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问道:“你认为他就是坏人了?凭什么这么认为,有充足的证据吗?”
“我知道你爱跟主流舆论唱反调。”金灵瞪了我一眼说:“虹翔也总是这样。可你倒说说,怎么才能合理地解释他地这种行为?”
要合理地对此严重不合理现象作出解释确实有点困难,但也难不倒我这种以颠倒乾坤为己任的天才。我只走了六步——比曹值当年吟七步诗还少走一步——就得出了结论,说:“那个人怀里正揣着一个有关国家,甚至人类命运的绝密文件啦,武器啦,设计图啦,凡此种种。反正重要得不得了,重要得人间万物与之相比都有如粪土。如果是那种情 况,他当然有理由在可信赖的人接近前,打死一切可能窥伺这份人类重宝的家伙。”
金灵拼命抗议:“太牵强了!绝密重宝怎么能随处可见?”
“是啊,我也知道不成立。”我叹了口气,说:“倒不是说我们随便走走都能遇到这种巧事的可能性有多大——而是连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我们还是把他定性为坏蛋好了,省心。”
“打死他,打死他!”
“狗日的滚出来,缩头乌龟!”
学生们地一阵阵怒吼震天盖地,逐渐使我俩说话都得大吼才听得到了。察觉到吼得太费力时,我俩都闭上了嘴静观事态发展。海洋大学的学生当真是主观创造力超强,迅速用鱼叉做出了两根钩镰枪,并抬来了一艘玻璃钢小艇,当场用电锯把艇底锯了下来当塔盾。由两个身高力壮的学生推着向肇事车走去。
那车里的人又在窗帘后开了两枪,被玻璃钢塔盾挡住了。只发出了两声闷响,没能造成伤害和威慑。他忽然又换了一杆霰弹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架在窗户上开了一枪。玻璃钢塔盾终于出现了一排白印,显然再靠近就有被打穿的危险了。不过此时已到了简易钩镰枪地射程范围内,无需再过分靠近。两个学生用钩镰枪扫了几下,把窗帘钩掉了。后面的学生早准备好了探照灯射着那边,窗帘一被钩掉,就有学生发出了阵阵惊呼。
我和金灵个子都不算矮。可惜前面钻来了一大群东北本地学生,把我俩地视线完全挡住了,四处可站人的高处和车顶早已被抢得精光,我试图作出一点争抢有利地形的尝试,竟然惹怒了一伙本来就蠢蠢欲动想找人发泄的大学生,幸好给金灵拉走了没打起来。我给那几个混蛋的东北粗口骂得有点冒火,走了几步又想回头去打架。金灵死死把我拉住 说:“拳不敌少壮,你三十好几的人了,跟那些小年轻犟什么?我去帮你打听。”
她这一句话突然提醒了我,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属于我的大学记忆已经是十年之前了!怀旧之情顿起,打架兴致尽去。怀了好一会旧。金灵回来了,满脸喜滋滋的说:“那些学生挺好地啊,我不问他们都要主动拉住我说……”
我立即警觉地说:“那叫搭讪,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金灵啐了两口,掩饰不住得意地说:“哎呀,你怎么跟虹翔一个德行。一天到晚都穷紧张——快坐下来慢慢听我说,我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比前面这些傻呆呆站着等新闻的家伙强多了!”
