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最初的心照不宣,到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再到满城风雨,他不禁连声长叹。当他又意识到那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有了,眼泪就夺眶而出,他就让它尽情地流,指望那些绵绵的泪水早点流干,直到再也流不出。那首音乐虽然让他沉浸在伤心的回忆里,但他也不愿意关掉它,指望早些把它听厌烦,也就不会再对它如此伤感。
想了一通,他又想起了黄麦麦,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女子,一个温柔善良的可爱女子。
他不管她如何请求,也没有陪她去跑场子,他还没有把陪她当快乐,以前当成一种义务,现在他不想尽这样的义务。他知道她喜欢他,以前也有女同学喜欢他,对这种并不打算去爱的女孩子,他能做的就是保持距离并给予尊重,既减少误会也减少伤害。他不会像有人那样,把惹女孩子喜欢当成到处炫耀和卖弄的资本,甚至把拥有多少女人的心和身作为成功的标尺。对他来说,只要他爱的人爱他就足够了,他的心只有一个,只用心去爱那么一个,不会再分给另一个。但是,他唯一爱上的那个却不再属于他,心中的空落用全世界的女人爱上他也填不起。
黄麦麦把演唱当享受,哪天若不唱上几曲她就若大公鸡没打鸣一样难受,只要有场子,她就乐此不疲。很多时候她觉得没有人懂她,就让歌儿来懂她,也让别人通过歌儿来了解她。她也会用情歌引起林易渺的注意,改变他对她的冷漠,但他听着也只是听着,装着不知她的用心。她也把演唱当逃避,除了唱歌,别的她几乎就不喜欢,如果没有场子她就觉得被世界抛弃,就会用网络游戏去麻痹,就会拉他陪着玩游戏。他也就希望她天天有场子可以寄托。
林易渺并不把主持当乐事,曾经的表现欲在这个职业面前没有了它应有的乐趣。他乐于在梁芝洁面前表现自己,没有了她,再好的表现也不过是一只躲在角落为别人的彩色手帕勉强开屏的孔雀。他努力让自己干一行爱一行,但爱一行也像爱一个人,靠勉强是不行的。为了谋生,他得像小裁缝一样把别人选定的各色节目用语言缝合起来,制作成晚会这样的拼图衣裳,无论他喜欢不喜欢都得穿上,还得随时创新让观众有视听新鲜感,让观众们认为他缝的拼图衣裳值得一看。看似普通的一场节目,哪怕是重复的节目,他都得神经紧崩如履薄冰。舞台上他必须抛开所有烦恼和杂事装作轻松快乐,下了场又得重新拾起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回归忧伤。正如那些杂技演员,舞台之上一身华美、笑颜照人、身轻如燕,舞台之下破衣烂衫、呲牙裂嘴、血泪横飞。做这行的日子其实并不久,纯粹还算短暂,但他有度日如年的恐慌了,觉得没有方向的工作失去了意义。当怀疑一件事有什么意义的时候,也就是不爱它的时候。
想再多的杂事都是那么一会儿,一旦飞快地想起梁洁芝,他就会以她为中心,想一些与她有关事。许久没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专心而完整地想她,现在那些零星的想念如山洪涌来,一幕接一幕,他强行想些别的掐断想她的思绪,但是末梢神经还是会渐渐联接,让她在脑海里断续浮现,潜伏了很久的思念不是他想阻挡就能挡得住的。
无法忍受夜晚带给他的思念,他翻身而起,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一家大型门户网站注册了名为“高原愁”的个人博客,想用很久没有动用过的文字宣泄一下。这些思念如泰山之石重压他心,他要让它们化为文字,愚公移山一般地把它们从脑海里搬出来,移到网络上,让她的身影从自己的身体里渐渐脱离。他不知道这样是否会有效,但他想寻找一种方式将她忘记。
键盘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如同他心碎的声音。他的第一篇日志《我该如何遗忘你》飞快地写了出来:
“洁,你离开以后,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静夜里去回想你。或许,想念不会中断,或许,所谓的坚强只是害怕脆弱害怕再次哭泣的借口。我不坚强,故作的坚强是伪装给别人华美的外衣,内心的悲伤,只能在一个人的空间里回响。
《轻舞飞扬》在屋里响起,这首学校常播的歌曲带我回到了校园时光,你的话语温柔回响,你的身影近在眼前,而你已经走了,远了。音乐可以重播,你我能否重逢?
