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你说,都准备下了。”林端家的瞪了雪雁一眼道。雪雁吐吐舌头,蹦蹦跳跳的去了。
林端家的叹了一口气道:“雪雁这丫头还是原来的性子,倒是姑娘,比在家时内敛、沉稳了许多,倒好像是总压抑着似的,姑娘这几年吃苦了。”
“瞧嬷嬷说的,黛玉是长大了。”黛玉抿嘴笑道,随即摆了个款款的造型,低眉垂首,微微地扫了一眼林端家的,用低柔地嗓音道:“嬷嬷不觉的我这样更像是大家闺秀了吗?”
林端家的看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才是自家的姑娘吗,精灵古怪,却也不乏端庄秀气。黛玉冲着她吐了吐舌头,站直身子,不依地摇着她的胳膊道:“怎么,嬷嬷不喜欢黛玉这个样子吗?”
“喜欢、喜欢,姑娘什么样嬷嬷都喜欢。”这林端家只有四个儿子,并无一女,对这样的黛玉,自然是疼到了心坎里的,这会儿看着黛玉颇有些委屈的眼神,明知道是装的,也不能说不喜欢了。拉着黛玉坐下,林端家的这才道:“紫鹃那是怎么一回事,虽然王大人派人回去说了,却也不甚清楚,怎么那二太太对自己家的下人竟是这么狠的?”
黛玉眼色一黯,想到紫鹃为了维护自己而受得委屈,刚刚的那点儿欢快亦收起了大半,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给林端家的讲了一遍。
林端家的原是个脾气火爆之人,只是后来跟着管家后才慢慢地收敛了性子,这会儿听得那王夫人不但让人偷换了黛玉房中的古玩字画之类,又打着黛玉那匣子的主意,居然还因为逼问紫鹃钥匙不得一怒之下将紫鹃打了个半死,还要卖到妓院里去,不由得怒火中烧,“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真是个黑了心肝的,如此算计外甥女不算,连个小人也不放过,钱财米花了眼,如今这样也真是报应啊!”听说了荣国公府的太太在牢中疯掉的事情,林端家的这会儿方觉得果真是大快人心。
看着林端家的表情,再想想自己对贾母的承诺,忽然觉得是不是轻率了点,小声道:“可是人都已经疯了,我已经答应了府上的老太太,要在皇上面前给那二太太求个情,放她回了府来。”
“什么?”由于不敢置信,又太过吃惊,林端家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道:“姑娘难道就……就一点儿也不恨那二太太吗?”
“如何能不恨?其实她会算计我的银钱东西,我是早就想到了的,这也是为何在姑苏就请端伯伯让仿古斋的师傅们仿了那些古玩的原因,可我没想到她竟然还将主意打到父亲为我留下的仅剩的那点儿家当上,居然还为此伤了紫鹃,这才是我最不能原谅的。可如今她已经疯掉了,什么事情也不记得了,和死了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外祖母虽然也有算计,但毕竟也是疼爱过我的,如此恳求,我如果再不答应,只怕母亲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所以……”
听黛玉提起贾敏,林端家的亦有些哀伤,姑娘说的也是,好歹那老太太是自家太太的亲生母亲,与姑娘也是血脉相连的,遂道:“姑娘终究是心软了些。不过也好,既还了贾府养育姑娘的银钱,又借此事算是还了他们的情分。从此,姑娘和他们贾府也算是两无瓜葛,贾林两家,也再无什么亲戚情分了。”
黛玉点头,“我正是这样想的。”眸子里的伤感一转,却被林端家的看在眼里,却愈发地心疼了。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外祖家却除了算计不能给她一点儿亲情,这样肮脏的地方,真不知姑娘如何生活了那么多年。当年老爷也真是狠心呢。
林端家的换了个话题,道:“这会儿想来都已经装完车了,姑娘的房间时我亲自看着布置的,到时候若是有哪里不合心了,姑娘只管说,我让她们改去。”黛玉知道她的心思,随即也笑道:“嬷嬷是极知道我心意的,定然不会让我失望。只是父亲当日的那些古玩可都收藏好了?”
