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摇头晃脑的,扑腾着翅膀急忙接住鸟笼,嘟囔着:“还是老样子呗,那个紫毛妖怪守在洞里,除了阿启谁都不让进。”
凤染眼角抽了抽,努力忽视碧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称呼史上最尊贵的真神为‘紫毛妖怪’这一惊悚的事实,她吞了吞口水,摆摆手:“你去跟阿启说说,让他带我进去呗,这清池宫又不是天启真神的,他占山为王也就罢了,还一占就是一百年,也太没有做客的自觉性了。”
“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我可不敢说。”碧波哼了一声,抓着鸟笼朝山洞入口处飞去:“你以为我傻啊,紫毛妖怪一巴掌就能拍死我,我还没等到后池神君醒过来,我就去地府报道了。”
就你这惹事的麻烦精,地府鬼君敢收才怪!凤染忍不住在心底埋汰了一句,却终究因为碧波的最后的一句话叹起气来。
三界沧桑变幻百年,唯有后池,沉睡在清池宫后山,不知人间岁月,也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恐怕一百年前的事已经磨尽的她的骨血,否则也不会在沉睡之际为即将破世的小神君取那么个名字——弃。
父弃母弃,为天地所弃。
幸得天启真神在清池宫,在他破壳启智后改了另一个音,阿启,这便是当年清穆与后池精魂所化的孩子,如今清池宫的小神君。
凤染望向岿然不动,紧闭了百年的洞门,眼缓缓垂下,神情难辨。
后池,一百年了,无论当年纠葛是非,都已经过去了,你该……醒了。
朝圣殿后殿。
因为已近一年未回天宫的景昭公主突然驾临,整座宫殿是落针可闻的安静。
天后自殿外走进,见景昭坐在椅上等她,冷着脸转身,却被跑上前的景昭一把拉住衣摆。
“母后。”景昭声音低低的,有些微不可见的请求:“您都已经一年没同我说过话了……”
景昭执掌苍穹之境百年,久居众人之上,心性脾气早已非当年可比,天后见她一副久违的小女儿姿态,也有些不忍,但还是转身拂手,硬声道:“你如今在苍穹之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还需要我这个母后!”
“母后,神君虽说接掌了妖界,可是从来不曾对仙界不利,也无损您和父皇的尊位……您怎么到如今还要生气?”
“景昭,你应该知道,从天启和上古降世,上古历开启之时启,三界八荒就不可能再以你父皇为尊了,这些好听的话,你就别再敷衍我了。”想着这些年终归因为景昭在苍穹之境的缘故,三界对她和暮光的敬重不减反增,天后的声音柔了下来:“我生气的并不是当年妖界之事……”
因为天后的话,景昭面上划过一丝惊喜,可这喜意还未到达眼底,就硬生生的僵住。
“我生气的是这都多少年了,虽说当初婚礼被打断是情非得已,可你在苍穹之境名不正言不顺的呆了一百年,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天后的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景昭,虽然如今妖界和仙界偶有摩擦,可有天启和白玦在,不会有什么大乱,你若不趁早在苍穹殿正了名分,若是有一日,后池……不是……上古真神若是出了清池宫,你该如何自处?”
极不情愿的吐出那两个字,天后揉了揉眉角,坐在了一旁的椅上。
整个三界都知道当初的后池便是如今的上古真神,虽说不知道她为何这一百年不出清池宫,可却无人不清楚当年的一段因缘纠葛。
比起身份尊贵,连三大真神都不及上古,又何况是如今的景昭?
景昭沉默了下来,良久后才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神情有些悠远,但却淡漠的有些不正常:“母后,不管她身份如何,总归没有强抢别人夫婿的道理,如今陪在神君身边的……是我。”
她缓缓抬头,眼中竟有骨子完全不输于天后的久居高位的贵气和倨傲来。
天后微微一怔,随即暗自叹了口气,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站在白玦身边,这百年来,景昭到底改变了多少,又隐忍了多少?
“那你今日前来又是为何?”天后转过眼,看着景昭,慢慢道。
“下个月是东华老上君的寿诞,他给苍穹殿送了请帖,我想和母后一起出席。”景昭抿了抿嘴角,算是揭过了刚才的话题,想起来意,笑了起来。
“是大泽山的东华上君?”天后心底一突,见景昭眉宇未动,提醒道:“两百多年前的东华上君寿宴,我听说她……”
“母后,都过去了。老上君寿宴,我们一起出席,也算是给足了他脸面,不会有什么闲话的。”景昭神色淡淡,轻声道。
天后顿了一下,明白了景昭话中的意思。
无论上古身份有多尊贵,只要她不出现,而景昭又能一直站在白玦身边,这三界中受众仙景仰的永远都只会是景昭。
她沉默片刻,终于在景昭微微期待的眼神中叹了口气,道:“好。”
景昭得了天后的保证,闲谈一会便离开了,天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御宇殿外,揉着眉头,眼角出现了一抹疲惫。
已经一百年了……从古帝剑出世,后池觉醒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战战兢兢的活了一百年了。
每一日都在惶恐中度日,唯恐上古会出现……到如今,她竟及不上景昭的胆子和心气。
景昭,如果你经历过上古亘古悠久的岁月,伴在那人身边千年万年之久,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有些人,生来便能主宰世间,位极众生。
苍穹之境中,三首火龙无聊的盘在大殿上,打着哈欠,用爪子拍拍大嘴,远远的看见景昭的身影出现在空中,噗嗤一下,挥着翅膀朝天梯下飞去,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渊岭沼泽桃林中,垂眼端坐的人感觉到炙热的气息靠近,微微抬眼,见巨龙蹲坐在他不远处,道:“三火,怎么了?”
