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陆程禹的同伴提到他的女学生:“十八岁的妞儿一朵花,长得还真不赖。”
“别瞎说,”陆程禹撇嘴,“那就是一小破孩,小毛丫头。”
十八岁的生理年龄,十二岁的心理年龄,他不是萝莉控。
陆程禹那时忽而想:如果他是一条直线,不知道自己的起点和终点,前方始终充满不可预知性,那么她就是条线段,路途短暂,一目了然,毫无新意,缺乏神秘感。并且,除去短期的师生关系,他们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此去经年。
某日,两人滚完床单。
涂苒趴在陆程禹的胸口,娇喘吁吁:“老公,是不是在很早以前,你就喜欢上我了?”
他抚着她的头发:“很早是多早?”
涂苒答:“就是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或者在你也不知道的时候。”
他静默,半响,轻咳一声,说道:“陆程禹同学,请原谅我在这封信里没称你为老师,因为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
当时涂苒的脑袋里不甚灵光,片刻后想起,便惊抓抓地叫,伸手捂住他的嘴:“你怎么知道的?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陆程禹抓开她的手,问:“能有这个早吗?”
涂苒涨红脸,不让他掰开自己的手,凶巴巴的盯着他,等着答案。
陆程禹一笑:“通常好奇心重的人,都活得比较累,”又道,“以后乖乖的,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终于一天,涂苒收拾房子的时候,在他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一枚崭新信封,上无署名,信封里装了小半张尚未拼好的信以及无数的信纸碎片。后来陆程禹知道了就笑:“你这一千片的拼图,我只用知道收信人和开头几句的内容就成,谁会费那个劲全部拼完呢……语句还算通顺,文笔不行,不够直抒胸臆,就这几句话还费了我好几个晚上……”
再后来,一旦争吵,陆程禹被气得不行的时候,就会拿出那封信念给她听,以此打击她的嚣张气焰。
他念一次,她扔一次。
她扔一次,他捡一次,偶尔心血来潮,还会接着往后拼。
她终于忍无可忍,将完成度接近尾声的“拼图”一撕两半。
他怒,把信纸重新粘好扔进抽屉里,大锁一闩,严正警告:“以后别再乱扔我的东西。”
“这是你的东西么?不问自取。”
“写给我的就是我的。”
“又没说要给你。”
“你不给我你写它做什么?”
“你别管。”
“傻子才这样。”
“傻子才像你这样。”
三岁的小石头生平最大愿望就是能在玩乐高的时候安静一会儿,此时忍无可忍:“不要吵了……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不好的时候就跟两只乌眼鸡一样……”
他爹娘甚为惊讶:“这种话从哪儿学的?”
石头道:“外婆说的呀……我还会说,涂苒你傻了吧,陆程禹大笨蛋,因为你俩常说。”
陆程禹严肃批评:“小石头,你这样不对,不能这么骂爸爸和妈妈知道吗?”
小石头头也不抬:“为什么?”
陆程禹说:“因为骂人不对,你是我儿子,儿子不能骂爸爸和妈妈。”
小石头继续玩:“哦,你是我儿子,我不能骂你。”
“不对,你是我儿子,我是……”
“哦,我是你爸爸,我不能骂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十三日更 谢谢大家的留言。
番外:一天
一天,科室里来了位女实习生——这让有教学任务在身的外科男医师们有些儿头痛,各自推脱,而几位成绩好点的男实习生一早就他们被瓜分干净。
外科里面,公然的性别歧视并不少见。原因无他,理论学得再出色的女学生,一旦进了手术室,多半是竖着进来躺着出去,她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许还比不上考试经常挂科的男学生。所以他们更愿意要男生,多个女生就多了桩麻烦。
当然,白方方在来之前并不知道,她已经被几位大男人腹诽了很多遍。
但是,当她一踏进心外科的大门,那些腹诽就紧接着被人生生吞咽下去。
整个科室都亮了,本来就雪白荒芜的墙壁这会儿像是被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打,照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单调的药水味儿里又多了一股淡淡花香,科室里的和尚们顿时心旷神怡。
白方方对此毫不在意,她从小就生得美,溢美之辞和饱含倾慕的眼神那是家常便饭。又好在这儿的工作大多紧张忙碌血腥刺激,大伙儿并不过多纠缠于某次突如其来的惊艳。
众人来去匆匆。
白方方揪住旁边一位看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的说:“师兄你好,我找心外的陆教授,请问你哪位才是啊?”
那男的边走边看病历报告,这会儿才抬头瞄了她一眼问:“你找他什么事?”
白方方不觉一愣:“我姓白,是来实习的,听说他带我。”
男的“哦”了一声:“张院介绍来的?”
