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郎:";老爷,咱们都来杭州两天了,怎么也不见你去州府赴职。您从京城急着赶来,不就是想尽快到任,好一展自己的抱负吗?";
苏轼摇扇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这点道理你都没听过吗?";
墨郎叹气道:";想来夫人和小月,现在应顺江东下,欣赏沿途美景,还可以尝遍两岸的美食,我们就没有这样的眼福、口福了。小月那妮子,见了我又该向我炫耀了。";
苏轼:";杭州不美吗?怎可说没饱眼福?";
墨郎幽怨地:";杭州是美,可老爷既然来这里做官,以后游玩的机会多着呢,不急此时。而沿途的美景,只怕再也没机会看了,两相比较,小月那妮子又压我一头。";一副不服气的神态。
苏轼笑道:";孩子气。";
两人走在街上,看着人流如川,车马如龙的热闹。苏轼不由感叹道:";这杭州果然地阜人丰,繁华竞不下于京城。";
此时,湖边一艘画舫传来委婉的歌声,歌词是刘永的《颦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崛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墨郎一听,道:";老爷,是柳三变的词。";苏轼点头。
墨郎:";常听人们说'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在京城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柳三变的词在杭州这么有人缘。";
苏轼:";过去人们常说刘三变填的词俗气,所以京城的酒宴,歌妓从无唱他的曲。但今日听来,唐人的佳句也不过如此啊。";
紧接着又一艘画舫传来歌声,声音婉转动听,甚是迷人。
只见附近几个行人呼喊道:";是朝云姑娘在唱啦,快去听。";几人快步跑到岸边。歌词传来,正是苏轼的《别子由》:
小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
归人犹自念庭闱,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首坡垅隔,惟见乌帽出复没。
苦寒念尔衣裳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路人行歌居人乐,僮仆怪我苦凄恻。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墨郎急呼:";老爷!老爷!是你的诗。";
苏轼早已热泪盈眶,感叹道:";难得啊,难得,此时此地竞有如此佳人,这般真切理解苏某的诗,真可谓山高水长,知音难觅啊。";
墨郎:";老爷,不如上船与佳人一叙。";
苏轼:";不急,以后会有机会,先办正事。";两人走开。
闹市街边一座茶楼,客人进进出出,生意很是红火。
苏轼和墨郎在茶楼的偏角坐下,茶楼小厮上来:";客官,喝点什么?";'
苏轼:";小二,你这里有什么荼?";
小厮笑道:";二位是刚来杭州吧?";
墨郎好奇:";你怎知道?";
小厮面有得色:";凡是杭州的老客,怎会不知小店别的茶可说没有,西湖龙井乃是天下第一。当今皇上喝的白云茶,就是西湖龙井中的*。";
苏轼笑道:";就来龙井。";
小厮:";好咧!这就满上。";提一长嘴茶壶,在离茶桌数步站定,瞄准桌上茶盏,茶壶一倾,滚沸的茶水从数尺长的壶嘴中注射到茶盏中,竟无半点溅出。
苏轼不由鼓掌:";好功夫。";
小厮谦恭:";见笑。";提茶壶离开。
两人品着茶,渐被临桌两个茶客的对话吸引。
茶客甲:";喂,城西绸布庄老板张三元命案,你可曾听说?";
茶客乙:";怎么没听说,现下全城都在说这个案子。听说那张三元死得好惨,被人大卸八块,连手都没有找到。";
茶客甲道:''现下知州大人己找到凶手,你可知是谁?";
茶客乙追问道:";凶手是谁?";
茶客甲卖起关子:";你猜猜看。";
茶客乙笑道:";莫不是东城绸布庄老板董非?";
甲怪道:";你怎会认为是董非?";
此时小厮过来插嘴道:";这有何难,张三元与董非在生意上是死敌,明争暗斗、互有贬损,人所共知,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若董非死,大家怀疑的也必是张三元。";
茶客乙小声说道:";我还听说董非近日接了一笔大生意,要向京城的皇宫进贡柿蒂绫。为此他还向童员外借了800两银子,还以他的绸庄做抵押。今次杀死张三元莫不是又与挣抢此笔生意有关。";
小厮奇道:";这等消息,你怎会知道?";
茶客乙:";我与他店里的小四关系甚好,那日喝洒是他告诉我的。";
