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的朝日光鲜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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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的朝日光鲜王国-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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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他们不是真的相信,他们只是没有别的办法。

    ===

    ①周晖《金陵琐事》卷一

    ②明史。海瑞传

    ③海瑞集《禁革积弊告示》

    ④王弘《山志》二集卷二

    ⑤何良俊《四有斋从说》

    ⑥顾炎武诗文集《生员论》

    ⑦顾炎武诗文集《郡县论》

    ⑧万历野获编《海忠介抚江南》

    ⑨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第七册



………【楔子】………

    对于夏天,我一直有着相当复杂的情感。所谓最坏的事物之中也有好的部份,反之亦然。我渐渐发现,埋藏在我所经历过的那些腥风血雨的夏季里,都有着我这辈子最珍贵最珍贵的回忆。

    坐在你床边陪你走过最后那段路的日子,我终日被热浪与蝉鸣弄得头昏脑沉,总不由得想起那些我以前老是回避着的有关夏天的回忆。那年在烈日下,你用冰凉的溪水泼我。那种感觉真实得彷佛故境重临,我这才发现沾湿了我手背的不是溪水,而是我的眼泪。

    你一天睡了一大半,却睡得不沉。每每容易惊醒,一醒来,就会像受惊的动物一样左顾右盼。你不再意气风发,堂堂大唐天子,居然会现出这样惊惶的神色,恐怕也只有这种时候。

    「……无忌……」你认清了我,马上抓着我的手:「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月来,你病情反反复复,一张眼见到我,就是问那样的问题。其实答案你我都知道,也知道,我怎么也不会亲口告诉你。

    「说什么傻话。」

    「无忌,我不想死……」

    你病入膏肓,却仍脱不了任性。明知道我宠你,在这种时候,我更是没有办法不宠。我轻轻抚拍你的脑袋,像哄小孩那样哄你。

    「不要再说那种话。好好休息一下,病好了,秋天的时候还要去打猎呢。」

    「……我总觉得……今次………」你合了合眼,没再说下去。我轻易就猜到你想说些什么,却痴心妄想着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让你胡言乱语。你失神片刻,像在想事情,然后花了好大的气力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如果……老天爷能让我再活一个秋天,我不会再浪费时间了……就让我陪着你,把酒赏红叶……」

    假若老天爷也能听到我的话,你可知道我渴望的不只是能跟你在秋天赏叶?我还想跟你在冬天赏雪,到了明年的夏天,我们要一起回到当年那道我们曾挥洒青春的溪流,怀缅那些只属于我和你的过去。都什么年纪了,亏得我还像个少年郎般想这种梦幻的事儿。我想笑,但眼眶热了,只好连忙哄你睡,不想你看见我哭。你却像小孩一样,把眼睛睁得大大,竭力地与睡意抗衡。一脸笑意的,虽然喘息得难受,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从前你想我欣赏的景色,我都从没静下来好好看过呢……现在想起来……真是浪费啊………」

    「你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谎言,一拆就破,我却不惜一次又一次的撒着。你听了,笑意溢上嘴角,像在笑我太过仁慈。终于你又合上了双眼,我这才猛然发现,原来光是张开双眼,已是给你带来很重的负担,但你合着眼还是要继续说话:「无忌,我不奢求更多,就一个秋天好了……只是那么一个短短的季节也好,我好想……跟你在一起……」

    听着你这样死心不息的说,冥冥中我也确定了些什么。其实早就知道这天很快会来,但这一天真的要来了,我却禁不住惶恐。我连忙抓着你的手,不想你逝去。你可知道,我比任何人更想跟你在一起。比任何人都想,甚至比你都想。

    「傻孩子……」

    平日伶牙俐齿的我,在这一刻里,除了叫唤着你那让人揪心疼痛的昵称外,什么都不会说了。我只晓得紧紧握着你,只觉得你好冷,好冷好冷……可是你脸上,却洋溢着夏日般温暖和煦的笑容。

    「无忌,再那样唤我一次吧。」

    「……傻孩子……」

    那年夏天,你才十四岁。我第一次见你,第一次,唤你这小名儿。



………【其一 初夏】………

    在我成年后身居高位之时,人们对我的少年时代是这样形容的:「长孙无忌,幼年丧父,为庶兄所嫉,逐出家门,与妹寄居舅父高氏家中。少爱读书,才思俊逸。」

    这样的个性,其实是别人强加于我的。一个父母双亡、还被庶出的哥哥们逐出家门的少年,不这样又能怎样?父亲的死,一下子就结束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寄人篱下,最要紧的是低眉顺眼,好好生存,保护自己和妹妹,莫要辱没了长孙家的高贵名头。

    这样的日子对一个幼小的孩子来说有多悲惨?除了双亲新故时我有过伤心外,尔后我就什么都不再想了。黯然神伤都只是徒然。我顶着贵戚之后的名头,每天却只是如履薄冰地度过。在这个时代,平民有平民的悲哀,贵族也有贵族的惶恐。

