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叹道:“可我们那有吃下魏博的大口啊!”
“哈,浑水摸鱼可不是那么的容易,”李昇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们还是顺手牵羊吧,等着吧,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送上门来的!”
……
“攻,还是不攻,这是个问题。”
镇州王镕军原本用于进攻幽州,却不料落到如今这般下场。王镕整日里盘旋在他脑中的,便是是否要再驱使将士前去攻打河对岸那已经葬送了无数性命的井陉关。
沱水之内血汹汹,沱水之上尸如山,每日在河这边向那杀气与死气笼罩的河对岸望去,便是他这般身经百战地老将,也不禁觉得心头发颤。士兵们早已士气不振,能装腔作势在河这边与敌军对峙便很不错了,至于进攻,只怕只能迫得他们兵变,魏博大乱传来的消息丝毫没有对他们起到什么激励作用。
望着河对岸燕军森严的壁垒,王镕摇头叹息,他原本已经打定主意死守镇州,听说井陉关已失便急急赶来,却不料遇到高行周的顽强阻击,不仅不能打通关口,反而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正当他感慨自己的威名将葬送在这沱水之畔时,原本就谈不上整齐地后军阵形忽然乱了起来。他眉头一皱。神色间颇为无奈。
几个衣甲不整地士兵一脸晦色,匆匆奔了过来。王镕的侍卫老远便将他们拦住,但王镕摆摆手,示意让他们近前。
“大王(王镕自封为赵王),大……大……大事不好……”
“的确是大事不好……”这个结巴小卒让本已气极的王镕忍无可忍,他沉声道:“督军,在军阵中扰乱阵形擅自奔走大声喧哗者。该当何罪?”
“斩!”督军吐出这冰冷的一字,王镕只一个眼色。力士上来便拉着那小卒走开,那小卒声泪俱下,却更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当他断续地求饶声变成了惨叫,王镕再转向吓瘫了的其余几个小卒,道:“你们也想被斩么?”
“大王饶命……小人们有紧急军情禀报,十万火急,故此闯了大营……”
这几个官兵地求饶声让王镕心中略略舒服了些。他面色缓了缓:“何事大惊小怪?”
“梁贼骑兵队……距此不足百里!”
王镕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脸上做出的威严神色全抛向九霄云外,他已经是必败之局,在李存勖地计划中他只不过是用来牺牲地旗子,只是用来拖延时间而已,只不过李昇兵力有限,无法将他全歼,若是梁贼大军出现在他背后。两相夹击之下那就意味着他全军尽墨的局面已定。要被葬送在这沱水之畔地,不仅是他的荣华富贵,更要加上他地性命。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以他的估计,杨师厚暴亡,原本兵强将广的魏博军应该大乱才是。各方将领应该都在拼命的抢夺势力,怎么还会有能力组织起长途奔袭?
“你确信是魏博军吗?”王镕终于回过神来,追问道。
“小人确信,小人听得那些贼人口音尽是魏博口音。”
这官兵无意中泄露自己等人在受到攻击之时装死逃脱,所以才听到对方对话不是燕人口音之事。王镕摇头道:“不可能,定是幽州流寇小股部队迂回至我军侧后,李昇军中也有部分的中原人。”
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不相信的借口罢了。可他却忘了问最后要的一个问题,敌军距此不足百里是何时之事。他还没有从震惊之中清醒,后军又是一阵大乱。
“怎么回事。难道真以为我没有军法了?”眼见这次乱得更凶。阵脚都动了,他怒喝道。但军中已经大哗了。
“敌军!敌军攻过来了!”
早已被史弘肇、高行周的猛烈攻击吓破胆地赵兵(即武顺藩镇军。赵王王镕部队)眼见后方也出现了大队的敌人,领头的骑兵以锋矢之阵突了过来,那迫人的气势,让他们没有去考虑这支敌军数量,不少人开始胡乱放箭,更多的人是扔下武器逃命去了。
“果然是惊弓之鸟!”那当先的年轻军人大吼道:“将他们赶进河中!”