茶客甲感叹道:";此番你们可大错啦!凶手并非董非。";
另一桌的茶客丙也按奈不住问道:";那凶手会是谁?";
茶客甲看到众人都在等自己说,得意洋洋地:";告诉你们吧,是那开扇铺的刘老运,怎么样,想不到吧?";
茶客丙叹道:";刘老运!想不到,想不到,怎会是他?";
茶客乙:";你莫不是听错了,怎会是刘老运?那刘老运平日里老实巴交,遇到蚂蚁都绕着走,他怎会杀人?";
茶客甲:";这还有假?听说知州大人己掌握确凿证据,今日就要判他死罪,上报刑部,择日处斩!这就叫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厮叹道:";可惜,可惜,我店里又少了位常客。刘老运来小店喝茶,从不赊帐,口碑可是最佳。";
茶客甲不满道:";他好?我等就是来吃白食的吗?";
小厮忙陪笑道:";好,好,好,都好,小店全凭各位大爷的照顾,要是没有各位,小店哪能碍到今日?";
此时,门外突然跑来一人喊道:";张三元命案衙门开审了,今日就能见分晓,快去看。";众人一窝蜂涌了出去。
小厮急喊道:";客官,茶钱!茶钱!";人却早已散尽。小厮无奈地回来却发现苏轼这桌,留有几文铜钱。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杭州府平冤(7)
州府大堂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来看审案的百姓。苏轼和墨郎也挤在人群中。大堂上,沈立气定神闲,而堂下,在牢里呆了一夜的刘老运,仿若变了一个人,蓬头垢面,目光呆滞。
沈立一拍惊堂木,喝道:";案犯刘老运,今日升堂你可认罪。";
刘老运缓缓抬起头:";小民没有杀人,无罪可认。";
沈立冷冷一笑:";看来你是吃定秤砣,铁了心要抵赖。那好,本府有的是办法让你认罪。我就一个一个使,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来人呐,给我上大刑。";
刘老运怒极,喊骂道:";昏官,你昏庸无道、草菅人命,妄为一州之府,我刘老运死不瞑目啊,黄泉之下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立大怒:";混帐,给我用大刑。";
衙丁正要给刘老运用刑,一个年迈的声音从堂下传来:";且慢。";
只见刘喜驻着拐杖,一步步走上大堂来。
沈立一愣:";你是何人?居然敢在此'喝堂'";。
刘老运发觉是父亲,忙跪上前:";父亲,父亲。。。";
刘喜爱恋地抚摸着刘老运的脸,哭道:";儿啊,为父来晚了,让你受了这许多委屈。莫怕,不会再有人打你啦。";
刘老运听出刘父话中有话,不解地:";父亲,你在说什么?";
刘喜面向沈立跪下:";草民刘喜,叩见大人。";
沈立:";刘喜,你若是来为你儿子说情,就免了吧。杀人偿命,欠债换钱,你最好劝劝刘老运,让他早些招了,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刘喜平静地:";大人,杀张三元的人,并不是我儿子,而是我。";
刘喜此话,象一滴水掉进油锅里,在府衙上立时炸开了。围观的百姓一时议论纷纷。
沈立更料不到刘喜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你说,是你杀了张三元?";
刘喜:";不错,张三元是我杀的,我儿并不知情,更没有参与。请大人释放我儿。";
周聪一旁提醒道:";大人,证物、证物。";
沈立觉醒,忙道:";你有何证物?";
刘喜从后腰抽出一把沾满血迹的劈柴刀,扔在地上:";这把刀就是我杀死张三元的证物。";
周聪呈上证物,沈立拿着仔细查看,然后说道:";你将杀死张三元的全部过程,如实说来。";
刘喜:";那日,张三元来我儿店里催债,威胁我儿,且要第二天来拆店。他走后,我想再为我儿当面向张三元求情,于是我去了张三元家,谁知刚巧看到他从家里出去。老夫来不及喊,就跟在他后面,看到他最后进了童府。老夫想,他进去喝酒总会出来。于是就在一旁等了下来。谁知直到三更他才从里面出来。此时老夫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我想即便苦求那张三元,也未必会宽限于我儿,就算宽限几日,也终究要还,为了彻底解除我儿烦恼,倒不如趁夜深人静,将其杀死,以绝我儿后患。我悄悄尾随其后,等到他行至湖边,我追上他,抽出随身带的砍柴刀,将其杀死。又趁夜黑无人,潜回家中。";
大堂上.刘父:";大人,整个过程就是这样,老身一人犯案,愿认罪伏法,此案和我儿无关,望大人将我儿释放。";
