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对秦进荣拱手说道:
“秦参谋!承您看得起,请我们来赴宴,感激不尽。改日兄弟当另备一杯水酒,奉还秦参谋之情。今日兄弟另有公干,是特来向秦参谋告个假的,还望多多见谅!”
卢总编一带头,所有与张倩有过节儿的人都纷纷响应:
“秦参谋,兄弟也告便!”
“是啊,兄弟也俗务缠身,实不得已……”
张倩顿时尴尬得面色苍白,不知所措。
秦进荣举起双手挥了挥,等众人安静后,他才说道:“诸位!兄弟今日备此一杯水酒恭请诸位,只为联络感情。承诸位赏光,兄弟感激不尽。兄弟本有一番肺腑之言,要向诸位诉说,既然有几位仁兄公务繁忙,兄弟也不敢强留。兄弟只能说,愿留者,是赏兄弟脸面,兄弟当铭记这份情;不愿留者,兄弟只能说声‘后会有期’。何去何从,兄弟听便!”
这一番话把那些欲去者说得愣住了,因为谁都听懂了秦进荣这番话是有威胁性的——谁要走了,就是不给面子!“后会有期”就意味着从此结怨,这以后必遭报复!今天来的人谁都心里有数:不是给他秦进荣面子,而是给胡宗南面子——得罪了秦进荣,不啻得罪了西北王!后果将是不仅在西北无以立足,而且走到哪里日子也不好过。
秦进荣以冷峻的目光环视众人后,便挽着张倩,走到徐飞虎面前:“大哥,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给兄弟一个面子,请与张小姐握手言和!”
徐飞虎愣了片刻,因为事先秦进荣并没有通知他此宴目的,在医院的一场闹剧也可谓“旧仇新怨”,令他耿耿于怀,他哪里能接受如此“了结”!
刘丽英却走上前去,伸手向张倩:“张小姐!所谓‘两国交锋各为其主’,个人之间应不存芥蒂。我们飞虎虽是江湖上人,但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
张倩忙伸出双手,捧住了刘丽英的手,感激地摇了摇。
徐飞虎兄妻子如此,又碍着秦进荣面子,只得也伸出了手:“张小姐,既往不咎了!”
秦进荣又挽着张倩,来到卢总编面前:“卢兄,徐老大夫妇说得好,彼此个人之间应不存芥蒂,还望能既往不咎啊!”
卢总编犹犟着脖子:“非兄弟斗胆敢驳秦参谋面子,实在是张小姐欺人太甚了!她不是不知道《西京日报》乃中统主办,我卢某人在中统的地位也不比张小姐在军统的地位低。有什么事应该通过正常渠道沟通,不该如土匪‘砸明火’似的乱来!《西京日报》被抄,兄弟与同仁受辱,不看在秦参谋面子上,官司早就打到蒋委座台前去了!”
秦进荣哈哈一笑:“卢兄慷慨激昂,还说给兄弟面子,叫兄弟受之有愧了。今日相会,是朋友叙友情,是朋友理当握手言欢,是冤家不妨改日换个地方理论。兄弟既与张小姐相约而来,亦是表明兄弟与张小姐同舟共济。卢兄何去何从,请三思之!”
卢总编对秦进荣一番威胁性的话是既恼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那边在僵持着,这里刘横波在与老奸巨猾的省党部书记长李纯青咬耳朵:“胡先生认为张处长与秦参谋都是他事业中不可缺少的膀臂,所以力促二人握手言和。今日秦参谋此举,实是胡先生授意啊!”
李纯青点点头:“老朽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走过去,含笑对张倩说,“张小姐自来西京功绩显著,不愧为军统之花,老朽佩服之至!”说着伸过手去,与张倩握了握手。
卢总编见此情况绷不住了,忙说:“既然李老都……兄弟无话可说了……”他扭着脑袋把手伸了过去。
盛文鼓鼓掌说:“诸位!今日盛会,达到了精诚团结最伟大的目的,是党国之幸事!西京之幸事!从今以后,在胡先生领导之下,为党国大业同心同德,贯彻始终!”