    大业中期,天下渐渐显现不稳之势。

    但那时属于我的天下还比较小,就只是我和妹妹的存亡,以及长孙家的荣辱。

    大业八年,仲夏。窗外吹进的风渗着被阳光晒透了的草味。但我素来不喜欢夏天,夏天那酷热让我无端的感到烦躁。这种情绪,在父亲亡故后就更甚了。

    父亲就是死在夏天的,接着是母亲因哀伤过度而逝。对我来说,夏天除了燥热得让人心烦,更是个大凶的季节。

    于是我终日躲在书房里,足不出户,埋首书海,但求从书中求得一丝清凉。

    要不是舅舅唤我出去见客人,我大概整个夏天都不会踏足书房之外一步,就在来来回回地念诵那些早就滚瓜烂熟的书经里,耗尽了那一季。

    甫出房门,便见妹妹碎步走来。她举止娴雅,脸上却仍掩不住小女孩的稚气。说到底,那时的她还只不过是个十岁多的小家伙呢。她一见我,就兴奋地拉着我的衣袖。

    「哥,是李家的叔叔来了!他的家仆还背来了一头幼鹿呢!」

    「你一个女孩儿干嘛那样窥探人家?太不懂礼数了,快给我回房里去。」

    从来,我对无垢的管教就特别严厉。但我是不得不这样,因为我们不是住在自己家里,可以像同龄的孩子那样自由的放纵啊……我看着她黯然失落的小脸蛋,不由得心软了下来,摸摸她的脑袋,说:「乖乖回去待着,等一下哥给无垢带些好吃的点心,好不?」

    「哥,李叔叔带了个小哥哥……背着一把好大的弓……无垢……想起爹爹………」

    「住嘴!无垢忘了哥怎么跟你说了?在舅舅家,不能再提起爹爹。」

    无垢嘴巴一扁,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但终于还是忍着了,微微一鞠:「无垢知错了。」

    她还年幼,虽然已被我强行教得知书识礼,但总归还是个孩子,不擅掩饰自己的情绪。爹娘去后,无垢还会老是想起他们,忍不住低声向我倾诉,却每次都被我喝止。可是她到底有什么错呢?只叹是天意弄人。我向无垢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往客厅而去。

    厅中已坐满了闲聊着的人。舅舅与皇亲国戚的唐国公李渊打着客气的腔调,一个男仆向他们展示着一头刚被射杀的幼鹿。

    「这头幼鹿毛色纯美,当真难得。二公子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啊!」

    「哪里哪里,高兄过奖了,是小儿侥幸罢了,还望高兄不要嫌弃!」

    「唐公太客气了!……啊,无忌,怎么这样慢吞吞的?快来见过唐国公。」

    我连忙上去恭敬地鞠了一躬,与唐国公寒喧了几句,坐在他身旁的少年得体地站了起来,向我打招呼。少年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高挑,只比长了他五岁的我矮上一点点,一脸的稚气未脱,但看那锐利的眼神,却显见是个性情刚烈的孩子。但见他双臂强健有力,显然继承了李家善于骑射的家族传统。他,就是无垢口中的「小哥哥」,李家二公子。

    「世民见过长孙公子。」

    虽然还是个小小的孩子,却是举止温文。日常大概多在户外骑射,肌肤却光洁白皙,显露出李氏的鲜卑血统。我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我,一双凤眼在我身上好奇地游走,大概是想在我身上寻找我父亲箭神的影子吧。我略感尴尬,忙点头回应:「素闻李二公子射术了得,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日唐公雀屏中选,已是一时佳话。」

    李渊笑道:「说到射术,令尊才是出类拔萃……」

    客套话一来一往。这样的说话方式,这几年下来,我已渐渐变得很习惯了。我也坐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大人的问话,无意中发现无垢口中的大弓就搁在厅中一角。此弓比平常的大上好多,也不知李世民这小小的男孩怎能将它拉开满弓,还能打下一头小鹿。

    「你看这些孩子们,外面阳光灿烂却窝在这里跟我们这些老头子聊天,都闷着了吧?出去玩吧。」

    我机敏地意识到,大人们有密事要谈了,才会用这样的借口把我们打发出去。

    我体会舅舅的用心,是要我代他尽地主之谊,跟李家搞好关系,于是我问世民想去什么地方玩。却听到他说:「一直听说长孙公子喜爱读书,世民很想去看看你的书房,行吗?」

    书房?

    自家书房,哪能这样随便就让才是第一次来的外人参观?但那孩子的语气却是那么的自然恳切,不像是刚才的那种客套话,我竟是不由得就应承了。走向书房的路上,我暗暗思忖,自己是不是也跟无垢一样,因为那把巨弓而想起了父亲,不禁就对世民产生了亲近之感?这样的“爱屋及乌”实在是幼稚,但人就是会这样的吧,又哪能全凭理智控制自己?我跟他并排而行时瞄到了他的双手,那双修长的手就是随意垂放在身旁也似乎能感受到一股隐而不发的力量。我不禁惴想起他拉着那把差点比他还大的巨弓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书房中,桌上还放着刚才写了一半的文章。我正想收起来,世民却好奇的问:「是你写的文章?」

