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也奇怪,既不与冯蘅说话,也不搭理冯蘅的示好,但却一直不远不近的尾随着冯蘅。每每冯蘅回头看他,他就把头撇到一边。
冯蘅微笑着摇摇头,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少年……真是别扭啊。
她慢慢的走出城门,然后在城门外的小树林停下,然后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夕阳,头也不回地问,“说吧,你一直跟着我,想做什么?”
良久,身后都没有声响。她有些无奈地转身,看着站在离她十步之远的少年,刚在街道上不觉,现在竟觉得这个少年是如此瘦弱。
少年只用漆黑的眼看着她,并不说话。
她无声地叹息,脸上却挂着和蔼的笑,“小兄弟,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少年还是直勾勾的看着她,看得她额角的青筋直抽搐,她眨了眨眼,然后唇瓣再勾起一个弧度,“可是有什么难题要我帮你解决?”
少年还是不吱声。她忍住抚额的冲动,清澈美丽的眼跟他对视着,到最后还是妥协地摇摇头,准备离去。
谁知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
她一愣,然后转身看着他。
他看着她,然后又说:“我……不是小兄弟,我知道刚刚是你帮了我。”
这下,她的眼有些怀疑的看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然后视线再上上下下的扫着那副干巴巴的瘦弱身子。
少年被她看得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我是女孩儿,师父在世时担心我会被人占了便宜,所以再三叮嘱我一定要这样装扮!”
她抿了抿嘴,收回了视线,然后轻咳一声,“那……小妹妹,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不要叫我小妹妹,我叫瑶光,师父都叫我小光!”
闻言,冯蘅心里有些好笑,这位小姑娘是把她当成了自家人了么?她看着瑶光,并没有改口,“小妹妹,天色已晚,我也要离开苏州,你还是趁早返家吧。还有……帮你的不是我,是那位灰衣女子。”
“哼,你当我不知道吗?方才那个人抓着我的衣领要打我的时候,我看到你左手握紧了右手,那个人的手便无力的垂下,然后你的左手便放开了。”
“是吗?”冯蘅淡淡的反问,心中却是惊讶这位小姑娘居然有如此惊人的观察力。
“是!”瑶光大声的答道,“我看到你右手拇指上带着一个指环,师父在世时曾跟我说,世上能人无数,有的人能在小小的饰物上设计出精密的机关,你拇指上的指环便是这样。”
冯蘅心中诧异,但却没有跟她否认,只笑着问:“小妹妹,我看你师父也是一位能人,何以让你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提到她的师父,瑶光的眼圈变红了,薄薄的水雾在里面转着,“我师父已经死了。”
冯蘅一愣,然后柔声说道,“逝者已矣,你好好过日子便是对你师父最大的安慰了。”
谁知小姑娘不睬她,自己抹着眼泪,“我爹爹娘亲生下我变被贼人杀死,我被师父所救,但因为师父是金人,所以城里的人都说我们不好,说师父是奸人,还说我是小杂种。”
“……”冯蘅看着她,实在不知道此刻该有什么反应。
“城里的人都说,我父母要是知道我被金人养大,必定死不瞑目。可是……师父明明是好人!”
看着眼前伤心抹泪的人,她忍不住轻声安抚,“……我要是你父母,必定会想,只要有人能救我女儿,只要有人能让你活下去,就算那人十恶不赦我都甘愿,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好人。”
说完就后悔了,心软啊心软!大姐说,人在外行走,千万不能心软的。
果然,那抹着眼泪的瑶光抬起眼看着她,“你觉得我师父是个好人?”
……难道还能说不是吗?她微笑着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不然你不会帮我。”瑶光抹去脸上的眼泪,顺带的把脸上的污秽抹去,露出了清丽的小脸。
……难怪她的师父会要她装扮成脏兮兮的样子。
冯蘅看了她一眼,决定少管闲事,于是转身就走。“我要走了,别再跟着我。”她都自顾不暇了,实在没办法再带一个麻烦在身边。
瑶光有些怔愣的呆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白色身影又急急的追上去。
“大姐姐,你带我一起!”
“……”
“我生来就没了父母,幸好有师父抚养长大,但是现在师父也去世了,留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世间……”
“……别叫我大姐姐,叫我阿蘅。”声音轻柔,语气却是带着点淡淡的恼怒,似是在气恼自己。
“是,阿蘅姐姐!”
那一灰一白的身影在小树林的小道里渐渐远去,而一个青色身影则从一旁的大树上缓缓落下,冷哼一声,“妇人之仁,聒噪!”
一张倒着的脸悬在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说道,“嘿嘿,东邪,老叫化可不赞同了,那白衣姑娘不是顶有趣儿的么?”
黄药师淡淡的扫他一眼,然后一拂衣袖,只见他身如鬼魅,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那个本倒悬着的人连忙施展轻功追去,“喂!东邪,你还没接下我的降龙十八掌呢!怎么可以先走了……”
误闯奇阵(再次修文~)
人要倒霉,怎么挡都挡不住。
正在闭眸养神的冯蘅蓦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白纱,然后朝着门口轻喊:“瑶光。”
“阿蘅姐姐,我在。”门口传来声音。
她闭眼,松了一口气,然后再睁开眼,淡声说道:“瑶光,你进来,先把门窗打开。”
瑶光推门进来,依照她的话把门窗打开,然后走到床边,“阿蘅姐姐?”
