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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作证 第二章(2)
当杨凤霞领着父亲来到黄河律师事务所时,律师办公室坐着两男一女,正在看材料。她走近靠门口的中年男子:“请问,卫鹏律师在吗?”
坐在里面的女同志站了起来:“你们是……”
“我们是罗川乡赵家坪的,来向你请教几个法律问题。这是我父亲。”凤霞指了指杨发才。
“你们是来咨询的,快请坐。”卫鹏把杨家父女让到沙发上,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不,不,您不用麻烦,我们不渴,”风霞又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卫鹏听完杨发才的叙述,思索了片刻,问:“你当时承包有合同没有?”
杨发才:“不但订了合同,还在县上办了公证。”他从包里拿出两份打印好的材料递给卫鹏。
然后接着说:“我包下这道荒沟后,贷款五十多万元,修路、架电、打井、开荒地,又从山东买了六千多棵红富士苹果树苗。从此我们全家吃住都在果园,没明没黑的浇水、追肥、修剪,忙时还要雇人,五年前开始挂果,总算有了收入。没想到,村委会现在变卦啦”。
卫鹏:“你们当时签定的合同是二十年?”
杨发才:“对。”
卫鹏:“现在多少年啦?”
杨发才:“刚十一年。”
卫鹏:“合同上定的承包费是怎么个交法?”
杨发才:“每年十月底一次交清。超过半年不交,按违约对待,村里有权中止合同。”
卫鹏:“你都按时交了没有?”
杨凤霞:“不但承包费一分不欠,每年都提前交,而且这几年村里修路,盖学校,安自来水,我家还捐了一万六千多块。”
“他们中止合同的理由是啥?”
杨发才:“说是建铁厂要占这道沟。”
“村委会计划给你怎么处理?”
杨发才:“他们只给我五万元的补偿费,卫律师,我这苹果树每年纯收入最少不下十几万,九年要上百万,村里总共只给我五万,你说我能答应吗?”
卫鹏:“中止合同必须是双方自愿的情况下,你如果不同意,谁也没有权利强迫和干涉,不用害怕。”
杨凤霞:“卫律师,你大概不知道,在我们赵家坪,根本就没理可讲。这不,连商量都还没商量,就对我家下了最后通谍,只给我爸五天的考虑时间,五天后就要派人砍树,你说这合法不合法?”
卫鹏双眉紧锁,将信将疑,自言自语地说:“能有这种事?”
这时,坐在门口的张律师笑着合起案卷,说:“这位姑娘讲的一点没错,赵家坪可不是一般地方,那是安宁县的马蜂窝,布雷区。”
卫鹏摇了摇头。
张律师:“你呀,慢慢就知道了。”
卫鹏又把合同和公证书认真看了一遍,然后还给杨发才,闭起眼睛思索片刻说:“从这两份法律文书来看,还是比较规范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和《民法通则》,这份合同是有效的,是受法律保护的。合同规定的年限尚未到期,况且你也没有违约,村委会现在单方中止合同是错误的。你如果不同意,他们就中止不了。”
杨发才:“可是赵玉虎说,地是村里的,村委会有权承包给我,也有权收回去。”
卫鹏:“这一百零五亩地的所有权确实是村里的,但从一九八八年五月一日你们的合同生效后,这些土地的使用权就属于你了,在没有经过法律程序解除合同之前,不管任何单位或个人对它施实占有都是侵权行为。都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杨发才:“卫律师,还有一点,赵玉虎说我是个人,村委会是集体,现在集体要占这道沟,我的个人利益必须服从集体利益。你说他这话对不对?”
卫鹏:“当然不对。就你和村委会的隶属关系来说,村委会是集体,你是个体,属于领导和被领导之间的上下级关系。但就眼前的这份承包合同来说,你们的身份都是当事人,他是甲方,你是乙方,在履行合同方面,你们的权力和义务是平等的,不存在谁服从谁,更不允许某一方把自已的利益建筑在另一方的损失之上。”
杨凤霞:“卫律师,如果村委会要强占怎么办,我家在赵家坪可是单门独户呀。”
卫鹏:“我想他们不敢,万一真要这样,你们应先对他说服劝阻,实在不行,最后可以到法院起诉。”
杨凤霞:“卫律师,万一打起官司,你能当我们的代理人吗?”
卫鹏:“可以。”
这时,坐在旁边的张律师插嘴道:“你们算是找对人啦,她要出马准行。”
凤霞站起来和卫鹏握手道别,并掏出一张人民币塞到卫鹏手里,感动地说:“卫律师,耽误了你半天时间,也不知道你们的收费标准,这五十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
卫鹏把钱又装回她的包里,说:“来我们这里咨询是不收费的。”
杨凤霞:“卫律师,太感谢你啦!”
卫鹏:“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嘛!”
从黄河律师事务所出来,杨发才和女儿的心情宽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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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作证 第三章(1)
“杨发才,杨发才,请你赶快到村委会来!请你赶快到村委会来”!
