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本来正在犹豫,这会儿听黛玉这样说,又看惜春渴盼的神情,不由地心一软,道:“去倒也没什么,只怕麻烦了王老太太一家子。”
“不麻烦,不麻烦,给姑娘收拾的院子倒是挺大的,别说去一个四姑娘了,就是二姑娘、三姑娘都去了也住的下。”王嬷嬷看黛玉表态,也忙微笑着上来答话,总算消除了贾母的顾虑,只是没想到的是——
探春看见贾母答应了惜春的请求,她素日是个心高的,只恨不是男儿身,不能出去见识一番,这会儿听得惜春要出去,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忙道:“既然如此,咱们在府里也并无什么大事,不如索性我和二姐姐也随林姐姐、四妹妹一起去,姐妹们相伴,也好有个照应,还请老太太、太太允准。”
贾母没想到探春会出头,一时竟然愣住了,倒是王夫人心思转的快,她知道探春素日是讨好自己的,如果让她去打探林家店铺的消息,只怕更准确一些呢。面上立时闪过微笑,道:“也是她们姐妹们情谊好,既然如此,老太太就答允了她们吧!”
贾母很快也想到了那一层,随即笑道:“好,好,那就请王老太太多费心了。”王嬷嬷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微微点头,也只得道:“说什么费心呢,老太太调理的这些姑娘,一个个水葱似的,又知书识礼,肯去我们那儿,倒也给我们增光不少呢。”
一边的宝玉见姐妹们都要走,自己一个人还有什么趣味,立即也闹着要同林妹妹一起去。王夫人立刻变了脸色,斥责道:“你姐妹们去了住在一起,你又去做什么呢?不是答应了你珍大哥哥,明日里去东府那边吃酒听戏吗?”
宝玉还待再闹,却听贾母道:“宝玉不许胡闹,仔细你老子知道你去外面混跑,回头捶你。”宝玉神色一黯,看了黛玉和迎春、惜春、探春一眼,便不敢多说话了。王夫人便又哄道:“这不你宝姐姐还在家呢吗?若是闷了,去你宝姐姐那里说话玩耍不也是一样的。”宝玉看了宝钗一眼,却依旧耷拉着一张脸,不肯说话。
虽说住一两天,姐妹们还是要带齐衣物妆奁等物的,因此便辞了贾母各自带了丫头回房去,贾母向王夫人使了个眼色,那王夫人便往探春住处去了。
却说黛玉回了疏月轩,一边看着紫鹃清点衣物、首饰、妆奁等东西,一边嘱咐雪雁道:“这次去王大哥那里,你就不要跟去了,好好留下看家,别丢了什么东西。”
雪雁似乎不满,不甘心地嘟囔道:“上次去宫里就留下我看家,也不得见见世面,这次又要留下我。咱们这里也并没什么值钱东西,再说,这贾府好歹是国公府,上上下下多少下人,还能丢东西不成,姑娘也太小心了些,好姑娘,就带上雪雁一起去吧!”
“你这丫头,就知道玩,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黛玉斥责道,悄悄转头看向窗外的一抹黑影,嘴角挑起了一丝冷邪笑意,随之将声音压低,不过还能令窗外人听到,“你忘记了,老爷留的那个匣子,那可是咱们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本,若是被人偷去了,咱们也不用活着了。”
“是,姑娘,雪雁知道了,雪雁一定好好看家。”认命的声音,带着一些不甘心,可是屋里的人却看的分明,雪雁嘴角那调皮的笑,眼睛里拿促狭的光芒,哪里有一丝一毫地不高兴。
自从听到紫鹃说上次遇刺的时候一挥手就能将人震开,又听司云解释说原来她们是由于练了上乘内功,所以危急之时会激发出强大的力量,并教会了她们控制身体中的内力,雪雁就迫不及待地想一试身手了,这一次,她可是求了黛玉很久,才让黛玉答应留下她的,不过司云自然还安排了另外的人。
“好,那可不许贪玩,不许离了屋子。”黛玉嘱咐着,又道:“紫鹃,你且拿来我看看,这次出去,也少不得会有用钱的地方。”
“是,姑娘。”紫鹃答应着,去了钥匙,开了柜子的暗格,果然的取出一个小匣子来,放到黛玉面前,黛玉道:“且拿五万两吧,在外也住不久,只看看那两间铺子生意如何,是否需要本钱罢了。”说着便从中拿出几张银票,又让紫鹃把匣子放回去。
这时,只听见外面有人笑道:“吴嬷嬷,鬼鬼祟祟地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怎么不在屋里伺候,姑娘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没有?”
