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进攻延安!”
张倩惊得刹住了车:“先生!如此重大军事机密……”
胡宗南拍拍张倩握着方向盘的手:“对你,我还信不过吗?”他向前指了指,“开车吧。”
张倩并没有起动轿车:“请问先生,这一军机现在都有谁知道?”
“我你他……”
“这‘他’是谁?”
胡宗南一笑:“你紧张什么?难道你对‘他’又信不过了?”
张倩双手攥紧了方向盘:“不!请先生明示!”
“盛参谋长……”
张倩舒了一口气:“啊,原来是盛参座!”
“你是什么意思?”
张倩又起动了轿车:“先生什么时候向全体将领公布此一军事行动?”
胡宗南固执地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张倩很坦然地说:“先生,有迹象表明,毛局长对进荣仍旧持怀疑态度。所以部下以为进荣以不参与军机为好——免得担责任。”
“我希望这仅仅是出于爱护。”
“是的!”张倩回答得很肯定。
胡宗南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希望你们再有猜疑而给我添乱。至于向将领们传达,还要等两三天,因为这次的军事行动必须周密计划,制定作战方案。这样,我和盛参谋长得关起门来好好研究几天。初步方案制定好,再召开军事会议,征求诸将领意见,再修改作战方案。修改完毕,命盛参谋长送南京,经校长和参谋本部批准,才能付诸行动。”
“好,部下要求从现在起,保密工作就由部下负责。”
“可以。”胡宗南又补充了一句,“要跟刘处长多商量,因为他毕竟是情报处长嘛。”
“部下明白。”张倩看看胡宗南,“范秀珍又回来了,要回先生身边工作哩。”
胡宗南咂了咂嘴:“她不是回毛人凤身边了吗?”他见张倩抿嘴一笑,颇有点尴尬了,“啊,回来就回来吧。其实她在工作方面还是说得过去的。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告诉她要自爱。”
张倩明白胡宗南所指“现在情况不同”和“要自爱”指的是什么。
“先生放心,先生虎威所在,她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胡宗南一笑:“这样就好。”
当天晚上范秀珍来到秦进荣家。
“进荣,恭喜恭喜!新婚夫人什么时候来呀?什么时候补请喜酒啊?”
秦进荣看看对方,佯作颇为欣赏的态度说:“小范,几个月不见,变得丰满了啊!”
范秀珍娇笑道:“别损人,我是发胖了。你就直说我变蠢了不好吗?”
“啊不,苗条固然体形好看一点,但是女人骨瘦如柴并不好,像林黛玉似的烦人不够,有什么可爱的!”
范秀珍贴近身去:“到底是结了婚的人,实际多了。就拿张倩来说吧,虽有个漂亮脸蛋,苗条身材,可身上没肉,乳罩塞了棉花还垫不起胸脯来,一点都不性感。你说是不是?”她说着话便偎依过去,手臂搭在他的肩头上。
秦进荣十分厌恶这个女人了,但他当时并没有做出反应,稍后便借故去取结婚照片站了起来。
范秀珍翻着影集,一张张翻过去,速度极快,显然并没有仔细欣赏:“李小姐打扮起来,模样还可以。不怕你不高兴,缺点也是瘦了点。”她合上了影集,“听说新婚不过三朝就分开了,是不是某方面大失所望了?”
秦进荣已经注意到这个女人的态度有了很大变化,再不像过去那样伪装成淑女,表示出对他有所敬畏。态度的放肆,言谈的下流,都反映出她现在有所恃了。这样的女人一朝得志,那是很疯狂、凶恶的。
范秀珍无所顾忌地将秦进荣拽过去,勾着脖子浪声浪气地说:“进荣,我可不像张倩那样,一听说你跟别的女人结了婚就要跟你拼命。我倒认为这样更好一些,彼此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寻欢作乐,那是别有滋味的——正式夫妇是彼此在履行义务,毫无刺激;只有这种自由关系,才能达到高潮。进荣,放开一些,你想怎么做,我都奉陪,而且不要顾虑,我不会要求你对后果负责的。坦白说,现在我并不想嫁给你,也不想嫁给任何人。我还年轻,先自由几年再说吧。怎么样——有兴趣尝试一下吗?”
秦进荣又站了起来,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种事男人是不会吃亏的。但我们毕竟是高等动物,总还有感情交流才能达到高潮吧,否则岂不成了禽兽,到了发情期就走到一块儿去交配吗?”
范秀珍哈哈大笑:“你这话不准确。所谓的‘灵肉一致’那是迂腐的欺人之谈,妓女和嫖客同样能够达到性高潮就是很好的说明。至于说到发情,人还不如动物。俗话说,‘畜类没羞没臊,却有时有够;人类有羞有臊,却没时没够’。这意思是说畜类要到发情期才走到一块,光天化日之下就可以交配;人虽遮遮掩掩,却不分季节,随时都可以性交。不信咱俩现在就可以试一试!”