千余骑兵构成地箭锋,此刻距离晋军官兵的后军不足五百尺。南风方烈,他们乘风而来,携着滚滚黄尘,一时间,赵兵根本无法判断对方人数。
“迎击,迎击!”王镕声嘶力竭地吼叫,却没有几人听他。黄尘让赵兵睁不开眼,他们只得到急促的马蹄声一阵紧似一阵,有些惊惶失措的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似乎敌人就在身前。而在他身边的同伴连忙挥动武器,去攻击那尚距他们有段距离的敌人,结果反倒同自己人打成一团。
“没用的东西!”那年轻校尉将手中银枪轮开,一个赵兵的脑袋上立即闪现一个窟窿,脑浆混杂着血水洒了周围同伴一脸,周围的赵兵尚不及抹去,那鬼影般地银枪般又点了过来,刺入另一侧一个赵兵地胸脯之间,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被枪煞搅碎地内腑与肠子自创口中挤了出来,那士兵狂叫着用手去抓住这些,想将它们塞回去,但他的努力只坚持了一半,一匹战马奔来,撞倒了他,他倒在血泊之中,任那马蹄在身上践踏而过。那年轻校尉突入敌军从中,战马咆哮声里,他挥舞银枪,所到之处敌军尽皆变色。他似乎心中积有怨气,出招都极为狠毒干脆,中枪者皆是一击毙命,片刻之间他连人带马,便都化作血红之色。
“不必惊慌,不要乱。”王镕大叫起来,敌军骑兵虽然勇锐,但衣甲却是杂乱不堪,也不是精锐燕骑的气势滔天,他脑中急转,猛然喝道:“大伙不必害怕,这只是流寇而已!”
但在乱军之中,有几人能听得他的叫喊,后军根本未能有效的抵抗,便被挠成一团,很快溃丧散。而败兵又将左中右三军冲乱,原本就无心作战的士兵,倾刻间如鸟兽散。
“杀!”王镕知道此时再不用恐怖手段,是无法镇住这些毫无斗志的官兵了,敌人的数量如今可以看出来,不过千余骑兵,后面尚有数千步兵,比之这边数万晋军官兵,处于绝对劣势,只需扛住对方冲击的锋锐,那么尚有重整旗鼓的可能。
他将大刀连边劈出,一连砍翻几个惊惶失措的部将,双目皆赤地对侍卫吼道:“有怯敌乱阵者,立杀无赦!”
他那百余骑侍卫骑士齐声大喝:“怯敌乱阵者,立杀无赦!”这百余人的声音同时发出,比王镕一人是要响亮得多。
“不过是魏博流寇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全军将士就地抵抗,不得擅退一步!”
这一回,在他附近的赵兵都听到了他的喝声,得知来者并非他们畏之如虎的李昇军,而只是流窜的魏博军,精神不由一振,胆气也壮了许多。“这才杀得有趣!”那年轻校尉眼见敌人由散乱到重整,不惊反而哈哈大笑,他的骑兵此刻突到晋军官兵阵中最厚实处,锐气已经消耗过半,但步卒此刻也跟了上来,又是一阵掩杀。
王镕眼见阵脚渐渐稳住,心中略微安定,只要不被冲散,打起消耗战来这队骑兵绝非自己对手。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但就在此时,军中又传来惊呼之声。
这次惊呼则是来自河畔的前军,在河对岸的高行周终于动了!
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满载着刀枪林立的燕军,正迎风强行渡河。虽然逆风使得船不能悬帆全速前进,但那速度,要渡过沱水无需半个时辰!
