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抽了抽嘴角，无语的看着姜元羲，偏偏又无法反驳她的话，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
姜元羲眨巴了一下眸子，满脸的单纯，“这么说来，就是因为你们豢养战马的事被我的人看到了，怕我会上报给朝廷，所以来这里试探我的想法？”
她就说嘛，她还没找上门呢，来哈部落就送上门做生意了。
崇山看她一脸无辜之色，眼皮子狠狠跳了跳，只觉得脑仁儿疼得厉害，这位县令是不是忘了放才直言不讳的威胁他们之事了？
崇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不知县令大人是何意？”
这才是来哈部落主动送上门的缘故，万一真的上报了朝廷，他们的族群又要大迁徙了。
打是不可能打起来的，他们边康人本就打不过北梁的军士，为了保护族群和战马，只能迁徙，茫茫草原，只要他们一走，北梁人怎么追他们呢。
这才是崇山方才掉头就走的缘故，他要回去禀告大王，迁徙一事宜早不宜迟。
听了崇山的话，姜元羲满脸不解，“方才我们不是正在讨价还价吗？做生意都这样，谁知道你们才听了我们的讨价，就生气的离去呢。”
饶是崇山这么多年位高权重，此刻也有一种想要骂娘的冲动，眼前这个县令，真是相当可恶，合着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错了？
然而崇山心中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姜元羲想买他们的战马，就说明她不会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他是左贤者，很清楚若是姜元羲真的要买他们的战马，必是不会让朝廷知道战马是从哪里买来的，更不用说她买战马一举已值得深思。
他相信这位县令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明白，这事要秘而不宣。
想罢，崇山只得继续强忍着心头那口老血，吞了回去，问道：“县令大人的讨价，请恕我们不能答应。”
姜元羲摊了摊手，“莫不是左贤者大人觉得这个价高了？”
崇山额角青筋欢快的跳了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这次来的是他，若来的是右贤者那疙瘩，恐怕这里就得血溅三尺。
“县令大人，你这个价，太低了。”崇山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拿匕首砍眼前这人。
姜元羲很认真的摇头，“左贤者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左贤者大人到时候卖给我们的战马是老弱病残，这个亏就太大了。”
崇山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大人请放心，我们卖给你的战马，自然不会是老弱病残，若是不放心，你可以让懂马的人验看，若是我们给了老弱病残的马儿你，我们就不收你的银钱了。”
“你们本来就没说要银钱，若是要银钱倒是好办了。”姜元羲佯装嘟哝了一句，偏偏这句嘟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姜伯庸和姜伯锦已经见怪不怪，商队领头之人仿佛第一次见到姜元羲一样，这样无赖的五娘子，真的是他们家那个英明神武的五娘子吗？
崇山再次深呼吸一口气，装作没听到姜元羲那话，“既然县令大人不担心我们会用残次品卖给你们，那么不知县令大人想出什么价？我们来哈部落养的战马，向来承重很好，耐力也很好，长途奔袭不成问题。”
姜元羲手中捧着茶盏，玩味的看着崇山，慢吞吞的开口道：“贵部落要这么多粮食，是想自己尝试着耕种？”
崇山瞳孔缩了缩。
第297章 别白费了心机
崇山当即就想否认。
直觉告诉他，决不能在北梁人面前承认他们想要尝试耕种田地。
之所以从姬天子到如今，数百年的时间，王朝更迭，也没有理睬他们游牧民族，就是因为他们生活习惯是逐水而居。
居无定所，不懂耕种田地，只能以牛羊为食，这才是他们从来不曾成为中原大地的心腹之患。
然而崇山却觉得可悲极了。
他们不够强大，才会无足轻重，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族群一直卑微到连点威胁都称不上的。
他们一直在寻求改变，寻求更好的发展，养战马是第一步，想要尝试耕种是第二步。
既然已经被姜元羲的人看到他们豢养了战马，若是能用战马换粮食的话，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不过是百数的战马，若是真的能换来足够多的粮食，他们这一个冬能过得很好，老弱病残的族人也不用在寒冬冷冽之时死去，他们也能有尝试耕种的底气。
但这个念头不能在北梁人面前承认，崇山直觉北梁人一定不会放任他们如此行事。
崇山为了让族群壮大，读了很多书，他觉得不管是姬天子还是现在北梁人，能在中原大地上繁衍生息，能一直压制着他们这些游牧民族，就是因为他们懂得耕种。
