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壁桌的几位江湖人士的谈话不断传来,瑶光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心生神往,问道:“阿蘅姐姐,这位王真人,当真是这么厉害么?”
冯蘅转头看向瑶光,笑道:“瑶光,有的人天生了不起,又生了一副济世救人的胸怀,自然能成为让人敬佩的英雄。道家清静无为,这位王真人想必也是天生淡泊,所以才能舍弃许多常人不能舍弃的事物,创立全真教。”
瑶光闻言,点点头,敬佩地说道:“他很厉害!”语气十分艳羡,要是她,肯定是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冯蘅笑瞥瑶光一眼,轻易地看穿她的心思,于是说道:“瑶光,你也无须羡慕他,他自有他的遗憾。而且,人生数十年转眼即过,每个人都会走上不同的路,只要最后自己没有留下遗憾便是。”
闻言,瑶光正要说话,便听到一个声音带着笑意说道:“姑娘所言甚是,不知贫道可否共桌?”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来者身穿道袍,留着花白长须,身材甚高,腰悬长剑。冯蘅先是一怔,而后眼眸微弯,大方说道:“道长请随意。”
老道人抚着长须坐下,只见对面的冯蘅相貌秀雅,但眉间却是隐隐有着黑气,不由得“咦”一声。
冯蘅抬眼朝他一笑。然后朝瑶光说道:“瑶光,替道长倒茶。”
那道人接过瑶光双手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放在桌上,“姑娘,贫道年少时有一友,与我年纪相仿。初始见她时,我不以为意,后来竟发现她见识广博,才华出众,与她论及天下大事,她也竟能有独到的见解。这对我来说,当真是意料之外。可惜当时我太过年轻,行事不够周全,后累得她心伤欲绝,郁郁而终。”语气甚为感叹。
冯蘅正在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然后抬眼惊讶地看向他。初次见面,这位老道人怎会对着自己说起私事?
那道人又微笑着说道:“方才姑娘一番话,让贫道想起这位年少时的朋友,若是她能有姑娘的豁达,或许贫道也就可以少些遗憾了。”
冯蘅把茶杯放下,看着对面的长须道人。只见他头发胡须均已花白,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略一沉吟,随后小心翼翼地说道:“道长何必介怀。道长舍弃了小我,虽留下遗憾,但以大智慧创教,造福武林。道长的故人,虽然对道长当初的离弃不能原谅,但内心,想必还是为道长的一番成就感到高兴的。”话语中,却是带有明显的试探成分。
那道人一怔,惊讶地看向冯蘅。他本是路过此茶楼,无意听得冯蘅对瑶光的一番话,顿时心生好感,便坐下与她共桌。但却没想到冯蘅却是似乎认得他,且对他年少之事知之甚详。
“姑娘是江湖中人?”他问道。
“唔……算是吧。”冯蘅微笑着答道。她本不是,但……如果未婚夫是江湖中人,那她,应该也算是吧。想到黄药师,她不由得又微笑。
“那,不知道姑娘对方才几位兄台所谈及之事有何见解?”他抚着花白的长须,意有所指地问道。
冯蘅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方才几位江湖人士谈及的《九阴真经》,于是抿嘴一笑,道:“道长,小女子不习武,对武学之事一窍不通。但我想,若那本书会让武林不得安宁、各路英雄纷争不断,那还不如一把火烧了来得好些。”
那道人闻言,一怔,然后叹息道:“贫道也曾有此想法。但那书籍是前人毕生的心血,若能善加利用,必能让后人受益无穷啊!”
闻言,冯蘅惊讶地睁大双眼看着他。
那道人朝她一笑,又说道:“贫道不舍如此奇书就此毁灭,但却又担心它会落入奸人之手,从而祸及武林。”
……冯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朝他点头一笑,又说道:“道长慈悲,又有救人济世的胸怀,即使武功高强却从未想过独霸一方,冯蘅十分钦佩。但世间也有嗜武成痴之人,一心只想独霸武林。他日若道长稍有差池,只怕一些有心人士会趁虚而入,这想必也是道长此去大理拜访故人的原因。”一番话,说得她口干舌燥,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下去,实在是……太震惊了!