“糟糕!”一想到在河边腹背受敌的不利之局,而且有一方是让他们损失惨重的燕军,晋军官兵便不禁胆战心惊,王镕费尽力气稳住的阵脚立刻又大乱。那骑在马上的年轻校尉摆枪示意部下分散,将骑队阵中的混乱迅速扩展开来。
王镕再也无法控制住局面,他一拍马,这许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见机逃命的功夫长了不少。在侍卫簇拥之下,他向西方斜斜败了下去,倾刻间,数万大军作鸟兽散。
“是我们的人,终于找到他们了!”那年轻校尉看着燕军船只并未登陆,他们在赵军四散奔逃之后便不再前进,而是满怀戒备地止在河中心,他振臂呼道:“是哪位将军的队伍?我要见李昇大人!”
第212章 妾名宁儿,宁儿再现
高行周怔了怔,他方才见赵军军阵之上烟尘四起一片杀声,推断赵军军队起了兵变,故此不失时机率部过河,当看出对方好像是梁军之后,便下令各船不得再进。
离得最近的梁军只可能是杨师厚的天雄军,魏博均越过疆界来到晋地,而且深入晋军境内两百余里,这让高行周极为吃惊,这只证明一件事,那便是在这十日之内,天雄节镇发生了巨变。
“这是高行周将军的队伍!”副将特意重重念了高行周三字,经此一仗,高行周也将成为李昇军中的绝对主力,他们这些副将也觉得荣耀,“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李昇大人?”
“果然如此。”那年轻校尉显得欣喜异常,高声大叫道:“我是高行圭,高行周的堂兄!”
“兄长?”
高行周听的分明,却因隔得太远,不敢肯定是不是高行圭,转头示意副将再试探一番,副将会意,随即大声道:“高将军不在此处,要见他你放下武器一个人随我来!”
“我又不是你的俘虏,如果让我那弟弟知道迟早要扒了你的皮!”那年轻军人怒骂了声,回头道:“你们说如何?”
“我们全凭将军作主。”其余手下校尉相互看了看,眼中射出绝望之色,如今他们已经无路可走,若非如此,也不会来投靠李昇了。
“李昇大人究竟在何处?”高行圭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
“不必理他,调转船头回营。”高行周冷冷下令。他觉得魏博军来此,定然没有什么好事,反倒可能是一小股流寇或者李存勖使得一个阴险之计,虽然可能关系到大局的变化,但也有鹰眼地情报传送过来,无需从他们口中再打听什么消息。
“罢了罢了!”那年轻的魏博军将领见燕军调转船头不再搭理,绝望地呼道:“派只船过来。我随你去便是!”
等高行周派出的小舟将他接上大船,一个卫兵故意在他怀中摸索了几下。然后道:“确实没有携兵器!”
高行圭盛怒难平,船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前来接应的小校可以清楚看到他胸脯起伏,听到他粗重的鼻息声。
随着船只越来越近,高行周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心情一阵激动。来人果然是高行圭,自一年留下一封信函后消失,说是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想到却是隐身于魏博军中。
“自己人,快,列阵迎接。”
一声令下,两旁列阵,军容肃整。旌旗烈烈,好不雄壮。
“大哥。”
“二弟。”
两人重重地抱在了一起,高行周神情异常激动:“大哥,这些年你可好?”
高行圭摆了摆手道:“闲话先不说了,先带我去找节度大人?”
“何事如此紧急,这两年大哥在何处去了。为何作天雄军装扮?”
“这就是节度大人的利害了,此乃节度大人地一招伏笔,一年前大人就料到魏博将有巨变,使我暗中潜伏于杨师厚军中,眼下天雄节镇果然大乱,杨师厚暴亡,各军叛乱,再加上李存勖的大军压境,天雄快归于晋矣!”
“啊!形势尽然如此紧急!”
高行圭略一迟疑,道:“如今李存勖已经占据天雄一半。要不了多久李存勖就要全部占据魏博了。据可靠消息,李存勖正兵分两路要与我军决战。”
高行圭这几句说得极平淡。但言语中给高行周带来的震撼,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天雄军十万大军,竟然在这不足一月的时间内烟消云散,而李存勖不但做到这一点,甚至还进一步乘胜追击,来征讨在井陉关作战的燕军,不用问,那幽州老巢定然也面临着周德威的猛烈攻击了。首当其冲者,便应是他的故乡武州。
“李存勖当真如此利害!”念及此刻正值燕军战略目标实现和未实现之间,李存勖象是早算好一般突然发难,燕军不唯打下地战果可能要拱手送人,而且连基业都有危险,高行周不由得血往上涌,重重一拍桌几。
“天雄如此庞大的基业为何败的这么快?”
