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美院的学生?”我好奇的问他。
“看着很像吗?”他头也不回,只顾歪着脖子看远方的群山。
“我猜是的,那些都是你的同学吗?”我朝着三三两两散落各处的男女写生者努了努嘴儿。
“准确度不够……”
“哪里不对?”
“我并不认识他们,也不是你所猜测的美院的学生。”
“喔,那就是自由画家喽。”我故作惊奇的叫嚷。
他终于停下了手,从屁股下面扯了一绺报纸使劲儿的擦拭手中画笔。然后之间他站起身来朝后面退了几步,眯起了眼睛看那副基本上已经完工了的油画。
“只是个流浪画手,”他扭过脸来对我笑了笑,“哪里称得上是个画家……”
他的个头儿很高,大约比我高出半个头去。一身并不显眼的装束,但是衣服上沾满了各色的油画颜料,牛仔裤应该是很少清洗,以至于上面的颜料早已化成了机油一般的深褐色的痕迹。
4。
“这就画完了了么?”我问。
“基本上。”他重又坐下。
“很有些梵高的意思嘛……”
“谬赞了吧,”他说,“那可不敢当。”
“实话来着,”我笑笑,“是不比他差嘛。”
“谢谢。”
“不用客气。”
他换了支小点儿的画笔,又在画作的细节上修补了几处,终于整件作品大功告成。他将画笔投下,直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怎么称呼?”他伸出手来。
“……萨俪。”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去和他轻轻的握了一下。
“叫我左格。”他的笑容不着痕迹。
一刻钟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名叫左格的男性青年深深的吸引住了。上帝,我分明感到脸上一阵阵的发烫,心脏“砰砰”的乱跳的声音像是不远处有人在使劲的擂鼓,这种状况令我想起了夜半墙头上发春的母猫。
早已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但是我却实在难以掩饰对他那莫名其妙的好感。
“颜料涂的很厚喔……”我说。
“有么?”他笑了笑。
“当然,这样一来画布岂不是很不容易干么?”
“回去拿风筒干燥处理,油画嘛,是有些麻烦……”
“莫非就是以画画为生的不成?”
“可以这么说,”左格抱着肩看画。
“真是令人羡慕,原来搞纯艺术也能快乐的生活。”我赞叹道。
左格耸了耸肩,从边儿上捡了一支细小的油画笔,然后沾上棕红色的颜料在画作的右下角写下了几个字和日期。我凑过去一看,原来写的是“十三间半”。
“什么意思来的?”我好奇的问。
“十三间半么?是我所在的工作室的名字。”左格说。
“怎么会取名为‘十三间半’呢?真是古怪的名称……”
“也还好吧,因为工作室有十四个成员,其中十三个是作画者,一个是画商兼工作室的经理人,她只能算是半个作画者,这样一来场地就被分成了十三份和一个半份儿,因此工作室的名字就被定为了‘十三间半’啰”左格说。
“原来如此,挺有趣的嘛,”我说,“为什么要有工作室?”
“总要生活的吧,我们集体以‘十三间半’的名义创作作品,再有经理人负责与画商或者画廊沟通合作,这样便于我们的作品卖个好价钱。”
“还挺专业……”
“那是自然,这也是工作性质决定的。”
“每天都这样跑来跑去的写生吗?”我问。
“一年有大概三分之一的时候是这样的,到处写生画小稿,其余的时间再将这些写生得来的素材完成为真正的作品。”
“然后便可以拿去换钱了么?”
“交给经理人就行了,如果卖了出去,就会有款项汇进我的户头。”左格看了我一眼,“你是出来玩的?”
“算是吧,到处走一走……”
“人山人海,”左格滑稽的那手指在身前画了个半圈儿,“好容易有个假期,干嘛不在家里休息?出来玩又累又挤,真是何苦来哉……”
“是有点后悔,”我笑说,“没认识你之前我还在那抱怨来着。”
左格很阳光的笑了笑,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画具。油画当然还没有干,但正好能卡在油画箱的上盖里,那里设计的相当巧妙,可以保护未干的油画不受损伤。
“我换一处地方写生,要跟着来吗?”左格问我。
“用我拿画箱么?”
“不用,”左格说,“不过你可以拿凳子……” 。 想看书来
5。
敏君,我一路忐忑。
我没有忘记豆子,但是我喜欢这个名叫左格而且到处作画的青年。十月之初,这突如其来的邂逅使我措手不及。那个有趣的小狗子刀刀曾说:有时候,爱是因为躲闪不及。我确定这不是爱,但是却难以拒绝它的吸引。在某一个刹那,我甚至想:我需要忘掉豆子,即使放纵又有何不可?
