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我们三人停止了前进,这时已无人知道我们身在何处。但是我们却并不因此而产生什么困扰或是不安,这毕竟不是从来未遭开发的原始深山,不可预知的危险比比皆是。这里只是一座规模并不太大的小山,山上甚至连个像样的食肉动物都没有。即使在这里迷失,也能被搜救者迅速的找到。因此,这才是我们无所畏惧的真正原因。
竹丛间有一块不大的空地,看来竟然十分的平整。于是我们便决定在这里搭建帐篷和生起一堆明火来,需要小心的是绝不能酿成山地火灾就好。
“你看来从来不在野外或是山地露营。”大山见我看着他们二人忙碌,自己却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时说。
“是这样的,之前总是没什么机会去露营,但是时常想来着。”我说。
“这没什么,完全可以把它当成是一种全新的尝试,但是你知道的,露营也和注射可卡因一样,会上瘾的。”大山笑笑,“像我一样,我总是想要带着帐篷和军铲到处露营。”
“完全迷恋这个,还是仅仅作为一种爱好来的?”我问。
“两种说法有什么了不得的区别不成?”
“那是自然。前一种比较纯粹,后一种到还算得上是现实。”
“这个……大概是介于这二者之间吧。”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说。
“那,大概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这个,一时不好说的清楚。总之,虽然说不上完全迷恋,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狂热的成份在里面。”
“大概明白了。”
我确实没有去野外郊游露营的经历,即使是和豆子交往的在那段时间也从来没有。现在想起来竟然有些怪怪的感觉,那时候我们看电影,泡吧、游泳、却为何单单没有想过去什么地方露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桩憾事。
生了火,我们三人围着火堆而坐。虽然并不是冬天,但是篝火还是绝对需要的。我们吃大山包里的压缩罐头和袋装食品,并且品尝本地的新酿米酒,是大山在街上买来的。
“感觉若是有一只烤的已经八成熟的全羊,今夜会更加的美好。”大山嘻笑道。
“莫说全羊,兔子也没得一只。”美桃说。
“我只担心今夜会不会有山雨,你们看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我说。
“真的耶,竟然没有半颗星星。”美桃惊讶抬头。
夜空黑的像是一块崭新的黑色幕布,星星全然不知去向。山中还算凉爽,但是蚊虫却也十分的多。
“早前我曾经被一只很大的蚊子叮过一个包,那包太大了,竟然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消失,又麻又痒的。”美桃便挠着肩膀上方才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边说。
“撒点花露水便成,可惜有没有戴在身上。”大山说。
“我老公最不喜欢身上有花露水的味道,他宁可我被蚊子叮死,也不会让我擦花露水的。”美桃撇了撇嘴。
“那他不是也陪你一块儿挨蚊子叮来着,你不算吃亏。”大山笑着说。
“他整个皮糙肉厚,蚊子从来没叮的动他过。”
“呵呵……”
我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高谈阔论的二人,惊讶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你们两人不是夫妻的么?”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暗怪自己。
“呵呵,夫妻么?大概连男女朋友也算不上……”美桃笑着说。
“我还一直以为……”我呐呐的说。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大山抿了一口米酒笑道。
“那你们?”
“就一块儿出来玩儿来着,当然喽,她老公是不知道的。”大山说。
“那样子说岂不等同于偷情?会有负罪感的。”美桃大嚷。
“其实我们也是萍水相逢,便恰巧凑在一块儿了。”大山说。
“原本不认识?”我问。
“可以这么说。”大山点点头。
“这样子应该会有不少麻烦吧?”我小心翼翼的问。
“完全不成问题,不然我们不会在一块儿呆了一年之久。”大山轻松的说。
“……”
“你未必明白,大致上我们其实是类似于玩伴和情人之间的那样一种关系。”
“不会不自然吗?”我问美桃。
“还行吧,说实话跟他相处还是蛮融洽的。”美桃拨了拨头发,“我跟我老公的关系的就像是海峡两岸的关系一样,和平统一相敬相爱绝不可能,但是又绝不会走到决裂的边缘,只好不死不活的这么拖着。”
“那其实你们就是情人关系啰……”我说。
“其实怎样说都无所谓的,老公知道,但是睁只眼闭只眼。他也在外面乱搞,我也装作不知道罢了。”美桃一脸的轻松。
“说说你怎么样?”大山看着我说。
“关于哪方面?”我问。
“这时候一个人跑出来旅游,也是相当的松闲嘛。”美桃笑着说。
“没有在工作,所以出来做长途旅行。”我默默的说。
“喔,那岂不是一直在路上喽?”
“一路就那么走过来的,随便在哪里下车上车。”
“为什么一个人?”
“这样说吧,其实是离家出走来的。”我说。
“也是家庭不和?”
“算是吧,因为和父亲的关系维持的不好,所以就跑出来了。”
“不会是为了婚事什么的吧?”