“这个姑娘只管放心,”林端家的爽朗笑道,“在咱们府上自是再没有那等吃里爬外的小人的,钥匙也在我当家的手上。老主子留下来的东西,咱们岂敢大意了。”说着便起身道:“姑娘且先歇一歇,我出去看看可收拾的怎么样了?”
黛玉点头,门口一个翠衫的身影闪了一闪,见林端家的要出去,忙躲了开去,黛玉却仍然看清了,不觉抿嘴笑了起来。看来这雪雁果然是有些怕这林嬷嬷呢。忽然玩心打起,对门外叫道:“雪雁,你躲什么?林嬷嬷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林端家的住了脚步,道:“雪雁,还不进来?”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雪雁撅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进来,还咕哝着道:“姑娘真是的,不给我打掩护也就罢了,还偏偏要把我揪出来,好歹伺候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却还来陷害我。”黛玉心里早就乐翻了天,却也只能忍着道:“雪雁说什么呢?”
雪雁忙抬起头来,对上林嬷嬷疑惑的目光,忙笑道:“没什么,雪雁是想着过了这么久,嬷嬷的茶凉了,正想着去沏了新茶来呢。”
林嬷嬷笑道:“罢了,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打量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呢?你紫鹃姐姐可怎么样了?一会儿虽是软轿,倒也难免有些不适的。”
“紫鹃姐姐说她好多了,听姑娘要回家,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只说哪怕是要了命也要跟姑娘去呢。”雪雁略带着夸张地说。听姑娘要回去,自己就盼着这一天,总算是盼到了,整个人便也比素日开朗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嬷嬷只管陪姑娘说话就是,有什么只管打发了我?”
“醒了,你在这服侍姑娘吧,我出去看看可都装好了,咱们也好走了。”林嬷嬷说着便起身出去。
雪雁这才上来扶了黛玉坐下,小声道:“姑娘刚刚可是故意的?就知道我最怕林嬷嬷了,还来整我?”
黛玉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的伏倒在桌子上,道:“我倒还不知道雪雁还有怕的人呢,原来再咱们家业并不见你如何?怎么这会儿见了她倒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雪雁嘟嘴道:“原来在家的时候,林嬷嬷也并不常来姑娘房中的,我便不怕啊,这会儿见了,又是嫌姑娘瘦了,又嫌我没伺候好,念叨起来没完,别说我,若紫鹃姐姐在,也定是极怕的。”
“姑娘,老太太、大太太、珠大奶奶来了。”春纤在门口回道。
黛玉和雪雁相视一眼,道:“终究还是来了。”便将几人迎进屋里,重新上了茶吃着。贾母看着黛玉,未语泪先流。黛玉只得道:“外祖母这是怎么了?黛玉回家是好事,怎么外祖母反倒伤心了?”
“玉儿啊!”贾母叫了一声,哽咽难言。刚才远远看着林家下人们抬了箱笼装车,想不到黛玉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那东西倒是装了满满几大车,让贾母如何不心疼的。就是邢夫人在旁边看了,也忍不住咂舌道:“想不到二太太指使着那婆子费了那么多心力,竟然也不过得了大姑娘十不及一的东西,真是不值得。”
贾母只瞪她道:“都到这份上了,你又何苦说这风凉话。”邢夫人虽不服,却也不敢多说了。倒是李纨因为送贾兰上学后,去给贾母请安,倒被贾母留下说了一会儿话,故此没赶上来为黛玉送行,这会儿见贾母如此,便道:“老太太,林妹妹走的也急,来不及摆上几桌送行宴,但这还是应该过去说说话的。”
贾母便让小丫头去看着,等到东西装完,林端着人赶了马车出去,贾母三人这才来到黛玉这里。
黛玉也不想多说什么废话,亦懒得再虚与委蛇,只对贾母道:“老太太,适才收拾东西,黛玉亦是只将我南来时所带的先人遗物带去了,至于府上的这些都在这里了,老太太也过目一遍吧。这是老太太给我的屏风、翡翠香顶、如意、并几个汝窑的花瓶和一些摆件,还请老太太收了去吧!”