“杨师厚突然暴亡,李存勖令人挑唆召德节度使张筠与天雄节度使贺德伦各自称王,两者都互派使者令对方撤去尊号,原本手足兄弟,结果却……结果却自相残杀。”高行圭略略深呼吸,在魏博的这两年他也对魏博积累了不少感情,但他还是有一吐为快的冲动,他静了静,又道:“如今唯有张彦的银枪效节军在苦苦支持,不然的话魏博全部归于晋矣!”
“你说李存勖兵分二路?”
“对,一路攻打武州,另一路尾随于我,此时只怕已经到了武顺境内了!”
高行周长长吸了口气,如果高行圭所言不差,一统大局的杨师厚已死,雄霸一时地魏博军分崩离析,李存勖无需亲自出马便可将之平定。此刻李存勖,已经统合了晋军全部精锐兵力,征讨燕军将是举国来犯了。
“来人!”高行圭高声发令命道:“立刻腾出船来,过河将剩余的兄弟军接来,如果我料不差,李存勖老贼之所以未曾将他们灭于国内,便是欲驱之入义昌(沧州),为他开路。”
“大哥,我不能离开此处,若是李存勖大军来此,我将让他不能前进一步。”下完命令,高行周又转向高行圭,越在危机之时。他表面上反而越镇静,但他却可以感觉自己心中怦怦直跳。
刚刚与数倍于己的赵军对峙,紧接着便又要面对不知数量地晋军部队,没料到自己初次独当一面,便遇上连番的硬仗。“大哥,我令人陪你去见大人,你的部下留在此处助我退敌。如何?”
高行圭深知这一要求是无法拒绝地。
……
“什么,那伶人要我退兵?”神色有些仓皇的谢铭面前。李昇勃然大怒,敬新磨让谢铭带来的话,让他觉得受到了羞辱。
“咳咳。”敬翔咳了两声,李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缓了缓,道:“谢铭你辛苦了,此次只怪我起先太小看这奸贼。原来这奸贼。并非无能之辈。”说到后来,李昇眼中射出奇特地光来,似乎迫不及待要见上一见那老奸巨滑的敬新磨。
“那奸贼确实可怕,他太会装,我先后见他十余次,却从来没有察觉他发现了我地身份。”谢铭沮丧地道。
“无妨,一路劳顿,你先去歇息吧。”敬翔替李昇将谢铭安置下去。再回营来道:“明公以为呢?”
“虽说我取下义武之后便不准备进军,但如今若是就此住手,倒有些象是听命于奸贼了。”李昇苦笑道。
“大局为重,一时之辱算得什么。我只担心部下士卒那儿无法交等,大军出征,若是不一举占得最有利的形势。今后可能就完全不是李存勖之敌了。”
李昇微微闭上眼,轻轻揪着自己的短须,道:“确实如此,暂时还需作出进攻的声势,待易、定、祁三州都安定下来,我军再退不迟。”
“禀藩帅,帐外有一孤身女子求见。”近卫走进帐来,神色之间有些奇特,向来来求见者,不是欲投靠地士人。便是当地父老。还从未有女子前来求见地。
“有一女子?”李昇与史弘肇对望一眼,他生性不喜与女子交往。但别人以礼求见,他又不得不见。因此勉强道:“请她进来。”
“她说……她说要藩帅亲自出去迎接。”
李昇敬翔又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疑惑,帐内其余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李昇正当壮年,却都不好淫靡,但外边地女子却点名要李昇相迎,莫非做了哪种对不起那女子之事?
“我去见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