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下的雪还没化完呢!
马杏花说至少得等到三月才能有野菜采,到时候山上漫山遍野都是鲜嫩的野菜,采回来蒸、炒、凉拌、包饺子、做菜饼子,咋做都好吃。
“最要紧是能省不少粮食!”
沈娇觉得马杏花想要强调的应该是这最后一句,经历了严冬后,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富余了,已经有好些人家一天只吃两顿,还是稀的,吃完了就炕上躺着,一步都不愿多走,怕把肚里为数不多的那点粮食折腾光了。
人人都在盼着春天的到来,不期盼春天的姹紫嫣红,只希望春姑娘能给他们的肠胃带来吃的。
农场的所有人家里,最为企盼春天的当属两户,便是胡家与朱家这两户了。
“我听四丫说,朱家已经断粮哩,全家还剩一袋子高粱,就算是数着粒吃,也熬不到收粮的时候哩!”马杏花一脸幸灾乐祸。
沈娇听着也挺解恨的,这些坏人就得饿死他们,不过……
“那四丫姐不是更没得吃了?”沈娇关心问道。
马杏花呸了声,恨恨道:“可不是,四丫说以前还能有一碗稀菜汤喝,现在就只剩汤了,连片菜叶子都没了,呸,老天咋不开眼把他们收了!”
沈娇也跟着骂了几句,打算一会儿给朱四丫送些吃过去,要不然,朱四丫怕是真要饿死了,朱家人绝对狠得下心不管她死活的。
“狐狸精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比朱家好点,喝稀的还能撑到收洋芋的时候,再说胡香玉有钱,去后街买高价粮也能混过去。”马杏花颇为不甘。
沈娇笑眯眯地看着马杏花,这姑娘每次说起胡香玉都是这幅咬牙切齿的模样,她转移话题问道:“你家办喜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马杏花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好哩,我爷奶都回老家操办去了,十六那天娇娇你同我一道去吃酒,我家就在前边村子里,不远。”
沈娇倒是挺想去的,可她心思细腻,自从赵四失踪后,她就感受到了马家人的态度变化,马大娘明显冷淡了许多,杏花娘面上虽同以前一样客气,可眼里的疏离她岂能察觉不出来,全家也就只有马杏花这傻丫头还同以前一样啦!
“吃酒当然是好的,不过这事还得大人说了算,杏花姐回去同大娘说声才好。”沈娇委婉地说着。
马杏花面上的笑立时收敛了,自从娇娇四叔出事后,爷奶和妈都不让她同娇娇来往了,说是会连累三哥,她就想不明白了,娇娇多好的人啊,咋就成坏人了呢?
不用问她都知道家里人肯定不能同意娇娇去吃酒,唉,刚才她一时竟给忘了,这下她该咋同娇娇说?
多伤人哩!
沈娇一瞧马杏花面上的犹疑就知道马家人是啥态度了,虽有了心理准备,可到底还是涩涩的,她现在都成瘟疫了,人人避之不及。
“杏花姐别问了,我怕是不能去吃酒啦,我刚想起来,我家乡的规矩正月十六是不能出门的,得在家里呆一天,你看,我差点给忘了。”沈娇假装懊恼,想要化解朋友的尴尬。
马杏花不由地舒了口气,面上的为难散了些,说道:“那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我们村里的大灶师傅手艺可好了,炸的丸子又香又酥,可好吃哩!”
“好啊!”沈娇笑眯眯。
马杏花很快就回去了,她这还是趁着上柴房拿柴的工夫偷跑出来的,时间长可会被她妈发现的,只是她才进屋就瞧见自己妈黑着脸站在门口。
“又去找沈家丫头了?”杏花娘沉声问道。
马杏花不愿撒谎,索性便低头不语,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看得杏花娘气不打一处来,拿起墙上挂着的笤帚就抹了过来。
“你个不争气的货,咋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哩?你是不是想害死你三哥才甘心,啊?”
