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跪地膜拜上天。
“快走。”浑沌将她拉出群众之中,在官差来之前先走为妙。
“我有手下留情哦。”百媚跟上他的脚步。
“何必呢?”那种败类劈死一个少一个。
“他们看起来没有你耐劈。”人类对他们来说,比一只蚂蚁还柔弱——这是浑沌告诉过她的话,她有记在心上,不能拿对浑沌那套用在人类身上。
所以他活该倒楣被那么大的雷给劈昏就对了啦。
“你这个白痴,招惹来他们全是你的错。”浑沌在下一条街角停下脚步数落她。
“我?为什么?”她哪有做什么招惹人的事?
浑沌懒得教她常识。“银两拿出来。”没收。
百媚心疼地低叫,知道没银两就不能买东西。
“以后银两归我管,我每天会给你一小锭花用。现在先找个地方落脚。”
“我可以自己变。”不稀罕他手里那一包,她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你敢不听我的话?”浑沌眯眸。“好,那我们各走各的。”呃,这个威胁太薄弱也太幼稚,白痴才会怕……他一脱口马上就后悔了。
“不要啦!”百媚拉回他,娇滴滴地摇晃着他。“好嘛好嘛,不变就不变,银两给你保管,你不要丢下我一个。”她不想单独闯荡人界。
笨狐就是笨狐,明明握有威胁筹码的人是她,明明离不开她的人是他,她还吃他这套?单纯!
“会听话?”
“嗯,会。”她猛点头保证。
“好,再给你一次机会。”浑沌得寸进尺,欺负天真的笨蛋他一点也不内疚——他不承认是因为她笑得很媚,撒娇得让人无法生气。
“那……没收银两之前,可不可以买那个给我吃?”一篓篓活跳跳鲜美的大肥蟹。
“想都别想!”
浑沌选定一家客栈落脚休息,要间上房住下。
一个几千年没好好躺平睡觉的男人,和一个百年来不知道什么叫软床的女人,被带进房后第一件事就是争着要睡床。
“床!”百媚占着左边,一脸新奇好玩。
“我知道这是床。”浑沌霸着右边,大部分的棉被都在他掌握中。
“我没有睡过耶。”狐窝里都是乾草堆。
“很好,我也有几千年没睡过了。”要打悲情牌,他的际遇比有狐窝可睡的她更值得同情。
“那你为什么不要两间房,我们就可以一人睡一张床啦。”她弄不懂,他们手边的银两有那么多,又不用省。
“因为放你这麻烦小狐单独一只,不知道会给我捅出多少楼子。”不把她时时看牢点怎么可以。
“我才不会。”厚,把她看这么扁?
“刚刚如果不是我挡住店小二的视线,不知道是谁一看到床就开心得连尾巴都露出来?”浑沌酸溜溜地反问。九条尾巴摇成那副德行,真不知道她是狐还是狗。
“……”好吧,那件事是她错了,只是本能反应嘛,不过若非浑沌,她的麻烦的确很大。
浑沌趁她反省之际,大剌剌躺进床榻里,满足地大吁。
囚在钢石里的日子里,不能坐不能躺不能趴,只能直挺挺地站着,现在这一躺,弥补千年的缺憾。
离开钢石的短短几天,餐风宿露,睡的不是山洞就是树梢,虽然他讨厌人类,不过人类享受生活的本领,他喜欢。
床真软,被真暖,枕头也无可挑剔。
百媚不让他专美于前,也跟着躺下,发出同样的吁叹。这比乾草堆睡起来舒服太多太多太多……
“我们要在这里住下吗?”百媚偏过头看他。
浑沌已经闭目养神,但还没真的睡下,回答道:“嗯。因为你不是要来人界作恶吗?”他可是顺从她的要求而来,为了拿回力量,他不得不跟紧她。
“才不是作恶哩,我是来办正事的。”百媚不服他的指控。
“我记得我听见你和你姐姐在商讨要来勾取男人的魂魄。”这就是坏事,不容她狡辩。
“只是要借一条魄而已,不伤人命的。我姥姥年岁大了,这几年已经无法维持人形,身体也不好,我和姐姐才想帮忙她。”