窗外人影吃这一吓,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待到回头看时,原来却是司云,因此忙定了定心神,勉强分辨道:“何曾鬼鬼祟祟了,不过是紫鹃、雪雁都在屋里伺候着呢,我觉得有些热,出来凉快一会儿。”一边说着,便慌张张地拿袖子在额头上揩拭。只是这时正是北方寒冷季节,屋子里烧着火盆还有些冻人,她又哪里来的汗呢!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谎言蹩脚,她支吾着还想找别的借口。
黛玉等人闻声也出来了,这会儿子见那婆子处处破绽,神慌意乱,紧张的额头上果然冒出了汗珠,便笑道:“吴嬷嬷别是感染了风寒发热吧,这会儿子还真一脑门汗,快下去歇着吧,我这里也并不缺人的,别回头说我苛待下人了。”
那婆子明知道黛玉讥刺,这会儿哪里还敢分辨,巴不得黛玉这一声呢,因此听黛玉说让她走,忙跪下磕了个头,抖抖索索地去了。看她走的远了,黛玉、紫鹃、雪雁、司云连同王嬷嬷等人才忍不住相视笑了。
司云冷冷地说:“网撒好了,鱼饵也抛出去了,这下姑娘就静等着收网捉鱼吧,我就不信,这次她们还能有什么借口。”
是啊,她们还能有什么借口呢!黛玉略带嘲讽的一笑,眉宇之间却有着深深的落寞和厌倦。原以为还会有一些亲情,只可惜在利益面前却被击得粉碎,外祖母,贾府需要维持,那玉儿呢?玉儿一个孤女,若没有任何傍身之物,以后还如何活下去?既然你舍我在先,那就不要怪我了。
坐在车上的黛玉,心依稀地还是有些疼痛的,惜春握着她的手,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迎春向来是不问她不说话的,这会儿也默然坐着,只是偶尔瞟向黛玉的眼神,会泄露那么一丝心疼,有些事情,她冷眼看着,不说,并不代表她一无所知。只是她人微言轻,向来是被忽视的那一个,不知道哪天自己就被算计了,又哪里顾得了别人,于是,只能沉默。
而探春坐在迎春身旁,两手紧紧地攥着帕子,一颗心也像那被绞在一起的帕子一样纠结了。太太的话言犹在耳,“好孩子,只要这次你查清楚那林丫头有几家店铺,找到了证据,我和老太太都会疼你的。”身为一个家族庶出的女儿,她自尊自强,但却依旧摆脱不了那些鄙夷的目光,她努力去获取老太太、太太的疼爱,可是这不代表要去害别人。
目光看向臻首微垂的黛玉,那样的林姐姐,让她如何忍心?可是……内心继续挣扎着,太太说家里内囊已尽,若是再没有其他进项,只怕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也说不定,说如今家族里只靠着宫里的娘娘撑着,娘娘那也是需要花销的。
但为什么自己不去想办法,反而要谋夺别人的财产呢?父亲、伯父都是有官职的,琏二哥哥也是在外面走动的人,更何况他们也是有田庄店铺的,怎么反倒没有进项了呢?恨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出去做一番事业,支撑起家族。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嫣然笑语打断了探春的思绪,一抬头,却看见黛玉、迎春、惜春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这才发觉原来是太过紧张了,手被帕子勒着,没有一丝血色。忙忙的松开手,笑道:“竟是想事情想的入神了,却没有注意。”
黛玉伸手轻轻为她揉搓着,温柔地说:“想什么呢?用那么大力,看看,一会儿青紫一片可怎么好,回头我问问奶哥哥,看有没有什么化瘀的药膏,女孩子的手就像是第二张脸一样,可要好好保养的。”
