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默风看着郭靖,微微一笑,说道:“郭兄弟,你无须担心。眼下已是三更,你再不进去,天,就要亮啦。”他心中好笑郭靖杞人忧天,他的师父是何等样人?黄吉聪明过人,五岁开始习武,武功全由黄药师亲授,说不准黄吉的武功身法比上郭靖,还要高明几分。
郭靖傍晚之时蒙冯默风搭救,自知此人武功都不知道比自己高出了多少倍,此时听冯默风这样说,也就不再纠结于黄吉要不要一起去的问题。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在赵王府后院,越墙而入。
为了方便行事,黄蓉与郭靖一起,而冯默风则与黄吉一起,分头在赵王府中找穆易父女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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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破晓——
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高升客栈的后院,黄蓉乌黑的眼珠在眸中转了转,见四下没人,朝后面招手,“冯师哥……”声音悄不可闻。
冯默风才抱着在他怀中睡着的黄吉出现,折腾了一夜,累死了!
黄蓉调皮地耸耸肩,然后回自个儿的房中。
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确定没有弄出半点儿的声音,再小心翼翼地关门,还是没有声音。她满意一笑,只是——
“蓉儿,可否告诉我,你这是到哪儿回来呀?”
她还没有回头,便已听到冯蘅的声音响起。
“娘亲?”她睁大双目,猛地回头。冯师哥明明说娘亲在爹爹的房间的!
“不用惊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爹爹在冯师哥与吉儿的房间等着他们呢。”冯蘅淡声说道,面无表情。
黄蓉见状,心中哀嚎,娘亲不易动怒,通常她面无表情的时候,便是风雨欲来了。此时此刻,赶快认错才是王道!
“娘亲……”她走过去,坐在冯蘅身侧。
“如何?坦白从宽,你还是赶紧和盘托出较好,不过我若是听到的与你爹爹听到的不同,你就别想再在这外边玩了。”冯蘅警告说道。
黄蓉沮丧着神色,说道:“我与靖哥哥一道去了赵王府。当然,冯师哥跟弟弟也去了。”
“靖哥哥?”何时她会这么亲密地叫郭靖了?
“嗯!”黄蓉点头,说道:“晚上我差点被马咬到,后来又差点摔倒,是郭靖大哥帮了我,娘亲,我叫他靖哥哥,没关系吧?”
冯蘅闻言,轻轻点头,“这个倒没什么关系。只是……你们怎么去了赵王府?”说着,眉头拧紧看向黄蓉。
黄蓉连忙拉着她的手,“娘亲,你先别急着生气,听蓉儿把话说完。”
“说。”
“是这样的……”黄蓉开始拉着冯蘅的手滔滔不绝。
原来晚上黄蓉一行人进了赵王府,却发现那穆易原名杨铁心,与郭靖的爹爹是结义兄弟。郭靖晚上去找人时,杨铁心与穆念慈已被赵王府的王妃放出来,但无巧不成书,那赵王府的王妃竟是杨铁心十几年前失散的妻子!而昨日比武招亲时打擂台的小王爷,却是杨铁心的亲生儿子。杨铁心夫妻重逢,本拟要将妻儿一并带走,谁知杨康却贪图富贵,不愿承认生父。而完颜洪烈对那王妃也是一往情深,带兵出来要追回王妃。
杨铁心在打斗中被伤,自知即便郭靖他们武功再高,但也无法敌过那么多人,而他得与失散多年的妻子重逢,已然死而无憾,便自刎于人前,而那王妃亦随他而去。但他们的儿子杨康,却是回了赵王府。
冯蘅听完黄蓉所说的,又问道:“除此之外,你们可还有没有干旁的事儿?”