崇山嘴唇嗡动，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到姜元羲摆摆手，打断他要说的话，“左贤者大人，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并非是为了试探你。”
崇山心里腹诽，这样还不算是试探的话，怎样才算试探？
“我是想告诉你，你们是无法耕种的，白费心机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让你们流离失所。”
姜元羲语气悠悠，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对崇山造成多大的影响。
崇山毕竟是左贤者，要不然也不会让来哈大王放心让他全权负责此事，纵是心中着急，面上也端得住，用着一种状若无意的语气问道：“不知县令大人为何这般说？”
姜元羲朝他一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崇山顿时就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异常可恶了。
二太子对她怒目而视，余下几个听得懂北梁话的来哈人也愤怒的看着姜元羲，为她这般不敬崇山的态度很生气。
姜伯庸和姜伯锦还镇定着，商队领头人却已经担惊受怕起来，方才五娘子不还说这一定要买下战马吗，怎么来哈部落的人送上门来，她却一再戏弄人家？
崇山很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更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这里是北梁，是丹阳县，是县衙，崇山想，若是姜元羲把他们都杀了，来哈大王也不会为了他们几个人的性命就跟姜元羲开战，哪怕他们当中有来哈大王的二儿子。
来之前，来哈大王就与他秘密详谈过，若是五天过后不见他们回来，部落就会迁徙，他们正在发展中，决不能为了几个人的性命而让部落元气大伤。
所以崇山顿时放低了身段，他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再追问姜元羲为何这般肯定他们种不了田地，只道：“县令大人，四石粮食加上一石粗盐，换一匹战马如何？”
他主动降价，若是姜元羲有心谈这笔生意，就会告诉他原因。
“左贤者大人，你觉得你比之你的前人，聪慧多少呢？”
姜元羲含笑着，“难道在你之前，就没有人想过在草原上试着找一片地方停留下来，学着我们中原耕田织布？那为何草原直到现在也没听过有人成功过？左贤者大人该不会以为，你的前人会没用到连点粮食都无法从我们手中拿到吧。”
崇山心头一震，对，姜元羲说得没错，在他之前必定是有先人也想过这样的念头，那为何从来没听过有部落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崇山嘴唇蠕动了几下，有心想继续问姜元羲为何，又心知肚明这位县令大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自不会肯就这样干脆的告诉他原因。
所以他又继续问道：“不知大人觉着我方才的价钱是否合理？”
姜元羲又笑了笑，“自然是不合理的，我不是说了吗，你们要这么多粮食，种不了田的，别白费了心机。”
二太子真是忍不住了，呛声道：“谁告诉你我们要粮食是为了耕种，就不能是为了填饱肚子吗？”
崇山心里给二太子喝了一声彩，他不便说的话，让二太子说出来的了。
姜元羲撑着下颌，右手漫不经心的转着茶盏，“我们北梁的汉子，一年的口粮也才一石，既然是为了填饱肚子，一匹战马换一石粮食，不正正好吗？”
二太子顿时怒气上涌，“那怎么能一样！那些可都是战马！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战马？不是所有马儿都能叫战马的！”
姜元羲依然懒洋洋的，“我知道什么是战马，那又如何，反正我又不是用来打仗的。”
知道姜元羲想要战马来筹建一支骑兵的姜伯庸和姜伯锦：“。。。。。。”五娘的脸皮，越发厚了。
“那你买战马来作甚？”儿太子愕然的问道。
“用来耕田啊！”姜元羲理所当然。
二太子差点吐血，指着姜元羲的手指哆嗦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姜元羲反而赞叹的看他一眼，“我们中原的学问倒是学的不错。”
二太子气得半死。
崇山趁着这个机会在旁仔细的端详着姜元羲，他不信姜元羲这番用战马来耕田的鬼话，若是用来耕田，明明他们部落养着牛，买牛岂不是更好，又何必连个“牛”字都不提呢。
中原人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鬼话连篇、遮遮掩掩、表里不一。
不知道自己在崇山心中是如此形象的姜元羲，仍然笑盈盈的看着二太子那种“我很想打你一顿，奈何我不敢动手”的无可奈何。
“县令大人，我们来哈部落的男儿吃得都多，一年要吃三石的粮食，不如我们用三石粮食加上一石粗盐，换一匹战马？”
崇山再次讨价还价，同时满是期待的看着姜元羲，他都主动降价了，应当会告诉他为何不能耕种的原因了吧。
第298章 狮子开大口
姜元羲果然又开口道：“左贤者大人，你那儿可是一片大草原，先不说你们能不能像我们这儿一样，到处都是水源用来浇灌农田，只说你们豢养的牛羊马，本身就需要不菲的草料来饲养，为何你们要逐水而居？
