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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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虎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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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吉瞥了胜家一眼,朗朗读了起来:“在先主遗留的领地当中,拿出安土附近坂田郡的两万五千石供三法师日常开支,由堀秀政代为掌管。除了北伊势的旧领之外,次子信雄加赐尾张一国,三子信孝加赐美浓一国。”
  “分的好啊……”
  “池田人道此次作战有功,除摄津之池田、有冈之外,加赐大坂、尼崎、兵库三处领地。堀秀政亦有战功,加赐佐和山的二十万石。泷川一益由于在途中战败,尚未赶回,暂不加赐新的领地,只恢复长岛伊势的所有权,另,将其从家老中除名!”秀吉铿锵有力地读着,不时从纸缝里瞟一眼胜家。只见胜家浑身哆嗦,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直打颤。
  秀吉对泷川一益太狠了,虽然泷川没有战功,可是为了赶回,甚至舍弃了上野、信浓的新领。秀吉却只给他一个伊势长岛,更有甚者,居然把泷川从家老当中除名,这简直就是对胜家的嘲讽。因为现在聚到一起的四人当中,没有参与讨伐光秀的,仅有胜家一人。
  这只猴子,已经和我对着干了!胜家甚至都不敢往下听了。如他无法控制愤怒,被迫和秀吉一战,结果会怎样?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秀吉用洪亮的声音继续往下念:“细川藤孝、细川忠兴父子严厉拒绝了光秀的引诱,服从大义,勇气可嘉,原有的领地不变。森长可和毛利秀赖,由于失去了新领,故只恢复从前的旧领。筒并顺庆对先主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可继续经营旧领。若大家有何异议,可以当面提出,另行商议。”
  “……”
  “下面是丹羽大人,丹羽大人除了从前的若狭,加赐近江高岛、滋贺二郡,以表战功。中川清秀、高山右近等人,从秀吉的份额中拿出一部分适度封赏。最后,便是秀吉本人了,由于本人一直与毛利征战,原先的播磨不作变更,另,因在此次战争中家臣增加了不少,故加赠山城和河内的一部分,还有,光秀的旧领、丹波也一并接管。”读到这里,秀吉喘了口气,飞快地环视了一圈,当然,无人吱声。
  丹羽长秀和池田胜人早已事先和秀吉商议过,对其想法心知肚明,而柴田胜家却不知底细,如果不明就里插上一句,不知秀吉会说出何等话来。秀吉看到胜家双目紧闭,眼皮不断地颤动,不怀好意地笑了。“对了对了,我这个贪婪鬼,光顾着算计自己的事情,居然把最重要的柴田大人给忘记了。这一次,柴田大人虽然没有赶上诛叛,可到底也是织田氏一等一的功臣,故,除越前的旧领以外,北陆的新领当然不用说了,再将近江长滨原本属秀吉的六万石旧领,连同城池一并转于大人。可是,这样一来,泷川、森等人可能会抱怨有失公允,不过秀吉自会努力说服他们,胜家放心就是。”
  听到这里,胜家不禁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瞪着秀吉。巧舌如簧,城府如海!所谓如若泷川和森发起牢骚来,一切由他来承担,弦外之音便是:“你们二人也没有赶上平叛啊。”这种决定,是令人怒不可遏的辛辣讽剌。
  “我想大家定没有异议吧,如是一盘棋,一步不慎,全盘皆输。那就把佑笔叫来,让他来写新领定分状。三法师公子大概已经驾临了!”秀吉清了清嗓子,放声大笑。
  年过六旬的胜家万万没有想到,比信长更为可怕的秀吉,正在暗中恶狠狠地向他压过来。把三法师放在安土城,让他继承织田大业,由堀秀政来辅政,再把安土附近的长滨城让给第一家老柴田胜家,秀吉的安排还真是滴水不漏。胜家若表示不服,秀吉会怎么说呢?