秦进荣惊讶这个女人竟变得如此猖狂无耻了!但他同时也明白对方是在向他挑战。于是他很谨慎地应付着这个目前对他来说是最危险的敌人。“说得好!”他带点嘲讽地鼓了鼓掌,“到底不愧毛先生熏陶之功!”
范秀珍并不以为意:“是的,毛人凤奸污了我,但也使我大释大悟,人生几十年,前除年少后除老,能享乐的时间并不多,何必刻苦自己呢?但你不要介意我跟他或别的男人睡过觉,我只把他们看成一种性工具而已,对你,我是深有感情的,这一点大概你也不否认。”
“领教了。我想你今天来只不过在于宣讲,并非要想实施吧?”
“这倒无所谓。假如你需要精神准备,我可以耐心等待,并听候随时召唤。”
“好极了!我想除了宣讲你对性行为的高见之外,你另外还有所见教?”
“进荣,你变得聪明多了!”范秀珍以戏弄的口吻说,“你打算如何向张倩交代?”
“我并不欠她什么。”
“她跟你可是认真的。”
“指何而言?”
“你否认跟她上过床?”
秦进荣看了对方一眼:“你好像对此很感兴趣!即便如此,按你的逻辑,那也是两相情愿的事呀。”
“她可不像我这么看得开。”
“如果是这件事,请不要插手,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范秀珍颇为失望地站了起来:“好吧,原本我是好意想帮你。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就算了。顺便告诉你,我又回到胡先生身边当通讯参谋了——我们还在一块共事,一如既往,请多多关照啊!”
“彼此彼此!”
范秀珍抛给秦进荣一个“飞吻”,“格格格”地笑着走了。
秦进荣望着范秀珍的背影,思考着她此来的目的。
这个女人今日的嚣张态度,似乎在于公开亮相,预示着她将从幕后转到前台,要取而代之张倩的地位!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会是比张倩更难缠的对手。
那么,她又怎么会关心他与张倩的关系呢?显然绝非因表面理由。在她来讲,现在是惟恐天下不乱!他与张倩争斗起来是她求之不得的。那么究竟为什么呢?
他仔细回忆刚才她说过的一些话,似乎话的中心是淫秽的。尽管现在这个女人已变得很无耻,但还不至于特为发泄一通才来的。尤其是最后,她要想探明他与张倩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那么,目的又何在呢?想了多时,他仍旧解不开这个谜。
次日上午,他来到司令部,见尤德礼坐在过厅里。每当胡宗南有什么机密大事要办,总是让尤德礼在此把守,禁止任何人靠近办公室。这一次例外的是,尤德礼不像往常那样,见面就告诉他胡宗南在干什么。显然这一次的机密连他也不让参与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过了不久,宋洪送来一摞报纸,其中有一本《新闻天地》日刊。他翻开首页,见一角被剪去。这是他当初与李晚霞约好的在非常情况下的联系暗号。他忙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逐页翻看,对每页每行字都极注意,终于在数页的行字之中,发现了有用铅笔点的极淡的小点。他将“点”旁的字抄下来,终于连成了语句,原来是李晚霞通知他:已到达西安,住在德记粮店。
当天晚上,秦进荣来到德记粮店,见到了李晚霞。在这里,地下党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间。虽然粮店地处闹市,但这间房在粮店地下粮仓的旁边,有后门可通,倒也隐蔽。
秦进荣解嘲地说:“这倒是名副其实的地下工作了。”
李晚霞白了秦进荣一眼:“你若觉得此住处不合高参身份,可以不必来住嘛。”
秦进荣忙改口:“岂敢!岂敢!组织关怀感激不尽哩。”
“知道就好。”
秦进荣将昨晚范秀珍的表现原原本本告诉了李晚霞。
李晚霞沉思有顷:“你的分析很对,范秀珍很可能得到毛人凤许诺她什么了,所以她才如此嚣张。她之凶恶在于急于求成,想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以便名正言顺地登上她梦寐以求的宝座,你就成为她的突破口了。至于说她以色情试探以及了解你与张倩的关系,我看就在于进一步摸清你的身份。这使我想到当初周副主席在布置任务时以及那次在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见面对你的叮咛,是很英明的指示。因为我们共产党人与国民党分子在品质上有根本的区别。你在国民党军队里混了这么些年,而且晋级为将了,如果你的言行还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那就值得怀疑了。所以当时嘱咐你要‘国民党化’,‘全大节,舍小节’,是非常重要的。现在张倩反应如何?”
