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何石熙尊那只老狐狸尚未采取行动,将他轰赶撵下船去?
疑问才浮上心头,他踏上舢板,双脚尚未站稳,衣领便再度被北擒雷揪住,像拎小鸡般的将他拖进船舱内,命仆人严加看管,并限制他的自由。
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他!欲将他与蝶儿分开来。
“喂!放我出去,你们不能关我,听见了没?快开门让我出去。”他气得直踢舱门,并扯喉大声尖叫,但就是没人理他,“你这个黑木炭,竟敢关我,你完了!你就祈祷门别让我踹坏,否则我一定要告诉蝶儿,说你揍我、扁我、打我,到时你就吃不完兜著走。”
可恶!难不成他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要不然石熙尊怎会洞悉他的企图,命北擒雷将他关起来,与蝶儿分离开来?
看来,他还是斗不过石熙尊这只老狐狸。
“开门啊……”黄心凡呐喊。
依旧没人理他。
“水……就是水嘛!有……有什么好怕的呢?”站在舷旁,黄心蝶目不转睛的盯著湖水看,不断的安抚自己过度紧张的情绪。
展现在她面前的湖水很平静,乎静得就像清澈透底,无任何波纹的一盆水偶尔有风儿掠过———粼的湖面,才会掀起绮丽的涟漪。
但不晓得为什么,美丽的山湖景色,非但无法消弭她心中的恐惧,反倒更加深她的不安。
黄昏时刻,五颜六色,绮丽缤纷的彩霞见于西方。湖面愈来愈多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画舫,尤其愈接近夜晚时分,更可看见柳叶舟往来如织的穿梭在画肪中的画面。
这样一幕热闹不凡的景象,也只有在杭州西湖看得见。照理,她该是被这兴奋、快乐的气氛所融合才是,可她就是悒郁得开心不起来。
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只知道好像舆水有关。看著泛起波纹荡漾不已的湖水,她就觉得头晕。
很奇怪!她明明记得以前自己是不怕水的,但为什么这一刻看到水,她会如此惊慌?而且双脚还发软到差点站不住。
该不会是上次的意外,造成她有如今的惧水症?
仔细回想一下,她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的大。
“夫人。”看见她怪异的举动,奉命保护她的左吹雪立刻走过来。
“你来得正好。”拿了一条又长又粗的绳子,将小叶舟绑在舷杆上后,黄心蝶笑咪咪的要他替她完成剩下的事,“这画舫实在有点高,而这小叶舟又有点重,我抬不动也搬不动,你人高马大,就麻烦你帮我将小叶舟放下去。”
“夫人想逃?”左吹雪起戒心,衣袖倏地滑出一只烟筒,打算她若真有此念头,他马上点燃抛向夜空,通知在西湖另一侧谈事的爷。
逃?他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况且她也没勇气敢逃。黄心蝶嘲讽的一笑,指著费尽全身力气才绑好的两端死结。
“绑死了怎么逃?”两头都是打死结,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两端各两个死结,光是要打开,就得花一刻钟,地又不是笨蛋。
左吹雪觉得她有点古怪,又有点不对劲,虽起疑心,但他还是依言将小叶舟放进湖里。
“你留在这里看守绳子,千万别让它松掉。”她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完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的伸出颤抖不已的双手,拉住粗糙的麻绳,“好了,我要下去了。”
“蝶儿!你在做什么?”踹坏舱门甫走出来的黄心凡,正巧看见她仿佛要落水,而及时拉住绳子惊险的模样,吓他心脏差点为之衰竭。