后来的事实却证明了这种想法的谬误,起码它不算有多正确。因为这个能够像梵高一样作画,令我瞬间记起豆子的青年,我只是冲动的将他当作了豆子的替身,或者说是幻影。你知道,那绝对不是我最初的想法。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们正浑身*的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
左格衔着烟卷儿靠在立起的枕头上,两眼呆呆的望着挂在正前方墙上的几幅未干的油画。我把头埋在他颈下,手指在他的胸前不停地绕圈儿。
房子是左格从当地山民那里租来的,很小的一个单间,价格也十分的便宜,他在这里住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天。每天早出晚归,如今小屋的四壁已经挂满了他除外写生的油画小稿。
人在激情正盛的时候不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它的出现通常都是在激情过后。即使之前我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差点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失落感压的喘不过气来。
对面墙上的正中是一幅猫的肖像,画面中的它皮毛毫无光泽,瞪着充满诧异的眼睛瑟缩的看我,仿佛我抢了她心爱的烧牛肝儿。
“那只猫怎么回事儿?”我问。
“那天下着雨,它浑身水湿的从墙上跳了下来,”左格漫不经心的说,“就是那么一个瞬间……”
“想表达什么?”
“没有,”左格将烟灰随手掸到了地下,“只是觉得有趣,那天刚好没有出去写生,于是就拿它做对象,默写了下来。”
“可养过猫吗?”
“养过的,不过是很久以前了。”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动物?这些叫做猫的。”我轻轻抚弄着他胸前的皮肤,大概是因为痒的缘故,上面激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有胡须,四脚着地,有尾巴;能抓老鼠,擅于攀爬,无情无义……”左格抽烟很大很大的口,弄得床头烟雾缭绕,“就是这样的动物吧?”
“为什么说是无情无义?”我奇怪的问。
“个人观察,觉得猫这种动物是比较寡恩薄情,自私的一种动物。”
“你养的猫呢?”
“差不多这样,养过两只。虎皮纹的,一开始只有一只母猫,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后来她就生了一窝的小猫,”他说,“留下了一只没被别人寄养,因此后来家里就有两只猫了。”
“后来怎么样了?”
“半年之后,小猫癫痫病发作就死掉了,老猫第二天从家里跑出去就没有再回来,也许是给人捉去了。”
“再也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回来。”
“这么说来,也不能肯定猫是寡情的动物,”我说,“真的给人捉去了也不一定。”
“怎样也好,总之是没有了。”
“一幅猫的肖像,大概不会有人愿意购买吧?”我说,“即使看上去像是梵高画的。”
“没想着卖它来着,就让它一直这么着。”
我直起身来,环着房间看了看。
“可有音乐?”我问。
“手机上的怎样?”
“无所谓,华语歌还是英文歌?”也许是普通的流行歌曲,我暗里猜测。
“只是平常消遣的流行歌曲。”他翻身下床去取手机。
我并非讨厌听那些所谓的流行歌曲,主要是未成年的时候听的太多,以至于对此套路不报任何希望了。
左格光着身子站在哪里摆弄手机,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使他的身体看上去结实而棱角分明。稍倾歌声响起,却原来是王菲的《浮躁》。怪歌,听的人摸不着头脑。
我过着床单抱着腿呆呆的坐在床上,那手机想是国产的,喇叭的音量大的惊人,这一点令所有外国的手机品牌甘拜下风。 。 想看书来
6。
“简直像是一幅画嘛……”左格喃喃自语,退后了几步用两手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取景框。他毫无顾忌,那东西在他胯下随着他的脚步乱晃了几下。
“什么?”手机有些吵了,我没听清楚。
“像一幅油画,”左格大声说着,“你这个样子看起来。”
“当真?”
“差不了,我已经被你迷住了,完美的画面……”
我故意扭动了一下身子,摆了个害羞的POSS给他看。不料他却赶忙一挥手,
“快坐回去,破坏画面了。”
“这样啊……”我忙坐回去,像初时一样双手抱膝。
“不对不对。”左格连连摇头,“方才不是这么坐的。”
“没有错吧……”我又稍稍调整了一下。
看上去左格大为沮丧,连连的摇头。最后叹息了一声,慢慢走回了床边。
“那种感觉一瞬间没了。”他说。顺手从床头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支香烟点上。
“只是感觉没了而已吧,姿势现在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说。
“怎么回事儿?”