不正是因为原来那片地上的草料被那些牛羊马都吃得差不多了吗？为了不让牛羊马饿肚子，你们只能离开那片啃得差不多的草原，去寻找下一个更丰盛的草原，好让原先那片草原休养生息，来年能继续供养你们的族群。”
崇山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姜元羲摊了摊手，“呐，左贤者大人也认同这个理，那么你一定能想到，若是你们把草原上的草吃光，然后耕种，一年两年可能没事，几年过后，长不回来青草，那片地就荒废，到最后可能连水源都没有，那又有何用？”
崇山心头一震，继而眸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是的，之前就有部落把一片草原都啃光了，连根都没有，来年根本没法长回来青草，渐渐地，那片荒地更加荒芜，最后整个族群只能迁徙，那片荒芜的草原休养生息了好几年才渐渐恢复生气。
“所以说，你们那儿的地，并不适合耕种，这也是我为何要劝说你们不要尝试的原因。”姜元羲慢慢的道。
崇山不懂耕种之事，有些事自己没有尝试过，总会有一种想当然，他之前以为耕种只需要稻谷种子和水源就足够了，现在看来没这么简单。
但他也不会只听姜元羲的片面之词，究竟能不能耕种田地，他还需要亲自试验一下。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崇山又把重点放回到了买卖战马上，“不知大人对我方才说的价钱可满意？”
姜元羲果断摇头，“两石粮食换一匹战马，一石粗盐换一匹种马。这就是我的作价，若是左贤者大人觉得不能接受，那还是请回吧，我想其他部落也应该有战马才对。”
二太子没沉住气，闻言面色一变。
崇山倒是掂量着姜元羲是否像她说的那样，若是他不满意这个价钱，她还会不会留下他们继续讨价还价。
敛眉沉思良久，崇山终是不敢赌，先前种种交锋，这位县令大人就不是个能让你牵着鼻子走的人，相反，她会想方设法让你跟着她的步伐走。
其实一匹战马换两石粮食，就是他和大王议定的最后底线，想不到这位县令大人一提就提出他们的底线，还说绝不二价。
崇山满腹心思，觉得姜元羲着实可怕。
想明白之后，也就有了决定。
崇山微微颔首，道：“那不知县令大人想要多少战马？”
姜元羲玩味的笑了笑，“我说要全部，你们卖不卖？”
崇山摇头一笑，“县令大人说笑了。”
姜元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可没有说笑。那么，不知来哈部落能卖给我多少战马？左贤者大人，都到了这一步了，再拉扯下去就没必要了吧。”
崇山也笑，“是，县令大人说的对，五百之数，是我们的极限。”
姜元羲拊掌一笑，“左贤者大人当真是爽快。那不知左贤者大人能卖多少种马给我们呢？”
“只能二十之数。”崇山断定的道，为了防止姜元羲纠缠不清，又添了一句，“这也是我们的不二价。”
姜元羲一口就应了，“甚好！”
崇山有些好奇又不解的望着她，“县令大人竟然不想着要多一点的种马？”
二十匹种马抵什么用？他们来哈部落的种马，足有五百之数，种马越多，小马驹才会越多。
姜元羲笑容深深，“左贤者大人，莫不成你只想跟我们做一锤子的买卖？”
崇山：“。。。。。。”敢情是因为她觉得与他们部落之后还会有战马的交易，所以也就不在乎只买了二十数的种马？
崇山很想反驳她，但是该死的，他竟然无法反驳。
他能猜到姜元羲要战马来做什么，毕竟作为一个有野心的部落，有野心带领部落一统草原的左贤者，也会时刻关注北梁这个邻居的局势，隐隐的也有些猜测。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对来哈部落发展的绝好机会。
他们从姜元羲手中买了足够多的粮食和粗盐，熬过这一冬之后，来年春天就会有很多小生命诞生，只要有足够的粮食，这些小生命就不会太容易夭折。
人，才是他们来哈部落最缺的。
在北梁内乱之际，他们来哈部落也趁势发展壮大，给他十几年，他有信心能让来哈部落一统草原，到时候也未尝没有能耐来这位老邻居这儿讨口饭吃。
只要一想到这样美好的未来，崇山也有些不淡定，也没有把话说死，“若是日后有机会，当然可以继续跟大人做更多的买卖。”
“巧了，我这儿正好有第二笔买卖想跟你做。”姜元羲立即就道。
崇山：“。。。。。。”
“不知是何买卖？”崇山问道。
姜元羲看了一眼小哥，姜伯锦回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崇山顿时就不好了。
这郎君宰人厉害的很，到底是什么买卖能让他来谈？
心中咯噔着，就听姜伯锦说道：“不知左贤者大人部落里可有羊羔子？”
崇山：“有。”
姜伯锦笑容更甚，“甚好！我们想要买一些羊羔子，一石粮食换十头羊羔子如何？”
崇山顿时差点想把姜伯锦方才对他们说的话扔回给他脸上你怎么不去抢？
果然这人就是会狮子开大口子！
最终还是默默哽回这口老血，觉得自己这么大年纪了，不能跟个晚辈如此呛声。
“一石粮食换五头羊羔子，不二价。”崇山断言道。
姜伯锦嘟哝了一句，“那看来你们的战马也不怎么厉害啊，一点都不值钱，一石换十头羊羔子才显得战马珍贵。”
听得崇山额角青筋又跳了跳。
最后姜伯锦免为其难的道：“好吧，那就一石换五头羊羔子吧，我们就要一千头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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