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的朝日光鲜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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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的朝日光鲜王国-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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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又怎么能真的可以不泄半点风声,恐怕这事全凭无垢为我们善后,才可以不留痕迹。

    果然,听得无垢继续说:「我悄悄地退了出来,守在园子门外,不让仆从靠近。直到半夜里见你匆忙离去,我才进去给世民换了衣服……那件事之后不久,一天下人忽然惊慌失措的来报告,说世民不知为了什么,忽然自个儿在书房里喝酒喝得吐出来了。我开始时觉得很奇怪,平时他最怕喝酒了,除非是宫中宴会,迫不得已才会喝,更不要说喝得吐了。我一边赶过去,一边问世民喝酒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下人回说,没发生过什么事啊,只有无忌你进去跟他议过事,但很快就退出来了。下人这一说,我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进书房一看,却见世民眼泪汪汪的,见我进来就说:『无垢,对不起,我以为自己酒量很浅的,喝几杯就能醉过去。可没想到真想醉的时候,原来是那么的难……』我当时就哭得不会再说别的话了,只能不住的向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捂着耳朵叫了起来。

    尽管早就知道那一次我伤得世民太深,可现在听无垢重述当时事后的情景,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残忍——我伤的何止是世民,还有自己的妹妹!

    可无垢似是沉浸在那一刻的心境里,仍然迷迷惘惘地往下说着:「可世民说:『你有什么错呢?是我自己太傻而已……』我搂着他,说:『不要再喝了,好不好?』他摇头说:『不喝了,反正都醉不了,只是让我吐,让我难受。』听着他这么说,我又刷刷的流起泪来……」

    我呆了半晌,才道:「世民……世民早就明白,你是知道的吗?」

    无垢轻轻地摇头:「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清楚地说出来。不过,我觉得他是明白的。他没有在我面前刻意地掩饰过什么,不像你那样……」

    我在滚滚泪下中大笑出来:「是的,不像我那样。世民从来就不是我那样的……懦夫!」

    「不,哥哥不是懦夫,哥哥只是太爱我,太爱世民,太爱这一切得来不易的安宁与幸福……」

    听着无垢淡淡地述说着这些对她不公平的事,竟像说着别人的事一样半点怒意也没有,我只觉全身乏力,亦如坐针毡,忍不住低叫起来:「无垢,你恨我吧!是我欺骗了你……我当初,就不该提出那样的亲事……」

    无垢反而笑了,像是笑我想得太多。她执起我的手,柔声道:「哥哥让无垢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才对!我怎么会恨你?能让我们三个人都快乐地在一起的法子,那就是最好的法子。与世民成亲,无垢一点也不吃亏,除了哥哥的疼惜,我还得到了世民的爱……世民是爱我的,我对此从无怀疑,看着他的眼睛,就什么都明白了。哥哥,你有好好地看过他的眼睛吗?可以一直看到他的心底里去……」

    我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世民那澄明清澈的双眼,泪水却完全模糊了现实中的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哥哥,我很爱很爱你,我也很爱很爱世民,我分辨不出爱你们哪一个更多些,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我想,世民对我,和对你,一定也是这样的吧。而你对我,和对世民,也是这样的吧。」

    无垢微微的笑着,述说着这长埋心底已久的话:「我们三人之中,其实数我最幸福吧。我爱你们,都能爱得名正言顺。可你们之间的感情,却是为世不容。你们比我都苦,我还有什么可怨恨的?更不必说,我既爱了世民,那就无怨无悔!」

    我心头一震。同一句话……世民……不也这样向我说过?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夫妇同心,我倒似成了完全陌生的……外人!

    「玄武门前夜的时候,我叫哥哥来,哥哥定是以为我是想让你劝世民下定决心起事吧?其实世民的谋算,他跟我说了七八成,余下两三成我自己也猜到了,这种事情也用不着我来劝。这是没有胜算的同归于尽,可是我能坦然接受。只要能跟世民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地狱也不例外。可是哥哥,你和他那时还为五年前的事而心怀隔阂。世民就算死,也不能无憾。所以,我求你跟他和解……」

    老天啊,你待我真是太厚了:你给了我世民的爱,还赐予了我这么心志圣洁、胸怀宽广的妹妹!有这两人爱我,我就是被千夫鄙薄、万夫唾骂,又有何惧?

    我心志清明,人也就慢慢地镇定了下来,挺起腰杆,迎着无垢温和恬淡的目光:「妹妹,你放心,我爱世民,那就不会坐视他为了爱我而毁了他自己。尚书右仆射之职,我会坚决地辞去。不,所有世民给予我的官职,我都会辞得干干净净!哪怕是要从此亡身草泽,我也不会接受他的一官半职。」

    无垢低下身去,深深一福:「世民虽然任性,但其实是讲理的人。百官上表劝谏,如果直斥其非的是他,他反倒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可偏偏他们矛头直指的,却是哥哥,这样反而使世民觉得万分对不起你,所以就这样执着于一意孤行。唯今之计,只有哥哥亲身进谏,陈明厉害。只要是哥哥的话,世民还是会听的。」

    我也不由得想起世民以往多次的承诺:「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会听。」可是,想到这已经是早在世民成为皇帝之前所说的话,我暗自苦笑摇头:今日的世民,还会是以前的世民吗?一个君王,还会对一个臣子的说话言听计从吗?尤其当这臣子要说的是,不要再爱他了……。

    午后的一场夏雨,洗尽雨前的闷热之感,带来阵阵的清凉。可是天灰蒙蒙的,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郁郁不快。