贾母流着泪道:“玉儿难道真真这么绝情?连外祖母给的东西一并嫌弃了不成?那些给了你本就是你的了,外祖母如何还能收回的?”
“老太太,并非黛玉嫌弃,实在是家里嬷嬷们早就布置妥当了,并不缺这些东西的,老太太还是收了去吧。我屋子里的这些丫头我也都和她们说明白了,回头琏二嫂子登记造册,老太太也可分派了他们去别处的。”黛玉淡淡地道。
邢夫人看着那架屏风和那翠绿的翡翠香顶,心里早已经活动开了,只盘算着那都是上好的东西,若是卖了出去,少说也能弄个几万银子的。因此便堆笑对贾母道:“老太太,既是外甥女那边不缺什么,老太太还是收了吧,我们屋里那架屏风倒是有些旧了,不如这家屏风就……”邢夫人说着,一边观察贾母的脸色,眼见她脸上没了一丝表情,眼中阴鸷闪过,便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说下去了。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九十七、玉回林宅新收丫头
却说那邢夫人却贾母阴鸷的表情吓得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有要屏风的心思,只得讷讷着退到后边去了,李纨倒是笑着上前到:“林妹妹何时与外祖母也这边外道了,老太太疼妹妹,才把这些上好的东西都给了妹妹,我们这些苦瓤子是想也想不到的,妹妹就好好收着吧,不论如何,也是个念想。”
听了李纨的话,贾母的脸色才慢慢地好转了一些。心里也是颇有些受用的,都说这珠儿媳妇是个不会说话的,今天一看,倒比那凤丫头也差不了哪去。因此只看着黛玉,听她如何答言。
黛玉只笑了笑,抬眼看着李纨,不知道她为何竟与往日变了个人一般,竟然如此刻意地讨好老太太。却见李纨对她眨眨眼睛,继续道:“再说这府里本来还欠着妹妹的三十万银子的,这些东西妹妹就是收了也是应当的。”黛玉口中的茶差点喷了出来,这绝对不是李纨!一向端庄稳重的李纨竟然如此大喘气捉弄贾母,这玩的也太过火了点儿吧!
果然,贾母的一双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好似要将李纨的后背灼透一般,冷声道:“珠儿媳妇,你退下吧!”
“是,老太太。”李纨回身,又是原来微笑的表情了。
黛玉只做沉思状道:“大嫂子说的也有道理,我没事也给府里算过,出的多进的少,如此,外祖母的这些东西黛玉仍收着吧,到时候若是老太太、老爷们银子不凑手了,这些也能当得一些的。”说着回头道:“雪雁,让林嬷嬷带人来清点装箱,搬到车上去。”雪雁本就对黛玉要将东西还给贾家觉得不满,嘟囔了好几次,奈何黛玉只不听,倒不想让珠大奶奶一番话,说的变了心意,因此忙脆声答应,雀跃着找林端家的去了。
贾母本来是想用这些东西表示一下自己的情分,好让黛玉记着自己这个外祖母的,哪知道转眼之间竟都抵了账,还让自己找不到丝毫破绽来,一时间急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心里暗暗恨上了李纨,叹息贾家竟然就养了这么一个吃里爬外的主,殊不知,此时的李纨已经不是原来的李纨了。至于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之后再说。
单说那林端家的得了雪雁的信,心里也觉得解气,早带了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来,当着贾母的面收拾箱笼,贾母看着自己的翡翠香顶、松风鹤影的屏风等一件件被她们装进箱笼,面上虽然带着笑,长长的指甲早已掐进手心里去了,肉疼,心却更疼。李纨在后面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也不过只有一抹冷笑而已。
