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檬帐八牵
“走!”
李昇阴沉着脸一马当先大步向外走去,史弘肇、景延广及几名侍卫紧随身后;在马六的指引下李昇来到了事发地点,平常空旷的大街上此时已挤满了士卒,隐隐分成两边剑拔弩张,中间已有数十人脸青鼻肿,手脚折断,形容凄惨,几百人横眉怒对,见李昇等人走了过来,李昇这一方的士卒纷纷行礼闪过两旁;正中间李昇看到了熟人,正是昨天晚上一起喝酒的王檀手下两个偏将周儒及邵神剑,一见之下,几人颇为尴尬,李昇干咳了两声后冷声喝道:“怎么回事?”
身旁一个左脸被划了一道口子的士兵道:“将军,他们欺人太甚!打不过咱们就想仗着人多欺负人!还想抢我们东西!”
李昇感到惊奇,问道:“他们还想抢东西?抢什么?”
士兵道:“他见我们的刀甲具是上等良品,就眼红想抢了过去!”
李昇仔细一瞧对面的洺州兵,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身上衣甲各种各样,衣衫褴褛,手中家伙也是五花八门,根本就不像一支正规军,李昇暗叹同样是军队,到底是有所不同,自己的这五千兵卒可是集中了保义节度使王景仁的全部家当和屡次大战后搜集来的精良装备才全副武装起来的,相对于洺州这些没打过几次打仗的兵可谓天上地下,李昇现在有点明白王檀为什么要回洛阳去了,这里根本就没什么油水好捞,早就被榨干了。
对面洺州兵见李昇大部队已经围了过来,且刀甲鲜亮,一个个精悍无比,且眼中透着一股战场厮杀下来的煞气让人不敢逼视,不由都心怯起来,已有个别士卒转身向后跑去,周儒忙上前一步对李昇唯诺道:“将军,怎么把您老给惊动了,这都是闹着玩呢,弟兄们好久没有如此欢快的乐上一乐了,没甚大事的,今天晚上我再送点酒肉到大营去让兄弟们乐和乐和。”
李昇一扫对面这些洺州兵,眼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冷冷道:“没事最好,以后多家管束底下士卒,到时候出了乱子我也保不到你!”
“是,将军!”
“诸军速速回营,在有捣乱滋事者杀无赦!”
李昇一挥披风转身率众人大步而去,几人紧随其后,景延广凑上前来低声道:“将军,我看这些洺州兵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如我们夺了他吧!”
“夺了他?”
“如何个夺法?”
景延广精神一振,道:“这还不简单,直接把这些个洺州兵杀掉,再干掉王檀及心腹,洺州城就是我们的了!”
李昇扫了他一眼道:“然后呢?”
景延广一愣,诺诺道:“然后洺州就是我们的了啊!”
史弘肇微笑道:“洺州乃四战之地,非立足之本,就算我们抢下来了也守不住,还得冒天下围攻之风险,不必要添加无谓的伤亡!”
李昇望着史弘肇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洺州只一州之地,民生不稳,且临邢州,百战也,不是立足的根本。”
景延广抓了抓头皮道:“那让兄弟们去‘缉盗’吧!昨晚弟兄们就嚷着要去。”
李昇听到这个词顿时惊醒,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军纪,按照惯例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例行“缉盗”,所谓的缉盗就是挨家挨户的杀戮和抢劫,中原大地十室九空都是由于这样造成的,如果这样下去,他的这只部队将永远限制在土匪强盗的范畴之内:“传令下去,从今以后不许屠杀平民,如果让我发现,定斩不赦!”
两人一呆,顿时反应过来,正要分头下去约束士兵,突然想起了什么,返身问道:“那今后咱们的粮饷怎么办?”
李昇脸上显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缓缓道:“不是有王檀提供给咱们么,我们要抢的是大户!”众人似有所悟:“化元,如今我步军除强弓营外剩下二千步军,我想把他整合在一起,组成‘破军营’,你看如何?”