大约*点钟,聒人的高音喇叭突然在赵家坪上空一遍又一遍的响起来。
杨发才正吃早饭,听见喇叭呼叫,不勉有点紧张,因为他还没有考虑好如何答复村委会。
他太了解赵玉虎的秉性和为人了,但凡那家伙要办的事情,别说在赵家坪,就是在罗川乡,在安宁县,也没人能阻挡得了。
但如果把苹果园拱手让出去,他是二十四个不情愿,这等于摘他的心,挖他的肝。
且不说果园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拼博,先后投资六十多万,这个数目在当今一些大款们眼里,可能是微不足道。可是在十一年前,对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的杨发才来说,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如果万一搞砸了,别说他这一辈子,恐怕连女儿这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他当初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自从承包了禹王沟,十几年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不光他,就连妻子和女儿也跟着吃尽苦头。
这道沟离村子七八里路,偏僻荒凉,一天到晚别说见人,就连一只小猫小狗也见不到。
从把家搬到果园这一刻起,他就完完全全的与世隔绝了。老伴和女儿当时都想不通,他总是劝她们:“不吃苦中苦,哪有甜上甜?”。
如今他赌赢了,成功了,可以大把大把的往口袋里装票子啦,却遇上了这档子倒霉事。
要把他十一年的血汗和希望全都毁掉。
如果换了别人,他会不顾一切地和他吵,和他闹,和他据理抗争,甚至拼命。可是现在,要毁灭他希望的不是别人,而是人称“笑面虎”的赵老大。
想到这些,浑身不寒而栗。
他一时没了注意。
便问身边同样发呆的老伴:“让我去村委会肯定还是退合同的事,你说咱该咋办?”
一辈子胆小谨慎,与世无争,与人无争,树叶落下来都怕砸破脑袋的妻子更是六神无主,吭吭哧哧的说:“真是熬煎人哩,退又不能退,抗又抗不住。”
这时,坐在身边的杨凤霞使劲把碗往饭桌上一墩;将筷子“啪啦”一摔,狠狠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叫我看,一是不退!二是不怕,他赵玉虎再厉害,就真的没了王法!卫律师不是说啦,只要咱不同意,这合同他就退不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
杨发才一走进村委办公室,就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不安。
办公室里除了赵玉虎,赵银虎,孙有良外,还有副村长李长有,赵玉虎的儿子,乡派出所联防队副队长赵东明和两个联防队员;联队员手里都拿着一根二尺多长的橡胶棒。
“发才呀,这几天考虑得咋样啦?”杨发才还没有在椅子上坐稳,赵玉虎就开门见山的问。
“赵书记,我和老伴高量过啦,这合同确实不能退。咱们订的是二十年,如今才过了十一年。这十一年里光栽树就栽了三年,树栽上又长了六年才挂果。我总共投资六十多万,正经见效益才两三年,资金最多能收回来二十来万,如今,大部分贷款都还没还,真要把果园毁了,我非逼得上吊不可。”
“咱今天不说这么多,就说这合同,你到底退还是不退?”赵玉虎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好我的赵书记哩,我求求你高抬贵手,就给我们全家留一条活路吧。”杨发才眼里含着泪花苦苦哀求道。并当众给他跪了下来。
“你少来这一套,干脆点,说!退还是不退?”赵玉虎还没开口,孙有良又逼上来了。
黄河作证 第三章(2)
“发才哥,你就想开点吧,俗话说,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平气和,光景算个球,都是身外之物,破财消灾比啥都好。”赵银虎也跟着敲起边鼓。他的话音虽然不高,却流露着明显的威胁与恐吓。
“实话对你说吧,你就不要抱任何幻想,这已经是板上订钉,合同非退不可!在安宁县,我从来说出口的话还没有收回过。”赵玉虎把后路彻底堵死了。
杨发才看看第一道防线已经守不住了,便计划采取第二套打算。
他给所有在场的每人散了一根烟,然后和颜悦色地试探着说:“赵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苹果园让我再干三年,三年后一分钱不要,无条件退给村里,这样,我就能把贷款还完。”
“不行!绝对不行!你说得轻巧,再干三年,我的炼铁厂能等三年后再建吗?”
赵玉虎没等杨发才说完,就粗暴的打断了他。
沉默。
可怕的沉默。
只有每个人嘴里吐出的白色烟雾,在这凝重的空间里徐徐环绕。
片刻后,赵玉虎最先打破僵局,换了一种口气说:“要不这样吧,上回答应给你赔偿五万,现在加上三万,改成八万块,怎么样?该满意了吧?”说完,他让孙有良拿出一份打印好的中止合同书,而且村委会已经盖了章,逼着让杨发才签字。
杨发才接过合同无动于衷。
“你倒是签呀不签?”赵玉虎已经没了耐心。
“不签!”
