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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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前-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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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了,这场大雪竟然来的毫无征兆。也许这话不对,毕竟头天我整天的呆在房间里,至于外面是否阴天或者有风,我则一概不知。

  我走到户外的时候天色尚早,地上的积雪还没有被行人踩踏。它们厚厚的如同白色的绒毯一般,不由分说的向着极远之处铺陈开去。我便是站在这松软的雪毯之上,在变成了一片银白的世界中翘首四顾。

  我一路行来,雪地中留下了一派清晰已极的脚印。它们排列规则,看上去极为又坚实有力。我发疯了似的在雪地中狂奔了起来,仅仅几分钟的光景,本来了无痕迹的一大片雪地就被我急躁的脚步踩成了一片烂泥塘。只有我一个人,踩踏、破坏那纯洁和美好,这使我欲罢不能。可是我的时间极其有限,过不了多久人们都会在这个寒冷的早晨陆续醒来,那时这些荣耀的白雪就会被人们铲起或是清扫干净。单薄的纯洁将会被瞬间扯去,肮脏的一切都会再次的表露出来。

  要趁着所有人都还没有察觉,我要尽量占据这些美好。我跟他们一样的野蛮无礼,但是我要比他们享受尽可能多的践踏和破坏所带来的*。老实说,我为自己有这种阴暗的心理而感到羞愧,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种心理的确存在。

  这或许是一种心理上的病态,我相信人人都有,然而我是否比常人表现的更加强烈了一点呢?

  雪未停,天色依然阴沉沉的。

  寂静的城市终于在这一个寒冷的早晨缓缓的醒来,懵懂的男女睡眼惺忪的踏入了这个已经变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真是的,这个世界何时有如此的干净过?敏君,所以我喜欢下雪的冬天。需要补充的是这与冬天不易出汗或是那令人头痛的“毛囊角化症”无关,即使这干净只是一种假象,我也宁愿被它欺骗。

  然而,就算只是一层看上去洁净的伪装,人们也不容许它在真相上逗留太久时间,无情的扫把和铁锹正自此起彼伏,和泥土尘灰混合成奇怪颜色的雪末被粗暴的扫向道路的两旁,终于干硬而深沉的路面再次暴露在了喧嚣之中。

2。
我于幼年时的记忆大多都已模糊,我是如此的喜欢下雪的天气,喜欢雪;年幼的时候定然是在下雪的日子里纠缠着妈妈在雪地里嬉闹,只是那种印象实在已经很淡薄,仿佛早已化成了稀淡的空气,几乎已经无迹可寻。然而多年以前,我俩在皑皑白雪中发足狂奔和塑雪娃娃时的情形,我记忆犹新。

  那时,我们滚制了大量的雪球,但是却为堆塑什么样的雪人而大伤脑筋。

  “何不就堆出雪人的一家?一家三口或是四口。”你说。

  “都有谁?”我问。

  “雪人爸爸、雪人妈妈、雪人姐姐和雪人小弟……”

  “为什么是雪人姐姐和雪人小弟?不能够是雪人姐妹或是雪人兄弟么?”

  “先不管它,堆起来再说嘛……”你气闷的说。

  “好吧。”嘿嘿,那时候我总是很听你的话。

  但是,那些雪球对彼时的你我来说有些大了。两个瘦弱的小女孩儿做成了四个雪人,那简直是完成了一项浩大的工程。我们拿在厨房偷来的胡萝卜和干枣做成他们的鼻子和眼睛,用干枯的树枝做成他们的双手。忙活了大半天之后,拙劣的“雪人的一家”终于诞生。

  我俩长时间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傻笑,也许那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成功的喜悦。纵然我们的手艺稚拙,但是那两大两小的雪人却寄托了我们最原始的美好。

  “这两个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忍不住问。

  “喔……女孩儿。”你说。

  “可有名字吗?”

  “当然有……”

  “是什么?”