史弘肇道:“如此甚好,历经数次大战后余下之人俱是精锐之士,与之陷阵营已相差不远,只要稍加操练整合在一起的话可增加不少战力,只是装备制式有所不统一,作战时可能指挥起来有所不便。”
“装备制式问题我去想办法,你先去把步军营先整合起来,约束士卒,勤加操练!”
“遵令!”
两人转身大步而去,望着这满目疮痍的大地城李昇心中苦涩,感叹道:“只能约束自己的部下来为这个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和受尽磨难的百姓少添一分苦楚了。”;走在洺州城中,入目处青烟滚滚,突然想起后世张养浩的一首诗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今中外国家衰败,最痛苦的莫过是人民,爆虐的帝王剥削他们,残忍的地方官掠夺他们,普通百姓只能忍着饥饿,痛苦茫然苟且过日。
这时往往是起义军打着响亮的口号,挟着必胜的信念天下并起反抗,例如唐末的黄巢起义,“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时随着战乱的频繁,苦的依然是人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胜利了功成名就、流芳百世,可是这胜利却是踏着多少人民的骨灰走过走过……
呜乎,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哎……
“将军,醒了,醒了!”一位年轻小卒飞奔而来:“什么醒了!”
“小乙哥醒了……”
第65章 图谋
朱友圭即篡立,诸边疆宿将多愤怒,虽然多加恩礼,始终不悦,其中以护国节度使翼王朱友谦反对甚烈,其言道:“先帝开创基业数十年,宫掖突变,必是友圭小儿弑父篡位,吾辈甚以为耻!”友圭大怒,以韩勍为西面招讨使都侍卫禁军讨之;辛巳,友圭发丧,宣遗旨继皇位,各地人情忷忷,许州(即许昌)军士哗变,马步都指挥使张厚作乱,杀匡国节度使王建,友圭不敢诘问,甲辰,发旨令张厚为陈州刺史。
杨师厚大军进驻魏州,与铜台驿设酒宴命牙内都指挥使妟入谒,杨师厚执刀斧手杀之,引兵如牙城,据而占其位,视之以观后效;友圭亦不敢诘,壬子,制杨师厚为天雄节度使,徙周翰为宣义节度使。
瞬时间中原大地乱成一团,各地藩镇不听节制,军士乱政者甚众,而朝廷内亦人心浮动,各元老多称疾病不预政事!
秋风渐起,天气逐渐变得凉爽起来,此刻洺州城中,却显得异常的平静,城中渐渐的有了些生气,经过这一段时日修养,小乙竟是挺了过来,现在已能够吃下流食,这让李昇心怀大开;破军营已经顺利的组建起来,同强弓营一起组成一支精锐步兵队伍,见识了破军营的强悍“战斗力”后洺州城那帮镇兵再也不敢来生事,甚至看见了都要绕着走;其间李昇破天荒的发了一回饷,把王檀给的送的那箱财宝分发了下去,如今这支部队可算是他的私兵了,可没人再管他的粮饷问题,一切都得靠自己;此刻与王檀初步达成“协议”,那老狐狸会暂时提供他粮草,等出了洺州城还是要自己去想办法了,又一副千斤重担压在了李昇的肩上。
“嚯……喝!”校场上喝声震天。
在李昇的亲自带领下,这段时间不断打磨着这支牙兵,所谓牙兵,爪牙之兵也!他要把这支步军打造成一支有着严明军纪的军队,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撕裂敌人,有了这个精锐步军在手,李昇有信心在中原之地和任何一支势力抗衡;史弘肇带着破军营的士卒在校场上按照以前陷阵营的方法来训练,大战后剩下来的那百余陷阵营的战士悉数分配到各营中为团校,没团两百人,这大大增加了破军营的磨合速度;而景延广也深感强弓营的不足,除了加强射术及分段式射击等各种方式外,还不断引用陷阵营的训练方法,意图把强弓营一个个训练成弓步全能的一支部队。
“将军,帅守大人请你过去。”一个侍卫飞奔而来;李昇放下手中石锁,举重若轻,收拾一身灰尘,一振身躯道:“前头带路。”马六等四名侍卫紧身相随,大步赶到帅守府,李昇抱拳行礼:“将军!”
