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针如锥的长枪,生生刺剜着胸口,一道道热血喷涌出来,绽放一道道冷酷的血花。
西夏军骑兵岂容任这三千人随意屠戮,一声令下,万马齐奔迎面杀来,其余西夏兵纷纷舍弃攻城器械从两侧退离,在这种双方骑兵冲锋对决之下,赤脚步兵必死无疑。
三千骑兵,顷刻间,被一道防线层层包围,城门关闭,双方混战,明知敌众我寡也退无可退,只有拼死一搏,三千人心里明白,拼死是必然的,却也博不出什么生机来,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多杀几人,分担雁门关兄弟的压力。
厮杀在渐渐隐退,呐喊越来越飘渺,这一战直到天明,东风不再,第一次攻城,西夏军无功而返。
城楼之上,镇西守军疲惫的神色望着楼下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眼眶不知不觉红润。
轻轻微风拂面,带着清晨的凉意,没有往日的舒爽,每个人的内心都冷到骨髓,就在失去的时刻,他们毫无退路之时,有人用生命的代价站了出来,换的雁门关的一刻安宁,天际的红霞射出万丈光芒,似在埋葬你的躯体。
漫漫黄沙呼啸而来,薄薄的为你盖上一层尘土,你倔强的脸容,你无惧的神色,你那渗出血水的眼睛,不管那是泪还是血,都深深印在我的心中。
第十节 人情
不知不觉又三日过去,苍狼似乎打算进攻到底,这三天来就没有停过一天,只要东风一起就率军进攻,只是却没有像第一次那般猛烈,似乎有意消耗镇西军有生力量,他耗得起,镇西军却耗不起,五万守军死一个,便少一人,城楼的防御力便弱上一分,苍狼轮番进攻此举也是疲敌之计,确实如此,这三天来镇西军的士兵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只要警报一响那些轮值到休息的士兵就需要马上到城楼下候备,他们不知道西夏军只是来骚扰一下,还是真的打算发动猛烈的进攻,林毅岳不敢疏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每一次他都做好恶战的准备。
士兵疲于奔命,林毅岳一时没有主意,拖了疲惫的身子来到易寒住处,询问他的意见。
易寒似乎也没有闲着,正细心研究局势,眼睛发黄,看来这些天他也没有足够休息,亏他自称熟读兵书,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到一条策略来缓解一下。
林毅岳轻轻敲门,未带易寒应话便推门入内,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却怪异的喊了一声“元帅”,心中已经对他有三分尊重,不似第一次那般傲慢无礼,若不是他,雁门关此刻早已破了,他这个副帅此刻哪里还能安然在此。
林毅岳将最近西夏军频频骚扰,却不真正发动猛攻的情况告之易寒,易寒岂会不知这些情况,两人心知肚明,林毅岳是想询问易寒有何良策,这件事情他不敢轻易下决定,一招错全盘皆输,不知不觉中他认为易寒在大局上的把握要胜于自己,要不然何须问他意见。
易寒问道:“当日一战,共伤亡将士一万八千人,这几天伤亡如何”。
林毅岳心中有数,伤亡人数与尚能战斗的人数一直是他最敏感的,他一天都要清点几次,道:“三天来伤亡人数共计二万三千五百人,除去八千骑兵,能守城者不足二万人,西夏军若再来一次那样的猛攻,我们根本无法挡住”。
易寒摇头道:“苍狼暂时不会发动猛攻,警报一响,你让将士继续休息,由轮防的士兵防御即可”。
林毅岳忙问道:“为何?”
易寒沉声道:“苍狼心疼了,当日一战,照我估计,西夏军伤亡大概在四万人左右,他虽有十五万兵马,可又有多少次四万人可耗,雁门关只是他进军中原的第一道障碍,若最后攻下雁门关,兵力大损,必会被西王府蚕食,可是他若攻下雁门关之后还有足够的兵力,便可震摄西王府,让西王不敢轻举妄动”。
林毅岳道:“西王既对西夏军有想法,为何不救援我雁门关呢?”