司令部八大处长带头鼓掌,来宾跟着附和,一时气氛活跃起来。
众人入席。
秦进荣举杯说:“诸位,今天承蒙光临,兄弟不胜荣幸!兄弟在胡长官麾下效力,几年来多承诸位多方关照,得以顺利,借此机会,略表谢意。其次,由于兄弟办事多欠周到,引起一些误会,张小姐以党国利益为重,严厉追查,实属对事不对人的负责态度,无可厚非。但在办案过程中,难免有所碰撞,使一些仁兄为小弟所累,责任在兄弟,所以也借此机会,向各位仁兄谢罪。第三,艰苦抗战八年之久,胜利在望,当此关键时刻,还望诸位遵循领油教导,精诚团结,为争取抗战最后胜利而努力!”
秦进荣一连干了三杯,张倩也陪着干了三杯。
宾客们陪着干了一杯。
李纯青起立朗声说:“诸位,今天秦参谋做东,老朽在邀,甚感光荣!诚如秦参谋所言,他在胡长官麾下服务,几年来辉煌业绩有目共睹,毋须老朽烦颂。尤其今日,他不仅与张小姐握手言和,而且向我们晓以大义,以求精诚团结。此海阔天空胸怀,老朽佩服之至!秦参谋与张小姐同是党国栋梁,一笑解前嫌,党国之幸事也!老朽祝愿他俩携手共进,为党国再建奇功!”
众宾客虽都勉强鼓了掌,但稍后便交头接耳,窃窃议论。
卢总编对坐在一旁的一位记者嘀咕:“老家伙拍足马屁,真太无耻了!”
记者却说:“一位是戴老板所宠,一位是西北王所爱,二人唱了一出《将相和》,谁敢不捧场!”
卢总编“哼”了一声:“那就大家一起拍吧——拍烂了再看哈哈吧!”他站了起来,“诸位,刚才李书记长说得好——秦参谋与张小姐握手言和,给我们树立了精诚团结好榜样。兄弟祝愿他们两位的关系进一步发展,给西京流传的佳话锦上添花!”
一群记者端着酒杯拥了过去,向秦进荣和张倩敬酒,其他宾客也纷纷来凑热闹。虽有刘横波在一旁劝阻,但一些与张倩结怨的人却不肯放过戏弄的机会,这个劝走,那个又来。秦进荣和张倩两人又不得不应酬,终于招架不住,未到终席,已经喝醉了。
散宴后张倩和秦进荣已是步履踉跄。刘横波有意送他们各自回家,张倩却逞强说自己没有醉,她可以照顾秦进荣。盛文暗暗使了个眼色,刘横波便没有勉强相送。
事后盛文对刘横波说:“先生有意促成他们结成连理,你又何必多事呢?”
秦进荣酒量不如张倩,被张倩搀上轿车,已经处于半昏睡状态。张倩尚能勉强控制自己,将轿车开回西京站,然后她搀扶着秦进荣进入她的卧室。
秦进荣被折腾得呕吐起来,张倩将他搀入浴室。此时她已酒往上涌,不知如何弄去秦进荣吐得满身狼藉的污物。她将他拉扯到浴盆处,开了喷头让他受着喷淋,随后她自己也进入浴盆,和他搂抱在一起受着喷淋,并用香皂在彼此身上涂抹,于是泡沫浮起,很快就将他俩包围、淹没……
第三十五章 密电之争
日本帝国主义终于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西京城整个沸腾起来,老百姓拥上街头,敲锣打鼓,家家店铺燃放鞭炮。在欢庆的同时,许多张笑脸上挂满了泪珠。
八年抗战,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中国人民以生命捍卫了民族尊严,以鲜血洗刷了耻辱!此时此刻,每个中国人都满怀着悲壮的自豪感,雷动的欢呼声庄严地向全世界宣告:“中国人民决不会屈服于强暴。胆敢侵略者,最终必得可耻下场!”