“神君,景昭回来了。”三首火龙缩为手臂粗细,盘在半空中,声音嗡嗡的。
“你何时喜欢管这些事了?”白玦淡淡道,握在手中的书不紧不慢的翻着。
“她和天宫的关系近,我们和仙界的仗就打不起来了!”三火不悦的摆摆脑袋,靠近了白玦几分。
“仙妖之争本就妄生杀孽,当年我替你修补一首,本想助你成神,你如今若是相帮森鸿,日后渡劫可是会难上不少。”
“有什么关系,老龙我活了几万岁了,难得有看得上眼之人,更何况我也算妖族,当年妖皇妖力大失之时,仙界乘机攻打妖界,致使妖皇战死沙场,于我妖族而言乃是奇耻大辱,怎可不报?”
三首火龙说得头头是道,白玦拍了拍他的脑袋,拂手道:“好了,我当初便说过,虽会庇佑妖界,但不会介入妖界政事,森鸿他要如何,我不会插手,若是你们有自信能赢得过暮光和芜浣,只管出兵就是,我不插手,天启自然也会如此。”
白玦一番话说下来,三首火龙的头垂了下去,嘟囔着‘那我还是等一等吧,老龙的命也是很值钱的’,转身飞走了。
片刻后,景昭的身影出现在桃林外,她看着林中坐着的白玦,一身的倨傲凛冽缓缓消失,脚步顿在原地。
那人金黄的长发不知从何时开始恢复了墨黑,素白的长袍,淡漠的眉角,好像从百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整个人都是清冷的。
景昭不知道上古之时他原本便是如此,还是从上古真神觉醒的那一刻开始他才改变的。
“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白玦转头,见景昭愣在一旁,轻声道。
“哦。”景昭回过神,靠近了些许,但还是在白玦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很久以前就发现,她离他这个距离时,他的面色最为满意。
“一个月后东华上君寿宴,我和母后会一同前往,你……可有时间?”景昭轻声道,见白玦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急忙开口:“我只是说说而已,东华只是一介上君,不需要你亲自前往,殿内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景昭匆忙转身离去,白玦合上书,眼底有片刻的怔忪……东华的寿宴吗?
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百年前天启出现在苍穹殿上的怒容,白玦抿住唇,神情渐渐悠远。
快步走出桃林的景昭停住身,缓缓回首,林中人影似有还无,她心底渐渐生出了悲凉的感觉来。
一百年了,她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白玦,还是……清穆……
百年前宾客散尽的苍穹之境,上古界开启的三界狂欢之下,空旷无人的苍穹之巅上,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在王座上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胸口的鲜血似是已经流尽,大红的古袍上甚至只能看到触目惊心的暗红之色,她以为,那个人会那样端坐在这世间至高处,就那样死去。
直到……天启出现的那一刻。
“白玦,后池重新沉睡了,如你所愿,上古永远也不会觉醒。”
冰冷的话语说完,就再也没了声息,待她跌跌撞撞跑进去时,只能看见鲜血染尽的王座,空荡荡的苍穹大殿,空无一人。
那时候她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了白玦,也没有了清穆。
直到一年后,她才在这片桃林中重新看到白玦。
那时,他一身白衣,黑发尽染,回转头,神情淡漠清冷。
可对景昭而言,那已是世间最美风景。
从那以后,对她而言,无论他是白玦,还是清穆,都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还活在世上,她能站在他身边,就已是最好。
清池宫后山。
“碧波,告诉凤染,让她安心打理清池宫便是,后池的事不用她担心。”天启如往常一般拒绝着叽叽喳喳的碧波,脚步不停的朝洞门处走,却陡然顿住。
在他身后抱着个鸟笼声音倍儿脆的碧波停之不及,整个身子都撞在了鸟笼上,一时眼冒金星,便也不客气起来:“紫毛妖怪,你停下来做什么……”头一伸朝前望去,大眼一瞪,打了个隔,声音哆嗦起来:“天、天启神君……门、门开了……”
“我知道。”
格外冷静的声音从天启嘴中吐出,竟有种不能承受之感,就连碧波也在这深沉的氛围中乖乖的闭上了嘴。
“我去告诉阿启。”碧波说完,瞬间消失。
天启怔怔转身,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来处跑去,眼底有不能抑制的狂喜。
片刻后,清池宫华净池前。
天启看着宫门口纹丝不动,似是回不过神,愣愣看着池中心的凤染,一步一步走过去。
华净池中,大片的荷叶下,一身玄袍的女子静静站立,青丝及腰,似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缓缓回首,瞳孔静默。
片刻后,才倏尔轻笑,一派雍容悠远,大气铿锵。
“天启,下个月月弥上神十五万岁大寿,你准备了什么贺礼?不妨替我一起备了!”