  “一个叫敏君,一个叫萨俪。”

  “那岂不是我们两个人么?”

  “嗯,雪人爸爸、雪人妈妈,小姐妹敏君和萨俪。不好么?”

  “当然好,”我笑着一把抱住那个稍大一些的雪娃娃,“我选这个,萨俪要做姐姐。”

  “哎呀,你真坏……”

  你总是忍让着我,从很早很早开始。

  大雪不停的下着,人们刚刚扫起的道路和污雪又被新雪从新覆盖。等到忙碌的人们逐渐散去时,一切似乎都又恢复了最初的洁白和平静。

  我站在洁白的雪原上,伸展双手在原地愉快的转着圈儿,CD机里播放着的是阿蒂·肖、他的乐队和比莉·哈乐黛的“Any old time ”:

  “I just received your letter

  You're down and out you say

  And at first I thought I would tell you

  To tr*el on the other way

  But in my memory lingers

  All you once were to me

  So I'm going to give you one more chance

  To prove what you can be

  Any old time you want to e back home

  Drop me a line

  ……

  Any old time

  You want to e back home。”

  歌曲旋律欢快,优雅的男声带着令人惊喜的慵懒。他那滑稽的腔调使我联想起自己此刻似乎正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出神的倾听一个满身痞味儿的青年牛仔在放声歌唱。

  整个上午我都躲在附近一家温暖的咖啡馆里啜着浓香的咖啡赏雪,我实在无意回到那个冰冷而没有暖气放送的宾馆。但是话又说回来,当初选择那件宾馆居住的不正是我本人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3。
午后,天气变得更加的阴郁。飘落的雪花正在慢慢变小,但是冷风却渐渐的大了起来。

  出了咖啡馆之后,我随意的乱走。对面是高耸的住宅楼和自由公寓,附近是一个居民健身休息的区域。只是如今那里被一群孩子占据,他们在大雪中玩的兴高采烈。

  就是这样,孩子永远都是兴高采烈的;但是这会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而逐年递减,成人之后,这种令人振奋的兴高采烈便将彻底的不复存在。有时候我想,当真一辈子就做个兴高采烈的孩子又有何不可呢?

  孩子们发疯似的追逐和打雪仗,笑闹声听上去无比的生机勃勃。他们对玩耍之外的任何事情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没有任何人在乎我已经走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这里大概是附近居民平日里健身和散步的地方,空间很大,也许被大雪覆盖下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草坪,只是如今草被枯黄没了生机,重新蒙绿却要等到来年三四月份了。所有的健身器材也无一例外的被厚雪覆盖,它们就那样奇形怪状的排成了一列。

  一个疯跑的小男孩儿横冲直撞,一下扑到了我的身上。

  “哎呀……”我夸张的抱住他,大声的喊。

  “咦。”男孩儿站稳了身子,摸了摸光光的脑袋。

  “可撞疼了么?”看这模样,我猜想是他刚才撞在了我怀里的CD机上。

  “阿姨,你干嘛站在路上?”他抬头看我说。

  这时有两个小男孩一同跑来揪住了他,大声喊着:“抓住了大宝,抓住了大宝……”

  “才不算,”那个撞我的名叫大宝的孩子也不挣扎,“是这个阿姨挡路,不然你们怎么抓得住我。”

  “你们在玩什么?”我问。

  “玩儿打雪仗啊,你不见么?”大宝光着眼看我。

  “怎么玩儿?带我一起好不好?”我逗他。

  “她们都在那边儿堆雪人儿……”六七岁模样的大宝一指旁边一群在堆雪人的女孩子们说。

  “你让我跟她们玩儿么?”我好奇的问。

  “打雪仗是男人们的事情,不带女孩儿玩儿的。”大宝说的一本儿正经。

  “这是谁说的?”

  “都这样。”他看着我,“阿亮,皮皮他们都不愿意带女孩儿玩儿。”

  “我加入你们好么?”

  “做什么?”