她看着一身蓝色衣裙的瑶光,换了女装的瑶光,十二三岁的模样,清丽的五官带着些许稚气。
“瑶光,在我身上衣服的暗袋里有一个瓷瓶,你把它取出,倒出两粒药丸出来,你我各一粒。”
“阿蘅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瑶光一面在她身上掏出药丸,一面忧心地问道。
冯蘅启唇将倒在瑶光手中的药丸含进嘴里,微微摇头,“没事,你把我扶起来。”
她试着动弹四肢,还是一点气力都使不上,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她转头看向瑶光,“瑶光,你身上可有不适?”
扶着冯蘅的瑶光动作一顿,然后看向冯蘅,“我没事。”
冯蘅有些吃力的转头看向她,脸上笑得有些无奈,“瑶光,你无事就好,我想我中迷香了。”
闻言,瑶光脸色大惊,冯蘅微微朝她摇头,“别大惊小怪,我们马上离开。”
瑶光点点头,取来白色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扶着她就往外走。
“不是叫你看住她们吗?人呢?人哪儿去了?”
“我……我不知道啊!刚刚不过是去了趟茅房,我以为迷香放过,那两个姑娘无论如何都已经晕倒……”
啪!有谁被重重的刮了一记耳光。
“你给老子听好了,那位白衣女子是段天德大人在西湖上所遇见,对她一见倾心。他付了钱还等着收货的,你居然让她跑了!事情不仅没办成,还得罪了段大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什、什么后果?啊!”啪的一声,那个谁又挨了一记耳光。
“什么后果难道你没脑子想吗?!混账东西,还不快把人找出来!”
七月的夜,总是带点轻微的燥热,而她身上却是阵阵发寒。男人粗野的谈话传来,冯蘅勉力掀开眼皮,看着搀扶着她的瑶光,声音有些微弱,“瑶光,尽快找个隐秘点的地方。”
瑶光转头看着冯蘅,只见她唇色泛紫,细致的皮肤上不断的有汗渗出。不禁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好烫!慌张地喊她,“阿蘅姐姐!你别管这么多,我先找个地方扶你坐下。”
“不。”她气喘吁吁的说道,“你先找个隐秘安全的地方,我……我还能支持一会儿。”
瑶光依着月色四周环视了一圈,看到前面有一片树林,便把冯蘅扶了进去。她在树林中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把冯蘅扶过去坐下。
冯蘅有些无力地把身子靠在树干上,“瑶光,你没事吧?”
瑶光自怀中取出手帕帮她额头的汗拭去,答道:“阿蘅姐姐,我没事。倒是你,感觉好些了吗?”瑶光从春末跟冯蘅在一起至今也是三月有余,知道她平日易生病痛。
冯蘅闭着眼,浅笑着点头,“嗯,我感觉好多了。”心里却是想着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忍不住摇头。以往在岛上看到关于江湖上的记载,还以为江湖有多义气。现在被牵涉进来,才发现这江湖,有无耻得如同那白衣男子的人,也有古怪如黄药师这般的人,更有人为了钱财不折手段,真是……真是无怪她离岛前大姐千叮万嘱,要她远离江湖。
瑶光关切地看着冯蘅的脸色,她身着白色的衣裙,及膝的长发没来得及束起,如丝绸般披在身后。她倚在树干上闭着眼,热风轻拂,黑发微动,加之她在唇边的一抹浅笑,竟让瑶光看直了眼,移不开视线。
冯蘅感觉好些之后,缓缓的张开眼,见到瑶光正对着自己发愣,不禁笑问:“瑶光,在看什么?”
“啊?阿蘅姐姐!”瑶光回过神来。
冯蘅看着她,脸上带笑,猛然间,她目中的瑶光面目扭曲起来。
怎么回事?!
她心中惊讶,暗叫一声糟,然后快速地伸手在衣袖上的暗袋取出一粒芳香扑鼻白色丹药递给瑶光,“瑶光,你快服下它!”
瑶光刚要张嘴问她这是什么,然后药丸就被扔进了她嘴里,她只得顺势吞下。
“阿蘅姐姐,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没什么,是以往我淘气时我爹爹给我吃的药丸,说是叫什么……言听计从药,就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能服从。”她心情颇好的说道。
她的目光开始涣散,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迷糊不清。她知道自己的目力正在消失,也没有特别惊慌的感觉。没关系,眼睛看不见了,还有耳朵可以听。
“……阿蘅姐姐!”瑶光的声音有些恼怒。
“好了好了。”冯蘅微笑,眨了眨眼,居然……已经天地尽黑了。
她把头靠在树干,闭上了双目,反正都看不见,还不如闭目养神。然后淡声说道:“瑶光啊,看看周围什么环境,等天亮了我们就离开。”
瑶光点点头,“嗯”了一声。
“奇怪……”瑶光看着周围的景物咕哝着。
“怎么?”