杏花娘看来是真火了,很少打孩子的她出手一点都不轻,马杏花头上身上都被抹了好几下,火辣辣地疼,心里更是疼得紧。
“我咋害三哥哩?娇娇咋的了?她是杀人还是放火了?她爷爷还救了您的命哩,要不是沈先生的药丸子,妈您还能有这力气打我?”马杏花梗着脖子顶了回去。
杏花娘羞恼交加,不敢直视女儿明亮的眼眸,手上更是抽得厉害了,似是想要掩饰她的心虚。
马杏花也来火了,哭喊道:“妈您总是说做人不可忘恩负义,得有良心,现在您咋做没良心的事哩?您到底是咋地了?”
杏花娘面色大变,见到女儿身上的红肿,心疼得不行,忙不迭地扔了笤帚,她咋就下了这重手呢?
再听到女儿指责的话,杏花娘更是伤心,本就没好全的身子竟摇摇欲坠了,吓得马杏花忙搀住她,哭求道:“妈您咋了?您别气了,是我不对,您打我出气吧!”
杏花娘长叹了口气,轻柔地抚摸着女儿脸上的伤口,哀声道:“三妮儿,当妈想做忘恩负义的人哩,妈是怕连累你三哥呀,你三哥是咱家的顶梁柱,咱家想要出人头地可全指着你三哥哩!”
“沈家爷孙都是好人,可他们的家世太不清白啦,咱家可不能同他们混在一块儿,三妮儿,妈求你了,别再去找沈家丫头哩,啊!”
马杏花抽抽噎噎地哭着,可就是不肯松口答应她妈,气得杏花娘胸口疼得不行,脸更白了,一旁观战的马红旗忙走过来在马杏花身上扭了下,冲杏花娘说道:“妈您放心,三姐以后肯定不会去沈家了,我替您看着她!”
杏花娘这才觉得舒服了,让马杏花搀着她去炕上躺着了。
马杏花揪着她弟弟去院子,想骂他没良心,马红旗嘻嘻笑道:“灵活变通知道不?妈不让咱们同娇娇玩,咱们就偷偷地玩,不让妈发现不就得了,干嘛非得和妈对着干,挨打不说,还把妈气得够呛!”
马杏花这才开心了,冲她弟竖了个大拇指。
127 换粮
正月里忙着走亲访友的马红兵并不知道他的家人因为他的前途都背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锁,昧着良心与沈家断了来往,当然若是知道了,以马红兵嫉恶如仇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加以反对的。
在他看来,沈家与赵四这个敌特定然有关系,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并不能说明沈家没有嫌疑了,身为一个将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战士,马红兵能看沈家顺眼才怪呢!
甚至他还殷殷劝导了韩齐修,在他看来,韩齐修同沈家丫头走得实在是太近了,太没有原则了!
可韩齐修是那肯听劝的人吗?
一听马红兵说沈娇与敌特有关系,韩小爷立马就翻脸了,凤眼微眯,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看着马红兵,不消三分钟,马红兵便冷汗直流,腿肚子开始打颤了。
韩齐修轻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小爷?连站都站不稳的软蛋,这是最后一回,再有一回,信不信小爷让你立马就转业。”
马红兵当然知道这个小霸王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虽害怕失去前途,可还是不死心劝道:“赵四是敌特,沈家肯定脱不了干系,齐修你就不怕连累你二叔吗?”
韩齐修冷冷一笑:“赵四是不是敌特可不是你马红兵说了算的,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马红兵吼道:“我是一名战士,怎么可以见你走上歧途?”
“战士?呵呵,连人都没杀过的软蛋也配称战士?你可别侮辱战士这个称号了!”韩齐修嗤之以鼻,顾自走开了,懒得再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人。
赵四若是敌特的话,海市可不会太平这么多年,以赵四的本事,杀死几个政府官员或是制造一些暴乱,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据他所知,赵四之所以收手,一是因为好友身亡心灰意冷,二则是不想对同胞下手,这才隐姓埋名去了海市,说起来,死在赵四手里的r国人可不在少数,认真论起来,赵四也是响当当的民族英雄,马红兵连他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上!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放过赵四?