那道人听到冯蘅自报姓名,本无什么,但目光忽被一道金属发出的光芒所吸引,看到冯蘅右手拇指上的指环,又略为惊讶地看向冯蘅,而后摸着长须笑道:“原来……是冯姑娘啊。姑娘如何中了剧毒,可愿让贫道为你略一把脉?”
冯蘅一愣,却也伸出右手放在桌上,“有劳道长了。”
只见那道人双手搭在她的脉门,却是半晌不语。
瑶光迷惘地看着他们。她跟在冯蘅身边已有数月,明明,冯蘅并不认识这个道人,但是她却是感觉两人是相识的!
冯蘅看着道人一副凝重的神色,于是浅浅一笑,说道:“道长有话不妨直言。”
那道人抬眼看了冯蘅一眼,放开搭在她脉门的指,问道:“姑娘何以中了欧阳锋的蛇毒?亏得有高人搭救,否则姑娘性命早已堪忧。”即便是如此,也只是压制着暂不让发作而已。欧阳锋的蛇毒独步天下,要解,谈何容易?
冯蘅收回了右手,四两拨千斤的说道:“是无意间被欧阳先生所养的毒蛇所咬。”
那道人却是看她一眼,哈哈笑道:“姑娘,欧阳锋何许人也,怎会无端端与一位小姑娘过不去。”
冯蘅微愣,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那道人只笑着,递过一杯茶水,说道:“姑娘,贫道年少还曾有一友,与姑娘同姓。只可惜这位朋友不是武林中人,二十年前分别后,再无音讯。今日与姑娘萍水相逢,也是一种缘分哪。不知姑娘可愿以茶代酒,与贫道共饮一杯?”
“……冯蘅多谢道长。”冯蘅双手接过茶杯,举手示意,然后仰头将杯中的茶水喝尽。
那道人看着冯蘅,摸着长须笑眯眯的,说道:“姑娘虽是江湖中人,想必也是初入江湖啊。”
冯蘅又是一愣,“道长何出此言?”
那道人站起来,笑道:“姑娘,方才贫道给你茶水里,渗了我的独门丹药,可保姑娘体内蛇毒一个月内暂不发作。”
“……多谢道长。”
那道人站起来,哈哈一笑,“小姑娘,贫道有事先行一步了。”然后身影一晃,人已不见。
冯蘅却是整个人无力地靠在窗户边上,想到方才那个道人要是心生歹意,而自己却是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一想到可能导致的后果,心中就是一阵后怕。
瑶光口里咬着鸡块,一看那道人身影一晃就不见影了,惊讶得“哐当”一声,口里的鸡块掉在面前的盘里。然后再看冯蘅脸色有些苍白、无力地靠在窗户边的栏杆上,以为她怎么了,忙问道:“阿蘅姐姐,你怎么了?”
冯蘅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抹去额头的虚汗,微笑着应道:“无事,我无事。”只是心中还在后怕而已。若身在江湖,须得有防人之心,虽然那道人并无歹意,但自己刚才……确实是太大意了。
转头一看桌上颇为丰盛的菜色,却再也没有了食欲。冯蘅拍拍身上的衣裙站起来,“瑶光,走了。”
“啊?”瑶光有些错愕的抬头,然后又看着一桌令她食指大动的油腻菜色,“可、可阿蘅姐姐,你都没怎么吃呢!”