如何能够不去想你?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吃饭时想,睡觉时想,没有答案,只有眼泪顺着思绪的那头沉沉地掉下来,凉凉的。心痛得有时连眼泪都不忍擦去,只怕,一擦去,有关你的记忆会消失无踪。
蒙着被子大睡,很晚才能入眠,睡觉也那样疲惫。再热的天都觉得冷,梦也是凉的。身边那么多人,总觉得还在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行走。观众们听我在台上欢笑,听不到我心中的哀嚎?
清晨醒来,阳光激烈,照进窗户,知道新的一天又来临了,看着衣架上的衣物就会想起你为我缝补的校服、送我的毛衣,它留着你的余温躲在角落,躲在我心的最底层,不知道这样的温度还能保持多久。想起它我就会恍惚,会以为你依旧站在讲台上看着我,我也依旧傻傻地望着你;会以为我穿着那件红色毛衣拥抱着你,不曾分离。
洁,好想轻声唤你,更想伸出手去抱住你,只是指尖的冰凉与落空,如一盆冷水直直地浇灌在心里,瞬间的无助,长久地痛哭,直到眼泪干涸,才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这样的习惯,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减淡还是会随着时间愈陈愈浓?无法知晓,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忙碌,忙碌成了唯一逃避去想你的办法,可是每当工作完毕,都会痴呆地回首去想你。就这样傻,能傻到何时?
从不曾想到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有那样的离别。或许,我是那样一厢情愿地投入,以为寻着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情,只是忽略了,天长地久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誓言。有时想来,多虑的你,真的没有给我那样的誓言。只恨我来不及为你展示一个未来。我们,就这样永远地错过了。现在的你,是否又这般想着我?是否过得真正地幸福?
不会忘记你在北京留下的那张纸条,你用那么纤秀的字迹留下了那样无情的话语,犹如你迎面而来的柔软的身躯最终给我一个绝决的转身,破碎了我多少怀想。也不会忘记你那句‘忘了我吧’,你淡若浮云,我惊若霹雳。我能忘得了吗?是啊,你真的走了,就连我想在梦里寻点温暖,都变成了最遥远的奢望。冰冷的决绝,只是不知你在写下这样的字句时,眼泪是否在眼眶盈转了三天三夜?那临近新年的婚礼,在祝福中变成了多么嫣然的苦笑,那苦笑,撕碎我心的痛楚,你是否能够明白?
离开中学一年了,离开你也快半年了。也许,时间在我的概念中并没有多大意义,但因为你,我一直在想会用多长时间去遣忘你?又如何去遗忘?也许,要用一生一世;也许,只有完全忘掉自己,才能真正地忘掉你。
只想让忙碌代替想你的空隙,而这忙碌的日子于我,又有何意义?”
