书房让我自个儿去取。
  快意地溜出那乌烟瘴气的厅堂,我一路走一路感谢多尔衮明智的决定,只是觉得轻微有些腹痛,便用手压着胃部。看来是因为今日挑的位置不好,正坐在豪格那位妒火冲天的福晋旁边,浑身都别扭,她看我也爽快不到哪儿去,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结果就是弄得我基本没吃什么。
  取了书让扎尔吉捧好,一出门就撞上多铎,拉住我问,“怎么在这儿?”抬眼示意书房的方向。席上没怎么照到他,这会儿碰上,我皱眉,“来问新郎倌借几本书,他抽不出身儿让我自己来拿。”
  他这才笑道,“难怪十四嫂叫我来这儿取‘重要的东西’,我就想着断不会是公文奏折什么的。”
  是被人算计了,已经自动消失的扎尔吉留下空荡的廊沿,暂时也许不会有人过来。我只好佩服那兰聿敏在百忙之中也没忘了要牵这条红线。
  两个月没有见面,现在这样站着也让我头皮发麻。他看起来却兴致很好,两眼放光一直盯着我的灰鼠围子,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我让哥问你的事想好了么?”
  “你,是认真的?”
  他用力点头,双手就环住我的腰,“你是我的女人了,无论如何我要给你名份。”
  下意识就要推开他,手伸出去又停住,“你知道,大汗未必会答应。”
  “我会想法子,真不成就是要我跪下求也认了。”
  我沉默了会儿,道,“要做得什么样的地步才算得到他认可,战功彪炳这样的事哪里有尽头?”
  他有点急了,收紧了手臂差点勒得我喘不过气来,“雅儿,只要你点头,剩下的都是我的事儿。”他身后是一地轻亮的灯火,漾出洋洋喜色,我轻声地在心里询问自己,黄笙生,你向往那个家么?向往和一个人一起生活么?
  良久,与他的目光相触,“我最后问你一件事,你若觉得无妨,我就答应。”
  他说好,却微微垂下眼睑,大概已经猜到了。
  “我和大汗,以及你额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他按在我腰上的手微微发颤,这件事毕竟才是关键,说真的,我不晓得他的答案,“过去的事……雅儿,如果我能忘掉,你能么?”
  把头靠到他胸口,我发现自己居然松了一口气,“能。”
  宣告挣脱他的魔掌后,感到胃部的痛似乎移到了小腹,于是瞪他道,“没事使那么大劲做什么!”他扶我靠着廊柱,面上却还笑着,“疼得厉害么?要不咬我一下解解气?”
  那估计真得食物中毒了,我没好气,“也许是吃坏了什么。”
  “难得你没胃口的样子,”他摆出前所未见的姿态,直到我皱起眉才换上正经面孔,轻揽住我说,“要不就先走吧,我送你。”
  “也好,”我应合,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等一等,我有话和你说。”他下了这样的决心,作为交换也罢,将真相告诉他是早晚的事,不如现在一并理个清楚。抬眼却见到兰舍立在廊子口上,身边是十二福晋乌日娜。
  “要说什么?”多铎笑问,他侧对着廊子口,也许没有看到人,也许看到了当她不存在,可是我做不到,真是不胜悲哀,放开他的手微微侧目,“有空再说吧。”
  他冷哼一声,转身道,“你来做什么?”
  兰舍似是不觉这场面的尴尬,柔声回道,“女眷们要玩射圃,让我和十二嫂来请乌尔希淑格格过去。”
  这话说得连我都禁不住要冷笑,字字在理,却绵里藏针,多铎与乌日娜一并蹙起了眉,“乌尔希淑”这句封号实在不该当着这些人的面提,尤其是我身边这一位。
  “小聿儿说这比试箭术,怎么能不见雅格格,才让寻来的,”乌日娜淡淡一笑,是有意要摆平这风波。她阿玛孔果洛台吉是我的伯父,虽说不甚熟稔,到底也有乡谊。
  多铎比我心里清楚,拥住我的肩压低声音道,“不想去就算了,十二嫂这里还有几分话好说,我替你回了就是。”
  我明白他的好意,只是那兰聿敏,怎么也得给面子呢,便摇摇头,“看一看再走吧。”
  
48、怀璧何辜

  射圃的地方选在厅前,去的晚了,难免得了一大票的关注。我懒得理会那些目光,略略打了几个招呼,便打算去角落里窝着。
  那兰聿敏却不肯放过这机会,捉过我嗔怪道,“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发闲?”一手挽了乌日娜又说,“辛苦了十二嫂四处找人。”
  我有气无力地朝她笑了笑,乌日娜便道,“要找她,只管往僻静景幽的地方去对了,哪儿景色好又轻易不见人的就准在那儿。”她看起来娴雅惠淑得很,还真不像风十二阿哥风风火火的做派。
  腹诽的时候已被拖到人群中,抬头不小心撞上兰舍的视线,便若无其事转开脸。我可以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院子里已经一溜挂好当作靶子的灯笼,点上亮子,映着人眼也是通红的。彩头是大贝勒的一对白玉翡翠如意,我匆匆瞅了一眼也没见什么特别,大概还是因为主人而显珍贵了吧。
  赛制倒很简单,一箭射穿灯笼最多的人算赢。换言之就是除了准还得快,后劲十足,才能穿透前一只,射到下一只那儿。
  参加的女眷多半都是满蒙血统,箭术就算不甚精通,皮毛还是有的,就各自在下人的侍候下挽袖子,挑弓箭。轮不着上场的男人干脆将屋里的桌子挪到室外,在一旁三三五五边喝酒边谈笑,倒似和看猴子戏耍,就差下注开彩票了。
  真是无趣,我哼了声便往回走。
  反正也不过是彰显不同的做人之道,甘当绿叶衬红花的比比皆是,不知好歹想一鸣惊人的大概也不少。
  那兰聿敏因是主人,便打了头阵,结果她一箭就射灭七只灯笼,触到第八只时有风一漾,箭正巧撞在灯笼骨上,“唰”的一声硬是连带着灯笼落了地,霎时掌声雷动。
  我倒不吃惊,她这份手劲射得死狼,何况小小花灯?多半还留了些力气,不想独揽风头让别人难堪罢。
  眼见她下了场分开人群,却直奔着我过来,硬把弓塞到我手里,笑道,“拿着,不去露一手么?”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这是多尔衮小时候用过的弓,百发百中呢。”
  我笑,“姐姐的箭术配十四爷的弓,果真相得益彰,第一局就拔了头筹。”
  “死丫头就知道编排我,”她啐道,拉了我一把,“小十五看着,你就甘心躲在后头?”