“饱了。”冯蘅放下一些碎银在桌上,背着手走下楼去。
瑶光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好生惋惜的摇摇头,然后连忙追上正在下楼的冯蘅。
孤女若华
这天傍晚冯蘅跟瑶光回到杭州的别院,却不见黄药师,心中虽觉奇怪,但想必他是出去办事了。两人草草用过晚饭就在竹亭中乘凉,瑶光本性活泼,没坐一会儿就跑去亭外的空地去捉萤火虫了。冯蘅看着她,无奈地微笑摇头。
瑶光自跟她一起后,她偶尔也教她一些内功心法,但除了凌波微步,瑶光基本上不懂武功。她把头靠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其实,中原的明月,跟逍遥岛的,也无甚区别。有区别的是,身边的事还有……人。
想起今天遇见的道人,还有最近一直在困扰着她的那个梦。或许……是巧合,会么?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忽然一个人灰色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本经书蹦蹦跳跳的朝她走来。
她一愣,转头却发现黄药师不知几时坐在了她身边,而她正靠在他身上。她脸一红,离开他怀抱。
却听到黄药师对着那个灰衣男子说道:“周伯通,要去往何方?”
那名唤周伯通的人面容不清,但行动却十分滑稽可爱,大声说道:“黄老邪,欧阳锋来重阳宫抢我师哥经书,我师哥假死复活击中欧阳锋后,又仙逝啦!”说着咽咽呜呜的哭起来,然后又说:“我现在要把经书的下卷收起来,完成我师哥的遗愿。”
黄药师的手放在她的腰间,朝周伯通说道:“伯通,我正逢新婚,这是内子冯氏,今日有缘一见,一起喝上几杯水酒可好?”
她听到黄药师的话,心中虽觉得怪异,却笑着问道:“周大哥,你手中拿的可是《九阴真经》?
周伯通呵呵笑着,竟将经书递给她,“是啊,嫂子,你不好奇这害死无数武林高手的经书是怎样的么?可要瞧瞧?要的话,我老顽童给你瞧瞧啊!”
心中虽然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她却是微笑着接过经书,“那多谢周大哥啦!”
接过经书的刹那,心口忽然一阵疼痛,觉得浑身冰冷。她惊讶地松开手,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问道:“阿蘅,你怎么了?”
冯蘅只觉得意识模糊,身上那股冷意更甚。忽然,她感觉有人在她身上连点了十几处大穴,然后在她胸口一拍,一股暖意顿时走遍她全身。她蓦地睁开眼,月光下,是一身青衫的黄药师坐在她对面。
她又缓缓低头,看着那只按在她胸前的手,脸上一红,“黄……药师,我感觉好多了,你不必再运功替我暖和。”
黄药师看她一眼,然后收回右手,站起身问道:“瑶光呢?”平时不是都黏在她身边的么?
“瑶光?刚刚她在捉萤火虫。”她笑着回答,然后朝竹林中喊了一声,“瑶光!”
“阿蘅姐姐!我来啦。”瑶光一头大汗地在竹林中跑出,然后看见黄药师站在冯蘅身边,又开心笑道:“黄大哥,您回来啦!”
黄药师淡瞥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冯蘅,手往后面一招,说道:“超风,过来见过你师母。”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样子的姑娘走了过来,冯蘅跟瑶光见到那姑娘,都一愣,她们刚才都没注意到黄药师身后有人。
只见那名唤超风的小姑娘相貌俏丽,眼中流露着些许不安。她走过来,朝冯蘅盈盈行礼,“弟子梅超风,见过师母。”
冯蘅一愣,然后抬眼看向黄药师,只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师母……她眼角微抽,虽然她是快二十了,在中原也算是老姑娘了。但是这相貌清丽的姑娘,也没比她小很多岁数啊!居然成了师母级人物……她哪有那么老啊她哪有……
“……嗯,你起来吧。”冯蘅微笑着应道,然后看一眼站在身边的瑶光,又说道:“也见过你瑶光姑姑罢。”
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一愣,原来那梅超风看着比瑶光还要年长些,按照岁数,该是瑶光喊梅超风一声姐姐。但若按照辈分,瑶光喊冯蘅姐姐,要梅超风喊瑶光一声姑姑也并不为过。
梅超风一怔,然后抬头看向黄药师,只见黄药师盯着冯蘅的双眼闪过一丝笑意,随后目光一敛,朝梅超风点点头。
梅超风见黄药师点头,才朝瑶光微笑说道:“见过瑶光姑姑。”
瑶光先是一愣,然后笑眯眯的连应几声。她年纪尚幼,性子天真烂漫,见有人喊她姑姑,而且年纪还比她大的,当下觉得新鲜不已。
冯蘅瞟了一脸高兴状的瑶光一眼,然后朝黄药师说道:“我跟瑶光先回房。”
黄药师看向她,然后朝她一笑。而站在冯蘅身边的瑶光看见了他的笑容,顿时惊得愣在原地。冯蘅叹了一口气,当初真的不是她大惊小怪,瞧,瑶光也被他的笑容吓到了。
只听见黄药师淡声说道:“让瑶光带超风去安顿,我送你回房。”然后转身朝瑶光说道:“瑶光,超风暂且与你同住一房罢。”然后他的右臂十分自然地勾上她的纤腰。
冯蘅一愣,低头看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右臂,然后抬头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又朝她一笑,“怎么?”