  “正是因为考虑到你乃第一家老,才把三法师公子身边秀吉旧领让渡于你。”秀吉定早就想好了话,来堵他的嘴。
  “看来大家是没有异议了。”秀吉又道,“那么,将信雄和信孝两位大人请来,把大家的决定记在新领定分状上。丹羽,请二位大人前来。”
  可是,丹羽长秀并没有站起身来。
  “怎的,你有异议?”
  “没有异议,右府大人仙去,只要筑前守大人来主持大局,自是万元一失。”池田胜人抢道。
  “筑前守大人,长秀还担心一事。”丹羽长秀觉得这么简单就决定了,对胜家似乎有点过分,便插了一句,“这次决战,德川大人也把大军开到了津岛……”
  “哈哈,”秀吉又笑了,“德川还是老样子,他不会有任何异议。与其闯进来硬插一脚,得罪大家,还不如在东面白捡别人丢弃的领地划算。这些事情,家康早就盘算好了。”
  “言之有理……”
  “还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重建安土城,迎接三法师公子,昭告天下,织田氏后继有人。在此之前,先把三法师公子安顿在信孝的岐阜城内。安土城的重建一定要快,若不赶紧……你说呢,柴田大人?”
  “哦。
  “我明天立刻把长滨城转交给你,还望大人笑纳。”
  丹羽长秀起身去迎接信雄和信孝。他二人自也心存不满,只是抵挡不住秀吉的能言善辩,最后只能哑口无言而已。
  议事进行了大约两个时辰,本以为会有一场唇枪舌剑,没想到进展得如此顺利。下午申时左右,所有的人都已经集中到了大厅。厅中,正面的中央乃三法师的坐席,信雄、信孝分坐左右,家老以下都面对着三法师而坐。
  随着侍从高声通报三法师驾临,正面的隔扇被轻轻地打开,秀吉抱着三法师从后面悠然走了出来。大家不约而同地低头行礼。甚至坐在最前列的胜家,都似受到了大家的感染,伏在地上可他还是禁不住想放声大笑。此时的柴田胜家,就像是做了一个既滑稽又悲惨的梦。那个中村的农夫,所作所为仿佛村祭时的狂言滑稽剧,让人忍俊不禁。但是,他做得又如此巧妙,怀里抱着三法师接受大家的跪拜,既让人生气,又让人好笑。
  柴田胜家却不敢笑,一旦笑了出来,他的下场可能就更惨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同以往。向来讨厌门第论的信长公曾孜孜以求以实力论英雄,现在,先主的这种努力已经开花结果。其实,光秀对先主的不满,也在于他认为自己是土岐的豪门贵族,在于他对虚荣的一味追求。胜家心道:莫要动怒,忍耐一二。
  “哎,胜家,三法师公子有话要跟你说。”
  正当胜家心口发热、泪眼朦胧的时候,秀吉说了一句,那表情俨然就是信长公。
  “在,在。”。
  “你,对那个老爷爷说句话。什么?不用害怕。你别看他样子长得吓人,他可是个为织田氏永远尽心尽力的好爷爷,不用怕,说两句。”
  三法师怯生生地看了一会儿柴田胜家,终于叫了一声:“爷爷。”然后,孩子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拼命地搂着秀吉的脖子。
  “哈哈……”秀吉笑了,又道,“真是不可思议,三法师公子竟然对我秀吉如此依恋,天真无邪的眼睛简直如同神佛,看来他是了解秀吉的脾气……”
  池田胜人低下头,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秀吉特意到岐阜城去,用玩偶征服了三法师的事情,众人中只有他—个人知道。秀吉简直就是个孩子……
  可是仔细一想,就会觉得十分可怕。如此细微的地方,他都想到了,世上还会有比他更精明的人吗?在激战之隙,他心中竟然能描绘出一副直到今天才发生的图画,这样的人,岂可久居人下?