黄蓉听了,朝冯蘅笑道:“娘亲,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她晃着脑袋,继续说道:“冯师哥废了几个人的武功,那些人太坏,要帮大金国来欺压大宋,冯师哥说爹爹一生最恨金人,更恨那些没有气节、帮着旁人来欺负我们自己人的大宋人,所以冯师哥与他们打架的时候,就没有留情。”
黄蓉顿了顿,又说道:“那天我们遇见的白驼山少主欧阳克也在,不过他倒是很聪明,没有跟冯师哥打架。”冯师哥说如果真要欧阳克打起来,也说不能拿欧阳克会怎样,那家伙是欧阳锋的侄儿,用毒功夫一流!
冯蘅听了,眉头轻拧,“是么?”蓉儿他们这番算是大闹赵王府了罢?如此形势,这里如何还能久留?
黄蓉点头,然后再道:“我们还遇见了靖哥哥的几位师父,叫什么……江南七怪。我与弟弟还有冯师哥都不喜欢他们,我和弟弟就故意说话气他们。谁让他们说爹爹不好!”
“哦?”冯蘅扬起了眉,“郭靖的师父们他们如何说你爹爹不好了?”
“他们说,爹爹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哼,杀人就是大魔头了么?难道他们自个儿就没杀过人?”黄蓉轻哼一声,语气愤愤不平。
冯蘅听了,倒也不生气,“蓉儿,你何必生气?你爹爹做事,从不在意旁人目光,你既是他的女儿,也不必在意。但是我记得那个杨铁心,他不是有个女儿么?”昨日比武招亲的情形全都落入冯蘅的眼中,她当时觉得那个穆念慈相貌品性均是不错,所以也留心起穆念慈的事儿来。
黄蓉闻言,轻叹一声,头枕在冯蘅的肩膀,“娘亲,那位穆姐姐可惨啦。她是杨铁心的养女,本以为可以和杨康结为夫妻的,谁知杨康却是想骗她。后来杨康不认亲生父亲,回了赵王府。杨铁心临死之前,又将她许配给靖哥哥,谁知那个什么江南七怪说,靖哥哥是蒙古的金刀驸马,所以不能娶她。”
顿了一下,黄蓉又说道:“当时还有几个道士,不过蓉儿觉得他们武功还比不上冯师哥,所以就懒得记他们的名字了。”
冯蘅侧首看向黄蓉,只见她脸上尽是疲倦,这一夜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但定必是凶险异常,尤其是默风还废了几个人的武功。思及此,她又问道:“蓉儿,你与弟弟可有受伤?”
黄蓉掩嘴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与弟弟没有受伤,倒是冯师哥,他当时好像为了救穆姐姐,手腕受伤啦。”啧啧,冯师哥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只手伸过去将穆姐姐拉到他身边,手腕就被那些士兵的刀给划伤了。
冯蘅一怔,“你冯师哥受伤了?”冯默风的武功在黄药师的弟子中是最出色的,照说,应该不会轻易受伤的。
“嗯,是呢。娘亲,看在蓉儿这么坦白的份儿上,别罚我了,成么?”折腾了一夜,真的好困。
冯蘅侧首看向她,微微摇头,“蓉儿,你们实在太胡闹了!”还有默风,全然不像平时稳重的模样,怎的也跟着他们胡闹?
黄蓉撅着嘴,抗议,“娘亲,才不是胡闹。我们是去救人!”虽然她开始是觉得好玩才去的,但总归是跟靖哥哥一起去是找杨铁心与穆念慈父女。而且冯师哥不也一起去了?
冯蘅听了,心中失笑。郭靖或许是为了救人,但她自个儿的女儿,她还会不明白吗?定是觉得好玩才会跟着去。倒是默风,此番行事怎的会如此失常?
她心中思量着,口上却说道:“蓉儿,罚不罚,眼下不是我说了算。你若是能说服你爹爹让他不罚你们,那我也没意见。”
冯蘅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蓉儿,那郭靖呢?”郭靖不是与他们一起的么?