原来窗帘一被挑破,车内的丑闻就被探照灯暴露无遗。后座上开枪的是一个满脸流血的中年男人,穿着相当奢华,还学小年轻留了一长截马尾式发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女子——如果只是一般地强抢良家妇女,也许他还能打混过去。说是搞些什么情调SM戏一类的。可他抢的却是刚刚在台上表演过天鹅舞的一个大连医学院的院花,而且正在跟海洋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交往中。
血性冲脑地学生们一阵阵地怒吼着,其势直欲把车里的家伙拖出来生噬其肉。尽管他有一支猎枪护身,可这么多人真要放起胆子一拥而 上,他也只有个被拆骨撕皮的命。果然,不断有学生拖小艇过来现场制作和加固盾牌,人多产量高,看来要不了一刻就就能做出十个以上连霰弹枪都打不坏的超级塔盾。这种东西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太重,装上自行车轮胎都至少得四个人才能推得动,但现场最不缺的就是人。
眼看民愤激荡,将把这位不知什么身份的家伙活活淹死时,街上终于传来了早该来的警笛声。一辆交警事故车勘验车万般不情愿地晃了进来,下来了四个看起来同样万般不情愿的交警。尽管不情愿,他们还是拿出了强力机关的气势,吆喝着:“干什么呢?让让,都让开,挤成一堆成什么话?”
有些学生有生事的企图,但都给为首的一个学生止住了。金灵在一边向我解释说那正是海洋大学的学生会长,车里被捆着昏迷不醒头破血流的女生就是他的女朋友。我正摇头赞叹这小伙子沉得住气,有大局意识时,准备勘查现场地交警已被那杆依然支在外面的枪难住了。交头接耳了一阵,拿着对讲机一阵喊——这次倒快,没过五分钟,警笛就连天价响了起来,先是附近派出所的警车,后面是分局、市局的镇暴大队,先后来了上百人,在奇沃车四周围了黑压压的一圈。
然而此时围观的海洋大学学生已经达到了五千之众,这一百多警察看着也没什么气势可言。因此他们一直在鬼鬼樂樂地交头接耳,其中也有两个警衔较高的企图与车内的Gunnen交流,却都迅速灰溜溜的败下阵了。又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有一个穿着皮大衣的中年男子在一群警察的陪同下来到现场。他不与车里地人说话。先拿了个喊话筒说:
“各位师生,我是副市长兼政法委第一书记段微。刚才发生的不幸意外。我来地路上都听说了。这里先对遭遇不幸的师生表示哀悼,稍后我将会代表市政府亲自到医院去对伤员进行慰问,并及时安排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品、最佳的治疗方案进行抢救。对于这场意外交通事故,我们的交管分局要做好现场勘验,查出事故原因,给大家一个交待。对不对啊!”
学生中已有不少为他刚正不阿的讲话喝起彩来,然而最前面地学生会长及周围的一圈人却纹丝不动。等段书记的讲话刚歇一段落,正准备继续说下面的话时。学生会长站出来昂首挺胸地大声说:“我是这个学校的一名学生,名叫朱嘉炜。我想请问段书记一句话:既然现场都还没有勘查,您怎么得知这只是一起意外造成的交通事故的?车里地医学院同学,又怎么解释?”
学生们听到会长讲话,顿时大声喧哗了起来。段书记脸上不由微微变色,脸一沉道:“这位同学,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质疑政府执法不公不成?”
朱嘉炜想不到段微当面就扣了他一顶大帽子——毕竟是首次面对市级官员的威逼,他不由激动了起来,雄躯剧震之下,却迅速稳住了阵 脚,冷笑道:“如今是民主社会,任何公民都有权对政权力可能的不公和漏洞提出质疑!”
“民主?小子你还不配提民主。才吃了几年粮就出来瞎嚷嚷,不怕白白赔上小命,让你老爹老娘为你伤心?!”
说这话的却不是段微——他还来不及开口。这话是车内那个满面是血的中年男叫出来的,大概是看到援兵来了不少,胆子就壮了。他得意洋洋地说:“小子,教你个乖!大爷我就是民主选举地代表。代表着全省绝大多数人民。你今日煽动带领不明真相的群众对大爷我实施围攻打骂,大爷就可以代表全省、全市人民,全世界的人类,定你的罪!”