“我要下水。”她作出慎重的决定,要克眼心理障碍,就必须得再落水一次,但她没有那股勇气,所以变通的方法是选择乘坐小叶舟。
“你要逃走?”黄心凡大声嚷嚷著,没留意一旁的左吹雪正双手环胸,一脸饶富兴味的看著他这个粗心大意的傻蛋。
“逃走?我为什么要逃走?”黄心蝶困惑的皱皱眉头,不懂他怎么会有这个念头,“不是啦!是因为我发现我竟会怕水,而为了要克服怕水的心理,所以惟一的办法只有再下水一次。”
“那我陪你。”开什么玩笑,要是她万一不小心出了事,看他怎么回去向他爹和十二位叔叔交代,即使有九条命,也不够他那七十位堂兄长揍扁,小命铁定挂的。
“你陪我?那小叶舟不沉了才奇怪!”她可不想再一次掉进湖里,一次溺水险些丧命的经历,已经教她永难忘怀了,且还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就算此刻有人给她黄金万两,她也不想再来一次。
“那你小心点。”若不是画舫上已无第二艘小叶舟,而自己也不会泅水,否则黄心凡真想陪她下去。
“我会的。”胆战心惊的放下绳梯,黄心蝶小心翼翼的爬下画肪,坐进小叶舟中。
天色转黑,华灯初上,湖中弦乐清歌之声四起,红灯点点,影落彼间,有如万条黄金,闪烁摇荡,摆晃不停。
小叶舟的船身很低,黄心蝶试著将手伸到水中,但看见水就开始头昏脑胀的她,根本就办不到。
深吸了口气,她再度鼓起勇气试一次,而就在指尖触碰到水时,仿佛遭雷击般,她立刻缩回手。
不气馁,她缓缓的再将颤抖的手伸向水中,并不断的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水罢了,又不是会吃人、咬人的猛兽,有什么好惧怕的,结果她办到了!
“我……我……”她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的手,“我敢……摸水、碰水,甚至将手伸到水中去?!”
喜悦的神情立刻布满她整张小脸,她兴奋得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愉快的心情。
她实在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快乐的拍打著凉爽的湖水,看著溅起一连串美丽的水花,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呵呵……我办到了,我办到了,我不怕水了!”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不间断的萦绕在画舫四周,“我再也不怕水了!呵呵……”
坐在小叶舟上玩著水的黄心蝶,笑得开心极了,而站在舷旁担心她安危,时时刻刻注意著她一举一动的黄心凡,则是一脸困惑。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蝶儿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笑成那样子?”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望著画舫下的黄心蝶,不懂她到底在笑什么。
而至于左吹雪,则是一脸的不以为意。
“咦?那是什么?”不经意抬起头来,看见一团黑影快速的朝他们靠近而来,黄心凡眯起眼瞧,却瞧不出什么东西来。
“糟!”含笑的黑眸进射出寒光,左吹雪立刻点燃烟筒抛向夜空,并要船夫立刻将画舫开走。
“天……天啊!是一艘好大的画舫!”不死心的眯眼仔细瞧,黄心凡终于得以看清楚,那团从湖畔飘移过来的黑影,是一艘没点上半盏亮灯,形状有两层楼高,比他们所乘的画舫还要大上数倍的船,“那艘船疯了!竟然向我们撞过来了,船夫,开快一点!”