黄蓉眼睛微闭,说道:“他啊,他这次来中原本来是想要杨康比武的,但是眼下这样,就不能比武了。他要跟他的师父们一起回蒙古啦,应该……是要回去当他的金刀驸马!”她回来之前本想跟靖哥哥聊天的,但是他一直跟他的师父们一起,她不喜欢他的几位师父,所以就跟冯师哥一道回来了。
梦的起源
那夜黄蓉与冯默风几人大闹赵王府,王妃去世,而完颜洪烈请回去的几位中原武林中人被冯默风废了武功的事情,也被传得沸沸扬扬。
黄药师等人为了避免再多生事端,翌日便离开了北京,也没有多在外面流连,直接回了桃花岛。
阳春三月,桃花岛上各式各样的花开得极好。冯蘅坐在她与黄药师所在的院落,看着院中百花齐放,而耳边不时传来黄蓉与黄吉在外面的谈笑声,唇瓣不由得微微扬起。人生如此,妇复何求?
正想着,一阵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端,她转头,只见是一身青衫的黄药师站在她身后。
“你回来了?”她柔声问道。
“嗯。”黄药师坐在她身侧。长臂自然地环上她的肩膀,“阿蘅,你方才在想什么?”
她浅浅一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药师,我只是忽然觉得,冯蘅这一辈子,已然了无遗憾。”
黄药师一怔,侧首看向她,耐心地等她下文。
她头离开他的肩窝,然后抬眸看向他,十指也忍不住爬上他俊雅的五官。这样的举动,她已经许久没做。但今日,她忽然想碰碰他。
“药师,记得二十年前,我曾与你说,离家后的冯蘅,以为从此天涯海角都只是自己一个人,却从未想到会遇见你。”她眼眸带着柔情,手指划过他好看的剑眉,然后续道:“其实,那时候的冯蘅,也没想过能与药师一同走过这么多的日子。”
黄药师闻言,眸中带着笑意,将她的手拉下,抱在手心里。
“那你现在呢?你现在在想什么?”他柔声问道。
冯蘅脸上挂着清浅的笑,然后缓缓将头靠向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现在啊……我现在只觉得,能与你这样一道走下去,真好!”
“是么?”
“嗯!我只要想着,等日后蓉儿吉儿都成家了,即便这桃花岛上只有你我二人,那也是很不错的。”两个头发白白的老人,在这桃花岛上,偶尔去桃林散散步,然后她抚琴,他吹箫,那个场景,她现在光想着,都觉得很幸福。
黄药师闻言,轻轻一笑,笑声愉悦。只听得他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以往你笑我不会愿意让蓉儿出嫁,我怕到时,不愿意的人是你。”
阳春三月的阳光懒懒的,照在人身上,连带着人也变得懒懒的。冯蘅掩嘴打了个哈欠,鼻端尽是他让人安心的气息,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怎会呢?若是蓉儿找到如意郎君,我只盼她尽快成家,不会不愿意的。”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困。
黄药师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似是催眠曲一般,“那你定然会舍不得。”
她闭上眼,听着他好听的声音,呢喃说道:“舍不得,那是自然的。蓉儿出生时,才那么那么小……然后我们看着她长大,莫非药师你,就舍得了么?”
搂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却是没有说话。她靠在他的肩膀,沉入梦乡……
朦胧中,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神魂飘啊飘的,待她觉得自己定下来时,却是停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她环视四周,四下空无一物,只在她的前方有一个湖。她放眼看去,只见湖上有一艇小舟,而她的蓉儿,则坐在小舟之上。
只听得黄蓉笑语如珠,朝岸边唤道:“靖哥哥,你此番为何前来中原?”
冯蘅一怔,靖哥哥?郭靖?转身一看,却见是一身黑色布衣的郭靖出现在她的身侧。只是,这两人显然没有看见她。
郭靖看向那小舟,浑厚的声音响起,“蓉儿,我此番前来中原,就再也不会回蒙古,我孑然一身,正要到处游历以广见闻呢!”
“你不是蒙古的金刀驸马么?蒙古的大汗怎会让你独自前来?”
“我早已不是蒙古的金刀驸马,蓉儿,你不是在桃花岛的么?怎会在此?”