林易渺流着泪写完日志,没有作任何修改,发布。谁能看到它,谁愿去看它都无所谓了。
已经是凌晨一时许,对这座天亮得晚也黑得晚的城市来说还不算太晚。演员们陆续回来了,宿舍区从喧闹中渐渐恢复了安静。他看了一些搞笑视频调整了一下烦躁的心情,准备睡觉。在他准备关机之前,再次浏览了那篇日志,只见文后有两条评论:
一条是网名为“swd87544389”留的言:“沙发!踩踩!”。他想这人取个网名也太不讲究了,或者也太不懂设置昵称了,让人没法相称。就像有人的电子邮箱名,一二十个字符,苦了自己也苦了别人,丝毫不讲究好读好记和好用。此人在文后留言却不表达任何观点,真不知这样的网名和留言有什么意义。
另一条是网名为“越海女神”留的言:“问世间情为何物?一处相思,两处哀愁吧。”他想,什么两处哀愁,现在就我独个哀愁;如果两处都哀愁,我也不会用文字浇愁了。再伤痛的感情,语言和文字都是难以表达的,别人也就体会不到那样的痛,真没意思。。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41章 参赛
黄麦麦要去朗玛娱乐会所赛歌,几天难见人影,说是在筹备比赛。这场情歌大赛由一家名为索酷尔的手机卖场赞助,规模是近两年最大的,团里的演员们竭力调整自己的表演场子,尽量去现场给她助威。
林易渺得知她的比赛编号偏后,算了一下自己的主持时间,也打算主持结束后去为她助阵,不然她又会埋怨他骨子里看不起她。他希望她能赛出好成绩,但他并不想和她走得太近,怕大家误会他们真的成了一对恋人。他并非看不起她,只是习惯性地把她和梁芝洁进行对比,一比较就觉得她还差那么多,究竟差在哪里又差多少他也不清楚,反正她不是他能用心喜欢的那类人。感情的东西,说难也难,相处一辈子可能不会触电,他和黄麦麦大概就是这样;说易也易,一个眼神就能俘虏一个人的心,他和梁芝洁就是这样。他的初恋就是从那年的夏令营开始的,梁芝洁在去上海的机场外,回眸看他下旅游大巴那一眼,他的目光从此被她吸引,再也不愿离开,直到如今也在梦里寻觅,不会停留在其它女子身上。
朗玛娱乐会所是拉萨城里的顶级演出场子之一,以举办商业赛歌赛舞而知名。平时,拉萨本地人不会去看那些大型歌舞晚会,那些经过艺术美化的群舞不是他们需要的消遣方式。他们更爱来这种歌舞厅,过他们世俗而真实的生活,通常饮着啤酒与饮料欣赏歌手们赛歌和舞者们赛舞,也可以自己上台唱与跳自娱自乐。来这里的人通常不买门票,但至少要消费酒水,还可以花二十元至五十元点唱一曲或者点舞一支,也可以花上五至十元在现场购条哈达送给喜欢的演员,演员也可陪着饮酒聊天,场面热闹而随意。整场表演下来,演员们有的肩上挂满哈达,有的无人理睬,形成艳明对比。演员们在这里表演通常没有出场费,只能根据观众的点选节目、得到的哈达条数和推销的酒水从娱乐会所抽成,没有实力的演员不敢来这样的场子比拼。黄麦麦来这里比拼过几次,收入不错,得到的哈达不少都被娱乐会所回收了,进了肚的酒水只得难受地兜回来,也就不常去那儿。
这里的主持人通晓藏、汉、英三种语言,可以自如地应对本地顾客和中外来宾,对林易渺来说到这里主持一场充满娱乐与挑战的节目比考北大还难,难就难在不知道下一个节目是什么,并且不能出现冷场,没有演员和观众表演就得主持人表演,不断激发大家的消费欲。
这场由酷索尔手机大卖场赞助的大型赛歌旨在推广新款手机。参赛方式很灵活,从一周前发起比赛公告那天至比赛这天零时只要邀上五百元报名费就能抽签参赛,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本地居民和外地游客。赛歌实行DVD自动评分制,以自动评分为准,会上设有三名特邀评委负责最终解释或者审定。自动评分是否精确不在大家的关心之列,人工评分更让大家充满怀疑。