至于桃夭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足为虑,二十几年的富太太生活早已将她变成了内宅妇人,现在她满心满眼想的怕是如何才能夺得顾家家产吧!
他韩齐修可不是那些老古董,一点都不知灵活变通,这个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别看现在同那边搞得水火不容,跟乌眼鸡似的,哼,这不过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两边定又会亲亲热热地成一家了!
到时候赵四说不定还能成为座上宾呢!
现在又何必弄得鱼死网破?
做人留一线岂不是更好!
韩齐修年纪虽不大,可他自有一套江湖生存法则,人在江湖,最要紧的便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总比赶尽杀绝更好一些,不得不说,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他的这套法则还是很管用的,助他良多。
当然,饶人的对象自是与众不同的,像朱家那种臭虫自然是赶尽杀绝为妙!
正月十二,马红兵要回部队了,他是一人归队的,韩齐修让他给韩二叔带话,就说他事情还没办妥,等办妥后再回去。
马红兵也没怎么多劝,同他父亲马队长打了声招呼,让马队长不要去管韩齐修的事,就跟平常朋友来往就好,马队长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韩齐修是儿子部队领导家的孩子,咋能当成平常朋友呢?
自是要好好招待才行的,再者马队长也存了私心,想着让韩齐修高兴了,能回去在首长面前说儿子几句好话,这样他儿子的前途可就平步青云啦!
因着马队长的刻意讨好,韩齐修在农场的日子过得那叫如鱼得水,滋润得不行,想干啥就干啥,比在部队呆着可要舒坦多了。
沈家兴的打虫药已经制好了,效果还不错,吴伯达拿回去试了试,竟洗下来好几只虱子,吓得钱文良也赶紧去洗了,同样洗出来几只。
说起来他们已经尽量讲究卫生了,可西北这一带严重缺水,喝水都困难,就别提洗澡了,一个冬天都不能洗一回澡,再加上成天同当地人一道干活,饶是钱文良这样讲究干净的人,也避免不了长虱子。
沈娇也被吓得不轻,赶紧拿药洗头洗澡,幸好,她洗澡洗得勤,身上一只虱子也没有,很干净。
沈家兴他们初十就开工了,主要就是铲雪,将积雪铲了收到雨窑里,存着夏天用,农场一年的吃喝用可都在这些雪上了,运气好春天还能下几场雨,运气不好可就得挨饿了。
沈娇倒了一小瓶打虫药,再揣了几个菜饼子,小跑着去了朱家,朱富贵让曾志军吓了吓,初九就窜出去了,石头娘则同男人一样出工铲雪,断了手脚的胡大娘则还在床上躺着,没人搭理她。
朱四丫在院子里洗衣服,趁这几天有雪,大家都抓紧时间洗澡洗东西,朱家的这些活自然是朱四丫干的。
沈娇冲她招了招手,朱四丫眼睛一亮,忙走了过来,两只冻烂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沈娇都能看到伤口里的红肉,只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快吃吧!”沈娇将菜饼子递给她。
朱四丫拉着她去了屋后边,这才接过一块菜饼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实在是饿坏了,已经顾不上同沈娇客气了。
“这些都吃了吧,一块哪里够。”沈娇把剩下的饼子都塞给她。
“一块就够了,剩下的娇娇拿回去自己吃。”朱四丫断然拒绝,现在家家户户都闹粮荒,她哪能吃那么多,一块就够她活哩!
“放心吃吧,我和爷爷粮食还有富余,够你吃的,你吃饱了给我家多拾些柴禾就行了。”沈娇将另一块饼塞到了她嘴里。
“饼子是我的,我吃的哩!”
