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么说？”眉儿抬眸瞅了瞅他。
“嗨，只要上头吩咐给谁加几道好菜，那人就准是受了宠。”
眉儿听了他这话若有所思，今儿六王爷一只薰香球便让她逃过一难，这让眉儿懂得了，在这后宫中要想不受人欺负就得有地位，否则便卑微得如同草芥一般，任谁都可以随意欺凌于你，甚至还可以轻易要了你的小命！
她如今被派到这膳房洗菜，要想见到皇上只怕难于上青天，唯有设法将她现在的遭遇告知钱夫人，然后请夫人去求钱大人在皇上面前提及她，那样皇上才会记起她来不是？
可是要如何才能将消息送出去给钱夫人呢？
眉儿望着盆中绿油油的青菜，忽莞尔笑了…… 。。
迎来春风笑染桃靥（101）
“小知了，宫里吃的这些菜是每日派人出宫去采买，还是专有人送进宫来？”眉儿问小知了。
“大多是天还未亮就有人送到了宫门外，我几回夜里起来上茅房见有公公用车推了菜来。有些则是总管公公带人出去采买。”
“总管公公带出去的人里可有你相熟并信得过的么？”
“小姐？”夏荷疑惑地望着眉儿，不知她问这些做什么？
小知了倒机灵，“姐姐可是想托人去侍郎府传口信？”
眉儿笑道：“不是口信，我欲修书一封托人带去侍郎府给我娘亲。”
“书信可使不得。”小知了摇着头道：“出宫时侍卫会搜身的。”
“哦？那口信他们肯带么？”
“没有什么肯不肯的，只要使银子就成。”
眉儿听了心里一凉，莫说银子，她身上连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喂，小知了，你跟这做了一年多的太监了，你可有银子？先拿来借给我家小姐如何？”夏荷瞪着小知了道：“放心，我们会叫带口信之人向我家夫人将你这笔钱连本带利讨要回来，不会白借你的。”
“嘿嘿。”小知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若有，不消你说我也早拿出来了，我每月的例银都给了我爷爷。有年我家乡……”
原来在小知了十岁时他家乡发生瘟疫，双亲相继过世，家中只剩下他跟年迈的爷爷。为了活命，他爷爷带着他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外的一个小村庄，从此爷孙俩靠着给人守墓讨生活。
前年他爷爷被一伙盗墓贼打得吐血，还断了一只腿。因无钱请郎中，他爷爷整日咯血不止，伤腿又化脓生了蛆。这时有人上门给小知了爷爷出了个主意，让他送小知了进宫去做太监，被他爷爷一顿臭骂给赶走了。
但小知了却上了心，他追出去问过那人，得知进宫做太监不仅可以先领到几两银子，以后每月还会另发给例银。为给爷爷治伤，也为了能够活下去，小知了便瞒着他爷爷偷偷进了宫。
那会小知了并不知割了命根子从此就不能再传宗接代，进宫知晓后，大哭一场，他倒也很快想开了，与其在外饥寒交迫，不定哪天就死于贫病交加，不如安心呆在宫里好生谋个富贵。
夜里去给那些赌钱的公公端茶递水时他就发现，在得宠的娘娘跟前当差的太监腰杆子都比别人硬。此后他便上了心，一心盼着有个什么机缘巧合让他攀上高枝从此飞黄腾达！
今儿听厨娘说眉儿是美人时，他心里一喜，再看眉儿生得那般娇嫩可人，不像是久居人下之人，他便模糊预感到自已的机会多半是来了，许是老天听见了他心底的祈盼，若能想法将眉儿推上去，他又何愁往后不能出人头地？
是以他对眉儿十分上心，这会见眉儿为了银子发愁，他也自急得抓耳挠腮。
蓦地，他眼神一亮。
“姐姐忘了六王爷么？”他对眉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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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眉儿掏出那只薰香球喜笑颜开地道：“这个想必值不少银子，将它拿去给带口信之人不就成了？”