白方方点头。
男的想了想:“正好,等会儿就有台手术,你跟着上去瞧瞧,”说罢,将病历递给她,“先读读,熟悉一下。”
“师兄……。”
“嗯,我姓陆。”
白方方再次见到陆程禹是在手术台上,他主刀,她二助,负责拉钩。一次性的蓝色手术服和医用口罩把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白方方觉得主刀医生的眼神过于严肃凌厉了些,她原本就有些儿发慌,现在被他瞄上一眼,心里更为忐忑。
无影灯灯光通透,准备工作有条不紊,雪洞一样的手术室里只有仪器设备的冰冷声响。
主刀医生忽然开口:“有个笑话。一天啊老婆生病,不能参加化妆舞会,老公就自己去了。后来老婆的病好了些,不放心老公,就带着面具也去了。老婆知道老公的 面具什么样,她找了找就在舞池中央发现她老公正和一群女的跳舞。老婆赶紧过去,拉着她老公边跳边**,后来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做了些私事。完了,老婆就 先回家休息。晚上,他老公喝得醉醺醺的回去,一进门就说,今天哪也没去就和几个朋友一起喝了整晚上的酒。老婆当然问他,你今天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吗?她老公 说,我没遇到,我一个朋友遇到了,他借了我的面具,就遇到好事了。”
麻醉师听完就笑:“陆主任,你这笑话讲过多少遍了?”
旁边的小护士也说:“陆主任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冷笑话。”
主刀医生低笑一声:“大伙儿不说话,我只好说点废话,都这么严肃做什么?”
手术室里的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白方方这些年只顾着埋头读书,听这种笑话的反应比别人慢了半拍,等她会意过来,别人早笑完了,她心里诧异,不觉看了那主刀医生一眼,却见大伙儿都神色如常,想是对这种笑话早已司空见惯。
手术台上的病人有胸部血管瘤,随时有可能大出血。麻醉师已经对患者实施完麻醉,一切准备就绪。但是,就在麻醉即将结束的时候,众人担心的意外还是出现了——病人伤口上的血管瘤突然破裂,一股血喷出来溅得老高。
白方方只见眼前一红,鼻间一股血腥味,脸上温热濡湿,她不觉叫了一声,腿一软,摔坐到地上。
待她回过神来,病人患处的喷血早已被人及时得当的处理过,出血现象也很快停止。她强撑着站起来,这才看见主刀医生的情况并不比自己好多少,手术服,口罩,额头上血迹斑斑,只是人家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该干嘛干嘛,只让护士帮他将脸上的血稍微抹了抹。
主刀医生手上动作未停,淡然开口:“还好,病人林爱梅全部阴性,也没有乙肝。”
麻醉师说:“上回有个得艾滋的,也是血管瘤,院里是分两组给做的手术,打算第一组一旦感染了,第二组接着上,一个个都跟炸碉堡的董存瑞似的。”
主刀医生应了一声,又道:“还行么?”
白方方见他看了自己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忙说:“还,还好。”
旁边的一助神色有些儿不耐,想是怕她误事,说:“头几次是这样,要不下去休息休息?”
白方方没做声,但是心里一阵发虚,手也是不上力。〃
主刀医生又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第一天这样就可以了,你先去吃饭吧。”
白方方不觉松了口气,不得已只好拣着台阶下了,梦游一样正要转身出去,却又听那人说:“有饭票吗?我桌上搁了几张,你先用着。”'
白方方实习第一天就出了洋相,自信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她不得不埋头学习,争取多上手术锻炼自己,与此同时,她的一部分心思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牵了过去。 她特地上网查了他的资历和年龄,一切资料显示,此人相当优秀。可惜,那些资料却不曾表明,他是否有女朋友,或者是否已婚。
她不敢往深了想,然而又控制不住希望多和他在一起的心情。她注意到这人有多种表象,工作上的认真稳重,与病人交道时的耐心和蔼,对待他们这群学生又恩威并施,休息时的懒散随和……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白方方发现,偶尔空下来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呆在科室外面的露台上,靠在椅子上看看病历,闭目养神,或者玩玩手机游戏。有次游戏没通关,她听见他用极低的 声音骂了句粗话,她当时不觉一笑。等他也看见了她,她转身出去,给他端了杯咖啡进来。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咖啡,道了谢,继续坐在那里玩手机。
只是那杯咖啡,他没怎么喝,后来她才知道,他一向不喜欢这玩意。
有天天气很好,白方方和几个师兄在露台上讨论手术,而他正站在另一边和人低声讲电话,不时笑笑,看得出心情不错。白方方竖起耳朵去听,风有些儿大听不清 楚,只模模糊糊听见他说“你现在真是比我还忙……谁做的我都不想吃,就想吃你做的菜……嗯,都好几天没了,你说该怎么解决吧……”
她忽然又听见他提高了点声音:“你这会儿跑来做什么……”说着,他俯身往楼下看,看了几眼又嘀咕了句什么,转身下楼去了。
不多时,白方方就瞧见他的身影出现在楼底下的小花园里,旁边有一个年轻女的,两人站得很近,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见他伸手拧了那女人的脸一下。旁边一个师兄道:“喏,方方,那就是你们的师娘,挺漂亮的。”
白方方笑笑,没说话。
另一个师兄接着道:“陆主任是强人,听说人连孩子也有了,工作家庭两不误,我要是在他这个年纪能混成这样,那就好了。”
几天后,陆程禹召集他们几个学生在下班后开了个会,大意是趁年轻应该多把精力放在学业上,别的不要想,以后上了手术台,也容不得你有半点分手,年轻人现在不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以后选择面就会很窄。
有个性格活泼的师兄立刻问他:“主任,你这是在和我们谈学业还是感情生活呢?”