“正伦,快座,有要事与你商谈!”王檀与平常显得不一样。
“将军有何指示?”
“吾在朝中有人,来信曰新皇继位,各地人心惶动,许州、怀州、河中等地叛乱,杨师厚杀潘妟据魏、博,京师震动,我等有可趁之机矣!如果我们此刻上书请求各地平乱、拱卫京都,相信新皇必不会拒绝。”
李昇略一沉吟,道:“我等率大军上京师,恐引起各地镇军的顾忌!”
王檀微微一笑道:“正伦你看许州之地如何?”
李昇道:“许州自古富庶,中原腹地,有雄关护卫,且户籍人口众多,好地方!”
王檀大笑道:“如今许州马步都指挥使张厚作乱,杀匡国节度使,我意为前去平乱,以护卫皇家尊严,正伦以为如何?”
李昇装作恍然大悟,心中却在暗自掂量,夺下许州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只是徒然损耗兵力而已,但他印象中不久后朱友贞会杀朱友圭重新夺回皇位,如果在朱友贞身上下一笔赌注的话也许收获会更大,于是道:“将军高略,只是洺州距许州千里,恐怕不易夺得,况且洺州亦河北重镇,将军如此放弃岂不可惜!”
王檀冷哼道:“你道我乐意如此么?前有晋军在逼,后有杨师厚势在必得,老子这万余兵马还不够他们一轮的,倒不如让出来给杨师厚做个人情!”
望着王檀那闪着精光的眼睛,李昇一振,凛然道:“如有差遣,万死不辞!”
“到时候某请壮武将军为陈州刺史,可否?”
“多谢将军,属下感激流涕!”李昇躬身行礼。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一老一小两个狐狸各怀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之。
走出帅守府,李昇陷入沉思:“中原之地是梁直接控制的区域,兵力集中,强如杨师厚这样雄厚的兵力亦只能在与晋交界的地方割据,只能在朱友贞身上狠狠的下一注了,不出意外,捞个节度使应该当当是没什么问题。”
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跟朱友贞联络上,并且让他信任自己成了最大的问题;信步走在回去的路上,微风渐起,空气中已渐渐的泛起一丝凉意,树上的叶子开始成片的往下掉落,不知不觉的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半年的时间了,习惯了蔚蓝的天空、空寂的平原、清晰的空气,这种感觉的让他沉醉,这也算是他在杀戮和鲜血中寻求的一种自我安慰吧。
“将军,到家了。”
蓦然惊醒,抬头一看差点撞到门柱,李昇老脸微红,但随即消失不见:“大哥,你回来了!”入得院中,一眼望见小乙躺在正中央一张躺椅上,两个小婢在两旁服侍,小乙此时依然一副男儿装扮,但较之以前清爽了许多,虽然伤势依然未好,但脸上已是多了不少红润;李昇爱怜的望着小乙,轻声道:“为何不在房中好好歇着,你的伤还没好呢!”
小乙道:“里面闷死了,出来透透气最好了!”
李昇俯下身去紧握住小乙那纤瘦的手,道:“小乙,大哥以后再不会让你受伤了,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小乙眼中浮现出泪花:“大哥,小乙只要能够在大哥身边就满足了!”