“姑娘,已经全部装车了,这就可以出发了。”林端家的看着众人收拾妥当,过来回禀黛玉。黛玉点头道:“知道了,让端伯伯他们押车先走,我还有几句话要和老太太、大嫂子说的。对了,先将紫鹃扶到软轿上去,我这就来。”林端家的看看面色诡异的贾母,颇有些不能放心,却被雪雁拉下去了。
黛玉这才对贾母道:“老太太,不论如何,您终是黛玉娘亲的母亲,也疼过黛玉一场,如今黛玉既去,请老太太受黛玉一拜,也不枉这祖孙一场了。”说着黛玉也不让雪雁去拿软垫,只纳头拜了几拜。
贾母心中再不快,听得黛玉提起她的母亲,心里亦是酸楚,便有泪盈与眼眶,忙让李纨、鸳鸯上去扶住,只道:“罢了,我们祖孙能到今天,也是外祖母对你不起……”一时哽咽难言,鸳鸯便在一旁轻声劝了。黛玉便又对这李纨拜了一拜,只说谢过大嫂子素日的照料陪伴之情。
听得黛玉就要走,原已经散去的姐妹都又赶了过来,却独独不见宝玉。黛玉只道他身边不会少人,因也不放在心上,只一一和众姐妹作别。及至到了惜春面前,惜春的一双眼睛早哭红的桃子一般,只拉了黛玉的手,悄声道:“姐姐千万不要将我和二姐姐忘记,好歹接我们过去,姐妹还能再见一面,只这府里,姐姐也再不用来了的。”
黛玉为她擦泪道:“这是自然。只是这府里一人一副心肠,你们也要好生顾着自己才是。”惜春哽咽着答应。
紫鹃、雪雁、春纤那边也与各人的小姐妹分别,自然也是难分难舍的景象。却说黛玉别过贾府的众位主子,看看跪了一地的疏月轩众人,这些都是陪了自己五六年的,虽不敢说和雪雁、紫鹃等人一样,一片真心为自己,但好歹也是主仆一场,这会儿个个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下,黛玉心中亦不好受,因道:“不论如何,你们众位也服侍我一场,如今主仆缘分将近,黛玉也感激诸位的细心照料,虽不能给你们什么,但好歹还有几两银子,也希望你们别嫌少,都收了吧,我已经和老太太说过,我走后,自会另外安排你们去别的姑娘爷们房中,也算了了我的心愿吧!”一边说着,黛玉便示意雪雁春纤每人给了十两银子。众婆子丫鬟忙磕头道谢,要知道在贾府姑娘们也不过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黛玉一出手,每人竟给了十两银子,让她们如何不感恩道谢的。一时有真舍不得的,也有那假意留的,便哭作了一团。
黛玉不忍再看,在雪雁、春纤的服侍下上了马车,车上铺着银红色丝绒毛毯,内侧座位处却好像是个稍窄的暖炕,一个人就可以躺下睡觉了,却见上面铺着同色毡毯,最上面则是一张完整的大红狐狸毛皮坐垫。黛玉禁不住微笑,想是端伯伯两口子知道自己畏寒,故此竟连这狐狸毛皮都拿出来了。
黛玉看车里宽敞,便叫雪雁和春纤一起上来。微微掀起车帘,和贾府众人挥手告别。车马辘辘,黛玉从此便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五六年的荣国府,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此时,林家的众人早已经守候在大门外等着小主人的归来了。自从老爷去后,姑娘将府里一批不安分的下人打发了出去,他们这些的除了一部分依旧安置在姑苏的庄子上,一部分则跟着清和、清康到了各处的铺子帮助管事,其余的貌似被赶了出来,其实姑娘早给他们安排了取出,却原来是在京城的老宅。这三年,他们一直兢兢业业,只盼着姑娘能回来,却不想,果然今日要回了,他们哪个不激动?
清平、清安带领着,男女仆妇分两边站着,翘首以待,大管家去了也有一两个时辰了,眼看到了中午,这怎么还不到呢?众人都不由得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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