“在机场见了一面,没说话,胡宗南把她叫走了。随后胡宗南坐她的车回家的。两天来她没找过我。”
李晚霞皱起了眉:“现在她若闹一闹反倒于我们有利。她不闹有可能是胡宗南对她施加了压力,或者指派了她别的任务,她一时不得闲吧。”
秦进荣想起了过去胡宗南说过的话,就对李晚霞说:“当初胡宗南准我假,要我回家和你结婚时,特别说到有办法摆平张倩。你认为他对张倩施加了压力是很可能的。这件事我倒不怎么在意——反正事已至此,随她去吧。倒是胡宗南这次回来,对其准备进攻延安的计划只字未提,而且也不让我参加作战计划讨论,不知是否对我也起了疑。”
李晚霞指出:“他们内部机密多次失密,谨慎是必然的。既然不找你,你也不必去设法参与,听其自然吧。”
次日,秦进荣到司令部,一进营门,就觉气氛不对。从营门口到办公大楼,岗哨星罗棋布,而且都戴了“督察”红袖标,这是不常见的,只有在特殊情况下,警卫营执行强制性任务时,才会戴上这种袖标,以示军首长赋予至高权力。这种措施不会轻易采取,但事先他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更觉这事蹊跷了。
进入办公楼大厅,只见挎盒子枪的卫士们也三步一岗,又见一战区的将领们,正在向机要会议室走去。
张倩站在大厅中央,监视着各处的活动。当她发现秦进荣走进来,便虎视眈眈的。
秦进荣装做毫不介意的样子,走上前去,行了个军礼:“张处长,久违了!”
张倩勉强还了军礼:“秦高参,久违了!”
两人对视,眼神在交谈:
“你好大的胆!”
“我并不欠你什么!”
“我要杀了你!”
“请便吧!”
“你以为我不敢?”
“我以为你不能!”
“好,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无须解释,因为事情已经摆明了。”
“你以为我能谅解?”
“我想你能自己消化!”
秦进荣转身就走。
张倩叫住了秦进荣:“秦高参,请留步!”
秦进荣转过身来:“张处长有何见教?”
张倩上前两步:“我要通知你,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走出司令部,不得向外界通电话及邮件往来。此项经胡长官批准的禁令包括对阁下生效!”
秦进荣暗吃一惊,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多谢关照!”
两人互行军礼。
秦进荣再次转身准备登楼,却见胡宗南和盛文从楼上下来。他忙退到一旁,行军礼。
胡宗南还了军礼,略显犹豫地说:“啊,你来了……我召开一个军事会议,你不必参加了……你替我准备写一个施政报告……就这样……”说罢匆匆而去。
第四十三章 密码阴谋
秦进荣上楼回到办公室,不禁有点紧张地思考着出现的蹊跷现象。
自从他跟随胡宗南以来,即使是他还在军校受训当学兵的时候,胡宗南就带着他参加最机密的军事会议。无论什么事,胡宗南也总找他去商量。惟独这一次,既不告诉他南京之行的机密,现在又不让他参加军事会议,这说明了什么呢?
他还不能相信是胡宗南骤然间对他起了疑,但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正在苦思之时,范秀珍走了进来。
“进荣……”
秦进荣板起了脸:“范参谋,司令部里是有规矩的,要来见我,可以,但必须按军队礼节做。”
范秀珍并不畏惧,她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嗬——!跟我‘端’起来了!得了,我进胡先生办公室也不喊‘报告’的。”
“不行!出去!”
范秀珍嬉皮笑脸地说:“得了,下不为例。我是来给你送情报的呀。”
秦进荣喝斥:“住口!我可不是特务!”
“我是特务啊,所以搞到情报就送给你。”范秀珍斜身坐到办公桌上,“你知道为什么先生不带你参加军事会议吗?因为张倩始终怀疑你。这次军事会议的整个保密工作,都由她负责,是她向先生建议不让你参加的。”
秦进荣耸耸肩:“这情报太没价值了,因为对我来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倒是哩。”范秀珍冷笑挑拨,“可是你是先生的亲信,一向共机密的,这次突然不让你参加,人们会怎么猜测——至少会认为你已失宠于先生了!”
“那又怎么样呢?先生如信不过我,可以调我下面去干的。到师里去当个参谋长总还够格吧。”
“你别装着没事人似的!我知道你在惶惶不安。”范秀珍说着掏出一盒香烟来,居然叼起香烟,边吸边说,“不过你也别烦恼,这次张倩可把事做绝了。她安排在散会后将所有将领都软禁在招待所里,一直要等到盛参谋长将作战计划送到南京,委座批阅后再返回,各将领归部实施时,才放将领们出来。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秦进荣听了极为惊讶,但他却用冷漠的口吻说:“每个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在没有产生恶果前,是无可厚非的。”
范秀珍吸了一口烟向秦进荣喷去:“你别烦闷,我随时可以过来陪你的。有什么事要办,我可有特别通行证,能够自由。入。”
秦进荣只“哼”了一声,不再理睬范秀珍了。
范秀珍似乎已达到目的,向秦进荣抛了个飞吻,一扭一扭地走了。
秦进荣对范秀珍所谓的“情报”并没有多想,惟有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作战计划是胡宗南和盛文制定的。与会将领散会后被软禁,由盛文飞南京向蒋介石报告,然后再回来命令各将领回部队率部进攻!那么,在发动进攻之前,作战计划是不会有人透露出来的。等到发动进攻后再得到作战计划,那就已经迟了!而这一次的作战计划又关系重大,自己肩负保卫党中央之责,如果不能及时让党中央得悉胡宗南部的作战计划,就是自己的失职!但现在防范如此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