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去哪儿呢？同样是刚来到这儿的，他也许只是到处瞎逛而已吧，可是他难道不知道他目前还不具备瞎逛的资格么？他的腿啊！他想后半生都变成残废么？他的腿都成了那样他怎么出去啊？
杨艾正一边责骂潘安一边寻思时，低头才注意到地面上有一条宽宽的浅浅的痕迹，一直延伸着，难道他……
杨艾顺着痕迹忙追去，走了没多久，就发现地上果然有一个人，还在前进着。
眼眶湿润润的，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爬出来的。
鼻子一酸，杨艾跑上前去，将他拉着坐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么？！你看看你的腿，骨折了！你以为是小事么？！你是不是想死啊……呃……”杨艾本来打算狠狠地批评他一顿，可是话刚说到一半，他居然……他居然抱住了杨艾，而且是紧紧地抱住，像是害怕一松手杨艾就会消失一般。
“潘安你……”杨艾想推开他，可是却唤来了更紧的拥抱。
“别动，让我抱抱，抱抱就好。”他将脑袋埋在她的肩窝，“我以为你……我以为你……”
“你该不会以为我死了吧？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呀，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呢！”杨艾想和他开个玩笑调节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可是有一想，他似乎不知道“打不死的小强”这一说法，于是杨艾便琢磨着该怎么回答他可能提出来的关于这个的问题，却不想他根本就没在意那个，气氛又更加沉重了。
“我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了……”以为你和琉儿一样都将我无情的抛弃，以为我又要一个人了……虽然他没有想过此时为何要将琉儿与杨艾相提并论，明明她们与他的关系是不同的，可是他此时就是这么想的，没缘由地这么想。
杨艾愣住了，这是潘安么？这是她认识的潘安么？或许这才是他的本质吧，平时见到的都是伪装的他，而此时的他才是无比的真实，原来他也是个害怕孤单的人。
“啊……”杨艾疼得叫出声来了，她本想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背安抚他，可是他的臂弯刚好落在了她的伤口上，给她增添了些许痛楚，使她这才记起自己还受着伤呢。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痛苦的申吟，他松开了手，这才看见她的左袖几乎已经全部成了红色了。“你的手……”
“没事了，你的腿才严重呢！以后不许乱跑了，不然就算好了我也要把它们打断！”半是威胁半是调皮，显得很可爱。
“那你的手也不能乱动咯，不然就算好了我也要把它……”
“你要把它怎么样？”声音分贝提高了不少，威胁气味更浓了。
“呃……咱们回去吧。”他妥协了，在杨艾同学的威逼下妥协了，等于就是向恶势力低头了，可是他却还觉得不错呢。
杨艾可发愁了，他行动不便，怎么回去呢？
“要不我背你吧？”他也挺瘦的，杨艾估计自己背得动。
“不用了，我当然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嘛，更何况你背不动我的。”潘安作势要趴倒在地，准备爬回去了。
“你等等！”杨艾不想他如此的狼狈，“我去找王昌帮忙。”
“那好。”他回之一笑，却令杨艾看呆了。
原来他的笑容不只是为琉儿而绽放，她也有享受的机会，真好！
——
第三十六章 月下彻谈至天明
九天了，杨艾和潘安在这个山谷中呆了九天之久了。
杨艾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等脱落之后就痊愈了。王昌对她说过，因为当时她没有包扎伤口，以致于纱布深陷在伤口中，使伤口扩大了，可能会留下一条很长的疤痕。女孩子都爱美，身上有一条长长的狰狞的疤痕是肯定会难过的，可是杨艾倒也无所谓，一来是在这里又没有短袖穿，那条疤痕也没人看得出来，二来，身上留个疤痕，可以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那么不照顾自己了。
至于潘安的腿，好在没出多大的问题，只要好好休养的话是可以好起来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一日傍晚，两人都坐在屋前休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的状况已经稳定了，我们还是回洛阳去吧，我觉得我们这样好像打扰到王昌和慧儿的生活了。”潘安道，其实他真正介意的是慧儿似乎对艾儿的态度不好，而他自己也……
“不行，王昌说了他不介意我们的打搅的，而且你的伤还是在这儿疗养比较好，省得跑来跑去还跑出问题来。别忘了我说的，若是你到处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永远都好不了！”杨艾晃着藤椅，优哉游哉地，在她看来这种生活也真惬意呀，她才舍不得走呢！而且她回去的话还得面对杨肇的逼婚，她才不愿嫁人。“对了，你这么想回去，是不是还有什么原因呀？”
“没什么。”
“不会吧？”杨艾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看到他都脸红了，难得！“你该不会是看着和你神似的王昌大哥而心里不舒服吧？”
“差不多啦！谁看到和自己长得像的人不会很尴尬呀？！”
“是啊，”杨艾同意他的说法，“所以被人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也是件难受的事。”
“你为何这么说？”