奇怪,当杨发才看到一切恳求和忍让都是徒劳后,被逼到绝境的他反而坦然和大胆起来。球,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谁怕谁呀,他今天是豁出去了。
“反了,简直是反了,我就不信在赵家坪,还有你展翅的地方。说!签,还是不签?”赵玉虎显然被激怒了,已经失去理智。
“不签!”杨发才的口气越来越硬。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落在杨发才的脸上。这一掌,是孙有良打出的。
杨发才冷不防挨了重重的一下,脸上顿时肿起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这一掌,把他骨子里的奴性意识彻底打跑了。几十年的委曲求全;几十年的逆来顺受,就像决了堤的江水,一下子全都喷泻而出。他像一头怒不可遏的雄师,无所顾忌的咆哮起来:“打吧,有种你们今天就把我打死!打不死我就要说!就要叫!就要喊!天下有你们这样签合同的吗?”
杨发才也真被逼急了,抄起一把椅子拼命反抗,双方扭打在一起。
办公桌上的电话、文件、茶杯、话筒等,都被碰落到水泥地上,有的当场就变得粉碎。
杨发才尽管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但毕竟五十开外,又寡不敌众,没几个回合,就被按倒在地,孙有良等人蜂涌而上,巴掌和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他身上。
赵玉虎洋洋得意的坐在皮转椅上,跷起二郎腿,边磕瓜子边看电视。
他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屏幕上,武打片中的的噼里啪啦声,掩盖了此时此刻发生在安宁县罗川乡赵家坪村委会办公室里的一切。
当杨凤霞和母亲闻讯赶来时,杨发才已经被打得脸肿鼻青,头发揪下几撮,嘴角正向外流血。被赵东明用手铐铐在办公室套间的暖气管上。
罗川乡照相馆的摄影师被赵玉虎叫来,正在拍室内损坏的东西。但谁也没有注意,他最后将像机的镜头,刹那间对准正被铐着的杨发才按下了快门。
杨凤霞的母亲跪在地上向赵玉虎求情:“赵书记,你先把他放了,让我好好劝劝他行吗?”
杨发才却在套间用滴血的嘴大声喊叫着:“凤霞,快把你妈拉起来,你们都给我长点骨气。”
这时,杨凤霞擦了一把眼泪,把母亲从地上扶起来,哭着说:“妈,这种人不值得你下跪,咱们不求他。不但不求他,我还要告他。”
赵玉虎走到凤霞的母亲跟前,两手一摊,得意地说:“听听!你好好听听!他们父女就这态度,我能放他吗?”
说完,他转脸对儿子赵东明道:“给公安局刘兵打个电话,就说有人砸了村委会,砸坏了公共财物,打伤了村干部,公事公办吧!”
第二天,刘兵开着安宁县公安局的铁棚警车,鸣着警笛和警铃,停在赵家坪村委会门口。车上跳下两个警察,把杨发才粗暴地带上手铐,押上警车。
杨凤霞横躺在警车前面,歇斯底里地哭叫着:“你们要想把我父亲抓走,除非让车轮从我身上轧过去”!
刘兵对杨凤霞宣布,限她三分钟离开现场,否则,将按防碍公务一同拘留。
在万老六夫妇和街坊邻居的劝阻下,几个好心人总算把她扶了起来。
警车呼啸着开走了。
只有汽车轮胎扬起的尘土,徐徐降落在大路两旁的房屋和田野上。并把一个大大的问号和沉重的思考,留给了古老的赵家坪,留在了人们的心里。
同时,也留在了中国农村发展史的回音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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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作证 第四章(1)
刘兵没有回公安局。
他直接把警车开进看守所,停在监区大铁门的警戒线外,让和他一起来的小王看着杨发才,独自下车向所长办公室走去。
周小鹏正在和别人下棋,见刘兵进来,连头也没抬,问:“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咋就把你刘大公子给吹到我这小庙里来了”?
刘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敬道:“我这受苦人哪有你这大所长潇洒呀,上班时间还能忙里偷闲。”
周小鹏放下手中棋子,掏了一根烟递给刘兵,自己也抽出一根点着,边吸边问:“你老弟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指示?”
刘兵笑着在他胸脯上轻轻捣了一拳:“我哪敢有什么指示,是有事来求你老兄来了。”
周小鹏:“说吧,好事还是坏事?”
刘兵:“刚抓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先在你这里保管几天,怎么样,没问题吧?”
周小鹏:“操,我还以为多大事呢?这还用得着找我,你公事公办不就得了。”
刘兵只得以实相告,“这人还没办手续。”
“什么?没手续你就敢抓人?抓了人还敢往我这里送?这不是存心要我的好看吗?实话对你说吧,你敢抓我可不敢收,要是令尊大人怪罪下来,谁能担当得起?”周小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刘兵:“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我爸到省里开会还没有回来,孙局长又去了地区,等他们一回来我马上就给你补办手续怎么样?难道当哥的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周小鹏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问:“这是个什么案子?”
刘兵:“一个农民,砸了赵家坪村的村委会,毁坏了公共财物,还打伤几个村干部,可能要刑拘。”
周小鹏:“操,我说呢,原来是捅了你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