随着声音响起,一道黑影嗖地一下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抢走了朱四丫嘴里的饼子,是朱石头这个脏无赖,抢到菜饼就往嘴里塞,吃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朱四丫身上气势陡地变了,竟带着几分杀气,快步窜到朱石头跟前,想抢过朱石头嘴里的饼子,只是这朱石头下嘴倒是挺快,才不过喘口气的工夫,一块饼子就去了大半。
“给我吐出来,饼子是我的,快吐出来!”朱四丫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吼着,朱石头被掐得直翻白眼。
沈娇忙过去拽住了她,再不拽朱石头可真要被掐死了,朱四丫恨恨地瞪着地上咳嗽的朱石头,心里只想把这王八蛋给宰了,娇娇给她的饼子竟让这狗日的吃了,恨死她了!
朱石头好不容易喘过来气,狠狠地瞪着朱四丫,张狂地吼道:“朱四丫你别得意,等奶把你换了,我就能天天吃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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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石头的话让朱四丫和沈娇都怔住了,沈娇反应快一些,冲朱石头斥道:“什么换粮食?你把话说清楚!”
沈娇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生气,是同情朱四丫,还是为前世的自己哀怜?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朱家人同她前世的家人一样地可恨,为了利益不惜将她和朱四丫推往火坑!
朱石头似是察觉到失言,闭紧了嘴似蚌壳一样,不肯再说一句,朱四丫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气得全身发抖,揪住朱石头的衣领阴森森地问道:“奶要把我换给谁?换多少粮食?”
“不知道。”朱石头虽怕得要死,还是硬着头皮不承认,只因他记着胡大娘的话,若是让朱四丫知道换粮的事,他就没饼子吃了。
朱四丫气得扇了他好几个耳光子,脸都打肿了,可朱石头这个熊包货这回倒是骨头硬了,咋也不肯说。
沈娇眼珠一转,从怀里掏出了匕首,拔了刀鞘,寒光一闪,朱石头顿时吓得抖了抖身子,想也不想就要逃,可衣领让朱四丫给揪着了,跑不了。
朱四丫十分机灵,从窗台上抓了把雪就给塞进朱石头嘴里了,冻得朱石头嘴唇都木了,哪里还叫得出声。
沈娇将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装出凶狠模样吓他,只是她的小模样太过甜美,怎么看都没个凶样,朱四丫一把抢过匕首,竟抵在了朱石头的脖子上,清瘦的脸上现出狠厉。
“说不说?不说就宰了你!”
朱石头眼里露出不屑,就他这软包子一样的姐姐,还想宰人?鬼都不能相信哩!
呸呸几声吐出嘴里的雪,朱石头断断续续骂道:“朱四丫,信不信我告诉奶揍死你,快把我放了!”
朱四丫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冷笑道:“我先杀了你,再去杀那个老不死的,你看我敢不敢!”
朱石头疼得捂住肚子蹲下了身子,气急败坏骂道:“你疯魔哩!”
朱四丫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我是疯魔了,让你们给逼疯的,你赶紧说,奶要把我换给谁?再不说我割了你的怂蛋扔茅房!”
说着她便将匕首对准了朱石头的下档,看着随时都会割下去一般,朱石头吓得面如土色,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稍动一下,他就成公公了!
沈娇羞得忙拿手捂住眼睛,朱四丫这行为实在是太不雅啦,可为啥看着就那么解气呢!
才只捂了一小会儿,沈娇就忍不住好奇,伸开一点指缝瞄了过去,心里自我安慰着,裤子还穿着呢,应该没啥要紧的,朱四丫还比着了呢,她就看一眼而已!
朱四丫将刀子再往下按了按,朱石头一个哆嗦便失禁了,空气里弥漫着尿骚味儿,沈娇捂着鼻子退后了好几步。
“我说,你…把刀子…移…移…开点。”朱石头颤声道。
“赶紧说!”朱四丫刀子又按下去了点,朱石头顿时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倒了。
“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