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社会知识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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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流社会知识竞赛-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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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万提斯说:“人睡而平等。”事情也许本应如此,然而历史的经验却已无数次地向我们证实,就以GDP为核心硬指标的全球化竞争而言,世上最不平等之事偏偏就发生在睡眠时段——准确地说,就是有的人睡了,有的人还没睡,甚至还不想睡。不想睡,就会做些什么,生产些什么。若以公平起见,“睡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句话,则应易一字而做“睡榻之侧,岂容他人不睡?”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当亚洲睡狮一旦变成醒狮之后,想让我们天一黑就集体洗洗睡了,哼哼,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买卖?
  数羊
  不睡有二,失眠为大。若将健康的睡眠形容为“睡得像死猪一样”,那么失眠者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情景,无疑就是“睡得像活猪一样”了。
  失眠的辛酸,实在不足与“死猪”们道也。更加有苦难言的是,失眠到底算不算是一种病,至今没有定论。按照医学上的定义,若有“难以入眠”及“无法维持睡眠”之现象发生,临床上即可视为失眠( insomnia,disorders of initiating and maintaining sleep )。具体表现为:一、“不易入睡”( difficulty falling asleep );二、“易醒”( multiple arousals )、早醒( early morning awakening )。医生认为,上床后30分钟以内入睡,属于正常;超过30分钟,就算有病,得治。
  诊断容易治疗难,不能治的,是病,是绝症;不能治而又死不了人的,未必就算是一种病。医学界对睡眠的生理本来就认识不多,遑论失眠,更不要说治疗了。不知生,焉知死?失眠是一种主观的症状,就像阳痿一样,不好界定。有人每天睡上8小时左右便觉得很对得住自己,但有人只睡3小时就倍感幸福。以成功人士而论,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任上声称自己每晚睡4小时足矣,但爱因斯坦每天不睡足10小时决不下床。“早泄”有多早?5分钟?10分钟?30分钟?“早醒”又有多早?一刻钟?半小时?一小时?基本上因人而异。也就是说,不管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要你感觉爽了,就够了;感觉不爽,就不够,就是失眠,绝对主观,完全不必顾及他人感受。
  高度的主观性之外,失眠又被称为“最私密的恶疾”,而且是一种“诗意的疾病”,因为临床上发现,无法入眠时的那种焦虑以及生理上的亢奋,与一个单相思者的情绪状态极其相似。“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正是失眠经验的早期病历记录。未曾长夜恸哭者,不足以语人生。这也许意味着,失眠的人文底蕴很可能大于病理基础。