天启怔在原地,望着池中的女子,瞳中划过不可置信的讶异。
上神月弥,上古界上神,和四大真神一向关系笃佳。
可是她的那场寿宴,早就淹没在洪荒的岁月中,六万多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上古,你终究是回来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却已经失去了你。
缘由
“混沌之劫?上古界关闭?六万年前?天启,你是说现在已经是六万年后了?”
王座上的女子懒洋洋的翘着腿,朝下瞥着的眼里有抹微不可见的惊讶,但沉在英气静默的黑瞳中,只觉得这份惊讶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轻叩在王座上的手合成半圆,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响,淡漠而凛冽。
凤染抬头,面色复杂的看着高居王座之上的玄衣女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她早就知道,觉醒后的后池再也不复当初,可却从来没有想过,后池竟会完全消失,如今端坐王位,回首间便能震慑三界的只是六万年前主宰苍生的真神上古。
天启坐在离上古不远的地方,右手托腮,紫发垂在腰际,神情轻松惬意,点头道:“自然是六万年后了,当年混沌之劫降临,上古界中的上神陨落的陨落,避世的避世,没剩下多少,到最后还是靠你用本源之力化解,才解了这场劫难。之后上古界尘封,你也沉睡了几万年,觉醒前的身份是清池宫的小神君后池,不过一百年前你觉醒的动静闹的有点大,如今你的身份三界尽知,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凤染兀然抬头,朝天启看去,眼中神情意味不明,如此简单几句话便抹杀了当初哪些事的存在。
“哦,是吗?”上古摸了摸下巴,淡声道:“你既然在此,那白玦和炙阳呢?”
大殿里有瞬间的静默,斜靠的紫色人影僵了僵,然后迅速抬眼,声音有些沉:“当年你应劫之前,曾指定暮光为三界之主,由他统领仙界,但上古界尘封后,拥有祖神之力的擎天柱降世,另立妖界之主森简,两人对峙了几万年,三千年前我觉醒后一直隐居在妖界,百年前白玦觉醒,创苍穹之境,后来仙妖大战,妖皇战死,因大皇子森鸿和暮光神力悬殊,白玦便接管了妖界,近百年来,两界没生什么事端。”
“白玦他如今在苍穹之境,就是当初的蛮荒沼泽,至于炙阳……我不知道。”
天启的话音落定,上古凤眼微抬,狐疑道:“这是什么话?四大真神灵犀相通,三千年时间,就算他与你们一样沉睡,也足以让你寻到他的踪迹。”
四大真神亘古存世千万载,沉睡转生亦不过是件寻常小事罢了,可却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寻不到踪迹的道理。
“寻不到就是寻不到,我有什么办法。”天启眼一横,转过脸不再说话,但掩在袖袍下的手却微微弯了起来。
“好了,这件事日后再说,你说我之前的身份是这清池宫的神君后池,即是如此,这后池可有亲人朋友?”上古打断天启的嘀咕,问道。
待她恢复全盛之时的神力,找到炙阳也只是件简单事,天启在四人中素来脾性最大,她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自然有。”
凤染本以为天启会不提及,正在担心,却不想他倒是答得干脆,不由得一怔。
“她就是把你抚养长大的人。”天启朝凤染指了指,一派从容:“清池宫的上神古君很久以前渡劫不成,已经陨落了,凤染如今执掌清池宫。”
凤染猛地起身,朝天启看去,目光灼灼:“天启神君……”
“我知道你心念古君,我只不过是提提而已,你何必介怀。”天启抬眼,朝凤染看去,在上古看不到的地方,瞳中深沉凛冽,一派肃杀。
凤染心底陡生寒气,见上古面带狐疑的朝她看来,缓缓坐下,低声道:“上古神君,古君上神陨落后,清池宫便由我代为执掌。”
“你是上古凤凰一族?咦,还是只不常见的火凤凰?”上古朝凤染看了看,突然转头朝天启道:“芜浣如何了?可在混沌之劫中陨落?”
“没有。”天启轻描淡写道:“上古界尘封后,她嫁与暮光为妻,育有三子一女。凤染因天生便为火凤凰,被族人弃于渊岭沼泽,后来仙妖两界大战,照顾凤染的树妖死于妖界三皇子森云和仙界大皇子景阳之手,她杀了森云,伤了景阳,同时交恶于仙妖二界,后来被古君收留,所以便留在了清池宫抚养于你。”
“原来如此。”上古望向凤染的眼中有些讶异,带着隐隐的赞赏:“你这脾性倒是对我胃口,既然你是抚养我宿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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