易寒道:“此一时彼一时,我相信此刻西王的心情也很矛盾,他即想隔岸观火,从中谋利,又不想西夏军攻下雁门关之后,兵力太过强大,毕竟在他心中西夏军并不是他潜在的敌人,而他也肯定西夏军不敢去啃他这块硬骨头,若是西夏军伤亡惨重,他自然不会容忍一只老虎安寝在他身边,必将其剿灭,名利双收,这一点乃苍狼所惧怕,苍狼为攻下雁门关可以不惜伤亡惨重,但却有一个底线,这个底线足够能震慑西王,让他不敢出兵。
“反之,若西夏攻下雁门关之后,军力足够强大,以西王自私自利的性格必会隐忍,而不会与西夏军死拼,只要他与西夏军斗起来,就代表了他再也没有争雄的资本。”
林毅岳明白,假如西夏军有十万兵马,双方实力旗鼓相当,打起来自然两败俱伤,必大损积攒多年的兵力,如此一来如何他如何再能称雄,他死活不肯救援雁门关也便是害怕损兵折将,可是若西夏军只有三四万的兵力,他多敌少,一口将其吞下,既能掠获得战利品进一步扩大实力,又赢得抗西之名,名利双收。他一心只顾雁门关战事,从来不关心国内局势,却想不到其中还有联系,光从这一点他便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帅,问道:“你为何会看的这般透彻”。
这个问题无关正事易寒本来可以不回答,但他还是道:“知道一个人的目的,便能更容易的揣摩出他的举动”。
这句话有说跟没说一样,不知为何林毅岳却有种恍若大悟的感觉,凝视着易寒,这个男子有远超年纪成熟的一面。
若是易寒知道林毅岳心中的想法,定会莞尔一笑,严格算起来他有四十多岁了。
易寒道:“说远了,苍狼之所以暂时不敢再强攻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我们镇西守军目前还有一口气,气未断,便是只剩下五千人,他苍狼也不敢轻敌”。
这一点林毅岳从军多年却再明白不过了,经易寒细细剖析,一刻不安的心,稳了下来。
便在这时,门口有士兵禀告,称西夏军元帅拓跋狄带着我军几个俘虏约林副帅城楼会话。
本来应该是让元帅来,只是拓跋狄此刻还以为庄庸凡不在,镇西军由林毅岳做主。
林毅岳一听俘虏二字,双眼一亮,朝易寒看去。
易寒点头,“我随你一同过去”,林毅岳也正有此意,让苍狼知道我镇西军元帅还在城中,也可镇一镇那个老狐狸。
易寒道:“一会我不方便讲话,就由你全权做主”,打算有什么变故再随机应变。
两人来到城楼之上,望去,拓跋狄带着几名将领与几千骑兵停在两百步之遥,双方士兵互相怒视,拓跋狄却脸带微笑,见正主出现,用洪亮的声音喊道:“林副帅,本帅敬佩你的才能,若不是我们各位其主,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
林毅岳冷道:“拓跋狄,我们两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为何率兵攻打雁门关。”
拓跋狄朗声道:“狼主下令,我身为人臣,却也无可奈何,林副帅,你何不修书一封告之你们皇帝,让他进贡西夏金银珠宝,也许狼主会让我撤退,这样一来就免了战祸”。
拓跋狄一下子就把林毅岳尖锐的问责推卸的一干二净,且反过来暗暗侮辱大东国。
林毅岳沉住气,战场之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扯嘴皮子就算说的再有理也起不到任何效果,冷道:“拓跋狄你唤我来为了何事?我们镇西军将士从来不会贪生怕死,若想有俘虏来威胁我打开城门,你是痴心妄想”。
“是吗?”拓跋狄一招手,几个西夏兵便压着几个人从人群走了出来,镇西军众将士看见那几个被绳索困住的人,陆续喊了出来,“莫将军,苏将军,宋统领”。
这三人便是明山守军统帅莫沉熙,明山援军统帅苏欣英,虎贲郎统领宋剑出,还有几名小兵。