  “我把睡眠丢了”——当我们在电视上目睹崔永元哭丧着脸痛说失眠之苦,除了无助的同情之外,心里面对失眠究竟是不是病就愈发地怀疑起来。再联想到那句广告词,会更倾向于相信睡眠这种东西就像手机和钱包一样,可以丢失,也可以找回来。但是,失物招领处怎么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天黑了你还不想睡(3)
是故失眠者多舍医而自疗。常见的是吃药,然而各色各样的安眠药物虽然各有其效,终究不能让人像吃“伟哥”那样吃得心甘情愿。除了怕养成药物依赖之外,若言“伟哥”之作用是在有心无力的状态之下助一臂之力,扶上马,送一程,那么安眠药就是强制性的春药,有条件要睡,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睡。
  物理化学,总之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安全之策,还要求助于数学。但凡有“想睡”这一念尚存,失眠者通常都倾向于采用“自然疗法”,例如最经典的“数羊催眠###”。
  “数羊”的工作原理,是以不断重复的单调意象和不断递进的自然数序列来进行自我催眠。序数是通往数学天堂的梯子,按序数排列的羊群则是渡往黑甜之乡的一艘白色慢船。其实数什么并不重要,而羊之当选,系因其乃一种较乖较安静也较干净的动物,所以不大有人数恐龙的。参照博尔赫斯的动物分类学,羊似应被归类为“有助于睡眠的”。
  此法管用,惜乎往往只能得逞于一时,一旦被滥用,收效便每况愈下。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羊羊羊,数遍了所有的羊以及出在所有羊身上的所有的羊毛,甚至把羊儿们都给数困了,然而床上的那个“孤独的数羊人”还是死去活来,了无睡意。
  当然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情况,看过一组漫画,数羊者的脑海中,羊儿们一直都在极有秩序并且动作划一地一只接着一只从栏栅上一跃而过,突然,不知怎地,偏偏就有一只羊刚跳起来就在半空中停住了,像电影的定格,死活就是不肯过去。“羝乳乃得归”,尽管遥遥无期,多少是个盼头,数羊的过程中要是真的碰到这种走火入魔的情况,催眠就别提了,恼羞成怒之下,弄不好还能当场急出羊角风来。
  数什么并不重要,尤其是对于数学成绩良好的失眠者来说,关键在于“数”,要数得够无聊,数得够白痴,切忌跟数字较劲,把自然序数数成等比数列,再从等比数列数到等差数列,最后数出个大头佛来。一直相信“数羊催眠###”似乎更适用于文科生,因为至少对我这样的文科生来说,数学从来都具有强大的催眠作用。不过文科生的弱项,在于抽象能力偏低,即不能把羊这个毛茸茸的东西予以充分抽象化,符号化,一个不小心,就落入了语文的陷阱。我有一次在床上数羊,一开始还算顺利,大约数到第1001只的时候,不知怎地就数到了小时候看过N次的动画片《 草原英雄小姐妹 》来……“天边飘荡的白云多啊白云多,不如我们公社的羊儿多;天上闪烁的星星多呀星星多,不如我们公社的羊儿多……”
  Cut!Cut!Cut!知道你们公社的羊多,够我数一阵子的了,现在,让我专心数羊好吗?向你们学习,死守住一个信念:决不让一只羊掉队。结果,小姐妹不从,只好把这部动画片在脑海中从头到底回放一次,好像还外带一堆( 自制的 )制作花絮,就要成功入睡之际,忽然想不起影片里那群羊的准确数字,忍不住弃床上网,两分钟后,查明公社的那群羊不多不少乃是384只,冻死3只( 尚余381只 )之际,不觉人羊俱疲,东方既白。
  《 草原英雄小姐妹 》虽然年轻的失眠者大多没有看过,不过他们同时也没有看到过真正的羊,难以入睡时若非要抓住羊来数的话,也就只能数数锅里的羊肉片了,然而这样一来,谁又能担保数羊者不会因此而联想到像“草原小肥羊”或者“苏武牧羊”这样热闹的火锅店来呢?如果彼时忽然又有些饿的话,想要入睡,只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数羊不灵,不妨试试数钱。强烈建议要数现金,只有现金,才能体现纯粹的数学精神,此外的所有非现金资产( 包括股票、汽车、不动产、首饰、高尔夫球会会籍、古董…… )虽然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但是折算过程过于复杂,更具有“语文化”的危险倾向,非但无助于催眠,反而会因用脑过度而使失眠加剧。