胡宗南在官邸送走一批又一批客人,又迎来一批又一批客人。这些客人见面都道着:“恭喜恭喜!”胡宗南也拱手道着:“同喜!同喜!”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应酬中,这一次彼此吐露的果真是肺腑之言,流露出毫无虚伪的欢笑。一直到深夜,客人才逐渐散尽。客厅里只剩下了他留下来的秦进荣、张倩、盛文、刘横波四人。
胡宗南虽然已感到有些疲倦,但他仍然很兴奋,所以留下这几个亲信,还想聊聊天。他嚷道:“你们都坐下来!坐下来!今晚什么礼节都不要讲了,大家随便一些吧!”
众人“遵命”入座,但姿势仍不敢随便。
胡宗南边解军装扣子边说:“都九月了,西安还这么热!”
盛文笑道:“先生今晚是兴奋的……”
胡宗南将上装脱下,随便一扔:“能不兴奋吗?八年抗战,终于取得了最后胜利!要好好庆贺一下!一定要好好庆贺!”
盛文附和道:“是的,明天举行个盛大庆祝宴会,大家聚一聚,开怀畅谈吧。”
胡宗南点头表示同意,又看看秦进荣,似乎要他提点建议。
秦进荣建议道:“部下认为庆祝活动不能仅限于上层,各部队士兵也应分享胜利欢乐。”
胡宗南十分赞许:“还是进荣想得周到。仗是士兵打的,流血、牺牲的绝大多数还是士兵。在欢庆的日子里,决不能忘了他们。盛参谋长,通令各部队要下发经费,让连队也组织庆祝活动,要保证每个士兵二两酒、一斤肉。”
盛文起身答了声:“遵命!”
胡宗南兴致勃勃地说:“庆祝活动明天筹备吧,今晚我们先乐一乐!”他朝外喊,“尤副官!”尤德礼应声而入。胡宗南吩咐,“去叫厨房搞几样菜,来一瓶酒!”
尤德礼一愣:“……报告先生,家里可没酒……”
“钱总有吧——去买呀!”
“是!”
盛文笑道:“先生从不喝酒的……”
“今天我要开戒了!”胡宗南说罢大笑,“我甚至想给校长发一份电报,建议校长也喝一口酒——哪怕只抿一小口!”
刘横波说:“也许委座正在喝酒哩!”
胡宗南摇摇头:“不会。校长自从军以来便戒烟酒,和蒋夫人结婚后又信奉基督教,虔诚已极,不会开戒的——其实我也不开戒,买了酒来你们喝,我看着也高兴。”他显得有点坐立不安了,“我们就这样坐等吃喝吗?来点娱乐如何?”
张倩附和:“好啊!听说先生京戏唱得好,来两段吧,部下奉陪先生……”
胡宗南摆着手笑道:“我好京戏,也爱哼哼,可真要唱,绍兴戏和京戏串调!”
众人都笑了起来。
胡宗南望着张倩说:“倩倩,我看还是你来一个吧……”
张倩忙推辞:‘不行!不行!我笨哩……”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胡宗南很欣赏地说,“记得那年我去重庆,欣赏到你在台上表演‘草裙舞’……”说到这里,似乎当时张倩在台上扭着肥大的臀部的形象浮现在他眼前了,“……哈!哈!弄得多少大员馋涎欲滴,目瞪口呆!”说罢又大笑。
张倩低头一笑:“那时还年轻……”
胡宗南不悦地说:“现在就七老八十了?”
秦进荣忙劝张倩:“难得先生高兴,你就表演一个吧。”
张倩顺水推舟:“那我俩表演一支探戈。”
胡宗南附和:“好!”
秦进荣拱手作揖:“先生饶了我吧……”
“饶你不得!”胡宗南对张倩说,“你先自己单独演个节目,回头再表演探戈!”
张倩无奈,只得答应了。她去放好一张唱片,然后表演着“踢踏舞”。
她的舞姿优美极了,随着舞蹈,高跟皮鞋敲击着花砖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嘀哒”之声,在音乐伴奏下十分悦耳。
旁观的人都看得出神了。
胡宗南一手去摸茶杯,将杯碰倒,水从茶几上往下滴,他却全然不知;
刘横波在解“风纪扣”(即领扣),手却停留在衣领处,一只指头伸进衣领内,似乎在使劲拽衣领;
盛文一双手在膝部搓着,似乎很紧张。
秦进荣将这些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同时想:她果然很有魅力!