听见他的尖叫,黄心蝶愣了下,转头到处寻找他口中那一艘大画肪,却愕然的发现它就在自己面前,且像失控似的疾快朝她行驶过来。
眼见那艘船横冲过来,蓄意要撞击他们这艘小画舫,黄心凡当场吓白一张脸,害怕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届时看他如何向黄家的大老们交代。
“蝶儿,快上来!”他冷汗直冒的赶紧放下绳梯,要她立刻回画舫上来。
飘浮在湖上的小叶舟,就像一片轻薄的树叶,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不想被夹成肉饼馅,黄心蝶拚命的拉扯著麻绳,想缩短小叶舟与画舫的距离。
“蝶儿,快一点!”黄心凡忧心如焚的朝她大吼,要她攀登绳梯快上画舫。
好不容易拉近小叶舟与画舫的距离,就在她伸手拉住麻绳欲爬上画舫时,一片黑暗遮住月光、灯火,笼罩住她全身。
她忐忑的缓缓转过身,霎时,她呆傻住了!那一艘大船正迎面朝她冲撞上来。
她惊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考虑欲跳水时,一道如疾风快速的人影,从彼岸掠过湖心飞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拦住她的腰一提,将她带上岸去。
“噗通!”见画舫逃不过被撞击的命运,不谙水性的黄心凡为了保命,也只得跟著船夫往湖里跳。
须臾,就在他连灌了几口湖水后,左吹雪也从画舫俯冲下来,如拎小鸡般的抓住他的腰带,将他自湖中捞起后,便飞向堤岸。
“砰!”一声巨响如雷声般恐怖的相撞声,和著四溢的歌声、欢笑声响起,充斥在东北侧的西湖。
“咳……咳咳……”死里逃生的黄心凡,再度湿了一身衣裳,难受的半趴在地上直吐著水。
“心凡,你没事吧?”黄心蝶余悸犹存依偎著石熙尊,她必须得捉住他的手臂,才能让发软的双脚站稳。
“我……咳……没事……”吐出最后一口湖水,被吓得全身发冷、四肢发软的黄心凡,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虚脱得没半点力气,“你……你呢?蝶儿。”
“我……我也没事,很好。”不想再让他担心自己,黄心蝶勉强的微扯唇角,绽放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来。
“呼……”知道她安然无恙,黄心凡松了好大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他重视她,远超过于自己的性命。
似哭又似笑的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来,他松懈紧绷的神经,抛弃形象和教养,不理会任何人的眼光,不想动的任由自己趴在地上。
“爷,船上仅这名船夫。”揪著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小孩,北擒雷粗鲁的将他按跪在石熙尊面前。
“他?是船夫?”黄心蝶讶异得睁大眼,不敢相信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会驾驶那么大的一艘船。
“你多大了?”俯视著眼前不肯屈服的小孩,石熙尊如冰雕般毫无表情的脸孔,只有令人畏惧的危险气息。
第一次,石熙尊感到自己有如此强烈想杀人的冲动。
庆幸蝶儿没有受伤,也庆幸船夫只是个小孩,否则他说不定会杀了这小孩!
男孩倔强的紧抿著双唇不语,并不停扭动身躯想起身,但却被北擒雷一掌按压住,愤怒得使他更顽固的高昂著下巴,不怕会被宰的睨瞪著他们。
“你多大了?小子,说!爷在问你话,你就必须回答。”北擒雷加重力道,强迫他开口说话。
“十……十二。”左肩骨头几乎快被掐碎了,男孩痛得受不了,终于回话。
“你受雇于谁?”石熙尊黑眸进射出骇人的寒光,狂热的怒气全隐饰在森冷阴沉的面孔下。
男孩冷哼了声,咬牙硬撑拒绝再回答问题。
“识相点!小子,别自讨苦吃。”见他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北擒雷更加使劲的掐住他肩膀。
“不……知道。”男孩左肩因为痛,而倾斜的身子愈垂愈低,但他不认输的双眼却始终迎视著石熙尊冰冷的黑眸。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左吹雪拔出剑刺向他,吓唬他的抵住他喉咙,“说!”