“没什么。”杨艾耸耸肩。这几日她发现潘安似乎对她好得不得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可唯一没变的是他梦中依然叫着琉儿的名字。有时候杨艾会想，是不是因为琉儿不在他身边，所以他才将对琉儿的好都转移到她身上了？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就不会原谅他的，因为她是杨艾，不是他的琉儿。事关个人的自尊，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替身，尤其是杨艾不想成为琉儿的替身。
夜的气息正浓，天已经全黑了。
“该我问你了，你这么不想回去，是不是还有什么原因呀？”
“哎，就是懒呗，懒得回去，你这几天又不是没见识到我这人懒到了什么程度，简直就是人神共愤呀！”
“没错。”潘安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也没想过艾儿这么懒，每天睡到中午不说，连饭都不愿吃，也不愿出门，他简直就要怀疑艾儿的腿是不是也骨折了，她连动都不愿动一下，真是个懒姑娘！“你这么懒，得嫁一个勤快的丈夫呀！”
“就是不想嫁人才这么懒的！”杨艾撇撇嘴，“我要把自己培养成晋朝第一的懒虫，最好是全国人都知道，这样就没人敢娶我了，我就可以过几年的清静日子了。”
“你不想嫁人？就连嫁给卫恒也不愿意？”艾儿不是喜欢卫恒么，而卫恒也曾信誓旦旦地向他担保可以给艾儿幸福，如今是怎么回事？
“你就别操心我了，你还不如操心你自己去呢！反正就是我爹逼着我赶紧嫁人，我不乐意，所以就跑出来呗，结果不知被谁暗算了一下就掉下来了，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从那上面掉下来的？该不会是为情所困而想不开才跳崖自杀吧？”
“你觉得我是那样脆弱的人么？”
“是。”杨艾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潘安哑然失笑。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我潘岳怎么可能会稀罕！”
“可你就偏偏稀罕了！”杨艾受不了他这种故作姿态，明明在意得要死可仍旧硬着嘴不说，或许这才是脆弱的人的真正表现吧，怕被人家看出来。“不过就算你不稀罕也是完全可以的。就凭你这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呀？！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处处闻啼鸟’嘛，你根本就没有必要为了一棵小小的树木而放弃整片大好森林呀！而且啦，中华儿女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呗，没什么大不了的。相信凭借你这独一无二的外貌，在加上……呃对了，你有没有工作呀？”杨艾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媒婆，准备给潘安等征婚广告了。
“工作？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有没有做官呀？”杨艾很想知道潘安究竟能混到什么程度呢。
“哦，是这个呀，我做了司空掾。”
司空掾？这个官职好熟悉呀？这不是当初夏侯湛问她的么？原来司空掾就是潘安呀，不过好像比夏侯的太尉掾要低了那么一些，估计是因为家世的原因，这个年代讲究什么士族或庶族出身，给人官职完全就是按这个来定的，哎。不过官做大了也不是件好事，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嘛。
“啧啧啧，看看你，多好的条件呀，哪天我给你登个征婚启示，保管全国美女蜂拥而至，到时你得准备一个头盔，我真担心有人用花花果果都能把你给砸晕了。”
知道艾儿是在开玩笑的，潘安也就只是一笑置之。
“我们明天还是回洛阳去吧。”
“诶，怎么我和你讲了半天是白讲的啊？我不回去，你要能自己一个人回去那你就回去吧。”杨艾真不愿回去，更何况她本就没有回去的必要，因为她不是杨肇的女儿，不需要听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穿红嫁衣上人家的花轿了，没那个义务！
生气地将头撇向一边，不乐意见着他。
潘安叹气，道：“你可知杨伯父为何要你在十日内成亲？”
杨艾不回答，不就是要女儿嫁人么，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皇上命杨伯父十日内率军到西陵去打仗，可能一去就要几年了，而且战争本就是无情的，他是怕他不能见到你出嫁的时候了，所以才急匆匆地要你嫁人，我认为你应该体谅他，为人子女的，不该对父亲这么任性。”
“那他是什么时候出发？”
“应该就是明天，哦不，现在已经是丑时了，应该就是今天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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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送父出征千里行
天微亮，潘安去房中休息去了，而杨艾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最终像是做了个巨大抉择似的准备出门去。
“杨姑娘，你要到哪里去？”在一旁观察她良久的王昌见她要离开便出声询问，因为她对这儿并不熟悉，他担心她走失了。
“哦，我想……”杨艾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王昌大哥，你这儿有没有马呀？”
“马？有啊，你要马做什么？出了什么事么？你要离开这里？”
“呃，王昌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院子西侧的房间内，一个人倚门。