  我赶忙装惊惶,“那更不能去了。我这点本事还不都是他教的,姐姐你不知道,他站在旁边我一开弓就心有余悸。”
  “他还能让你心有余悸?”她大笑,摆明了不信。这时叫好声又响起,却是兰舍一连射落六只,“瞧瞧,可别让人骑到头上还不自知呢,”她拍了拍我肩,不由分说就把我推了进去。
  射花灯不难,虽然有风但悬在一线上基本属于不动靶,比之多铎教我时要差远了。
  大概是照面就吃过我苦头的缘故,那会儿他卯足劲要把我调教成百步穿杨,矢无虚发才满意。让人在院中前后斜拉四五条棉线,各挂直径一寸的铜铃,系上活扣,可随细线高下自由滑动。一箭想连撞响三只以上的铃铛,便不只练快练准,还得估算距离和提前量。
  空时他盯着我指点,忙时也没忘差人过问,勤练养成了习惯,只一开弦,就自然平心静气。
  扑扑的破空声过后,我搁下弓轻道,“齐尔雅真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服什么?这分明是平手。”那兰聿敏微瞪我。
  “是不是平手姐姐你最清楚,”我笑道,招手让侍候的小太监过来,“去,把我和十四福晋的灯笼各拾一只来。”
  众人闻言围拢,我抬头时,见到多铎远远站着不动,他对上我的视线,便促狭比了个手势,这混小子!
  小太监捧了灯笼上来,我示意他交与大贝勒道,“大贝勒,您且一瞧便知。”
  右手边这一只是我的,和众人无异透心而过,左手边被那兰聿敏射落的却是只蹭断了悬绳,灯面儿几尽完好。
  “好,果然是十四弟妹更胜一畴,”大贝勒点头赞许,过后又道,“这余下能更上一层的怕是不容易了。”
  余下的女眷并不争气,六只已算最多,这对白玉翡翠如意自然是赏给了那兰聿敏。
  我在她去谢赏时瞥了眼多尔衮,他只是以手抵着额,淡然地望着这一切,眉间微透出些许倦色来。
  衣角忽然被人擒住,勒克德浑乌溜乌溜的两只大眼睛正盯着我,这小狐狸又要做什么?
  “呼伦贝尔格格,您有害怕的人么?”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微笑道,“当然有,比如大汗和你阿玛。”
  “那……”他拉着我的手悄悄指了指那兰聿敏的方向。
  “不怕,”我看了他一眼,又问,“为什么要怕?”
  “因为他们说十四福晋是老虎,您是不是怕她所以才输给她?”
  母……母老虎?我一把掩住他的嘴,拖到一边,“你都听谁说的?”
  他挣扎着扬扬下巴,疑惑道,“很多人,可是为什么要把箭术好的人比作老虎呢?”
  我汗颜,盯着他道,“你想被胖揍一顿吗?”
  他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那么以后,千万别问女人和老虎之间的关系!”
  回去路上,多铎也问射箭的事,“你看出小聿儿的花样怎么不学一学,若能多射一只便算胜了。”
  我有些不耐烦,道,“今儿小聿姐姐肯定正憋气,让她高兴高兴也没什么不好,何况射灯心我已是勉力而为了。”
  他就笑,“萨哈廉家的那小子眼光不错,你也这么答复他?”
  我随口道,“用纪昌学射的故事糊弄过去了。”
  他“唔”了声,车轮碾过石板路,咯吱咯吱的,是车轴合着轱辘的脆响。我觉得小腹的阵痛似乎又厉害了些,便用手压着,蜷起身子来,方才射箭时还不觉得。
  他有所察觉,伸手将我抱到膝上,满脸担忧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好。早知大哥赏的酒,我就帮你喝了。”
  我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任由他抱着,有人垫着也有好处,起码颠簸得轻些。
  微有睡意时,感到颊上有轻轻的摩挲,当灼热的气息拂过嘴角时便蓦然惊醒过来,下意识道,“别碰我!”
  “你还是不愿意?”他离开了我唇际,有些难堪地望着我。
  不是……不是这个……脑中混乱一片,耳边有繁杂的轰鸣,隐隐的有什么让我在他的注视下焦躁起来。终于抓住那一丝痕迹时,瞬间浮出来的念头却立时让我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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