“这么一说,岂不活活的成了三流的肥皂剧?”我说,“只是和他以及他的新家庭相处不来……”
“那么,是单亲家庭喽?”美桃惊讶的问。
“嗯,母亲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父亲一面。”
“这样是会比较难以相处,七八岁毕竟已经懂得一些事情了。”大山道。
“是的。”
“可有男朋友么?”美桃问。
“现在没有了。”我说。
“看来长途旅行也是弥补失恋伤痛的一种方法,希望在漫长的旅途中你的伤痛也能慢慢治愈……”大山向我扬了扬手中盛有米酒的杯子。
“大概吧。”我说,然后把杯子里的米酒一引而尽。
5。
山上没有平地上的那种能够致人死命的闷热,凉爽的风透过竹林缓慢吹来使人觉得有说不出的舒爽。天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完全是不透明的漆黑。昆虫在林间叫个不停,只是无从知道是什么虫子。
我们搭好了一个帐篷,另一个铺在地上,睡袋权作枕头,三人并排躺在帐篷上,都大睁着双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人们都说夏天的时候别去南方,而冬天的时候别去北方。如今我对这话有了一番深刻的认识。”美桃说。
“都分别体验了?”我问。
“算是吧,曾经在冬天的时候去过北方的草原,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遍体生寒。”
“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天气冷的令人震惊,大风雪吹得人心脏似乎都快要裂开了。那时候住在一户牧民的家里,夜里的暴风雪太大,结果羊圈里的羊一个接一个的被冻死,最后全家都在半夜起来,把羊圈里的死羊向外面拖,然后就一个挨一个的摞在羊圈的门口,这样可以挡风雪,防止里面的羊群再被冻死。”美桃的声音毫无表情,“有时一个晚上冻死的羊能把羊圈的门口堆得严严实实,天亮时一看,那些死羊全都黏在一起冻成了冰疙瘩。”
“这么恐怖?”
“当然,听说在大草原上这种事情多不胜数,牧民们早已见怪不怪。”
“可怜……”我说。
“是说人还是说的羊?”美桃扭过头来注视这我。
“羊更可怜一点的吧?”
“为何?”
“毕竟被大批冻死,而且拿去砌墙为活着的同伴挡风雪。”我说。
“我觉得那些牧民更可怜,他们明知道羊会冻死,明明不想失去它们,但是到最后还是无能为力,”美桃语调平缓,听不出有何变化,“年年如此,日复一日,以至于使他们的神经变得极其麻木,到最后不再是抚着羊们的尸体痛苦,而是面无表情的拉着它们的尸体在羊圈门口砌墙。”
“那也是一种悲哀,很无奈的是吧?像过往种种的天灾人祸一样,不可避免的……”我说,“南方呢?怎么看?”
“南方的盛夏,我也算经历过。空气热得就像是煮沸的开水,吸一口气觉得喉管都快要被烫伤了。”美桃笑了笑,继续,“说来你不信,有一次我们在租住的房间里洗澡,居然真的给水龙头里的自来水烫伤了。”
“错开了热水管不成?”我问。
“哪里是热水管,听说那里冬天都没有热水供应的,何况是在夏天,”美桃辩解说,“就是普通的自来水管,因为我们住的是四楼,上面就是裸露阳光下的水塔和水管。经过了一天的暴晒之后,好像水管里的自来水都已经能够煮鸡蛋了。而我对此懵然不知,开了水管就觉得脚背被烫的一阵发痛。回卧室看时,脚面一片发红,而且还在隐隐作痛。”
“何至于如此夸张?那岂不是活活的把人给热死了么?”我哑然失笑。
“那是有点夸张了,但确实是被烫伤了,我可以作证。”大山一本正经的说。
“怎么可能?即是室外是四十摄氏度的天气,也不能使自来水的温度升高到沸水的程度,那样的水温也就三十来度了不起了吧,何至于把人烫伤?”我说。
“知道你不能相信,但是事实确实如此。”美桃说。
“我想大概是一种心理暗示吧……”大山道。
“怎么说?”