  “带你们玩儿。”

  “要玩儿老鹰捉小鸡么?”大宝说,“我们不愿意玩儿老鹰捉小鸡。”

  “我一样能和你们玩儿打雪仗的。”我说。

  那两个小孩儿拍了拍大宝的肩膀说:“大宝,走了啦……”

  “考虑一下嘛……”我说。

  大宝吸了一下鼻子,胡乱的指了指那些疯跑的孩子说:“他们不愿意的时候就要吃糖,有糖吃么?”

  “没有糖。”我说。

  大宝盘了盘肥厚的棉裤,转脸跑掉了。

  这家伙。

  现在的小孩子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尖刻的多,谁说不是呢?

  我们小时候有男孩儿和女孩儿不能一起玩儿的规矩吗?只记得那时候有想跟我们玩儿却故意装作欺负我们的男孩子。那时候他们很凶来着,但是弄哭了我们之后通常又会拿劣质的水果糖来哄我们。说起来,这男孩子接近女孩子的一种本能的策略,然而,不解风情的竟是那时身为女孩子的我们自己么?

4。
我最终屈服于这群不带我玩儿的小孩子脚下,买了一大包的糖果来贿赂他们。果然吃到糖果之后所有人和我亲近的多,无人再提男孩子玩耍不带女孩儿玩儿的规矩,大宝忙着和另外的一个男孩儿争不多的几颗巧克力糖果,无暇顾及我的事情,显然是默许了我加入他们的游戏。

  小孩子的胃口真的很浅,仅仅只是几颗水果糖便能轻易将至填满。然而小孩子长大成人之后,不想胃口竟也随之增大,而且会大到用什么都填不满的地步。如此说来,还是做小孩子幸福一点。成人的悲哀在于明知道“知足者才能长乐”而不知足,而小孩子的想法却恰恰与此相反。

  雪地上被他们踩的一塌糊涂,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细碎的雪花;我跟他们一起分成几组相互敌对的势力交战,武器是地上随手可得的碎雪抟成的雪球。

  好久没玩过打雪仗了,不是吗敏君?

  雪球远远的飞来砸在我躲闪不及的脑袋上,冰凉的碎雪顺着脖颈滑倒光滑的脊背上。那种沁人的冰冷透过肌肤直达身体的最深处,这在某种程度上使我记起了童年时候的许多快乐。

  由于目标巨大,我最终沦为众人集体攻击的目标。本来和自己一方的战友因为看到我比较容易攻击,于是便纷纷倒戈,我瞬间变成了孤家寡人。

  我东躲西闪在前飞奔,那个名叫大宝的孩子带领着一群吃过我给的糖果的伙伴儿在后面穷追不舍。雪地的上空不满了我和他们的喊叫和高呼声,那一刻世界仿佛都为之沸腾了一样。

  “为什么不全部买成巧克力糖,那个水果糖太硬了,我不喜欢吃。”终战休息时,大宝坐在我的旁边边往嘴里送巧克力糖边说。

  “你还蛮挑嘴的……”我说。

  “是真的不好吃嘛。”他理直气壮的叫道。

  “当真?”我知道他拿的最多,虽然口中说水果糖不够好吃,但是袋中却并未少藏,“我尝尝……”

  “给嘛。”大宝小心的掏出一个递我,那模样像是怕人来抢似的。

  水果糖。我许久都没有吃过这玩意儿了。

  不经意间,原来我离那时的生活真的已经很远了。小时候因为吃糖过度而不得不拔掉很多牙齿的经历,仿佛已经是多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想起来竟然有些模糊和干硬,像是风化成了记忆的化石了一般。

  水果糖的糖纸出奇的华丽,这在我们年幼的时候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候的糖纸仅仅只是一些略有花纹的油纸罢了,而整颗糖果的价值也未必有如今手中的这张糖纸的造价高。我唏嘘的将水果糖放进了嘴里,并且极小心的*着。水果糖那浓甜的味道使我的舌尖变得有些麻木不堪,这令我想起了小时候吃糖好像就已经是这副德性。像这样用力*,等舌头感觉不出糖块儿的甜味儿时,再大力的将它嚼碎咽下。