“使不得。”小知了道：“倘若他们谁得了拿去赌钱，若有人认出是六王爷之物定会惹出大祸。”
“那怎么办？”眉儿听了立时撅起嘴。
“嘿嘿，我虽未见过六王爷，但却知他被人称做冷面王爷，从不与人多交谈，平素极少踏出‘寒翠宫’，也不许其他宫人踏进去。可从姐姐先前说的情形来看，他似乎对姐姐有些另眼相待，姐姐何不去找他借点银子来打点呢？”
“啊——另眼相待？绝不会？”眉儿连连摇着手道：“他这人冷血得紧，上回差点没将我头皮扯下，今儿又险些被他摔死，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眉儿想着自已偷了他的薰香球，只怕他过后跟着发现便会疑是她偷了去，如今躲他还不来及又如何肯去自投罗网？
小知了不余遗力地拼命劝说着她，“姐姐，去试试要什么打紧？若是借到了，姐姐可以托人捎信给侍郎夫人，告知她姐姐如今在宫里的情形，夫人必会设法帮姐姐。即便借不到于姐姐也没有什么损失，又何乐而不为呢？难不成姐姐想猫在这天天洗菜么？”
“小姐，小知了说得好象蛮有道理的，你就去试试罢。”夏荷听了小知了之言亦推波助澜劝说道。
眉儿只得点点头，“好罢，晚上我就再去会会他！”
迎来春风笑染桃靥（102）
“姐姐你答应了？噢，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教你晚上见了六王爷怎生撒个谎好把银子借到手。”小知了喜滋滋的欲教眉儿如何撒谎哄骗人。
夏荷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看，这世上果真有人敢在鲁班面前弄大斧。
眉儿亦低头闷笑不已，端着洗好的青菜去厨房途中唇边兀自还弥留着笑意。
这可真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
井台边，夏荷笑够了，忽扬面道：“小知了，我来问你。我家小姐能否借到银子与你有何相干？要你说什么真是太好了，你瞎起什么劲？”
小知了：“嘿嘿，我想……”
夏荷眼一瞪：“你想什么？我警告你可别打什么鬼主意想害我家小姐。”
“你这说的什么话？”小知了用‘你很白痴’的眼神看着她道：“合着天下就只许你一人对眉儿姐姐好么？”
“哼。”夏荷皱皱鼻子，“横竖无事献殷勤者都是非奸即盗。”
“你胡说。”小知了脖子一梗，“眉儿姐姐原本就是官家千金，理当被封做娘娘，况且眉儿姐姐还生得这般俏丽，更应当宠惯六宫才是。我……”
“那是自然。”不等他说完，夏荷就骄傲的一飞眼，“别看我家小姐现时凤落枝头，可只要夫人知晓小姐在宫里的情形后，必会求老爷设法令皇上想起小姐，到了那时，我家小姐可就重新飞上枝头喽！”
“是啊是啊，眉儿姐姐这般美人儿本就应栖在高高的枝头做凤凰，哪能在这洗菜做粗活呢？”
“是什么是？”夏荷收起笑，一脸凶巴巴地道：“我家小姐如何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打的什么主意？到底欲图什么？”
“我不过是不忍看到眉儿姐姐那样一个千金小姐受苦罢了。”小知了翻着眼道。
“呸，我看你是想将来背靠大树好乘凉。”
“嘿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眉儿姐姐日后肯用我，我必当竭尽全力替眉儿姐姐分忧解难，我可是相当有用的，我这脑瓜子灵活得……”
“得了，少跟这吹。”夏荷打断他，不无得意地道：“要想图个富贵，从今往后须得好好听我的话，否则你别想！”
“听你的？”小知了很不屑地甩着手道：“去去去，一边凉快去，你一个小丫鬟除了会替小姐梳头还会什么呀？”
“哼，你这只死知了。”夏荷崩起脸，掬起盆中水就往他身上泼去……
夜晚，寒翠宫。
冷月当空，冰盘皎皎。
水榭内别是一番清冷人间。
叶子凡身着一袭白衫，负手立在亭中静静望着荷花池里几片枯黄的荷叶默默出神。满头黑发一丝不乱地束在银丝精琢的锦冠内，冠上嵌着一颗瞳仁大的夜明珠，隐隐光华流转，绣金流苏冠带自然垂在双肩上，一双星样双眸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阴郁。