“大哥知道,大哥知道,你先不要说话,好生修养,等你好了大哥再带你去去四处游玩!”李昇拍着小乙的手臂轻轻的说道。小乙微睁的眼睛缓缓闭上,脸色逐渐泛现了一丝红润的迹象,李昇心中稍安,这说明小乙逐步恢复的到正常状态,只要细心调理,能够痊愈起来的几率大大增加。
抬头望着空中的那轮耀眼萧瑟的秋日心头一片空明,这个世界他能够虽然是无比的残酷,但他会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第66章 南下梁都
该来的还是来了,在过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后,王檀果然请得南面讨逆使的头衔,率大军踏上了南下的征途,李昇亦随行之,而洺州则“委托”给了早就垂涎已久的杨师厚,杨师厚得河北三大重镇,麾下兵马近十万,实力空前强大;李昇率本部五千人跟在大部队的后面不急不缓的走着,小乙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李昇特地打造了一辆马车,马车里面垫了厚厚的被褥,在路上时就减少了许多颠簸;马车内部颇为宽敞,暇儿和紫儿三人在坐在其中没有拥挤的感觉;在路途中李昇才真正见识到乱世的惨状,不少形销骨瘦平民在荒野中拔草而食,一具具是饿死的尸体伏于荒野,一路上李昇留了点军粮给这些饥民,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可吃完了这点以后有能怎么办呢,到处兵荒马乱没有一个能够让他们生息的地方,天地不仁,人间无道!
经过几天的长途行军,一路经过魏州、惠州、澶州逐步深入中原腹地,澶州此时亦是在天雄节度使即杨师厚的控制范围之内;直到来到黄河边,已经能稍稍能够看到一点人烟,大地渐渐的有了一丝生气,有不少的平民在农田中收割麦子,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李昇冰冷而僵硬的脸在柔和的秋风轻抚下逐步缓和下来,“大哥,你看天上?”小乙从马车窗口探出脑袋指着天空一行大雁说道;李昇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声道:“天气开始转凉了,大雁要回南方去了,那里是它们的乐园。”
小乙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大哥,什么是乐园?”
李昇不由的一阵语塞,心中暗自神伤,战争与鲜血已经把这个世界毁的不成形状,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民来说,活着已经是一种很大的奢望了,如果能够天天有东西吃,那就是无比幸福的事情了:“马六!”
“在!将军有何吩咐?”
“你去前面问下王将军,今夜在何处扎营!”
“是,将军!”
策马向前,放眼望去大军连绵数里,“咴律律……”一阵嘈杂的战马嘶吼声,药元福带着骑兵营返转而来,每日急速奔驰这是李昇要求的每日必行的功课,骑兵只有和身下战马融为一体才叫做真正的骑兵:“化元!”
“将军!”听到李昇的叫唤药元福立即策马奔来:“此次南下马料足够了吧?”
“足够了,在洺州时差不多把城中补给一扫而空,在澶州时也补充了一点,足可以维持两个月了!”
“嗯!那就好,兵器甲猬还有缺的么?”
“足够了!”
想起这个李昇不由暗自偷笑,洺州临行前在王檀的默认之下李昇令手下士兵几乎吧城中能带走的东西几乎一扫而空,想必杨师厚的人入城后会破口大骂吧。
是夜,大军在距黄河岸边数里处扎营,待天明后渡过黄河,直奔东都开封;……
西都洛阳,朱友圭篡立上位得志,比之朱温更为荒淫,内外政事不修,财政混乱,闻杨师厚行事骄狂,不听中央节制,心中患之;亲臣冯庭谔见朱友圭神色忧虑遂问道:“陛下可有何疑难?”
朱友圭轻叹一声道:“杨师厚拥兵自重,朕甚是忧虑,汝等可有解决之策?”
冯庭谔附耳轻声道:“陛下何不在宫中设下鸿门宴,埋下刀斧手,待其一来,可斩杀之!只要其一死,陛下可重掌大军!”
朱友圭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神色,遂即刻发诏,诏书有云:“北面有重要军机,需与卿面议!”
杨师厚接到诏书后准备出发,心腹立即劝谏道:“都督,此行恐怕没那么简单啊,友圭弑君父篡立,就知其人品性,此去极可能是鸿门宴!”
杨师厚冷哼道:“我杨师厚一生忠于大梁,身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