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封延镇上走动的人还不多。
一个少年从主镇西侧的一条小路上走来，渐渐出现在了此时为数不多的路人眼中。
少年粗布麻衣，虽然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身形修长，加之尚算清秀的面容，给人一种挺拔的感觉。只是这原本不错的气质，却被少年的面无表情给全部破坏了。
双唇轻颤，机械般迈动着丝毫不变的步伐，少年清秀的脸庞就像是一汪死水，没有丝毫表情，双目空洞无神，整个人似乎失去了灵魂！
“没想到天才如斯的孔方竟然也倒在了灵寂境这道门槛上。”
“可惜了如此一个武道天才。”
“修为尽废，灵魂破碎，这孔方算是彻底陨落了……”
四周传来的惋惜声伴随着一两声的轻叹，落在那面目呆滞的少年身上，如同微尘入水，没有荡起一丝涟漪。
真武大陆，以武为名，武风之盛可见一二。不过传说中那些能够翻江倒海的强大武者毕竟只是少数，甚至对于封延镇的镇民来说，能够达到灵寂境，就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强大存在了。
众人熟知的武道一共有六个境界：淬血境，灵寂境，如意境，化神境，涅槃境，界位境。基础的淬血境分为九重天，之后的境界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阶段。
淬血境凝血炼体，增强武者的体魄，强大的淬血境武者，手撕虎豹，拳碎巨石也不在话下。不过这仅仅是武道一途的开始，可以说，只有跨越淬血九重天，达到了灵寂境，才算是真正踏入了武道的殿堂。
纳元吐气，开山裂石，杀敌于百步之外，甚至是翻江倒海，种种可以称之为神通的强大手段，都是从灵寂境之后才逐步显现的。只是，别说封延镇这么一个偏僻小镇，即便是紧挨着封延镇的卿原城中，能够达到灵寂境的武者，也不过是一掌之数。
因此，当初传来孔方即将冲击灵寂境的消息之后，可以想象，有多少封延镇民为之振奋。一个拥有灵寂境武者存在的镇子，即便是再不堪，也能够让无数人为之敬畏了。只是这种振奋，在孔方冲击失败的消息传开之后，便化为了深深的惋惜，以及冷漠。
这或许就是人心。
木讷的行走，孔方的身形渐渐消失在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中。
自从孔方冲击灵寂境失败回到封延镇之后，整日里有大多数的时间都如同现在这般，像一只游魂一般游荡在封延镇内的各处地方。对于孔方的这种奇异举动，久而久之也就被人见怪不怪了。
封延镇虽然偏僻，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比一般的镇子要大上不少，只不过整个封延镇几乎有一大半都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孔方面无表情的身影，就这么一步步的行走在竹林中。
风吹过，竹林中响起一阵穸窣的碎响声，孔方迈步的身体忽然一顿。没有丝毫焦距的瞳孔茫然的看着四周，整个人似乎一个被人牵引着的木偶一般，再次机械的行走起来。
茂密的竹林中到不全是竹子，此时的孔方就半蹲在一处水潭边。
池水汪汪，随着清风袭过，荡起微弱的涟漪，孔方的身形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随着涟漪的波动，那原本极为呆滞的面容，此时看来也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的神采。
只不过孔方身前那原本平静的水面，此时却是忽然飘起了一抹淡淡的黑色气体。波澜点点的水面上黑烟袅袅，加之风吹过竹林带来的一连串细碎声响，一股阴森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不过此地偏僻，四周并没有其余之人，也就没有人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而失去了意识的孔方，显然没有发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着。
哗啦……忽然，一团漆黑如墨的黑影从水面下骤然窜了出来，一下子撞在了孔方的身体上，随后竟诡异的消失不见。
嘴角轻扬起，孔方呆滞的面容随着这个轻微的动作竟顿时邪气凛然。死水般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眸中泛着丝丝黑墨般的色彩，一股阴森狂暴的气息从孔方体内隐隐散发开来。
然而下一刻，孔方却是忽然面色大变，浓郁的黑色气体从其体内隐隐渗透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孔方体内逃窜出来。
一道凄厉的嘶吼声从孔方体内传来，与此同时，孔方两眼一黑，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
丹田储气纳元，识海藏魂养魄。人体内的这两处地方可以说是重中之重的存在。前者关系到一个人的武道前途，后者，更是滋养魂魄，生死攸关的地方。然而此时在孔方枯寂的识海中，却发生了一抹惊人的异变。
呼……
一缕缕黑色的气体在孔方体内流转。这些黑色的气体流转了一遍之后，就开始向着识海进发。
枯寂的识海，散去了孔方的魂魄，成了一片死地。然而当第一缕黑色气体进入识海中的时候，那原本没有丝毫动静的识海却是骤然起了巨大的变化。