“……没、没事。”她微笑应道,然后和他一起走出竹亭。
瑶光看着他们相携着离开的背影,笑眯眯的说道:“真好,超风对不对?”
只见梅超风看着他们相携离开的身影,神色有些恍惚。
瑶光转头看向她,奇怪地拉了拉她的手,“超风!”
梅超风猛然回神,应道:“是啊,真好真好……对了,瑶光姑姑,师父跟师母是怎么认识?”
“……”——
冯蘅与黄药师一同走在回廊上,黄药师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是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她抬头看他一眼,“那个……药师,先把我放开吧。”不是她在抗拒他的接近,而是两个人这样贴近,会让她忍不住面红心跳。
黄药师侧首看着她,环在她腰间的手蓦地收紧,她便整个人凌空而起,她神色一惊,双手连忙搂上黄药师的脖子。再回神的时候,两人已经坐在屋顶上了。
冯蘅有些错愕地看着一脸笑意的黄药师,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有些尴尬地慢慢放下,“为什么……忽然要上屋顶?”笑容过于柔顺甜美,而两手则紧紧抓着自己的白色衣裙。
黄药师一怔,低头看了一眼她握成拳状的手,心情颇好地说道,“今晚月色很好,我带你上来赏月……嗯,顺道与你定下月下之约,往后每个月的十五,只要月色尚可,我便带你上屋顶赏月可好?”
“……”她必须得承认,那个性格乖张、看似遥不可及的黄药师开始在她心中崩溃了。
冯蘅抬头看着空中的一轮明月,然后再侧首看着身边的青衫男人,“那个梅超风,是你今天刚收的徒弟?”她记得江湖史上说得清清楚楚,黄药师只有两个男徒弟。一为曲灵风,一为陈玄风。
黄药师拿起她的手,修长的指放在她的脉门为她把脉,淡声应道:“嗯,她本名梅若华,父母双亡,我今日在街上看她被恶人所欺,便救下了她。她执意要跟着我走,我便将她收入门下,改名梅超风。”
“邪魔外道的黄岛主,何时以慈悲为怀了?”她含笑问道。
黄药师轻哼了一声,说道:“我本不想出手,但这女孩虽然被恶人所欺,但眼神忿恨,绝不是善罢甘休之人,我看她颇得我缘,便出手相救了。”他行事都随着自己的喜好,他从不掩饰这一点。
闻言,冯蘅一怔,有些失神地看着他搭在自己脉门上的指。这个男人,若说他是善良之人,那肯定不是的。但桃花岛黄药师,虽然不为正道人士所称道,却从未听说他枉杀了谁。他只是狂傲了些,手段毒辣了些,行事比较喜欢随着自己的喜好罢了……
黄药师搭在她脉门的手缓缓收回,脸上敛了笑意,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抬眸注视着她,“你今日去哪儿了?”
冯蘅抬眼,笑道:“与瑶光去了醉香楼。”
“除此之外呢?”他耐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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