迎春看着黛玉,再看看探春,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三妹妹,我知道你为难,可林妹妹一个弱女子,比我们府上岂不更是艰难,三妹妹,还是都告诉林妹妹吧,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二姐姐,”探春一惊,张了张嘴巴,却终于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二姐姐、三妹妹不必说了,我都明白。”黛玉微微一笑。探春的一番挣扎刚才都被她看在眼里,她知道,王夫人定是说了什么,探春此次必定也是负着什么使命的,只是她并不怪她。毕竟,荣国府才是她的家,为自己家里打算没什么错,她赌的,是姐妹间的那一份情谊,也是探春的胸怀。
“太太口口声声内囊已尽,急需银子,可家里的男人们都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事事处处还那么大的排场,完全不知节省,不知寻找别的经济营生,却反而要来算计林姐姐的一点子财产,我……”探春痛苦地闭上眼睛,难道女儿都是他们用来博取利益的筹码吗?难道她们不知道即便是得了金山银山,也终将有告罄的那一天吗?
“三姐姐口口声声念着那个家里,却不知道那个家里会不会念着你呢?”惜春冷冷地道。
“四妹妹这话时怎么说的,难道我们不是那个家养大的吗?再怎么说,那也是我们的亲人。”探春热切地分辨,对于惜春的冷漠颇不以为然。
“是那个家把我养大的,可这不能代表我就要助纣为虐,帮着他们去害人,那个家里的肮脏还不够吗?还要赔上我们这些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吗?别人我们是管不了,至少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总应该有个标准。”她是那个家的女儿,这一点她改变不了,如果有一天她必须如大姐姐一般要被家人利用,成为一颗棋子,那她认了。可是去算计别人,她做不到。
“四妹妹。”惜春悲哀的语气着实震惊了迎春探春,可是生在那里,她们有自主的权利,因此都不禁黯然地低下头去。
黛玉明白她们的心情,忙劝道:“罢了,本是出来散心的,没得提这样扫兴的事情,一会儿若给嫂子看见各个红着眼眶,还以为咱们拌嘴争糖吃,埋怨我不好好招呼二姐姐和两位妹妹了呢。快别这样了,还是高兴一些。”
一句话说的三人都忍不住笑了,惜春也道:“林姐姐说的对,好容易出来了,还想那里做什么。”说着挽了黛玉的胳膊,伸手便要去撩开车帘。
探春忙拦住了,道:“四妹妹,咱们好歹也是大家小姐,万一不小心被什么人看到,恐怕有毁闺誉的。”惜春悻悻然,只好放下手来。
黛玉轻笑道:“怎么这话听着和宝姐姐无差的,四妹妹才多大,更何况终日养在深宅,三妹妹就不好奇,我可听说三妹妹最是喜欢那些市面上卖的一些精巧小玩意了。我上次还见到了一个捏面人的……”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黛玉忙忙地咽回去了。
“什么捏面人的?”惜春正听得出神,忙拉住黛玉问。
探春也道:“林姐姐什么时候出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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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入王府圣风道真情
黛玉掩饰地一笑,灵机一动道:“三妹妹怎么把我上次出府寻找义父,让传旨的睿亲王等了大半个时辰的事情呢?”