“扑嗵。”突然一粒石子落入塘中，溅得水花四起。
“嘻嘻，我又来了。”一声娇笑响起，眉儿站在草地上微微偏头望着他嫣然而笑。她之所以不进到水榭内的亭子间，是打算见事不妙就脚底抹油，她可不想一日被他摔上三跤。
“拿来。”叶子凡伸出手，面如冷月，没有一丝温度。
“什么呀？”眉儿装傻扮痴。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即用完了也该物归原主了罢。”依旧是冰冷的语气。
“哦，你说的可是这个？”眉儿面上神情先是有些讪讪的，继而转了转灵眸，自怀里掏出那只薰香球晃了晃，笑吟吟地道：“日间我在草地上拾到的，回去后想想，应该是你掉的，所以特地拿来还你，该怎么谢我呢？”
叶子凡微微一哂。明明是她偷的，他都已将话挑明了，即用完了就该物归原主，她却还睁着两眼说瞎话。
他斜身掠出亭子，足尖落在荷叶上轻轻一点，几个漂亮的翻身就稳稳立在了眉儿身旁。整串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眨不过眼来。
“哇，你的轻功比我睿哥哥还俊。”眉儿跳着脚由衷赞道。她平生只好武，但又不愿下苦功去学。见了别人武艺高强就乐不可支，早将见事不妙脚底抹油一事抛诸了脑后。不过凭着叶子凡刚才施展的这套轻功，估计她就是想逃也不过是白费气力罢了。
叶子凡瞥她一眼，抬手拿过薰香球，一言不发的径直往水榭走去。
迎来春风笑染桃靥（103）
幽茂的草丛上露珠儿晶莹圆润，远远近近间或有濒死的促织在低低哀叫。水榭内，眉儿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不停给叶子凡讲着笑话，她企图逗笑他，然后再侍机向他借钱。
然而———
叶子凡自始自终就跟个没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眉儿终于很挫败地闭了嘴，赌气坐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腰带不再理他。
她不言，他也不语。
四周静悄悄一片，枯荷偶尔在塘中轻轻摇曳发出几声轻响，仿佛叹息着风刚来过。
半晌后，终是眉儿耐不住冷清扭过头道：“喂，我说得口干舌燥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领情？若不是听你说过话，我还真当你是哑巴了。”
“我有请你说么？谁让你跟进来的？”叶子凡终于开了金口，可眉儿觉得他不开口还好些，一开口险些没把她给气得噎死过去。
真没见过这种人，一天到晚阴着脸，就跟谁欠了他几百吊钱没还似的。想到钱，眉儿又记起自已今晚此行的目的。
她恼怒地斜眸瞅着叶子凡。
得，干脆直截了当问他借罢！不借就早早走人，省得在这跟他瞎耗着。
主意打定，眉儿起身走到他对面的椅上坐了，大喇喇地道：“喂，借我点银子好不好？待发了例银我一定还你。”
“我跟你很熟么？”
眉儿眨眨眼，竟真让她给挤出一滴泪来。
“我十岁那年家乡发生瘟疫，双亲相继染病过世，我奶奶领着我逃了出来，可她如今得了重病，若再不请郎中医治只怕……”她抽抽噎噎地将小知了的身世搬来糊弄叶子凡，说完在心内暗暗跟她老爹一个劲儿地赔着不是。
“咣当。”叶子凡听后异常痛快的将一锭纯银扔在桌上，“拿去给你奶奶看病罢。”
“谢谢六王爷。你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眉儿压根未想到冷酷无情的叶子凡竟这么好骗，她双手捧起那锭银子面上瞬间乐得笑开了花，想从前她几时将银子放在眼里过呀？这会看见银子她两眼却熠熠闪光。
叶子凡探究地看着她，很难将上一刻哭得梨花带雨的眉儿与这个见钱眼见的家伙连在一块，这还是同一个人么？
