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琪的手软了。虽然她竭力想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很快她的眼中就浮现出了泪光,喘息逐渐沉重了起来。过了好一会,终于手一松,刀落在了地上,只发出了“嗤”地一声轻响,深深地插入牡丹亭的地板,直至刀柄。
“为什么不早对我说这些话,我……”陈琪的眼睛和嘴唇都扁成了一条线,呜咽着说了几个字便再说不下去,眼泪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眼中冲杀出来,撒向牡丹亭的地面。她伏在我肩头抽泣了个把分钟,终于注意到一个明显的事实——
“牡丹亭?”陈琪惊讶地轻呼道:“我们回来了?”
“没错,咳,咳。”我艰难地笑道:“你最终还是没能忍心在那里杀掉我,可是现在……”
我俩的目光一齐向下看去,只见我的胸口出现了一个不断涌出鲜血的大洞。虽然不如梦境里那般透心凉,伤势亦是沉重之际。正在此时,远方又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陈琪咬牙道:“糟了,没及时给他们通报消息,赵雄的应变后援部队来了!”
我竭力运气想护住伤口,效果不好,但嘴上仍是毫不放松地说:“咳,咳。小琪你实在小看我了,黄二哥哥又死不了,他区政府就那么几十个卫兵又起什么作用?”
相较我的沉着,陈琪则有些慌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原地转来转去了半天,突然猛地扯掉身上的纱裙,想要把里面的ghost服脱下来,嘴里叫着:“你把这个穿上,想法混出去,快!”我一把将她手抓住:“你疯什么疯?我这一年腐败得很,体重又加了二十斤,穿你这衣服,开玩笑吧?而且我都伤成这样了,就算能穿上这衣服,半个小时能跑哪里去?他们要看到这种情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不能留你在如此险地!”
“那该怎么办啊?”陈琪方寸已乱,手在我胸口又摸到一大把血,慌乱惶恐地叫喊着:“都是我不好,我太傻了。赵雄那伙人得到了一种神秘装甲,刀枪不入的。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一把短刀有什么用啊!”
我看她慌乱得不成体统,忍痛啐道:“什么刀枪不入,神秘装甲,你以为是义和团跳大神啊!”
“是真的,你别不相信我。我是说真的……”陈琪慌慌张张地说了好些我听不明白的话,里面唯有一句我听得最清楚:“我亲眼看到MAGNUM54都打不穿那种装甲呢!”
如果她脑子没有问题,说的都是真的话……
我口中喃喃地说:“这下可麻烦大大的了。”
远处已可看见区政府卫兵的身影。他们果然身穿着一种漆黑的、上面遍布倒钩的奇形鳞甲,一个个高举着西瓜刀,却鬼鬼祟祟地闭口不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向这边抄过来。我叫陈琪把我靴筒里藏的一把小型PPK手枪掏出来射击,两枪打去却毫无反应,根本阻不住对方的来势。眼看那些士兵举着明晃晃的西瓜刀逼近,我也有些束手无策了,只得准备动用精神风暴。可是眼下受伤太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发得出来。发出来的话,又能干掉多少人?给他们有了警觉,豁出去冒被第二步兵师发现的危险使用机枪的话,那有再多的命也不够了。
心中盘算难下,手里还得拉住想要冲上去持利刃与那些家伙拼命的陈琪,对于我这样的重伤员来说,任务实在过于繁重。正在此时,忽然天边传来一阵急啸,一架隐形幽灵战斗机猛冲过来,空中一个发动机转向出力急停在牡丹亭上空。机关炮一阵狂扫,顿时把冲在最前的七八个卫兵打下水去。随即三架第二步兵师机降营的重型武装直升机出现在了区政府招待所上空,迅速空降下了几十名背着火焰喷射器的士兵。他们一投入战斗,区政府的叛乱卫兵就倒了血霉:那种神秘装甲虽然护得住身体四肢,却挡不住火焰烧脸。他们为了无声无息地刺杀我,又没带远程火器,全拿的是西瓜刀,训练程度也远不能与第二步兵师那些当了五六年兵的老兵相比,战况顿时呈一面倒将下去。不到两分钟,牡丹亭四周已经清除完毕,火焰手们追着卫兵杀到招待所大堂那边去了。