音乐戛然而止。张倩来了个极美的欲飞收势,定位了,仿佛一尊造型极美的雕塑。
胡宗南深深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鼓掌:“好!好!好!”他起身过去,搀着张倩入座,“谢谢!谢谢!谢谢你给了我们极其美好的享受。”又转而对秦进荣说,“进荣,你的艳福不浅啊!”
秦进荣正要说什么,忽听客厅门外有一女声在喊“报告”,胡宗南应了一声“进来”,范秀珍齐步而入。
范秀珍向胡宗南行了军礼:“报告先生,重庆蒋委座特急机密电!”
胡宗南朝秦进荣投去一瞥,意思是让秦进荣接过电报,这也是一向的习惯。但范秀珍视而不见,正步朝胡宗南走过去,双手呈上文件夹:
“请长官签字!”
胡宗南看看范秀珍,接过文件夹,先取出密电,又接过范秀珍递过的笔,在文件夹上签了字。
范秀珍说了句:“谢谢长官!”朝后退了一步,行军礼,向后转,齐步走——一切都符合标准军人姿势。
胡宗南拆封取出电文,匆匆一目,便站了起来,严肃地对盛文说:“盛参谋长,马上通知各部师以上将领,限明晨七点,到总部参加军事会议!”
虽事出意外,但军人的素质是能随机应变的。“遵命!”盛文跳起来答了一声,扣上军帽,匆匆而去。
胡宗南一边收起电报,一边自言自语:“军人哪得半日闲!”他看看众人,“明天要开会,大家回去休息吧。”又向外喊,“尤副官!备车!”
众人只好告辞。
秦进荣、张倩、刘横波三人走出胡宗南官邸。刘横波坐自己的吉普车走了,秦进荣和张倩一同上了张倩的轿车。
刚才胡宗南的“艳福不浅”之言,使张倩明白胡宗南确实是支持她与秦进荣成双成对的,所以她高兴极了,十分惬意地靠在车座上,微闭着眼,梦呓般的说:
“进荣,胡先生有意玉成我俩。现在抗战胜利了,我们的事该加紧筹办了吧?”
秦进荣却说:“你没听胡先生说——军人哪得半日闲!”
张倩坐了起来:“进荣,别拿胡先生的话来搪塞我!”
秦进荣分辩:“怎么是搪塞呢?胡先生讲的话你是听见的,刚才的情况你也是看到了的,还不知有什么变化哩。此时此刻,我们贸然举行婚礼,胡先生会怎么看待?”
张倩没好气地说:“胡先生!胡先生!开口闭口胡先生!你就不为我想想吗——现在外界都把我们看成夫妻了,你却让我处于情妇地位,有多么尴尬!”
“我是胡先生的幕僚,是胡先生提携才有今日,为人不能忘本,我怎么能不以胡先生的利益为主呢?结婚不过是举行一个仪式嘛,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意义大极了——有了这个仪式我是你的太太,没有这个仪式,我是你的情妇!再说我心里也不踏实啊!”
“你还怕我飞出你的手心吗?”
“话不能这么说——抓住你这人,抓不住你那心,也枉然啊!”
“那么,有了仪式就能抓住心了?”
张倩无可奈何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所以啊,还是含含糊糊地混吧,哪天你觉得实在别扭得混不下去了,散伙也省事啊!”
张倩拍打了秦进荣一下:“真拿你没办法!就像俗话说的,我前世欠下你的了,所以侍候着你还赔着小心!行啊,这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再等等也无妨。只是……可别闹出笑话来呀!”她看看窗外,已接近闹市了,“今晚去我那儿吧……”
“你刚才还说可别闹出笑话来的呀!”
她又拍打了他一下:“又拿话堵我了不是?”她叹了口气,“其实我是嘴硬骨头酥——巴不得闹点笑话哩。”
秦进荣此时心里惦着那份电报的内容,所以一直在盘算如何摆脱张倩,好设法去弄清情况。但看张倩的情绪,是很难摆脱她的。
“倩倩,胡先生去了司令部,说不定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