他笑一笑:“都有,你现在的努力决定了你以后的生活,决定你以后会能遇上什么样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更优秀,如果在年轻的时候不 努力提高自己,那么以后你遇上的人也不会让自己满意,”他又补充,“在工作和学习方面,女孩也不要因为性别因素就对自己放低要求,你们后面要走的路还很 长,也很辛苦,所以你必须让自己的性格更有韧性。比如你们的师母,和在座各位比起来,她的起点并不高,但是她对工作和生活相当投入也很有韧性,她的生活环 境是靠自己的努力慢慢改变的。”
有师兄笑嘻嘻的问了句:“那您一定非常欣赏她。”
陆程禹当时随手翻了翻跟前的病历夹,表情有些儿不自然,最后他答:“是的,非常欣赏。”
几个小年轻窃笑:“主任您好像脸红了。”
陆程禹却是认真道:“这是实情,两人之间,一段成熟稳定的感情是建立在相互欣赏和肯定的基础上。”
如陆程禹所言,涂苒现在越来越忙碌。小石头出生后不久,两人又住到一块。涂苒辞职去了他给联系的中学,做一名副科老师,刚开始还好,买菜做饭照顾孩子。没过多久她就跑回来说:“以后请叫我涂主席。”
陆程禹问:“为什么?”
涂苒挺得意:“我现在是我们学校的团支书和工会主席。”
陆程禹不觉好笑:“你入党了吗?”
“入了,上大学就入了。”
过了几个月,她抱了一堆书回来,宣布:“我以后周六周日要上课,你带孩子。”
“什么课?”
“教育学硕士。”
那就读吧。
等到快读完的时候,她又抱了一堆书回来,这回是她以前本科学的内容。她说:“陆程禹,我打算考你们学校的信息工程研究生,以后咱两就是校友了。”
陆程禹奇道:“你都奔三的人还考那玩意做什么?”
她满不在乎:“你是说我老了么?可是别人都说看不出来呢。”
“那是哄你玩的。”
涂苒没理他:“你不知道,现在这个机会太好了,只要我过了分数线,就有导师愿意收我。我朋友都帮我联系好了,那个导师手上项目一堆堆的,特会赚钱。现在我的目标就是进大学。”
“什么朋友啊?”
“……”
“姓李的还是姓顾的啊……喂,问你话呢?”
好吧,那就读吧。
涂苒学得天昏地暗,从此他做饭买菜带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多,两人实在忙不过来了,把小石头扔王伟荔那儿,扔陆程禹姑姑那儿,再不济就扔给陆老爷子。过不了多久,她拼死拼活的考上了,才开始上课帮人做项目,她又打算考博。
陆程禹简直累到想死。
涂苒巴着他说:“老公你做的菜最好吃了,你看我现在多聪明,一考一个准。以后请叫我涂博士。”
他把她搂在怀里使劲儿揉:“涂苒你就是一张嘴,哄得我为你做牛做马。”
可是有一天,陆老爷子也没法给他们带孩子了,原因是家里又闹开了锅,起因是孙晓白两口子。
那会儿,苏沫才走,佟瑞安和孙晓白就结婚了,可是这一两年,孙晓白的肚子也没见动静,后来孙慧国急不过就逼着小两口去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女方没问题, 但是男方的前列腺有毛病。孙慧国大怒,说你这个佟瑞安,以前和别人生了个女儿就很好,怎么到我们家就不行了?她还扬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要是再没孩 子,就要休了佟瑞安,大不了给个十几二十万做赔偿,不会下蛋的鸡要他有何用?
孙晓白自是不肯,母女俩就闹开了。
没人给带孩子,两人只好自己看着。前些时院里下来通知,他们可以搬家了。
医院竖了几幢楼起来,他们分到一套房。两人难得都有空,边看孩子边歪在家里收拾旧屋,两人的书加起来快堆成山,他们把不要的扔一堆需要装箱的扔一堆,正在用的搁在另一块。可是小石头太能闹腾,用他的玩具小推车这里运一堆那里挪一下,全弄混了。末了,还开始撕书玩。
小石头捞出一个日记本,正打算展开来撕,被涂苒劈手夺下。
涂苒教育儿子:“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