呼哧~~强大的吸扯力从识海中狂涌而出，将那原本就蜂拥而来的一丝丝黑色气体全部拉扯进来。
轰隆！
一团刺眼的金芒忽然从黯淡枯寂的识海中爆发出来，金芒万丈，将整个识海照耀得通体彻亮，而进入识海中的黑色气体此时在金芒的照耀下却是雪融般迅速的消散着。
凄厉的嘶吼声响彻，黑色气体不断被蒸发，渐渐的，丝丝缕缕的乳白色光点从中飘散出来，弥漫了整片识海。
“魂聚，开轮回！”
识海震动，洪亮的梵唱声忽然响彻。那照亮了整片识海的金色光芒忽然如同水流般迅速的流动起来，渐渐化为了一条条金色的丝线。金色丝线互相缭绕，慢慢的衍变成了一条缝。
这是一只紧闭着的眼眸！
唰~忽然，金色眼眸骤然睁开了眼，其内空无一物，是一片可怖的黑，宛若一片黑洞。那原本弥漫着星星点点的乳白色光点，在金色眼眸睁开的刹那，全部蜂拥近其中，让可怖的漆黑中多出来一抹白。
金眸白瞳！
第二章 真相与仇恨
眼角轻轻颤动，下一刻，孔方幽幽的睁开了眼。
“哥，你醒了！”惊喜声从身旁响起，与此同时，一张精致的脸忽然出现在了孔方眼前。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直直的盯着几乎不到一寸距离的孔方。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弥漫在空气中，让孔方忍不住耸动了一下鼻子。
“啊。”孔方面前的少女轻呼一声，顿时挪开了身体。
这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稚气未脱的小脸，清纯俏丽。玲珑有致的身躯，展现着其良好的发育。
少女轻拍着胸口，想起之前的那一幕，俏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殷红，有些羞怒道，“坏蛋。”
不过很快，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反应，面目呆滞的孔方，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黯淡，脸上的羞怒之色顷刻间也全部消失无踪。
轻轻替孔方将身上的被子盖好，少女也不管孔方能不能听得到，声音轻柔：“封延镇附近出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强大武者，连黑冥卫的大人都来了两位。哥哥最近还是不要出去游荡了，欣妍会担心的。”
轻叹一声，少女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孔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上。仔细看去，此时的孔方脸上虽然一片呆滞，但是这种呆滞与此前没有灵魂一般的呆滞已经大不相同。最为重要的是，孔方双眸中的空洞，如今早已消失不见。
此时的孔方陷入了一片巨大的震撼之中！
灵魂破碎之后的他其实不算是真正失去了意识，只不过这意识被深深的束缚在体内，让孔方只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没有丝毫干预的能力，只能静静的看着自己靠着身体本能行事。
而在此前，旁观着一切的孔方更是很清楚，自己遇到了怎样的凶险危机。
一头凶魂想要夺舍自己的身体！
强大的武者肉身破碎之后，灵魂可以在短时间内存活。不过这种存活的时间注定不长，所以只能重新夺舍一个身体才可以生存下去。毫无疑问，此前的孔方就是倒霉的遇到了这么一个魂魄。
“自己的身体……”孔方喃喃，脸上一片震惊。
肉身陨落之后还能留有魂魄的，都是极为强大的武者。这种存在的武者想要夺舍一个寻常人几乎没有任何的风险，说是百分百的成功也差不多了，而且此前的孔方更是在一种灵魂破碎的情况下，更是很难有什么抵抗。正常来说最终就会被这进入身体的凶魂将他残余的魂魄全部抹去。到了那时候，孔方也就真正的死去了。
不过显然，事情并没有按照正常的方向发展。孔方的身体在这头凶魂的刺激之下，出现了难以预料的巨大变化！
“轮回，眼？！”回想着之前自己身体的异变，孔方张了张嘴，愣愣的说道。
凶魂没有将自己夺舍，反倒是貌似自己将那凶魂给吞噬了。这才使自己破碎的魂魄得以恢复如初。
封延镇中为什么会突然到来一头凶魂？
“一个被黑冥卫追杀，在逃窜的强大武者。”忽然，孔方回忆起了之前少女说的话。
眼中光芒一闪，孔方忽然意识到，那个想要夺舍自己身体，却反倒是被自己吞噬的魂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被黑冥卫追杀的强大武者。
封延镇地处偏僻，寻常时候数十年都不见得会有一个强大武者路过。如今接连发生这种事，如果说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那孔方是绝然不会相信的。不过显然，就连黑冥卫都不知道此人在被追杀中肉身破碎，变成了一团魂魄。
“黑冥卫。”孔方轻声自语，神色间充斥着敬畏。
真武大陆以方向为名，分为东南西北四大域，而一个叫做日月宗的庞然大物，便坐落在这四域的交界之处。如果说将整个真武大陆比作一个王朝的话，那么这个日月宗毫无疑问就是王朝的天子！
日月宗势力滔天，拥有着监察天下，维持整个真武大陆秩序的权利，对于所有修士都拥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而日月宗手中最为强大的利刃，无疑是一支完全由强大武者所组成的神秘队伍——黑冥卫！