“拿走一条魄,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无伤,就像你有十根指头,我吃掉一根你还有九根,也不危害你的生命安全,但还是会造成你的不方便。”同理可证,被拿走一条魄的人,当然会变得反应有些迟缓,精神无法集中,虽然平时不易察觉,影响却是真实存在。
“不然我没有别的办法呀……”眼睁睁看姥姥逐日衰竭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好可怕,她们不愿意失去亲人,所以得知有可能救回姥姥的任何方法,她和千娇都愿意一试。
“办法有很多,像去偷蟠桃或偷仙药,多多少少都有帮助。”浑沌意兴阑珊地打个大呵欠。
“偷蟠桃?可是我这种小妖根本不可能到达仙林呀。”
“小妖?”浑沌睁开眼。“你现在算小妖的话,有几千万的妖物没资格存活下来。”有他的力量加持,她这只小妖可是很大尾的。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有能力去偷蟠桃?”百媚自动延伸他的话。
“有,别说是偷蟠桃,你想去天帝的宝座上躺躺也行,只不过那龙椅很硬,躺起来不舒服。”
“你做过?”不然怎么说得好真实。
“嗯哼。啃去三颗仙桃,随地吐掉三枚桃核,灌下几瓶瑶池玉液,换来二十几个天兵天将的追杀。”
百媚虽然嘴馋,但一听到会被追杀,就没那个胆闯天庭。“仙桃好吃吗?”
“我觉得人界的水果比较甜。”
“可是仙桃吃了不是能延年益寿吗?”甜不甜是另一回事,仙桃是无价珍物。
“没感觉。”反正他的寿命一直很绵长,延个几百年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我也好想吃看看哦……”
“可以呀,你把力量还给我,我去帮你把仙林里所有桃子都摘下来给你吃,你还可以拿回去让你姥姥吃到万年不死,怎样?”浑沌开出好条件,他可从来没帮任何家伙办过事哦,不介意为她破例。
“要是能还我就还了嘛。”比起力量,她比较想要仙桃。
浑沌撑起身子俯觑她,巨大的身形将她囚于身下。“我想到一个方法,来试试。”他可不像她,一踏进人类地盘就忘了东南西北,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取回法力的方式,这个新方法,是早上在街市时被一男一女给激发出来的。
百媚被他的阴影笼罩住,被他的血色瞳眸吸引住,连眨眼都省掉。
“什么方法?”
“你把嘴张开。”他以手指触碰她的唇瓣。
“……不可以吃掉我。”他的方法一定都不利于她,因为他说过,没有任何人事物比他自己更重要,包括她。
“保证不伤你半根寒毛。”因为她全身上下的毛皮也是他的。
浑沌很认真,挑起她的下颚,越是近看,越觉得这只小妖不愧是狐,历代以来的狐族还没出现过瑕疵品,他认识过的妲己就是一例——美如玉,肤胜雪,精致无瑕,迷得帝王昏庸无能。她不比妲己艳,但妲己也逊色于她的甜美。
狐族呀,难怪每一朝代需要有人负起美色诱惑的重责时,都会向她们寻求帮助。
“浑沌?”百媚不懂他的思忖,只觉得他的眼神好深沉,她出声轻唤,让他回过神来。
浑沌猛地甩头。他疯了吗?居然看她看到呆!她不过是块毛皮。对一块毛皮胡思乱想,一点也不像是他。
“我现在要吸你的真气,不过你放心,我要的是我自己的法力,不会伤到你——”啧,干嘛还跟她解释呀?多嘴,直接做不就得了。
他覆盖住她的唇,撬开她牙关。
好柔软的唇瓣,好柔软的小舌,他吞噬她的气息,贪婪地吸吮。
撑在她枕畔的两条手臂逐渐虚软,横跨在她玲珑身躯边的双腿感到酥麻,这是浑沌从未尝到的滋味。
力量在四片唇间流窜,产生改变,这并不单纯是亲吻——
浑沌突然像崩塌的山壁,枕畔的两只大掌撑不住他的体重,整个人完全压在她身上,百媚本来被吻得很舒服,双眸眯细,双手还搂在他颈后,却硬生生被打断,她疑惑地睁眼,不懂浑沌趴在她身上直喘气又狂冒冷汗是怎么回事。
“……浑沌?你怎么了?”