林毅岳脸色一冷,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无论对方俘虏了何人,他绝对是不会开城的,拓跋狄也自然明白,此举为何?难道是想借此打击我军的士气吗?这三个人的分量太重了,林毅岳恨不得用自己去换他们三人回来,他一言不发,等待拓跋狄开口。
拓跋狄朗声道:“当日我军攻占明山,本帅便下令搜寻伤员,莫将军,苏将军等人当时身负重伤,我立即下令军医救治,总算不负众望,将几位将军救了回来”。
这番话说来怪异,杀人的是你,救人的也是你,只是却不能混为一谈,战场之上本来就是拼个你死我活。
林毅岳朝身后易寒看了一眼,易寒点头,拓跋狄这才注意到林毅岳才注意到他身边戴着面具的男子,心中疑惑这带着面具的到底何人。
赏羌道:“元帅,他带着的是庄庸凡的麒麟面具,你说会不会是庄庸凡回来了”。
拓跋狄决然道:“不可能,庄庸凡回来我岂会不知,此人必是假冒的”,突然间神色却是一震,联想到当日一战,若不是对方神机妙算,此刻他早已经站在城楼之上了,莫非真的是庄庸凡抗皇命归来,却有几分可能,朗声喊道:“是庄元帅吗?请上前叙话”。
林毅岳应道:“元帅不屑与你们西夏人讲话”。
拓跋狄哈哈大笑,“也好,今日我是来送回几位将军的”。
镇西军众将士大吃一惊,西夏军闻言也是一惊,大家原本以为拓跋狄是想用几位将军威胁镇西军,却想不到他竟是来放人。
赏羌道:“元帅,我们好不容易才捉到他们,怎么可以放他们回去”。
拓跋狄淡道:“你有办法让他们投降吗?”,赏羌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便是杀了他们也无法让他们投降。
拓跋狄反问道:“既然如此,我能用他们威胁镇西军打开城门吗?”
赏羌迅速应道:“恐怕不能”。
拓跋狄道:“既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威胁到对方,我留着他们何用,杀了他们吗?让镇西军更加仇视我们,变成一只哀兵吗?赏羌,战场之上正面拼杀无论手段多么凶残均是为了消灭敌人,无可厚非,若用这种斩杀毫无反手之力敌将的举动,往后在中原我们便举步维艰,你可明白我的苦心,我是为了赢得敌人军心,让他们知道,这场仗便是打输了,也是有生路,根本不必死拼,这样我们攻下雁门关的阻力便小了许多,他日,镇西军的俘虏也更容易归降,再者让华夏百姓明白我西夏军并不野蛮,乃是良善之师,你可以轻易屠杀数十万的敌军,却无法杀光千千万万的华夏百姓,他们若惧之,奋起抗之,我西夏军便步步难行,处处是敌”。
赏羌恍然大悟,杀这几个将领容易,可元帅此举却起到的效果无法比拟。
易寒心中暗骂苍狼这个老狐狸,他岂会看不出来对方的动机,只是这个人情他却非领不可,总有一天我会还你一个不得不受的人情,苍狼,你以为你能踏入中原吗?便是攻破雁门关还早着呢。
林毅岳低声对易寒道:“会不会有诈”,易寒作了一个去做的手势,几位将领重伤未愈,却不能让他们再受苦了。
林毅岳派出一支小队,将几人接了回来,城楼之上弓箭手警戒,一旦西夏军有什么举动,便迅速还击。
直到小队将几位将军接送回来,关上城门,众将士才松了一口气。
拓跋狄朗声道:“庄元帅,告辞了,我们战场上在见”,话毕,率队回营。
莫沉熙,苏欣英两人迈着踉跄的步伐朝易寒等人走来,包扎一只眼睛的宋剑出紧随其后,几人脖子手臂之上满是刀伤,更别提掩盖在衣服内的伤口,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吐出一口,将领尚且如此,明山一战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苏欣英眼眶红润,莫沉熙泪水纵横,朝易寒跪了下来。
莫沉熙悲戚道:“元帅,沉熙无能,无脸见你,请元帅下令将沉熙斩于城楼之上以正军法”。