他这话说出来,连段微都傻眼了。这是背后给自己帮手拆台的超级傻逼行为,没一个真正浸淫政界的人会作出这种行为来。段微有地是办法给朱嘉炜找茬,但以他分管政法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种法西斯社会的妄语。中年狂妄男的话音刚落。学生群中忽然有人大叫:
“我认得他!他是辽宁韩龙集团老板冷涌的儿子冷翠银,诨号‘小翠’,是沈阳的黑社会老大之一!这次选举时他的手下端着暴力枪逼那里皇岗区、铁西区的每一个店铺都投了他地票,当了省议会的首席议 员!”
“谁谁,是谁在瞎嚷嚷造谣生事?站出来!”段微大怒道:“给我揪出来!”
警察们试图挤进人群二十米把叫喊的源头揪出来。可学生们都岿然不动,死死地把他们堵在外边。段微愈怒,下令道:“究竟是谁在那里造谣生事,扰乱公共秩序?有胆子的站出来,有种说就有种承认,并且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
“段书记,你这么说的话,就是说刚才说话的同学是造谣了?”朱嘉炜冷笑道:“既然是造谣,段书记对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很清楚了。请清楚明白地告诉大家,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你!”段微气为之一馁,随即又换上一副不屑的神色:“年轻 人,你多注意注意自己!年纪轻轻,口气忒大了点,你以为自己是在对谁说话?我没有必要回应你的任何要求,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事故的勘验和原因的调查,那是下来之后的事。你煽动这么多不明真相的师生聚集闹事,已经严重扰乱了社会……学校的教学生活秩序,还不快主动改正自己的错误,让大家散开?”
朱嘉炜见与段微谈不下去,立即转过身,拿起一个话筒对围观人群叫道:“段书记不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坐‘辽 车’的缩头乌龟是什么人,反而在这里口出大言恐吓我们。同学们。能不能答应啊?!”
下面的学生就象排练好了似地,齐声响应道:“不能不能不能。坚决绝对不能!”
我听到了如此耳熟的台词,不由自言自语道:“靠,这些家伙是不是跟虹翔去参加过新宿举地?”
“这个学生会主席很有影响力呢。”金灵说:“刚才打听时,学生们都显得无条件支持他。”
“听不清啊,同学们。”朱嘉炜大声说:“段书记和这个车里的缩头乌龟都听不见啊,大家大声点,让他们听清楚!!”
“不能不能不能!!”
“坚决绝对不能!!!
朱嘉炜等声音渐歇,忽然又嘶声裂肺地大喊:“听不见。再大声 点!”
“不能,不能!”
“不能不能不能!”
“坚决绝对不能!”
浩气冲霄,附近教学楼的一些劣质玻璃纷纷破碎,但此时已无人有心去观察那些细节了。我的妈,这都搞成了大合唱,看来海洋大学的学生天生就有闹学潮的潜力。这个朱嘉炜煽动民心的本事也相当不赖,喊到后面连我和金灵以及这次来观看演出的一些闲杂人等也举起胳膊呼喊起来。虽然抱有大不敬地凑热闹之心。气势却给他助得十足。
段微和上百警察给这阵五千人咆哮震得脸色煞白,顿时改变了自己的形象和态度,邀请朱嘉炜过去谈判。刚开始谈时,消防队赶来十几个官兵,用液压剪把奇沃车门锯开,把那个疑似沈阳黑社会老大“小翠”的男子和医学院校花都救了出来。前排的司机好像撞得太厉害。立即铺上了白布,宣告了其死亡的现实。“小翠”给简单包扎了一下,参与了谈判,校花的伤则比他重得多,立即给送去了校医院救治。
这伙人在那里谈来谈去,学生间议论纷纷。就如一堆马蜂幕天席 地,到处都是嗡嗡的谈论之声。金灵听了一会没听到什么新东西,问 我:“你说最后会怎样解决?”
“小朱同志上当啦。”我叹道:“他不利用民心几下把小翠当场咬死撕碎,之后走地每一步都是通往死路一条啊。”
金灵一惊,说:“啊,至于那么严重吗?”