“你这个家伙……竟、竟然反过来吸我的真气……”头晕,头好晕,就像人类被精怪吸去人气时一样昏眩,如果是以前的他当然不会有事,但现在的他简直和被废掉武功的人类没两样,她又有他的力量加持,成为小妖中的佼佼者,她太强,他太弱,这一来一往之间,他失去的真气可是非常恐怖的巨大!
“我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觉得两人相贴的嘴唇热热的,很有趣,她忍不住用舌头去舔舐、追逐他的舌,在他颈后的双手将他更按向自己而已。
“你——”浑沌无法开口,双眼一闭,失去意识。
“浑沌?!浑沌?!浑沌——”
第三章
浑沌这辈子第一次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
他虚得连床都下不了,几乎都在昏睡,而始作俑者是他自己——谁教他采用什么嘴对嘴的烂招,不但没造福自己,反而招惹一身腥。
他真可怜,堂堂一只凶兽沦为病猫,还差点死在她唇下。
他半眯着眼,不意外自己躺在客栈床上,床幔外有日光渗透进来,微微凉风随着半敞的窗送入,他还想睡,四肢好沉重,头好昏沉,但意识中还是梗着一件重要的事。
“……小狐?”那只小妖不会趁着他昏迷之际溜掉吧?是有这个可能,她觊觎他千万年的强大修为,想独占它,这块该死的狐毛皮……
一只白玉柔荑将床幔撩开,再以流苏系紧,百媚端着热水盆在床畔坐定,弯腰把热水盆搁在脚踏上,帕子打湿,拧乾,准备放在浑沌额心,镶在那处的第三只眼却睁大大地与她相视。
“浑沌?你醒着吗?”她在第三只眼前猛挥手。现在的浑沌没有半点人样,发色血红,尖角突出,连獠牙都冒出来。
方才浑沌的呼唤,她完全没听到,不是她耳背,而是他根本只用气音蠕动唇瓣。
“……”他有回应她,只是微弱得像呼吸。
“浑沌?”她不死心又叫。
“……嗯。”没听见他回得很努力了吗?!
“太好了!太好了……”百媚露出像在哭的笑脸,捉着湿帕子就往自己的小脸上抹,真的呜呜开始哭诉:“你一直都没醒,我好怕你就这样不再睁开眼睛、不再理我,还好你醒过来……”她埋首在他胸口抹眼泪鼻涕。
他几天没醒,她就几天没睡,从慌张失措到寻找客栈伙计帮助,在客栈伙计的指点下去药铺找大夫来替浑沌诊治,然后替他煎药、换帕子、擦汗更衣、一匙一匙喂他喝药,还得时时小心他在凡人面前恢复原有的妖物面貌,当他头顶的角冒出来时,快手安抚它们缩回去,当他额心逐步裂开眼缝,赶忙用手掌盖住不让大夫发现。
直到他吐纳平顺,她又跑去吵客栈伙计,问了一大堆养病调身体的知识,买鸡熬汤、买他说比仙桃还甜的人间果子,等待他醒来时帮他补充体力。
“几天了?”浑沌声音细小,询问自己昏睡的时间。
“整整五天。”她嗓音微抖,在埋怨。五天的提心吊胆,她算得可清楚。“我正好熬好药,你喝一点再睡?”
“不用。人间的药……对我毫无作用。”短短几个字,他说得很累。
“可是你喝了五天的药病才好的呀。”百媚对大夫开的药方效果深信不疑,不枉费她被药壶烫出好几道伤,值得。
“他八成跟你说我是染上风寒。”他说没两个字就喘几声。
“你怎么知道?”