男孩苍白著一张脸,明显得可看出他眼中有著惧意,但他依然不肯透露出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瞧见他胸口鼓鼓的,须臾,左吹雪将剑头往下移,拨开他衣襟,挑出一包银两来。
“把钱还给我!”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二十两被夺走,男孩气愤无比的想抢回来,无奈被人压制住,根本起不了身。
“是谁指使你的?”怒不可遏的石熙尊,声音冰冷得令人脊椎发寒。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气势如此威严可怕的男人,男孩怔住,冷汗直冒得说不出话来。
“你吓到他了。”看得出男孩吃软不吃硬,黄心蝶责怪似的嗔了石熙尊一眼,便脱离他怀抱,走到愕然的男孩面前,“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他们会立刻放你走的,而且还会将二十两还给你。”
“真的?”男孩半信半疑。
“小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竟敢怀疑我家夫人的话!”脾气不好的北擒雷,再度想动粗教训他,不过却被黄心蝶阻止。
“好,我说!”为了拿回二十两,男孩别无选择,只有相信黄心蝶。
“到底是谁?”石熙尊的声音非常的淡漠,语气更是平静得像暴风雨即将来临般的可怕。
没有人察觉得出他杀气腾腾,只有左吹雪和北擒雷知道,这是他想杀人前的徵兆
“我不知道,是一位姑娘,从她的穿著打扮,我敢肯定是位名门千金小姐。”实际上,男孩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她的长相如何?”冰冷的眼神中有著愤怒和杀气,石熙尊已知道她是谁了。
“她蒙著脸,坐在轿内,我没瞧见她的脸,不过她身旁跟著一名丫鬟,我记得她们临走前,好像有提到……洛阳?”男孩是有点印象,但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没听错。
“洛阳?”北擒雷瞠目,不敢相信事实。
“是董姑娘?”左吹雪讶异,难以置信体弱多病、温柔婉约的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可能吧?”黄心蝶惊呼一声,也愕然的睁大眼。
洛阳?董姑娘?她是谁?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黄心凡,一听到欲置黄心蝶于死地的人是谁,突然变得十分有力气的弹跳起来。
这位姓董的姑娘未免太大胆了吧?竟想对蝶儿不利,也不打听、打听蝶儿是何许人物,敢动蝶儿一根寒毛,她董家就准备被夷为平地吧!
石熙尊只是叫来一旁的右扶风,要他立刻去找老夫人,叫她好好与董月柔谈谈,并带回自行处置,至于报复,他看就免了吧!
第九章
“你叫什么?小子!”坐在马车内,得知他就是开船撞击他们的祸首,黄心凡一脸充满敌意的怒视著他。
男孩高傲的昂著下巴,充耳未闻,视而不见的望著窗外的风景。
“我在问你话,小子!”没见过犯错还如此嚣张的小孩,黄心凡气得直想掐死他。
“五文钱。”将视线移回马车内,男孩伸手向他要钱,“想知道任何消息,行!只要你肯付钱,我就说。”
“你……”黄心凡瞪著他,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仅一眨眼的时间,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面向黄心蝶,皮笑肉不笑的询问道:“蝶儿,这小子很碍眼,我想将他丢下马车,行不行?”
“不行。”她一口拒绝。
“为什么?”黄心凡气得哇哇叫,不服的大声嚷嚷著。
“因为他欠我两两钱。”唇角带著诡异的笑容,黄心蝶眼神中有著奸诈的光芒,或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关系,她受到石熙尊的影响,已狡猾得像只狐狸。
“咦?”黄心凡困惑的眨了眨眼,不懂她这么偏袒那小子,怎么会和他算起帐来。
“我什么时候欠你两两钱了?”敲诈不成,反被觊觎,男孩起戒心的盯著她。
“就是现在。”黄心蝶笑咪咪的望著他,指著他们所搭乘的这辆马车,“车马费是两两钱,看在你还是小孩子的份上,算你便宜点,只收一两半就好。”
“坑人啊!”当初又不是他自愿上马车的,是他们硬是将他压进马车内的,她凭什么向他收钱。
早料到男孩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黄心蝶依旧微笑的注视著他。
“不坐也行,你马上给我下车去。”她这番话一出,黄心凡已蠢蠢欲动的要将男孩撵下车去,不过却被她以眼神警告他,先别轻举妄动。
“好,停车!”想敲诈他?门儿都没有!男孩有骨气的要在荒郊野外下车。
“要停车也行,必须先付五文钱的停车费。”仿佛在男孩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般,黄心蝶眼中有著异样光芒,敢打赌他绝不会吃这个亏。
真是歪路走多了,终于碰到克星了!男孩又气又怒的瞪著她,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道他遇到一个比自己还不讲理的青番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