面具之下,易寒双眼流出泪水,他虽然不认识对方,便是短短一句,已字字激荡他心,似早已相识多年,他哽咽着发出沙哑的弱弱声,一一亲手将三人扶起。
第十一节 摊上你没好事
再说金陵这边,林黛傲正在书房清算账目,她每天便是不厌其烦与这些数目打着交道,方家产业涉及生活各方各面,衣食住行,其中最大的产业便是粮铺,不但在江苏,在其他省市也有其粮铺,可以说遍及国内各地,每个产业的价格质量标准都是由这个行业的老大来定,粮铺这一行也是如此,其质量价格都深受方家的影响,而林黛傲所定的标准便是高质低利润,这让许多同行深深埋怨这一行越来越难作,他们成立了一个粮铺江南商会,一开始他们希望拉林黛傲进来当这个会长,毕竟成为了会长,便需要保护商会的利益,也希望借此与林黛傲商讨这个粮食的价格,他们没有办法,谁让方家掌握了一大堆土地,再用其商业才能几乎垄断了这个行业,林黛傲说低,他们就必须跟着低。
自古商人便被贴上了薄情寡义,唯利是图的标签,这其中有其必然的道理,说他们目光短浅,可是他们经营生意又头头是道,若说他们高瞻远瞩,可他们又只顾眼前利益,丝毫看不到更远的东西。
林黛傲不是一个纯属的商人,她出身名门世家,自小便饱读诗书,深懂民生之道,若民不聊生,百姓穷苦,把这些人剥夺光,谁又来买她的米,久而久之便形成恶性循环,只有民富价低,她的产业才能蒸蒸日上,人一天的消费无非就是衣食住行,衣服破了的可以补了再穿,住行也可以简陋一点,但这个食物却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永远无法缺少,可以想象粮价一高必定抬高其他方面的物价,影响到其他产业,进而让寻常人家生活窘迫。
林黛傲自然不愿看到这个结果,百姓手中没钱,她所经营的酒楼必无人关顾,她所开的裁缝店,衣衫必无人去买,如此一来,她虽能在粮铺这个行业多赚一点,其它行业却损失惨重,如此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所用关乎国计民生,粮食的价格她从来不肯与那些同行让步,从这一点看她又像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林黛傲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能力越大所要承受的责任便越多,她虽一介女子却不忘国计民生,她的影响力为何如此之大,连江苏总督也要敬她三分,便是因为如此,假如她要添乱,这丁谓之可要愁白了头发。
要平抑物价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林黛傲也需要付出一定代价,那便是她要保证市场的买卖平衡,就是其粮量必须达到一定的程度,就算其他同行团积粮食,她也要保证供给足够。
这时方府的管家来禀,说有雁门关过来的火速信件要递交给她,林黛傲露出喜色,这封信必是易寒写给她的,才去了几天就知道惦记,给我写信,也不枉我对他付出如此多,心中猜想,这会不会是一封情书呢,情书她收过不少,却从来没有一封是心仪之人寄给自己。
吩咐管事好好安备那送信之人,迫不及待的打开书信,果不其然:“自赴雁门,分别数日,念及相处时光,深触比代飞之燕雁,感分逝之轮蹄,思念之深累及夜不能眠,恨不得化作半缕痴魂,伴卿于枕边”,看到这里林黛傲脸露喜色,口中却淡淡啐骂道:“想就想,用得着说这么下流的话儿来搅乱我的心扉”。
再看下去,信中内容无非是赞她乃是多好多美的女子,有容有德乃是良妻之选,怨自己当初不识真金,分别之后想及她来,后悔莫及。
便是林黛傲这经过风月,蜕变成熟的女子见了这番甜言蜜语也禁不止芳心喜悦连连,脸上焕发神光,心神愉悦,只感觉这一生从来没有这般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