“庸医。”浑沌想冷笑,唇角却不受控制。
人与妖的脉象根本不可能一样,人间的家伙哪可能会治妖物,正因为不懂,又羞于承认,当然就以“风寒”来搪塞,他会醒来,跟她灌进他肚里的药没有半点关系!
“不管怎么样,你先喝完再说嘛。”她不理会他的说辞,当他是嘴硬,她只相信眼见为凭的事实,那就是她喂他五天药,他醒了!
“就说它没用咕噜咕噜……”他被捏鼻强灌药。
药对他而言不过是苦一点的水罢了,饮进嘴里也不会强身健体,但她吹凉调羹里黑漆漆的汤药再送到他唇边的动作,让他彷佛看见这五天来她也用同样的方式和表情在喂食他;当他无法吞咽时,她耐心地小匙小匙倾倒着,用自己的袖口压在他嘴边,一点都不在乎被药汤弄脏那袭她刚换上时兴奋得直说“好漂亮好软好舒服我好喜欢”的衣裳。
随便她啦,只要她别再蠢到露出那种多害怕他死掉的眼神,他做做样子也无所谓。
她喂来的药,他喝个精光。
“真想……亲手掐死开药方的家伙……”他连嘀咕都很森冷。鸩毒也比这玩意好喝多了!
她松口气,笑逐颜开。“大夫说,你要多休息,病才好得快。”
“我不是生病。”是失去力量之后仅存的一丁点精气都被她吸光光啦!
“我有买一些人间的水果,卖它的人类说包甜哦!”她有试吃过,真的很好吃,尤其是荔枝,她自己就吃掉好几把。
“我不需要食物。”浑沌的注意力挪向窗外,鼻子敏锐地抽动了下,忽而笑了。“把我扶到窗边,后面那一扇。”
“窗边?”百媚不解地看他。
“快点!”他的命令一点气势也没有。
“你现在还有看风景的好心情哦?风景都在前头那一扇,后面只看得到客栈后园。”这间客栈是临水而建,前有大河,水清澄澈,绿柳盈盈,偶有小舟泛过,连不太懂雅兴是什么玩意的她也能乖乖趴在窗前,看着那一大片川景好几个时辰。
“你什么时候可以别这么罗唆?”
被骂了,她不满地皱皱鼻。哼,爱看后园就去看后园,几株小草、几朵小花而已,到时别怪她没好心提醒他!
她伸手扶起浑沌。唔,他好重,身体还软绵绵的,全身重量都倾向她,幸好在法术的帮助下,她顺利地将他搀到窗边。
她推开窗,果然没有好风景,还有闲杂人等在吵架。两男一女互相拉扯、推拒,两个男人甚至还挥拳扭打成一团。
“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打……”女人哭嚷着,手足无措。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凭什么带她走——”上方男人的斥问随着拳头不断地落下。
“我爱她!我会一生一世保护她!”下方的男人不甘示弱地反扑,毫无功夫底子的他胡乱挥舞双手,痛打情敌。
“你不配!你根本没有能力让她过好日子,她是金枝玉叶,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苦,你一个下人,勾引她、诓骗她,还带她逃家,她身体不好,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实际上是在害她!”上方男人又抢回打人的优势。
浑沌闭上眼,调匀气息,吸入这两男一女的激动情绪,其中的愤怒、仇恨、想置对方于死地、悲伤、无助、慌乱等等负面起伏,最为甜美。这才是他的疗伤良药,可以让他得到恢复的力量,不过它们太微弱,还不够充足,但不无小补,比他喝五天的药更加有效。
这些美味的东西,正是他骨血的来源。
再争吧,再吵吧,多一点,更多一点。
真甜,真解渴,真止饥,填饱胃,血脉都偾张起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
浑沌听到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甜蜜嗓音在轻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让他不用张开眼也知道前一刻还站在他身旁的家伙已经从窗边跳下楼去,这间客房在三楼,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阻碍。
“你们两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