瑶光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景色,“就是这里啊,阿蘅姐姐,你没发现吗?我们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啊!”
“是吗?”冯蘅眉心微皱,左手食指抚上右手拇指的指环,以指腹轻轻摩擦着。
“是啊,你看,这颗桃树方才被我不小心划了一道痕,现在我们又走回这里来了。”瑶光看着眼前一株桃树,脚有些不安分的踢着树干。
冯蘅还是没有说话,眉心越拧越紧,似是在沉思。
瑶光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阿蘅姐姐,有什么不妥吗?”
冯蘅舒展了眉心,微微摇头,然后又说:“瑶光,你把我们所处的方位跟景物布局向我描述一遍。”
“哦,好啊。不!不对!阿蘅姐姐,你——”瑶光转过头,跟她的目光对视,却发现平时清澈且带着笑意的双目此时无神的涣散,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冯蘅侧着耳朵,没有听到瑶光的声音,知道她发现自己的不妥了,于是淡淡一笑,“瑶光,要是我没猜错,我们应该是闯入了他人依照五行奇术所布的奇阵。而且,阵内有毒气,我目力被毒气所伤,已经无法视物了。”说完,竟眉心一拧,轻声咳嗽起来。
“阿蘅姐姐!”瑶光连忙扶着她,“可是……为什么我……”
瑶光忽然想起昨晚冯蘅给自己吃的那一粒药丸,自己吃了,可是冯蘅没有吃!
她眼里闪过惊愕,感动等情绪,尔后无语地看着冯蘅无神的双目,最后忍不住流泪,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了冯蘅的左手上。
冯蘅感觉到手上的湿润,抬起头朝着瑶光的方向微微一笑,说道:“别哭,就算我眼瞎了也没关系,有你在旁口述,以后照样可以访遍天下名山。”
瑶光只吸着鼻子,并不说话。
冯蘅笑吟吟的,“还是你见到我现在目力尽失,嫌弃我了?”
“我当然不会!”瑶光的声音有些恼怒。
冯蘅轻笑,“既然不会,那就赶快把我们的方位告诉我,再不想办法出去,说不准你也会变成瞎子。我可事先说好,若你成了瞎子,我可是会嫌弃你的。”
“阿蘅姐姐!”
“阿蘅姐姐。”瑶光站在冯蘅的左边搀扶着她,然后看着四周的景物,说道:“这里东南西北都有小径,我们刚才走了一阵,但似乎都在原地打转。”
冯蘅沉吟一下,“瑶光,你找一棵大树跃上树颠眺望这片小树林,看可有不妥。”
“好。”瑶光把冯蘅扶到一颗参天大树下,然后自己跃上树顶,四下眺望。
冯蘅站在树下,抬起白皙的手抹去额上的汗,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她记得岛上神医,曾对着爹爹摇头叹息,天生体质孱弱,不能练武,甚至像个正常人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是奢望。冯蘅,是个薄命之人。
薄命么?她倒不太在意,人生在世,今朝有酒今朝醉。她活在今朝,即使离开了岛上,日子还是悠哉得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遗憾……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遗憾,却说不上来……
过了一会儿,瑶光自树上跃下,站在她身边,“阿蘅姐姐,这里多是花树,树林看不到尽头,只看得我头晕眼花。”
“头晕眼花?”冯蘅低声重复,额上不断地有汗渗出,心中更是笃定她们误闯奇阵了,而且方才瑶光乱闯,肯定是迷路了。
她微微迷眸,“瑶光,我们周围的小径是如何?”
瑶光细细说给她听,听完,冯蘅侧着头想了一会儿,“我们往东南走。”
“可是阿蘅姐姐,东南方向没路!”
她浅浅一笑,“你尽管按照我说的走就是。”
瑶光照着她的指示往前走,一排小树挡在前面,明明没路。她小心地抚着冯蘅往里面一钻,竟然出现了一条小道。
“阿蘅姐姐,这里有一条小路!”她惊喜地喊道。
冯蘅微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因为目不能视,本来心中还有些忐忑是否推错,但是听到瑶光说有路,当下安心不少。
瑶光把周围的景物口述给冯蘅听,只见路上好好的大路她偏不走,往杂草丛生的地方一走又另有小径。有时候路明明到了尽头,可是往在旁的参天大树后一拐,又另有幽径。
瑶光看了,心里惊奇不已,“阿蘅姐姐,这是什么本领,教我好不好?”
冯蘅沉吟着,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小心地踏着脚步数步子,走到一处停下,“瑶光,这是可是没路了?”
瑶光点点头,想起冯蘅现在不能视物,于是又“嗯”一声。
只见冯蘅身体摇晃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瑶光,我们可以出去啦。”
“呵呵,黄东邪,你的阵法让个女娃娃给破啦!”一个身上衣服打满补丁的人自阵中一棵大树上跃下,手里还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正是上次在苏州城外追着黄药师的那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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