  “那么,现在就由秀吉来代替新主公封赏新的领地。”
  此时的信雄,在正面规规矩矩地坐着,而信孝则明显不快,时不时地抬头望着屋顶。再看胜家,早像一块磐石一样,一动不动了。
  接下来被秀吉喊到名字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习惯了秀吉的行为,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听从秀吉的安排乃是理所当然。
  一开始时的滑稽感已经消失,当侍者上来掌灯的时候,秀吉自己都产生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下面,由主公为大家赐酒,希望诸位不要拘束,尽情畅饮。”说罢,秀吉抱着三法师,环视了一圈跪拜的人,悠然退到了里面。
  现在,天下已经完全由信长时代进入秀吉时代了。
  清洲会议完全成了秀吉一人的舞台。他成了会议的策划者、组织者、主持者。但是,若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那就索然无味了。在秀吉眼中,天下就是惊涛骇浪的大海,是他英明地掌着舵,才平安地躲过了这场劫难。历史记录不应只局限于表象,应把隐藏的真实记录下来,传承后世。
  大村幽古对于这一段旧事的记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秀吉的影响。
  “今天的会议,能够心满意足的人大概没有几个。可是,那些心怀不满之徒却全都被秀吉的威严慑服,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来。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擦亮眼睛,好生地写写这一点。还有,认生的三法师唯独喜欢秀吉一人。秀吉笑起来,就连幼儿都十分留恋,而一旦发起怒来,则是惊天地,泣鬼神。这才是秀吉的真面目。”
  在这个世上,估计没有人会如此露骨地夸奖自己。可是,秀吉夸奖别人时从来都不加掩饰,称赞自己时更是无所顾忌。“我的内心毫无私心,永远与神佛相通。啊,我乃如此令人景仰之人啊!”秀吉甚至被自己感动了。但,不能老是这么算计,也应该做一点实事了。
  当日夜里,秀吉愉快地跟黑田官兵卫聊了起来,他声音洪亮,唬得官兵卫战战兢兢。“官兵卫,你看着吧,信孝一定会强行把阿市嫁给柴田修理。由此可以看出信孝心中是否不平。”这里提到的阿市,乃是信长的妹妹、浅井长政的遗孀小谷夫人。现在,她正在织田信包处和三个女儿过着平静的生活。
  官兵卫只是笑笑,不语。可以看得出,秀吉依然像个孩子一样,对小谷夫人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这一点,和秀吉对其他事情的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秀吉也算得上是一个异常执著之人。
  第二日,二十八日,秀吉把三法师安置于信孝处,然后,按照计划和三位家老交换了誓书,接着迅速撤回了长滨,立刻着手办理城池和领地交接之事。当时,秀吉和母亲、妻子见面的情形也是非常独特,恐只有他才做得出。
  “呀,母亲,你怎的在这里?”原来,藏在野濑大吉寺的秀吉夫人宁宁已带着婆婆回了长滨城。秀吉一看见母亲,就把她背了起来,旁若无人地在房间里高兴得义蹦又跳。“啊呀,宁宁你也平安无事吧,我心头的一块石头就落地了。宁宁,从今以后,天下所有大名的领地,你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划分了。这样的日子已经到来了,这样的时代已经到来了。你稍加忍耐就是了。”秀吉仿佛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抱着妻子又蹦又跳,高兴得涕泪横流。
  秀吉并未沉溺于此。
  在长滨,秀吉把浅野长政留下来担任奉行,七月初八赶回山城、丹波接管新的领地,十一日他已回到了京都,在本国寺构筑了大营,然后立刻把细川藤孝父子招来,神情严肃地和他们会面。对于秀吉来说,拥立三法师和分配领地两个任务完成以后,接下来的大事就是完全掌控细川父子了。
  只要细川父子二人明确态度,与己结盟,丹羽长秀就更不敢背叛秀吉了,大和的筒井顺庆也定会誓死效忠。而且,细川父子系出名门,与京城公家的交情也可利用。