只听得湖上传来一阵调皮的笑声,黄蓉娇柔的声音又响起,“靖哥哥,我啊,向爹爹娘亲请求了许久,他们才愿意放我出来玩呢!你是要到处游历以广见闻,蓉儿也想到处玩一玩,不如我们一道上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靖哥哥你说好不好?”
郭靖露出一个微笑,正要回话。
冯蘅正要听郭靖如何回答,却发现在她眼前的两人均化为烟雾。她又是一愣,转身缓缓绕着湖边走,却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只见那人身穿白衣,黑发如瀑,并未挽起,就这般披散着。她的发好长,及膝的长度。
冯蘅只觉得那人背影似乎有着熟悉感,她缓缓上前,于此同时,那女子也缓缓转身。
当冯蘅见到那日的相貌时,细长的双眼不由得睁圆了。原来那人与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较之现在的她,更为年轻,脸色也更为苍白。
冯蘅心中震惊,但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缓缓地走上前。看着眼前的女子,眸中尽是愕然。
未等她走近,周围身处环境突然变了几变。
冯蘅环顾四周,认出了眼前的地方。这是她和黄药师房门前的一条走廊。房里似乎有异响。她推门而进——
一双温热的手握紧了她冰冷的手,只听到他沙哑着的声音,“阿蘅,你坚持下去,很快就没事。”
她只觉得浑身都痛,腹痛头痛哪里都痛。她用尽全力睁开眼,只见他脸色发青,双目赤红,她惨白着脸,朝他微微一笑,“药师,我是不成啦。”
黄药师听了,几乎发狂,紧紧地捏着她的手,但她浑身都痛,手上的那点痛已不算得了什么。
她看着他,眼睛中的水雾转啊转,然后落下。她勉力睁开眼看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药师,蓉儿呢?你、你抱她来给我看上一眼。”
黄药师闻言,连忙站起来将她刚生下的女儿抱到床前。
只见那襁褓之中的女孩皱巴巴的,紧闭着眼睡得香甜。她不禁泪流满面,“蓉儿,不睁开眼看看娘亲么?”现在不看,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想伸手抱抱那个她的孩子,可是她浑身无力。她不禁抬起眼看向黄药师,黄药师将她抱在怀中,然后环着她的手抱着他们的孩儿。
他强自笑着,吻着她早已汗湿的青丝,“阿蘅,你看,我们的蓉儿才刚出生。不要走。”
冯蘅闻言,心酸不已,可是她自己明白,她是不成了。
半年前,超风玄风将《九阴真经》偷走,黄药师暴怒不已,一怒之下将门下弟子武功全废了,然后逐出桃花岛。她不忍枕边的男人为了经书如此伤神,她不能抚平他被徒儿背叛的伤痛,但那《九阴真经》的内容,她隐约还是记得的。她以为,自己可以将真经重新默写下来。可是却没想到,再次默写那经书竟然会如此艰难。她为《九阴真经》苦苦思索良久,虽默下了七八千字,但却前后不能连贯。蓉儿本该是在两个月后才能出生,可就在前天夜里,她正在回想真经内容的时候,忽然腹痛,竟是早产。
她虽不若黄药师那般精通歧黄之术,可也略懂医理。她本就身体极为虚弱,此时蓉儿再要出生,能生下自是好事,若不能生下,她也就要一尸两命了。于是拼了命将蓉儿生下,可自己也是油尽灯枯了……
她意识开始模糊,她努力保持清醒,“药师……你、你别难过。我听爹爹……爹爹说过,我娘亲是在生我的时候去世的……我是她的女儿,步上她的后尘或许是命中注定……”
“阿蘅……”黄药师抱紧她,饶他才智绝世,医术高明,可此时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她牵动嘴角,微微一笑,却笑出了眼泪。“你别难过……我走了之后,你将灵风他们找回来吧,让他们重入桃花岛门下,让他们陪着你跟蓉儿,我也好安心,好不好?”
“阿蘅,别走……”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她的脸上。她本已全身都痛得毫无知觉,但却能感受到这一点温热。
“药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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