“总督大人在吗,没问题吧?”头顶的直升机上传来了提都斯的喊话。
“妈的,老子问题大得很,快下来接我!”我大声喊了回去,紧紧握了握陈琪的手,说:“现在情况微妙,你出现的话很不方便,先回去。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七月中旬,雷隆多浩方区区长赵雄受邪教蛊惑发动叛乱,行刺雷隆多总督黄而致其生命垂危。雷隆多纪监委书记提都斯同志通过耳目工作线索及时发现其阴谋,讯速赶赴浩方区调动第二步兵师有关人员在三个小时内将叛乱平定,荣获三星总局授予的一等功一次。
这是提都斯的六八年年终总结上关于纪监工作的一段话。
第九卷 激荡 第06章 三星逆流
“我承认,我有罪。”
“我不该与组织对抗,作出这种违背组织原则的事,为组织添了麻烦抹了黑。”
“我已经作出了触及灵魂深处的检讨与自我批评,同时做好了接受处分的觉悟,请组织上按照纪律严肃处分我。”
“我一定会痛改前非,耐心细致地深入学习各项规章制度,切实加强自身道德修养和组织纪律性的培养与提高,并写出足够字数的心得体会,请组织相信我。”
无论我说着怎样的废话,坐在我病床前的虹翔和风萝都只以一种非常冰冷的眼神藐视着我不开腔。我能够理解:因为我出了这样的鸟事,他俩各自从温暖被窝里被召唤到这个冰冷的病房里,自然不爽到了极点。虽然探测到这俩人的内心想法又危险又不可取,但探测结果却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他们的脸上。
就你这鸟样,还值得我们这样的高手为你卖命?
说来说去,都是我衰,那是毋庸置疑的。我伤得实在太重,提都斯带人来救我时,几乎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现在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想再次恬下脸问他们时间,走廊上传来了一阵高声喧哗声: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黄而吗?太放肆了,这么大的事,事先都不请示我,他都敢私自行动?惹下了乱子怎么收拾,一点都不知识大局!”
病房里连我在内的三个人都竖起耳朵向门那边投去了注意力,这明显是奥维马斯上将大人的声音。他也得讯赶过来了?
“上将,总督大人受刺重伤,来了后一直昏迷,没有作出相应的指示。在这期间……”门外传来了寒寒的声音。她虽然在上将的压力下显得有点拘束,却也鼓起勇气说了下去:“是由雷隆多作战委员会常委根据各自分工和紧急状态预案自行行动。”
上将立即暴喝了起来:“是提都斯吗?他的胆子可真大,点起了如此不可收拾的一场燎原大火!我还在赶过来的途中就得知了,你们地胆子真是大得包天了!就算是黄而真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该在没有上级指示的情况下作出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看看怎么收场!”他地火气着实不小,反复踱了几步。破口大骂道:“都是混帐,一群废物!”
“请上将进来吧,外面骂得不成话了。”我向虹翔下了指示,见他不愿意动,心知他想让寒寒多挨些骂,只得加上句:“立即去,这是命令。”
外面忙乱了好一阵,终于在医生的大声抗议声中挤进来了十多个人。上将大人瞪着有点带血丝的眼睛。坐在一张面对我病床的椅子上,其他的人都陪随他来的郭英雄和卫兵罚站。寒寒给他骂得满脸通红,在一边垂着头,活象个受了婆婆气的小媳妇。奥维马斯正准备开始说话,提都斯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正对俩领导敬礼,上将已忍不住大吼了过去:
“你负得起什么责任,提都斯!?你干的事是目无领导。出了事我第一个办你!”