“原来你想骑马呀，要不我教你吧？”王昌这儿倒是有一匹马，只有一匹，是他当初来到这儿带的，一直陪着他，有三年之久了。
“不了，我现在还没有时间去学了，以后再请你教我吧，我现在要立刻就去洛阳城，你可以带我去么？”杨艾要他帮忙，因为自己不会骑马，而且就算会骑马也不认得回洛阳的路呀！而且潘安的腿也没有痊愈，不能让他带她回去，因此只能求助于王昌了。
“好吧，那你回去了之后就不再来了么？可是你的丈夫还在这里呢。”
“再来？你希望我再从断崖上跳下来到你这儿？”杨艾调侃道。
“当然不是啦，我只是……”
支支吾吾地，可是杨艾没时间与他多说了。“咱们快走吧，我赶时间。”
而这边，杨肇和他的两个儿子杨潭和杨韶，连同卫恒和夏侯湛等人多日在断崖下苦苦寻找杨艾未果，便也不得不朝最坏的方面想了。从那个高的断崖下摔下来，应该都会粉身碎骨的吧，他们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承受着丧女之痛的杨肇却还不得不奉召出征，而杨潭杨韶二人因为担忧父亲的安危而请旨陪同父亲一起出征，皇上允许了。
“杨伯父，您不必难过，我倒觉得给我们提供消息的那个人肯定是有目的的，兴许消息并不准确，我们不能相信他。”出征前夏侯看着杨肇还沉浸在哀伤中就忍不住安慰道，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敢去想象潘安与杨艾都跳崖而死了。
“夏侯贤侄，寻找艾儿和岳儿的事就交给你和卫贤侄了。”
“伯父，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找到艾儿的。”卫恒道。
“好了，多谢你们了。艾儿那孩子不愿嫁人，可我都知道你们对她有心，真是难为你们了。”
有心？夏侯眉一跳，他对那丫头有心？好像有一点点吧，什么时候有的呀？
洛阳城西城门外，三万大军，整装待发。
杨肇转向身后的大军，一声大吼：“出发！”
顿时锣鼓鸣响，奏出战歌。
战歌送离人，行人欲断魂，街道围着的都是士兵的家小。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好一派看似激昂却又能令人感动到落泪的景象。
“驾！驾……”
王昌骑着马带着杨艾从北城门进了洛阳，的确是发现今日北城门这儿的人不多了，估计都去了西城门了，于是他们马不停蹄地往西城门赶。
一匹赤红色的小马，驮着两个人，在洛阳城的街道上驰骋。
杨肇的马已经快要走去城门了，可是他似乎听到了艾儿在喊他。没有回头，也许是错觉吧，这几天总是会有这样的错觉，以为艾儿还在身边，说起来他也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很不称职，总是不顾虑女儿的感受。
“爹……”
杨肇一怔，反射性地回头。
“爹，您在看什么？我们要出发了。”杨潭提醒道，看着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中也是难过，妹妹生死未卜，而他们又不能再等了，必须出征。他曾经向皇上说明，可是帝王不动心，仍旧要父亲出征，最是无情帝王心啊！
不是她！“爹……孩儿等你胜利归来！”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冲着他当兵的父亲高兴喊叫着，而身旁的母亲却是泪眼婆娑的。
人海茫茫中，他找不到他唯一的女儿。
“走吧，我们出发！”
“爹……”
又传来了，可是这句却真实无比，就连杨潭和杨韶两兄弟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到了到了！”杨艾激动地要下马，可是马有点高呀，她不会下马。
而人群中的夏侯和卫恒他们也看到那匹赤红色的马，以及那马上的人，居然是他们！
“别急。”王昌自己先下来，再将杨艾抱下来。
“谢谢你呀！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杨艾交代了一声之后便一头扎进了人海中，就像是一条跃入水中的鱼儿，左右摇摆着前进。
“抱歉，让一下……请让一下……”杨艾一边用手拨开人群一边往前走，“抱歉让一下……让一下……”
突然有个人不合作了，站在杨艾面前不动。
“你能不能……呀，是你！”杨艾惊喜。
“是啊，没想到你还活着呢！”夏侯道，心头却是一松，是她，她还活着。
“不和你扯了，呆会儿聊吧，我现在赶着去见我爹呢！”杨艾要推开他继续往前，可是却被他一手圈住了腰。
“抓紧我！”
“啊！”杨艾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离地了，整个人腾空而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杨艾紧贴着夏侯的胸膛，深怕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就掉下去了。
几个起落间，他们就来到了人群的最前端。
“爹！”从夏侯的手中挣脱后她就直奔杨肇了。
杨肇颤抖着双手伸向杨艾，将杨艾一把拥住。“是艾儿么？艾儿，爹不好，爹不逼你嫁人了，只要你活着就好。”
“爹！”杨艾甚至都感觉到他的身躯都在颤抖着，可见他对他女儿有多在意，若是他真正的女儿应该会听他的话不会让他伤心吧？
“爹，您什么时候回来，女儿就什么时候嫁人，好么？”杨艾最终选择妥协，就当作是尽一回孝道，让他开心开心也好。
“好……好……都好……嫁与不嫁都好……”
“爹，不论输赢，我只要你回来。”
一个只要对方活着，一个只要对方回来，这样的要求看似很简单但过程却十分艰辛。
第三十八章 闲来无聊灵光闪
“在想什么呢？”南风觉得自己每天有一个必去报到的地方，就是杨艾所住的客栈，都已经跑成习惯了。
“没什么。”杨艾唉声叹气。
“喝茶。”
南风递给她一个茶杯，她端了起来，刚搁到嘴边又放下了。“不想喝。”
“吃饭。”
南风将饭菜往她面前一推吗，她瞅了一眼。“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