奖品只是价格一万至一千不等的手机。对以演唱为职业的人来说,这不是最需要的东西,他们看中的是比赛结果很容易登上娱乐报刊头版头条,成为抬升演员身价的标尺。黄麦麦做梦都想自己哪天成为娱乐报刊的头版人物,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众星捧月。她朝思暮想的已经不再是林易渺了,他总给她冰冷的面孔,她现在就想着出名,出了名就有了滚滚财源,就有了选择男友的主动权,而不是被男人选,被男友抛弃,被林易渺轻视。
晚上十点,情歌大赛在挂有酷索尔广告牌的朗玛娱乐会所正式开始了,三十多位打扮时尚的歌手参赛。一些观众没有座位,不时在演出大厅外临时搭建的S形促销展台欣赏射灯装饰下的促销手机、手机挂件和藏式配饰。这种促销方式很有效,尤其是对外来游客来说,从西藏带回去的任何物品肯定多些非凡的意义。
林易渺主持完自己的节目后赶到这里时已近凌晨两点,五六百观众的大厅座无虚席。他站在后排远远地观看,猜测着黄麦麦会拿什么歌参赛,又不知从何猜起。黄麦麦报复他那次在魔术上对她守口如瓶,这次参赛曲目她绝口不提,团里也不知道她的参赛曲目是什么。她不愿说,大家也就不再问,留点神秘在今晚去揭开。
情歌大赛在主持人有意无意的广告宣传中商业味十足地进行。风格各异的演员们一个接一个上场,唱完一曲后大屏幕上就会显示出带有酷索尔广告的DVD自动评分。从编号来看,黄麦麦还没有出场。林易渺在观众席上找到了梅朵泽玛等来捧场的演员们,一打听赛况,方知比赛中途有位叫嘎贡的男声以一首《拉萨酒吧》暂时获最高分九十八点二分,还有几位九十七点几分的。
轮到黄麦麦上场时,比赛已经临近尾声,没人超越那个最高分。她从后台翩然步到前台,眉目含春,一头微卷的长发如瀑而下,白底牡丹图案的旗袍上跃动着点点金光与银光,璀灿夺目,淡紫色珍珠绕着旗袍小领,高贵与端庄跃然台上。她刚一上场就艳惊四座,叫声口哨声掌声喝彩声在她刚站定之时就不加掩饰地拥向她,拥得她不自然地在台上羞涩地笑了又笑。
林易渺在第六排找到了一个空位。比赛之前黄麦麦就反复要求他为她鼓最响最长的掌,也要他在前排来看她唱歌。当他终于找到那个最近的空位时就想起了黄麦麦经常怪他的一句话“癞哈蟆踢一脚跳一下”,他觉得这句话太形象了,如果没有她的那些提醒,他一定会在后面稳坐江山。
坐在近处的林易渺这才发现素色服装下的黄麦麦竟然漂亮得如此娇艳欲滴,往日或浓或淡的妖娆像被什么给涤荡得如此明净,赛过了以前的任何一刻。看着她精心的装扮,他想:她真是太用心了!
伴奏声铿锵地响起,黄麦麦演唱的是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粤语:“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目标推远,让理想永远在前面……”
林易渺第一次听她唱这首歌,那步履感极强的节奏,那天籁般的歌喉,那温婉的气质,以及歌词所富含的深意……他似乎第一次听懂了这首熟悉的歌,好喜欢,喜欢得发呆,呆得不相信台上的是她,那个爱烟爱酒的黄麦麦。歌声中的黄麦麦似乎随着节奏在蜕变,脱胎换骨,从藏族变回了汉族,从一种浮躁变成了一种稳重,变得让他喜欢起来,虽然只是喜欢,比起从前不讨厌的感觉来已经跃上了一个台阶。这样的喜欢,让他专心地凝望着她,忘记了鼓掌,也忘记了叫好,只是不知不觉地笑着,高兴着,这种高兴好久都未曾有过。
曲终,黄麦麦的自动评分结果立即出来了,九十五点五分,基本算是第六七名,二等奖无望,三等奖也很险。
第42章 评奖
还没等林易渺开始失望,观众却不满地唏嘘或大声喊起来:“太低了!重新评分!重新评分!”、“瞎扯蛋,应该是最高分!”
林易渺见大家都对这样的结果不满,也加入了声缓行列,大喊道:“第一名,一百分!”
黄麦麦在台上不停地对观众们说:“谢谢!谢谢!”
拗不过观众的强烈要求,三位现场评委和主办方经过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