“那个小翠,我是知道的。”我低声说:“巴斯克桂的生意触角早已伸往东北,这期间跟他打过不少交道。都是不太友善的那种。巴斯克冰跟我来葫芦岛的途中,经过沈阳时曾专门停了一次跟他谈了一次,算是警告吧。因为当时是以私人身份来的这里,沿路没惊动官员,巴斯克冰也只是下车到他总部去了一下,一个多小时。走地时候这家伙一直送阿冰冰儿到门口,我在街对面一直看着的。刚才那人举报的他的选举手段可一点都没有虚构夸张的成分,是个典型的枪杆子里出地首席议员哪。”
金灵冷笑道:“那他们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颠倒黑白?”
“小金,我承认你是个绝世美人,所以你也得承认你拥有与这个头衔相匹配的政治幼稚。”我微微一笑说:“我们这些搞政治的,不都在以搞这种事为生吗?”
金灵还是不服气,说:“那你说他能怎么办?煽动学生们暴动,乱石砸死那个‘小翠’?”
我点头说:“B&NGO!那是唯一的路。出了气,报了仇,坦坦荡荡地昂首上法场挨一枪子,威名著于后世。这种好事许多人盼十辈子也盼不来哦。”
“一天到晚都在胡说八道。”金灵说:“我可算明白你和虹翔怎么会那么要好了。两个人简直是同类项,同位素!”
“现在才发现,你一定是来自火星的远客。”我笑了笑说:“看到这里的情况没有?地球太危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谈判和争吵延续了两个多小时,其间几次谈不下去,朱嘉炜便回来号召一下学生们的支持。学生们的怒吼一起,朱嘉炜这边地气势就又 盛,而段微和小翠就退让一步。谈来谈去,谈来谈去,在寒风中驻足等待的学生们已开始不耐烦起来。这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多人开始口出“还没完,早该回去睡觉了”一类的牢骚。虽然还没付诸实施,但如果这个谈判久拖不决的话,人心涣散是迟早且必然 地。朱嘉炜不傻,他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似乎在逼迫段微出个书面的东西来保证在一定期限内完美解决这个问题——这也是一个学生会长能逼迫市级官员作出地最大让步了。然而我却在暗地里摇头叹息不已:那些黑白两道踩久了的家伙,哪里是这样就可以对付的?
又看了小半个小时,学生们起初冲天的豪情已被东北夜晚的寒风刮得所剩无几。不住地有人往外挤,逃回宿舍去钻热被窝。金灵也察觉出不对来。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学生们一少,就……”
“你在政治上成熟少许了。”我颔首说:“少到一个相当的程度 时,情势就会逆转了。不过,以他的影响,维持近千人左右的助威人群应该没什么大地问题吧?只要有那种规模,他们今晚也吃不掉他。我看是没什么好戏可看了。又冷得很,咱们干脆一起回去睡觉算了。”
金灵一瞪眼,叫道:“胆子越来越大了,谁要跟你一起睡觉啊!”
我倒真没调戏她的意思,只是冻太久了说错了话而已。尽管心中坦荡,却多少有些尴尬。暗暗记恨的同时赔笑说:“说错了说错了。那我就一个人回去睡了。你天亮后往东北走三公里,坐五站轻轨到汽车中心站,那里下午四点有一班到葫芦岛的汽车,车票只要十五块。你捐了款已经没什么钱了吧?我给你留二十块,记得回来的路上要吃个盒饭 啊。”
“少胡说八道了。”金灵脸色不变,眼珠都没动一下。说:“你们这些人都是越说得起劲越有问题。我都发现了。周围怎么多了好多不相识的人?”
“那么,你与海洋大学的师生很相熟吗?”我耸耸肩说:“竟然都有亲疏之别了。”
如金灵所说,聚集地人群四周早已出现了不和谐的颜色。与黑夜浑然一体的颜色趁着聚集人群的恍然散去,已经渐渐地与夜色一同把人群包围了起来。这些人与内藤家的打手们造型近似,清一色的黑西装。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