提都斯总算是当过三星军法官。在那个时候,奥维马斯虽然已经很牛逼,但行政职级上并不比他高,所以他是我们这里除我外唯一一个敢与上将愤怒目光直视地牛人。但这回他并没有如我们所愿地雄起起来,而是莫名其妙地辩解说:
“上将,我是在个人职权范围内执行特殊纪检监察任务。执行对象也属于内部人员。我看就算是有什么失当,也可以下来再说吧。”
“嗯,那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奥维马斯紧追着问。
“初步查明,赵雄被某种势力蛊惑,秘密在浩方区培植私人势力和武装力量,腐蚀拉拢了一小撮第二步兵师的中级军官。企图里应外合发动兵变。但图谋被我方特情人员及时探知,我刚才救回总督后,便带了第一步兵师的一个营返回浩方区,把那里的涉嫌官员全部拘押,现在正在突审主谋中。”
“那……恺撒皇宫的事是谁做的?!”上将意识到吼错了人,脸却红也不红一下,立即转移方向吼叫起来。
“恺撒皇宫怎么了?”我终于找到了插话的空隙,扮作重伤乏力地模样以微弱的口气询问:“谁能帮我解释一下?”
“是我。”在一边憋了好久的小媳妇终于站了出来。她垂着眼睛看着我。显得有些勇气不足。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绝对支持她后,寒寒才昂起头来:
“是我下的令。提都斯书记带领纪监委去查案子、抓捕涉案人员去了,但后方情况也非常紧急,不能再拖,因此我便自作主张下了命令。
我个人觉得,不能让五。二九那样的事重演。当时牺牲了数千将士,幕后的罪魁祸首却不能彻底查处,更别说缉拿归案。我们不能忍受这样地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我们身上,让我们的同志、我们的领袖白白地流血牺牲!特别三○一管委会调查组来得如此之巧,不管怎样,难逃嫌疑。清查他们的住处,是我安排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一个人背。”
“你背得起吗?内藤上校!”上将一声暴喝:“你是本座非常欣赏的优秀青年人才,如此冒着声败命裂地危险鲁莽行事,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非常抱歉,没有来得及请示便下了这样的决定……”寒寒连连鞠躬致歉,但还是勉力解说:“按照雷隆多事权划分及有事应急预案,下官可在总督无法行使职能时代行总督职能。我想,自己是能够对这个决定负责的。”
上将被“事权划分”一词梗了一下,按照事权划分来讲,雷隆多上发生任何事都不关他的事。但他还是找得到话说——毕竟他是三星总局在这里的最高领导,威风还是耍得出来的。正在他准备怎样再斥骂寒寒时,我及时打了个岔:“内藤啊,你倒说说是怎么清查的,结果怎样?”
“是!”寒寒立即一个立正,环顾了一下四周。迟疑道:“人有点多,我建议只留军级以上的。”
于是,奥维马斯大人的那些卫兵全给轰了出去,还有风萝,病房里只剩下我、虹翔、寒寒、提都斯和郭英雄。奥维马斯盯着寒寒,要她立即开始,走过去关门的郭英雄却好死不死的提出了一个八卦问题:
“刚刚那小女孩是谁啊?怎么能进到防卫如此森严地病房?”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我射来。虹翔和寒寒是知道情况地,他们是看我如何狡辩,而包括提都斯在内的另外几人都想知道小郭这个问题的官方答案。我哈哈笑了两声,假装牵动伤口。抽搐了一回,可见他们仍在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得低声说:
“情妇,是我秘密包下的小老婆。”
才说完这句,便觉得走廊那边突然传来一股杀气脉动,吓得头发都几乎倒竖起来。虹翔和寒寒在一边强忍着不敢笑出来,模样颇为痛苦。
还好。上将等几个凡夫俗子感受不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只顾着催促寒寒汇报。她清了清喉咙,朗声汇报道:
“我征得提都斯书记同意后,调遣一百六十三名四○四局(注:由提都斯于年初建立的秘密警察组织)特工和总督卫队人员对恺撒皇宫一号楼进行了包围,然后突击抓捕了特别三○一管委会调查组相关人员三十六名,对他们进行了搜身后。将他们全部带回四○四局总部进行分离询问,随行物品也统统在现场进行初查后运回四○四局进行进一步审查。”
“哇,你真够猛的。”我张大了嘴看着寒寒:“他们今天可是把你惹急了?”