  当然,现金太少或太多,都不利于催眠。钱太少,少到一两分钟数完,就算一毛一毛地数,并不足以争取到充分的时间入睡;钱太多,就算百元百元地数,直到天亮还没数完,更加得不偿失。当然,在大多数人都坚信自己缺钱的情况下,自己的现金不足以数来入睡,可否去数别人的呢?我认为,尽管你之前所数的羊其实也都不是你自己的,毕竟是无主之羊、虚构之羊,钱不够而去数别人的钱,事情也许就会变得不够无聊甚至饶有意义起来,当然也就无助于催眠。
  数来数去,数钱的好处还是多于数羊。若能把个人或家庭现金储备经常保持在一个合理的数目,后者的唯一风险,想来无非也就是数到一张假钞了。
  

忧 郁 症(1)
鲁迅说:“生一点病,的确也是一种福气。不过这里有两个必要条件:一是病是小病,并非什么霍乱吐泻、黑死病或脑膜炎之类;二是至少手头有一点现款,不至于躺一天,就饿一天。这二者缺一,便是俗人,不足与言生病之雅趣的。”
  霍乱吐泻、黑死病或脑膜炎,在上个世纪已基本绝迹,即使偶发,也不至于非得死人。本世纪不符鲁迅“小病”条件之大病,非癌症和艾滋莫属。因而,符合以上两大必要条件的、既有福气又有雅趣而且还不俗气的病,于今算来,一是写诗;第二,大概就是忧郁症了。
  当然,若能因忧郁症而写诗或因写诗而写出忧郁症来,诚可谓两全其美,福有双至了。这事要是办好了,不仅可以给文学史做出贡献,而且还有机会在医学史上也留下一段佳话。
  写诗是一种修辞,修辞可以解构,而解构可以治病。我认为,苏珊·桑塔格的《  疾病的隐喻  》,基本上就是以修辞的手段( 对隐喻的层层解构 )来替她自己以及大众治病的。
  桑塔格在《 疾病的隐喻 》中指出,肺结核是19世纪的浪漫主义疾病,而癌症是现代苦难:“从隐喻的角度,肺病是一种灵魂病,癌症是一种身体病。”因“肺部是位于身体上半部的、精神化的部位,在结核病获得被赋予这个部位的那些品质时,癌症却在攻击身体的一些令人羞于启齿的部位( 结肠、膀胱、直肠、乳房、子宫颈、前列腺、睾丸 )”。肿瘤“通常会唤起一种羞愧感,然而就身体器官的等级而言,肺癌比起直肠癌来就不那么让人感到羞愧了”。
  肺病的这种浪漫主义影响力在中国一直要持续到20世纪中叶,苏珊·桑塔格的生父( Mildred Rosenblatt )在中国死于肺结核的10年之前,《 小说月报 》刊登了《 莎菲女士的日记 》,这部博客风格小说的女主角,就是一位身患肺病的文学小资女青年。在这位猛女的病中独白里,肺病与爱情、革命、浪漫主义、失眠以及“爱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以一种妖精打架的姿态狂热地纠集在一张病榻之上:“我总愿意有那么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贴做什么?偏偏我的父亲,我的姊姊,我的朋友都如此盲目地爱惜我,我真不知他们爱惜我的什么;爱我的骄纵,爱我的脾气,爱我的肺病吗?”
  疾病的隐喻
  在莎菲女士为我们创造的“疾病隐喻”中,针对肺结核的“医嘱”就不得不变成了一种“反灵魂”、反浪漫主义并且极其没气质的隐喻:“医生说顶好能多睡,多吃,莫看书,莫想事,偏这就不能。”
  我不能,我偏不能——对“医嘱”的反抗同时又隐喻着对高级精神境界的追求。一旦抵达修辞的彼岸,无非就都是观点角度问题了,比如以同期的政治隐喻,莎菲女士所患的肺病,其实就属于典型的“左派幼稚病”。
  到了21世纪,肺即便仍旧长在19世纪的原来位置,但是肺病的浪漫主义气质和精神地位却沦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至少在反吸烟广告里,非典就更是不堪,癌症和艾滋更是提都不要提了。除了电视剧《 血疑 》在上世纪80年代一度有可能使白血病取代肺结核( 21世纪初的努力是韩剧《 蓝色生死恋 》 ),今天,在人类所能罹患的所有病症里,最有机会担负起“疾病的浪漫主义文艺复兴”之大任者,唯有忧郁症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忧 郁 症(2)