“我想你们也许都听过一个关于心理暗示的故事,正好可以解释这种情况……“大山说。
“什么故事?”我问。
“这是一个著名的心理暗示实验,医生告知处于催眠状态的被实验者,将有一枚烧红的硬币放在他裸露的胳膊上,当实验结束,医生从其胳膊上取下那枚硬币时,竟然发现被实验者的胳膊相应位置竟然产生了一些水泡,你知道,水泡之所以会产生,那是因为人体组织为了抵抗烫伤而而采取的自然防护。但是,实际上用来做实验的根本不是什么烧红的硬币,只是一枚极普通的湿了热水的硬币而已。”大山笑了笑说,“但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使被实验者的身体产生了相应的反应,它最大化的刺激了人体的机能,所以我认为被自来水烫伤的事情倒是完全有可能。”
“可是并没有你说过的什么心里暗示的存在啊。”美桃说。
“哪里没有?暴烈的阳光,高温,烦躁……”大山将双手枕在脑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具有极强的心理暗示的作用。”
“这种事情倒是曾经听说过的,当真有可能的吗?我是说那个实验。”我问。
“应该说,心理暗示的作用确实是强大的。但是,它也只是最大化的刺激了身体的机能,却并不能够影响外在的物理现实。如果真的是烧红的硬币贴在人体上面时,那么出现的就绝不仅仅是一些水泡而已,会烧焦,甚至会有烧焦的糊味。”
“原来是我受了炎热天气的心理暗示,所以才会有被烫伤的肌体反应,可是话说回来,当时水管里的水是够热的。”美桃笑道。
“就是猛地有异于你常识中温度的水突然浇在在了你的脚上,所以才使你遭到的心理暗示更加的强烈。”大山淡淡的说。
“可是我确实不喜欢南方的盛夏,简直是地狱一般。”美桃嚷道。
“这一点我倒同意,过于炎热了。”我说。
“月前最热的时候,到处都有死在酷暑里的户外工作人员。这个南北一样,主要是用人单位的人为过失,并非是真的天气炎热热死的人。”大山说。 。。
7。
天大概晚了之后,我们各自钻进了睡袋。好在大山和美桃既准备了双人睡袋也准备了单人的睡袋,托他们的福,我才不至于合身躺在帐篷上。
夜空中仍然是半点星光也没有,而我们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上方毫无睡意。有时候我常想陌生人和相熟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区别,现在我知道了,陌生的人在一起,总要想方设法的寻找话题不停的说话。而相熟的人则不需要这样,起码不必因为害怕尴尬而不停的交谈。
沉默绝对不会维持太久,陌生人之间的沉默是最令人无所适从的事情。我心里在默默的数着*数字,在我刚刚数到“15”的时候,话题终于被再次找到。
“可知道鬼么?相信这个世界有所谓的鬼么?”美桃终于开口。
“说不准,毕竟没有人能够证明鬼的存在,但是也没有人能够确切的证明鬼之一物不存在。”大山费力的说。
“那即是不怎么相信了?”
“倒是无所谓信还是不信,总之一半一半吧。”大山是个聪明人,凡事皆取中数。
“我是相信有鬼存在的。”我低声说。
“我也相信。”美桃说,“不过不是处于猎奇或是迷信,仅仅是一种敬畏。”
“哦,何解?”大山问。
“古书上记载,人之所归谓之鬼。也就是人死后才会化成鬼,照这样说来,我们的祖先和前辈们如今都已成为了鬼,而我们自己以后也会成为鬼,所以敬畏鬼,就是尊重我们的祖先和我们自己。”美桃淡淡的说。
“虽然至今还未见过真正的鬼,但是如果真的存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说。
“为什么?”
“我们身边的一些人好多已经不在了,如果他们已经成了鬼,好歹也能够经常的见面,那岂不等同于从来不曾分开么?倒可以从此免掉许多凡人的痛苦。”
“有过这种想法。”
“即使有鬼,也未必便能和凡人任意相见,大约会弄得天下大乱吧。”大山笑道。
这时我在想妈妈和男朋友豆子,我不敢确定自己真实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只是想他们当真以鬼的形势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又该做何表情?
“知道鬼有多少种么?”美桃打断了我的思路。
“多少种?反正不少罢?”我说。
“据《正法念经》上面的记载,鬼有三十七种之多。”
“说说看。”大山道。
“只记得其中的数种,也许总量不止三十七种,只是没有仔细的研究过。”美桃说,“都是些食气鬼、食血鬼之类的……”
“何以会对鬼感兴趣?”大山问。
“就像方才萨俪讲的一样,很多我不舍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也许是潜意识里想要在和他们相见吧……”美桃语气平平的说,“我父母都过世的很早,所以这种愿望也特别的强烈。”
原来美桃和我竟然有相同的悲伤,或许比我还要强烈也说不定。
“突然想起来,难道不同的民族对待已经逝去的老人的态度果真是不同的吗?”美桃突然发问。
“为何会这么认为?”我问。
“我曾经看过一本日本的专门记载鬼怪故事的书,叫做《今昔物语》。上面记载了一个极可怕的故事……”美桃仿佛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语气里透着不解。
“怎样的故事?”
“有一对猎人兄弟,他们有一个长年卧病的老母亲。有一天兄弟两人辞别了母亲前往山中打猎,途中兄弟两个就觉得四周的声音有些不对,但是没有在意。后来二人张好了陷阱等待猎物,哥哥蹲守在树上。这时却突然有一只怪手在上面紧紧地揪住了哥哥的头发。兄弟疑心是有恶鬼想要吃人,于是弟弟在树下用一只双叉的雕翎箭射断了那只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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