据说每一个黑冥卫至少都有着如意境的修为，而其中甚至不乏涅槃境的恐怖强者。真武大陆上，凡是引起黑冥卫出手的人或者势力，从来就没有能够幸免的。
强大，神秘，出手又诡异，黑冥卫这三个字，对真武大陆上的众多强大武者来说，无疑是死神的催命符。不过好在黑冥卫并不会随意出手，通常反倒是扮演着真武大陆秩序者的角色。这才没有引起过多的恐慌。
“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引起黑冥卫出手。”孔方轻声自语，心中有些好奇。
不管是日月宗，还是黑冥卫，对于孔方这个连灵寂境都没有达到，如今更是修为尽废的少年来说太过遥远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少年对其的憧憬。
不过很快，孔方脸上便出现了一抹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阴沉之色。
“柳严贤，柳若衣！”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了这几个字，孔方双眉倒竖，眼中闪烁着刻骨的恨意。
如果说是自己冲击灵寂境失败，而变成如今的这副样子，那孔方也就自认本事不济了。可事实上，他原本是极有可能可以冲击成功，成为卿原城内第五个灵寂境武者。然而在孔方冲击灵寂境的关头，却是遭到了身为古玄门门主柳严贤的暗算。
卿原城虽说是个偏僻小城，但是大小势力也是鱼龙混杂。不过其中以城主府，地灵宗，还有古玄门为三大霸主级的势力。这三大势力中都有着灵寂境的武者存在，而古玄门门主，便是古玄门中唯一的灵寂境武者。
孔方武道天赋展露之初，就受到了卿原城中许多势力的招揽。其中便有古玄门的身影，但是天赋强大又年少气盛的孔方有着自己的傲气，自然不会屈居在卿原城这种大小杂鱼两三条的地方。因此并没有接受任何邀请，但即便如此，在久而久之的接触下，孔方与古玄门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比较融洽。
只是这看似不错的关系，在孔方冲击灵寂境，没有丝毫防备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现出了原形。
“连灵海都凝聚出一半了，啧啧，看来很快就要突破到灵寂境了，可惜。”
“爹，和这个家伙多说什么，将他那开辟出的大半个灵海取出来吧。”
“嗯，修为尽废，灵魂破碎，这状态跟冲击灵寂境失败倒还真是一模一样。”
“自生自灭吧……”
耳边好似有两个冰冷的声音在不断言语着，孔方的身体渐渐紧绷，眼中泛着一丝可怕的猩红色。
面容狰狞，喘着粗气的孔方就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从一个赤手可热，前途光明的武道天才，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神智涣散的废物，这其中的大起大落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来的。如果换做一个人，很有可能早就心神崩溃了。
剧烈的喘了几口粗气，孔方闭上双眸，努力平复着体内激荡的心情。
淬血境冲击灵寂境的一个重要标志便是将体内的丹田化为灵海。凝聚了大半的灵海被柳严贤强行取出，这也是孔方修为尽废的原因。而之后的灵魂破碎，则是因为在冲击灵寂境的关头发生了这种巨大的异变，才使得孔方不得不承受了冲击失败的反噬。
然而也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噬，才使得柳严贤父女没有直接下杀手。毕竟一个修为尽废，灵魂破碎的人，即便是没有直接死去，也是一个活死人了，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而且还能将其所作所为全部掩饰过去，根本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可惜我还没有死。”孔方轻声自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从柳严贤父女的话语中孔方了解到，柳严贤之所以会冒险对自己出手，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想要用自己凝聚出来的大半个灵海，为其独女柳若衣突破灵寂境做准备。毕竟冲击灵寂境有着不小的风险，而有了这大半个灵海，成功率就能凭空增长好几成。
双拳紧握，孔方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不过片刻后，一道幽幽的叹息声从孔方口中传了出来。
“说到底还是实力问题。”拳头在一松一握之间，孔方心中一片澄明。
虽然武道天赋出众，但是自己毕竟没有达到灵寂境，而且因为心中的傲气也没有加入卿原城中其余的强大势力。这才会引得柳家父女的垂涎，将之视为一个可以随手揉捏的香饽饽。
而且孔方心中很清楚，如今自己恢复神智的事情还不能让柳家父女发现，不然以如今这种状态的孔方绝对逃不出柳家父女的加害。
感受着体内再次倒退回一开始修炼时的细小丹田，孔方脸上难掩一丝苦涩，但是更多的是一抹令人心悸的坚毅之色。
“失去的，终有一日我会重新拿回来。”
第三章 躲还是不躲
既然连破碎的灵魂都可以复原，孔方不相信自己淬血境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