我仔细的想了一下,忙对他挥了挥手。
“你再过去……”
左格重新又走到方才站立的位置,我则深呼吸了一次,慢慢让自己无聊、烦躁等等充斥上来。
“对了,对了,”左格声音透出惊喜,像幼稚园的小孩抢到了铁皮玩具。
他只是要一种感觉,这个我明白。
而我之所以明白这些,是因为豆子也常常这样要求我。不出意料的话,他会要求我做模特,为我画一幅小画什么的。这一刻,我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豆子,谁是左格。
左格揿下墙上的开关,日光灯应手闪亮。因为之前太黑的缘故,我觉得眼睛一阵的刺痛。但是我并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左格开灯。
“不如画一幅画,可好?”他果然说。
“随你。”我说,“可是,表情未必保持的了那么久。”
“画脸的时候再展现出来也行。”他说。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7。
左格叼着烟卷儿四处寻找作画的工具,好半天才将一切准备就绪。
其实晚上不适合作画,因为光线不行。日光灯在天顶的中间,光则是从我的正面直打了过去。老实说,这是绝对恶劣的绘画环境。
但是这些对做个来说好像并不是什么难处,他下笔很快,几乎是没怎么会儿的功夫居然就已经将整个大型勾勒好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下床休息,那时候我半身*的眼望别处的形象已然在画布之上清晰可辨。
这幅画画了整整四个小时的时间才基本完成,“我”身处虚构的的场景之中。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我的身上,画面中的“我”那令左格满意的表情,在我自己看来也是感同身受。
“你真本事。”我说。
“明暗和色彩关系是虚构的之外,其余都还令我觉得满意。”左格笑着。
“为什么要画清晨的阳光?”
“我是觉得,只有那个时候的光线才最能衬托你出众的神情,我觉得只有那样才是相得益彰的……”
“表情里似乎带着一种绝望。”我看着画中自己的眼睛。
“你只是假装那样,对吗?”左格吐了一口紫白色的烟。
“也许吧。”
“会拿去给画商吗?”我问。
“那不会,只是想放在身边。”
“总得有个名字吧?”
“这个还没真没想好。你说个名称来……”
“说不来。”我摇了摇头。
“就叫你的名字萨俪吧?觉得可好?”左格便拿小笔修饰画面,边说。
“那样好么?”
“我在想,也许你不愿意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它……”
“不是那种意思啦,只是觉得太平平无奇了。”我说,“是*像来着。”
“那叫裸身的萨俪?”左格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说。
“嗯,就那样吧……”我故意说。
“啊?不会当真叫这个吧?”
“‘裸身的萨俪’,嗯……挺好听的,这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戈雅的那幅‘*的玛哈’,他因此而享有盛名,”我说,“希望你也能一样。”
左格看了我半天,终于在画的右半部签上了“裸身的萨俪”,署名是左格。
“不署‘十三间半’么?”我问。
“个人所作的私人藏品,署自己的名字最好。”
“其实什么都无所谓的……”
“你的画像,我的名字。这算是一种偶然巧合之下的一次偶然交集的纪念,尽管不知道明天的事情,但是我的名字总与你的画像同在。”左格似乎在笑,但是难以捕捉。
这次我没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8。
豆子给我画过好多的的肖像,但那些作品都很随意,并且没有一张是最终完成的;多数是一些铅笔或单色稿,他从来不认真存放,我也懒得去整理它们;大概因此散失了,反正在我的手里没有一张豆子画的关于我的肖像。
我看着摆在黑暗墙角下的《裸身的萨俪》,知道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过去。
早上左格起床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显然我们都没有准备好要过一个两个人的早晨,他旁若无人的穿衣洗漱,然后提着画具出门;我呼吸匀称,自始至终没有睁眼哪怕只是看一眼他的背影。
萍水相逢,我想只是仅此而已……
十月于伤感的秋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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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敏君:
先听我讲述两个梦。
第一个梦。
天色阴阴沉沉,细碎的雪花夹裹在冷冷的劲风之中,仿佛是刻薄之人话语中暗藏的冷嘲热讽,令人身心难过。脚下是一片荒凉的旷野,草被早已枯黄,匍匐在硬梆梆的土地上扭曲的令人伤感,不远处仍可看见一堆堆未曾融尽的上一次大雪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它们半遭融化之后又被寒风吹的冰凉棒硬,如同是晶莹的琉璃铸成的大小坟堆。一个一个,就那样散布开去……
如此便是我的梦境,灰暗还颇带一丝凄凉的梦境。在梦境里,我孤身一人站在四下寂寥的荒凉旷野之中,头顶既没有扑飞的鸟雀,周遭也没有路过的车马;便是如此的孤身一人,就那样,旗杆一般的矗立在冷风之中。
在梦里,我总是能够信步而至一座早已干涸的枯井所在之处。是早年北方常见的在那种土井,井口不大但却出人意料的深不见底。
也许是梦境太过阴郁的缘故,即使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不已。
砰、砰、砰……
闷沉的声音从枯井的深处一声一声的传来,但是即使我整个身子伏在井口使劲的探进头去,却还是不能够知道井底的情形,一片漆黑,只有不断的砰砰声陆续传来。
“喂……”我试着大叫,但声音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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