刘老运听了父亲的讲述,呆呆的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立眼神一动,命衙丁拿来刘喜的拐杖,然后将那块现场搜到的木屑与杖头的一个缺角相对,竟然完全吻合。
沈立缓缓点点头:";如此说来,真是你杀了张三元,既然这样,呈上供词,让他签字画押。";
书吏递上供词,刘父看了看,含泪在纸上签下姓名。
沈立松了口气,说道:";将证物,供词送交提刑司批点,本案。。。";还没说完,师爷周聪急急忙忙跑来,递给沈立一张纸条:";大人。。。";
沈立凝神一看,吃了一惊,忙问:";人现在哪里?";
周聪:";正在后堂等候。";
沈立略想了一下,道:";先将疑犯刘喜押入大牢。退堂。";然后匆匆下堂而去。
两个衙役上前将刘父架起,拖了出去。刘老运此时才仿佛醒过来:";不可能,不可能,我父没有杀人,你们弄错了,你们弄错了,父亲,父亲,父亲。。。";空旷的大堂上久久回荡着喊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杭州府平冤(8)
沈立快步来到后堂,周聪也是一路小跑紧跟其后。一见苏轼,沈立拱手道:";失敬失敬!苏学士到任,怎么也不事先通知本府一声,这州府也没派人去迎接学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苏轼:";知州大人,下官苏轼前来报到,给大人施礼啦。";说着就要跪下。
沈立忙阻住苏轼:";苏学士可折煞本府啦。快请坐,";随后又命周聪,";周聪,你去东宋门外仁和店给我把二层包下来,今晚我为苏学士洗尘,不许任何人打扰。";
苏轼拦道:";知州大人多礼了。你我同为朝廷效命,百姓疾苦为重,无需客套。";
沈立:";话是这么说.可苏学士从京城来本州赴任,风尘仆仆,一路辛劳,本府若不尽地主之谊,备些酒水为学士洗尘,岂不失了礼数?况且,为兄还要向贤弟献宝呢。";
苏轼奇道:";哦?";
沈立一喊:";叫她们上来。";说话间,几名颇有姿色的女子忸怩上堂来。
沈立问:";贤弟,府上可养着几个家妓,几个侍妾呀?";
苏轼微皱眉头:";不曾有。";
沈立责怪道:";没有!那怎么行?杭州乃南唐京都,大姓富户如云,象石家,是南朝石宗后裔;谢家,是东晋谢安后代;王家,东晋王导的后人。如今他们虽没有什么权势,但名门望族显赫的风习还在,每家都蓄养大量家伎舞女。我们到此地为官需入乡随俗。总要在家养几个家伎侍妾,应付门面嘛。贤弟初来乍到,当了解本地的风俗。贤弟看看这些美人如何?她们都是官伎,今晚可陪贤弟一醉。哈,哈,哈。";
沈立见无回应,有些尴尬.一挥手:";你们先下去。";然后试探地问道:本府已安排好学士的住处,正在凤凰山腰,听说学士喜爱山水,那里正可以总揽西湖。不如现在就陪学士去看看。";
苏轼:";不急,苏某感谢大人的好意。不过苏某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沈立好奇道:";哦,是什么地方?";
仟作间,一群人正围着尸体。张三元的尸体摆放在一张案几上,苏轼往鼻子上抹了点麻油,上前仔细检查着尸体。旁边周聪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仵作的验尸报告,后倾着身子做厌恶状。
而沈立则紧皱着眉头,阴着脸,一声不吭。
苏轼探头仔细看着死者的伤口,似有所悟。周聪上前递上验尸报告:";大人,这是忤作的检验结果。";
苏轼看了点点头。
众人又回到后堂。沈立向周聪使了个眼色。
周聪上前道:";苏大人一路辛劳,不如早点回住馆歇息。";
苏轼:";不必了,既然苏某已见过知州大人,就算赴任了。此后当以协助大人刑勘审狱为重,不必过于拘泥于礼数。";
周聪还要说什么,沈立抢道:";好!爽快,本府就喜欢爽快之人,既然学士干脆,本府也不用客套了,开门见山,不知苏大人对本案有何看法?";
对沈立的反守为攻,苏轼一笑:";适才在大堂上,大人是否准备判决刘喜,具结本案?";
沈立略一沉吟,想着该如何问答。周聪忍不住道:";人证、物证、供词俱在,苏大人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苏轼:";不错,苏某正是在刘喜的供词中发现诸多破绽。所以写字条,请求知州大人暂缓结案。";
周聪一愣:";诸多破绽?";看了看沈立。沈立也是一脸疑色,周聪:";还请大人明示。";
苏轼:";审理疑案犹如一条锁链,需环坏相扣,全案方能打通,任何一环与事实不符,都不能成立。适才刘喜的供词虽声情并茂,但苏某以为尚存在几个疑点。";
沈立:";是何疑点?";
苏轼:";适才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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