    「无忌只是写来消遣。不敢向李公子献丑。」

    世民却已低着头自顾自的看起来。我从上面看他,刚好看到他发稍下细嫩洁白的颈脖。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留意到那里去了。我连忙撇过眼去,却见世民仍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的文章,看了半天,一言未发。

    那是一篇有关《左氏春秋》的感言。虽然写的是古史,但如果传入当朝皇帝杨广那暴君耳里,我或会以借古讽今之名而被赐死。通常这些东西我写过就会烧掉,从没想到会被外人看见。虽然大家对朝政之糜烂都心知肚明,但身为皇亲贵戚之后,如此侃侃而谈实属大为不敬。

    见他看得那么入神,我越发不安,虽然这文章写得隐晦,但万一这孩子看出弦外之音,那就糟了!才想着应否把文章收回来,世民却说话了。

    「好美的字……运笔苍劲流丽,特别是这个钩法,气势逼人………但、我……」世民仍低着头,口中沉吟,好像在搜肠括肚地想着该说什么。一抬头,见我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剎时涨红了一张俊脸,困窘地道起歉来:「世民真是太失礼了,还是我自己说要来书房看的,但……世民愚钝,文章……我……看不明白……」

    我听着,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松了下来,脸上自然而然地笑逐颜开。还好,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

    想必是他父亲教他要投其所好,才会说想来看书房。听说李家二公子喜好的尽是武艺骑射,文学方面大概就被忽略了吧。没看懂我在写什么,那也很正常啊。

    「你还年少,再过几年就会懂的了。倒是你会看书法,以你这般年纪,可是相当难得啊。」

    「是世民胡言乱语了,请长孙公子多多包涵!家母酷爱书法,世民学艺不精,只是略懂皮毛……」客套的道歉话说得乱七八糟,突然却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朝我看:「那个……我可否请求你……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我爹爹?」

    看着他这刻意装作老成却又掩饰不住天真烂漫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了无垢,不知不觉间嘴角溢满了笑意。

    「傻孩子,你都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会告诉你爹爹。」我忽然想起往事,便煞有介事的说:「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也不准跟别人说哦。先答应我吧。」

    见他连连点头,我才道:「我小的时候,哪像你这样懂事乖巧,愿意跟着爹爹去拜访长辈?我最讨厌就是跟着我爹去见那些叔叔伯伯了。我可不想去见那些连名字都不会唤的大人们,还要正襟危坐的坐那里听他们说些我搞不懂的话,所以我就故意装病!爹娘都以为我体弱多病,其实啊,嘿嘿……。咦,现在你都知道我的秘密了,要是你敢说出去的话,我就要把刚才的事告诉你爹爹啰。」

    果然还是小孩子,听我把这么“重大”的秘密都告诉他了,世民马上就宽下心来,窃笑不已。我也被他逗得跟着笑了起来。他望着我半晌,又低头看了看我的文章,忽然说:「如果世民有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你不是有个大哥的吗?他不会告诉你他的小秘密吗?」

    「大哥比我年长十岁,住在河东的老家。我一直都跟在父亲身边游宦,就很少见到他了。」

    我说:「那你以后尽管当我是哥哥好了。我有个小妹,但可不能跟她说我们男子汉之间的秘密哦。告诉我,你想不想跟我说你的小秘密?」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居然摇了摇头。

    「不想吗?」

    只见他双眼机灵地转溜了几圈,忽然笑了起来:「嘻嘻,我才不要说我的。我只要听无忌哥说他的秘密。」

    世民童稚的笑声像银铃一样荡漾在狭小的书房里。窗外忽然卷进一阵微风,把窗纸吹得沙沙作响。我从来不喜欢夏天,但那年夏天的这一阵偶然吹进我心房的夏风,却彷佛把我的心都吹动了。一晃一晃的,也随着那种微弱温和的律动而摇曳。

    似远还近的昵称,在我耳畔低低重复了几遍。也不知是世民真的在唤我,还是我自个儿在回味。

    恐怕是后者吧。

    没过多少年,他就不再那样唤我了,却是坦荡荡的,把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都交在我手上。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其二 晾夏】………

    那年夏天很快就过去了。不,不仅仅是夏天,甚至是那一整年的时间,都快得像离弦的箭矢一样飞逝。那段日子无疑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速的日子。那一年里,世民时常来访,由起初跟着父亲李渊来,到后来自己一人过来,只为找我玩儿。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去策马,可是我体力不佳,往往才奔跑了一会儿就只能坐在树荫下歇息,放眼眺望世民这好像永远都精力旺盛、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孩子继续驰马奔腾,绕着我转了大圈转小圈,转了小圈又再转大圈。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呆在我书房里跟我习文,我教他诗书字画。这时就是我占尽上风的时候了。我喜欢看他被我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然后鼓着腮子说我欺负他,恼羞成怒作势拿毛笔来画我的脸。

    但更多时候,我们会在城郊的溪流里游玩。乘着夏末的余热,浸一身清凉,直到天变得太冷,溪水寒得让体弱的我再也无法下水。其实世民从来都是怕热却不畏寒的体质,多冷他都敢下水玩。但他说没有了我陪他一起下水,就没意思了,于是也不去了。但到了来年,才过四月天,天气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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