  当秀吉在本国寺的客殿接见二人时,好长一段时间,眼里都噙着泪珠,说不出话来。这眼泪并不是出于内疚,事实上,这是怀念的眼泪,和在政事中拉拢二人完全有别。
  “啊呀,藤孝……”秀吉无限感慨,唏嘘良久,方才开口说话。所有的感动和意志汇集成一股洪流,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今天能在这里平安地跟二位大人见面,恐是先主有意撮合。秀吉以摧枯拉朽之势,眨眼之间诛明智,平近江,逼美浓,入尾张,方于上月二十七,在清洲将织田氏的后事安排得有条不紊。”
  “藤孝也是深有感怀。创造如此辉煌的业绩,除了筑前守大人以外,恐再也无人了。”
  “哪里哪里……这次能胜利,只是我的运气好。可是,这样还不足以慰藉先主的在天之灵。先主的遗志乃是一统天下,是想迎来永无战乱的太平盛世……右府大人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可谓鞠躬尽瘁。故,我们在平稳地处置了织田氏的旧领之后,就当立刻为右府大人举办葬礼……这才是最重要的大事。如此一来,右府大人的在天英灵,必会保佑我辈完成统一。这样,整个天下同心协力,统一大业指日可待。”说着说着,秀吉就失言了,把野心全部暴露了出来。他仿佛是个从不拘小节之人。
  “哦,我又忘了一事。”突然,秀吉似是记起了什么不住地拍着大腿,“你们父子二人的大志,别人尚不清楚,秀吉却明察秋毫。无论别人怎么说,你们起码也得保住原有的领地啊,而且,我想再把光秀的丹后暗中送与你们。大致的意思,都在誓书里面写好了。”一口气说完,秀吉叫来侍从,亲自在写好的誓书上签上名字,才一本正经地交给与一郎忠兴,“与一郎,签个字吧。”
  “是。”
  “啊呀,真是太令人敬佩了。这次你们父子能够深明大义,不出任何差池,实在令人景仰啊。不过,此事只能这样……啊,对了,忠兴,尊夫人现在怎样了?”
  “这……”忠兴飞快地看了父亲一眼,“正幽禁在三户野的山中,闭门思过。”
  “哦,夫人还在闭门思过……真是可怜。要是光秀,即使五马分尸也不解恨,可是,女儿能有什么过错?罢了罢了,罢了罢了……”只见秀吉眼圈发红,不住地点着头,“夫人……从容貌到气质,都和右府大人的浓夫人一模一样,其艳丽简直可以和月华媲美。”
  与一郎忠兴故意神情严肃地坐在那里,听若未闻。
  “才貌俱佳的女子往往性格软弱。可是,我记得右府大人说过,尊夫人的坚韧却胜过男子,甚至超过了浓夫人……记得你们成婚之时,右府大人曾说你们乃是天下第一的新郎和新娘。”
  忠兴听着秀吉的话语,不知不觉中,妻子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在眼前。诚如秀吉所说,二人的生活是在一片祝福声中开始的,他们从未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悲剧。忠兴爱自己的妻子。他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全是对自己的情意投以热烈回报的新婚妻子的倩影。在来本国寺的途中,忠兴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忠兴总觉得秀吉对他令桔梗幽禁反思感到不满,总忧惧秀吉会杀了妻子。
  “你们两人的情意,天下之人莫不羡慕,可是,光秀却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我秀吉一进攻,他却无半点招架之力,居然还想夺取天下,真是自不量力……”秀吉说着,用他那粗壮的手指拭了拭眼角。
  忠兴心中一颤:能够为桔梗流泪的武将,除了秀吉,天下还有何人?如同襁褓中的婴儿还不懂世故,女人也是无辜的。可是,人情薄如纸,就连侍女都不敢为弑主者的女儿开脱罪名,断不会在他人面前哭泣。可是,秀吉却哭了……
  “与一郎……你再忍耐一阵子,怎样?如果我现在就答应放了夫人,恐会激起民愤,骂我偏心,袒护于你。因此,暂且让她再反省一些时日……她有什么罪?一丝罪都没有。主持完右府的葬礼之后,设若无人出来反对,我立刻为她解禁便是。”“”是……是。“
  “不说也罢,对此我向来很是明白。夫妻之爱非常特别。我筑前也一样,甚至在激战的时候,我都经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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