探春这才恍然大悟,随之也笑了,拍拍胸口,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道:“林姐姐也真够大胆的,那睿亲王是有名的冷面王爷,我听老爷说,他上次都吊着心呢,生怕睿亲王一怒开罪了林姐姐。”
黛玉微笑,看着探春的眼神有些探究的意思,不知道二舅舅是怕开罪了我,还是怕开罪了贾府。随手撩起车帘,行人往来,也有些店铺已经开张,只是街市上怎么好像多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乞讨之人?
不说黛玉沉思,惜春也趴在窗口向外看,惊奇道:“林姐姐,怎么大过节的还有人在乞讨,那个孩子好可怜啊!”惜春说的是一个小乞丐,单薄的衣衫早已经破败不堪,裤子连大腿都遮不住,脚上傍着一些布带,露在外面的皮肤早已冻得青紫一片。
摘下手上的镯子,惜春对着那小孩子挥舞了两下,那小孩儿果然机灵,忙跑了上来,幸而马车走的不快,惜春才把镯子丢在小男孩身前,可是也许是没有注意,手中的帕子也随风向后飘去了。
“嗳,我的手帕。”惜春叫了一声,探头向后看去,却见手帕正好飘到转过街角的一名青年男子身边,那男子呆呆地,任帕子落到自己肩头,转头看了一眼,这才伸手拿在手里。抬眼向马车望过来,却正撞上了惜春焦急的目光,举起手中的帕子,似乎是想喊,但却终究没喊出来。
马车转了个弯,再看不见那人了,惜春这才缩回头来,只不再说话了,定定地想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就听见外面爽朗的笑声道:“我刚还念着呢,姑娘这就到了,快请下车吧。”车帘掀开,赫然正是王守业的妻子。
黛玉扶了她的手下车,姑嫂姐妹们便一起进了后院,这里早已经摆上了席面,黛玉便问道:“怎么不见哥哥,竟是不在家的吗?”
“姑娘快别提他了,这大过年的,竟比平日里还要忙上几分的,听说是河南山西等地发生了大雪灾,有好多灾民出来讨饭呢,这京城里也有不少呢,皇上召了他去,让他负责赈灾呢!这不,就知道姑娘今天要来,也没腾出时间。还请姑娘莫怪啊!”
黛玉笑道:“嫂子这是说哪里话,哥哥为国为民出力,我怎么会怪他。刚我还奇怪怎么这时节街上有不少灾民呢!”
一时掩下话题,王嬷嬷、王何氏便请了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等人上座,黛玉哪里肯,应是让王嬷嬷坐了上座,王何氏便在下首陪着,让丫头们上菜。这里刚刚吃了一半,便见一个**领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进来,那小男孩看到王嬷嬷,便扑了上来叫“奶奶”。喜得王嬷嬷一把将他抱住,笑道:“凡哥儿真乖。”
黛玉一笑,早听王嬷嬷说起这王学林在家里如何地淘气可爱了,这会看见,心里也是极喜欢的。
王何氏在一边陪笑道:“姑娘莫怪,我们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这孩子小名就叫凡儿,平日里也被我们宠坏了。”一边又对着孩子道:“凡儿没看到有客人吗?”
那孩子便乖乖地从王嬷嬷怀里下来,站到一边,一双大眼睛却不停歇,咕噜噜地依次打量过黛玉、迎春等人。也不等他母亲再说什么,上来拉了黛玉的手,笑道:“我知道了,这位仙子似的姑娘一定就是奶奶平常说的姑娘了。”
黛玉抱起他,道:“什么姑娘,叫姑姑。”那孩子果然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姑姑,惹得众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紫鹃便把准备好的荷包、长命锁、金银锞子等物给他做见面礼。哪里知道他竟然摆手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奶奶说姑姑有好多好多的书,我喜欢看书,姑姑送我几本书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越发显得淘气可爱,不光黛玉爱到心坎里,就是迎春、探春、惜春三人也爱的不行。
惜春淘气,拉了他的小手道:“你好大的口气,这么小的人儿认识字吗?还想看书?”
小凡瞪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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