忧郁症正在成为一种全球性疾病,据世界卫生组织预测,21世纪人类的主要杀手,就是它。在我国,排名前25位的疾病当中前6位都是精神疾病,而精神疾病里排名第一位的便是抑郁症。据有关的报道说,专家认为目前中国人口中1/3的人有抑郁倾向,到2020年,就疾病负担而言,抑郁症将成为中国继心脏血管病后的第二大疾病。
  忧郁症之所以有文化,首先是地缘。像肺部一样,它“位于身体上半部的、精神化的部位”,而且比肺结核更接近“精神化”的境界。其次,忧郁症的起因很多,但临床上却拥有一个共同的“忧”字。忧柴忧米是忧,忧国忧民也是忧,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境界不同,却俱是进亦忧,退亦忧,直到进退两难,忧出病来。
  更有文化的是,肺病再“精神”,最终也还是不甚浪漫地病死,而据专家表示,如果得不到及时的识别和治疗,约1/4的忧郁症患者最终会选择自杀。
  总而言之,忧郁症——即因忧郁而病比因病而忧郁来得更有气质,有文化,有深度。就像减肥或不断谈论减肥那样,就疾病的隐喻而言,忧郁症在文化和道德上的压倒性“忧”势显然毋庸置疑。
  我个人对忧郁症所怀的最大忧虑是,专家认为目前我国人口的13%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而我国人口中1/3的人有抑郁倾向,果真如此,这种病未免也就显得过于大众,其应有的气质、文化以及深度势将大打折扣。换句话说,忧郁症从精英化到大众化的过程未免过于快了些。
  好在专家同时还指出,在以上数据中,“其中绝大部分人并未意识到”,精英们因而就得到了难得的话语空间。在公开声讨“万恶的收视率”之前,著名主持人崔永元曾在电视上宣布:“我得的是忧郁症,而且是很严重的忧郁症,重度。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得了这种病,希望你不要歧视他。”
  我同情小崔,但这又是哪儿的话?电视人也得了忧郁症,说明中国电视越来越有文化。什么歧视,景仰还来不及呢。
  不过,忧郁症是否真的能取代肺结核成为21世纪的浪漫主义疾病,尚取决于对以下障碍的克服。其一,是媒体。疾病需要文化,文化需要媒体。在桑塔格的著作里,不难发现关于肺结核的那些文化隐喻,大多出自19世纪的文学作品。欲借21世纪的主流媒体来传达忧郁症的文化和深度,已经有人开始找上了电视。
  台湾电视人蔡康永最近在写给小S腹中块肉的《 宝宝日记 》里说:“听说有人在电视里面找深度耶。我好诧异。电视很方便,但很肤浅,在电视里面找深度,太看得起电视了,太看不起电视没出现前的文明史了。何苦看电视找深度啊?为什么不去看书呢?”
  据医学界人士反映,相对而言,法国男性的心理之所以整体比较健康,是因为他们的文化传统使他们比其他文化影响下的男性更会发泄感情,有更多排解心理的不愉快的自由——法国人比较散漫,不端着,不满口仁义道德,尤其与邻国英国比,大革命以后等级消失,浪漫,做爱多,效率低下,爱讲话,饶舌,爱吃,爱喝。
  “散漫,不端着,不满口仁义道德,等级消失,浪漫,做爱多,效率低下,爱讲话,饶舌,爱吃,爱喝”——虽然不能说这就是我们对电视的基本要求,但不能否认大多数观众就是以这种态度来看电视的。

忧 郁 症(3)
超级男声
  忧郁症取代肺结核成为21世纪最有文化的疾病的第二大障碍,在于表现力。
  与肺结核相比,忧郁症在临床上比较缺乏像咳嗽那样富有表现力并且容易辨识的音效,而肺病之所以能在媒体中成为一个令人印像深刻的强大的文化隐喻,就是因为咳嗽:“整整两天,又一人幽囚在公寓里,没有一个人来,也没有一封信来,我躺在床上咳嗽、坐在火炉旁咳嗽,走到桌子前也咳嗽。”(《 莎菲女士的日记 》)
  有声电影发明以后,具有浪漫气质的男女主角要么没病,凡有病的,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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