“我可不是公报私仇!”寒寒大声申明道:“我想,查出地东西,足够我们组织一次内部会谈,商讨一下究竟该如何办。上将大人亲临此地。是再好不过。许多事,非得要您表态才好决定呢。”
奥维马斯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我看,黄总督还不怎么了解情况呢。可他现在又醒了,这事得由他主要担负着,我不便多言。干脆你先向他汇报一下,把情况综合一下。反正现在祸惹都惹下了,不在乎这几个小时。本座长途跋涉赶来,累得很了。想先休息一下。如果黄总督的身体情况允许的话,下午再来拜访。黄而,你看这样如何啊?”
“好,好。”我困难地吞咽着口水说:“下官身受重伤,不能起迎大人,还望原谅。”
“好说好说。”上将丢下目瞪口呆的寒寒等人,带上郭英雄开路了。
“这老狐狸!”过了好半天,提都斯才说出话来:“黄而还起不得床呢,他就开始把责任往这边推了!”
“当了高级领导是这样的。四面八方的匕首投枪明枪暗箭数不胜数,就算铁打的英雄好汉也经不起那样折腾。能让别人挡,自己绝不逞能,活到最后地才能成为青史留名的猛将兄。这回事就是个轮回,你以后也一样。”我心平气和地对提都斯说:“想开点,指望人家来替我们背黑锅本身就是不现实的。不过,奥维马斯会把此事推得如此一干二净,看来惹下的乱子不小。嗯,如果搜集不到什么反击材料的话,可真是个大乱子呢。”
“事情发展到现在,顺利得远远超乎我的预料。”寒寒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地绝密文件袋:“现在我们已经胜券在握,只看你有没有胆子更进一步了。”
我昏迷过去十个小时,她和提都斯等人都一直没合眼,但此时精神振奋无比,难道战果真的有那么辉煌?寒寒没有继续吊我的胃口,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夹,厚厚的足有四五十页,眉飞色舞地说:
“这就是从特别调查委员会那里抄来的违禁物品清单。一共有一千多项。”
这也太吓人了吧?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报告。她把报告丢到一边,说:“不用详细念了,太多。我大致汇报一下吧。三○一管委会这回派来的特别工作组喊口号非常卖力,但真是一伙污秽不堪之徒呀。绝密文件外带、违法硬毒品管制法等一共就有三百多宗,只靠这个就能把他们赶回去,包管他们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其他涉嫌淫秽物品地罪行就更多了。初统之下,共有五百多项。有个家伙的笔记本里全是幼女图片。还有亲手记录的笔记本,初步调查证明他曾与某些三○一管委会的实权人物共同犯下这等罪行。这个我已经嘱咐下来,作为重点审查项目由四○四重案科调查了。”
“这个收获确实不小,很大的丑闻。”我慢慢地说:“可是,即使能造成政坛地极大震动,我们也不一定能够闹得这么大,最多极大限度地捞取利益吧。”
“还有别的,大黄。”寒寒微笑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蓝色的金属钥匙状物品:“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稍稍用力凝视了一下那个东西。心头顿时猛地一震:那家伙太重要了,是一种网络实体密码认证锁,绝不是一般人会用到地!难道……
可转念一想,闹得这么大,三○一管委会那边早该作出相应的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