“财奴，看你那贪婪的神情，就像打娘胎里钻出来就长在面上似的。”他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没错，世上如我这般的财女不多也！”眉儿喜滋滋地用帕子反复擦试着那锭银子，丝毫不介意他说的话。一边擦一边在心里美美幻想着皇上经钱大人嘴里忆起她后飞奔跑来找她的情形。
“才女？”叶子凡故意将财女说成才女，料想她一介小宫女只怕西瓜大的字也识不了一担，便有心戏弄她道：“即是才女不妨作诗一首给本王听听。”他抬头瞄眼月亮道：“就以月为题赋诗一首如何？如作得好本王就再赏你一锭银子。”
“若是不好呢？”眉儿赶紧将那锭银子塞进衣袖内。
“不好自然就没得赏。”他用眼角瞥了眉儿一下。
“哦？”眉儿放下心来。抬眸望着清冷的月亮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便嘟着嘴道：“从古至今月亮早被人咏烂了，又有什么好作的？”
“非也，即是才女，就更应当在别人咏烂的题材上再咏出与众不同的来才是。”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眉儿无法，左右作得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拿不到赏银罢了，胡乱歪几句应付了事。
她抬头望月，眨巴着眼道：“你咏月、他咏月、我也来咏咏月。月啊月啊，你为何挂在高高的天上？看起来像个大饼子，可饿了却又不能拿来吃。”
“哈哈哈……好一个才女！”叶子凡开怀大笑。
“咦，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讲了那么多笑话你不笑，作首诗你竟笑成了这般模样？笑起来就像是……”眉儿将脸凑到他跟前，瞪大眼像打量怪物一般盯着他左瞧右瞧。
“呵呵。就像什么？”叶子凡一哂，暗思自已确有多年不曾这样开怀笑过了。
“嗯……就像……”眉儿一时不知拿什么话来准确形容自已猛然看到他笑时的感觉，目光触及池塘中的枯荷忽喜道：“对了，你这冷冰冰的人突然笑起来犹如枯木回春、冰河解冻一般，让人看了心里暖暖的。”
“是么？哈哈。”
“嗯。”眉儿点点头。他笑了，她也跟着开心，又像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开了…… 。 想看书来
迎来春风笑染桃靥（104）
从叶子凡手里借到银子的当晚眉儿就交给了小知了，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小知了托去捎信的公公，竟在钱府大门外遇上了正欲外出的钱大人。
得知眉儿被云妃贬到膳房当差，他冷哼一声，对那公公道：“回去转告她，对她来说，没有比做宫女呆在膳房洗菜更好的事了。”
眉儿知晓后不甘心，又跑去找叶子凡，她知道钱大人不待见自已。从叶子凡手里再度骗到银子后，她告诉小知了一定要叮嘱捎信之人将口信带给钱夫人。
然而第二次去带信之人，居然好死不死的又在大门外撞上了钱大人，钱夫人没见着不说，还遭了钱大人一通斥责。
眉儿依旧不甘心，这回再找叶子凡，她连借口都懒得说了，直接就开口问他借。实则在她第一次借到银子就喜笑颜开后，叶子凡便知晓有关她所说的什么奶奶病重，急需钱医治纯属一派胡言了。
他看着眉儿，似笑非笑地道：“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借了未还，你怎有脸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相借？”
“别小气嘛。”眉儿用肩膀撞撞他，“我知道你是大好人，定不忍看我为银子犯愁对不对？这世上若只剩下一个好人了，那人一定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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