  水果糖呵,它仍旧是如此的坚硬。

  “不怎么好吃吧?”大宝光着眼看我。

  “还好,”我故意将水果糖嚼的有声有色,“还是芒果味儿的,味道棒极了。”

  “才没有,骗人的。”

  “倘若你觉得这糖不好吃,大可全部还我嘛。”

  “那你会给我巧克力糖吃吗?”

  “没有了啊,”我拍了拍手说,“没你们抢光了。”

  “那……就吃这个好了。”

  “不要勉强哦。”

  “其实,”大宝皱着眉,看上去十分的滑稽,“我没有抢到几颗,全被皮皮他们抢光了。我拿去给了蒙蒙吃……”

  “谁是蒙蒙?”我问。

  “嗯……”大宝嘴里含着糖,右边的腮部鼓起了一大块。他指着远处正对雪人的一个扎紫色头巾的小女孩儿说,“是那个……蒙蒙。”

5。
那个女孩儿,我知道的。在分糖果的时候只有她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去抢,原来是知道一定有人会为他将糖果抢到手的吗?

  “为什么给她?”我问。

  “她很爱哭,又老是抢不过他们……”

  “所以你就分给她自己的那份喽。”

  “我抢到了五个巧克力的,”大宝凑上来附到我的耳边轻轻说,“全给了她,可是她又还给了我一个。”

  “为什么?”

  “怕我没得吃。”

  年少时的心动总是令我们念念不忘,但它却像一只小鸟飞去不再飞回。

  我哪里有资格嘲笑如此可爱的小孩子们的感情呢?就算是如今的我也并不比他们高明多少。只是眼前这个知慕少艾的顽皮小子,多少令我有一些惊讶。

  “你们常在一块儿玩耍么?”我问他。

  “不,她讨厌我……”大宝托着腮帮子伤脑筋的说。

  “她告诉你的?”

  “我猜的,”大宝说,“她总让我离她远点儿……”

  “听我说,她接受了你的糖果不是吗?”我说,“也许她并不讨厌你,只是你们那些不愿意带女孩儿一块儿玩儿的规矩惹恼了她。”

  “女孩子跑不快,老是被捉住。摔倒了又在那里哭……”

  蒙蒙和她的女伴儿开心的在围着堆好的雪人蹦跳,瞧也没有往这边儿瞧上一眼。

  “叫她们过来一起玩儿吧,”我说,“一块儿做游戏,这次我全买巧克力的糖果给你们。”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

  大宝看上去跃跃欲试,但是又疑惑的看着我。

  “你也一块儿玩儿么?”他迟疑的问。

  “当然。”我说。

  “原来女孩子这么喜欢打雪仗……”他嘟囔了半天说,“真是个古怪的阿姨………”

  “你这小子。”

  “我去叫她们来玩儿。”

  “嗯。”

  “那你去买巧克力……”

  这家伙。

  我被人称做是古怪的阿姨了。

  在冰天雪地之中兴高采烈的和小孩子玩儿打雪仗的阿姨,想想也是真的有够古怪的。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沉浸在缅怀过去的美好感情之中。我跟着他们大笑大叫,仿佛自己也是一个孩子一样。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美好,也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厌恶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

  天晚了,但是雪却又渐渐的越下越大。孩子们陆续被各自的家长叫走,偌大的空场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阿姨,明天你还来吗?”大宝临走时“吧嗒”者小嘴儿问我。

  “你猜?”我逗他。

  “猜不着。”他说。

  “你们欢迎我还来吗?”

  “当然,因为会有巧克力糖吃……”

  “好啊,原来是因为这个。”

  “阿姨,别生气,”大宝笑着说,然后把一个东西塞在我的手里,“这个给你吃……”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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