    我在世民御书房里,向他提出辞呈。

    他纠着浓眉低叫:「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是否因为听了那些人的闲言闲语?他们是嫉妒才这样中伤你的,你根本无需理会!」

    「……无垢跟你说过了吧?」

    世民沉默,算是默认。

    我续道:「那朝臣们上表弹劾我的奏章,你可有一一读过?」

    「是他们想得太多。你是我何许人?这天底之下,谁都有可能谋害我的皇位,就只有你绝不可能!我要用事实证明给他们看,你不会是另一个吕氏、霍氏。」

    「人言可畏。你才刚刚登位,不容染上任何污点。没错,我是不可能像吕氏、霍氏那样乱政,但我恰恰会在这件事上就把你给毁了!」我苦笑,压着嗓子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谁会想到他们的一国之君,和他们的国舅……有那样的……」

    世民咬了咬下唇,倔强地一扬脑袋道:「我对你的心意,已经都公然说给他们听了。他们爱怎么想,那就随便他们怎么去想吧……」

    「世民!你不为自己着想,不为我着想,就不为无垢着想了吗?他们会怎么在背后议论我们,你不在乎,我不在乎,可无垢怎么办?」

    他跌坐了下来,刚才狂傲的表情慢慢收敛,变得有点茫然若失。

    「我现在是一国之君了,坐拥万里江山。可你是什么?我们共度患难,你在最重要的一刻救了我,但你得到了什么?」他重重叹了口气,双眼朝我看过来,平日澄明如水的眸子如今却像天色一样满布阴霾:「……我只想对你好,把最好的给你而已,难道这也是做错了吗……」

    「你已经把最好的给了我……」

    我动容地说着,强行抑制着自己把世民一拥入怀的冲动,怕那只会让世民更放不下我。

    「让我继续拥有这份最好的感情,不要陷你自己于危机之中。」我恳求着,「把我所有职权都撤掉吧。只有这样,才能稳住人心,稳住皇位……还有,稳住我为你担惊受怕的心……」

    我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动不动的听着窗外雨声。

    往日,我们很少会留意到雨声。孩童的时候,下雨的日子里我们躲在书房里写字耍闹,好不快乐。

    然而一切今非昔比。这里是御书房,不再是舅舅家里那片属于我俩的小天地。现在,我就连执着他的手写字,也大大不敢……。

    凡事有得必有失。只是,用我们的亲近去交换今天的地位,到底值不值得?

    「世民……」我慢慢地走近他身边,伸手到他腰间。他以为我要与他亲热,顺从地倾身靠了过来。我却轻轻一拔,拔出了他无时无刻都别在腰间、本来是李渊在玄武门之变中赏赐了给我的短剑,剑尖上光芒一闪,抵在了我自己的颈项处——那正是当日向李渊死谏之时,剑尖抵着的地方。那里的轻伤早就痊愈得毫无痕迹,但在我的记忆里,那里永远留着一个不会消亡的伤疤……曾被世民的舌尖舔过的伤疤!

    世民惊叫:「无忌!」伸手就要来抢我手中短剑。

    我早有防备,已迅捷地往后跃开。世民虽曾是骁勇的武将,我只是文弱的书生,但我有心而他无意,再加上剑尖离我的咽喉只有咫尺之遥,我的手轻轻一送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他投鼠忌器,不敢逼得我太紧,只好焦急地看着我:「无忌,无忌,不要乱来……有话好好说,不要开这种玩笑……」

    「世民,你还记得我向你父皇承诺过什么吗?我保证你不会成为杨广那样的人。可是现在的你,完全无视群臣的忠心劝谏,反而认定他们是小人之心。如此冒犯众怒,一意孤行,视社稷江山如粪土,不以皇室声名为重,那跟杨广还有什么区别?我对不起你父皇,你既非要陷我于如此不义之境,我也只好遵守承诺,以此剑自杀谢罪!」

    「不,不,无忌……等等!你这话岂不全是强词夺理么?」

    我摇了摇头,不再跟他争辩什么,举手就要把短剑按下。

    世民连忙道:「好了好了……什么都依你就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这行了吧?」见剑尖离开了我的颈项,他才松了口气,旋即抱怨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有向你作过承诺,应该是我先向你杀身谢罪才对的嘛。」说着,声转黯然:「无忌,其实你不必如此以死相逼。我说过,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会听。这句话,现在还是有效……。」

    我眼中一热,赶紧别过头去:「臣,无礼了!」

    他身子一颤:「无忌,又要这样了吗?」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却等于是默认。这是我们的宿命,饶是我们再怎么挣扎,也跳不出上天的掌心。与其再徒然地抗争,不如就此认命吧……。

    最后的最后,世民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唉,无忌啊,我不能封赏你,那你对我的情义,叫我该如何偿还?」

    我仍然没有说话,但这次是因为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对他的情义,他现在没法还,以后更不可能还得了。

    倒不如,就那样欠我一辈子吧。

    让我心里还能有些抓拿,当他在以后将我日渐淡忘的时候,仍能在他心中一隅,永远牵念……。

    世民虽然依言撤去了我所有具备实权的官职,却仍是不肯让我完全成为一介白丁。开府仪同三司、司空、司徒……一连串位极人臣但不掌实权的虚衔接二连三地落在我的头上。尽管我与妹妹每一次都还是竭力推辞,但毕竟是不掌实权,朝臣都无话可说,只好听任皇帝对我的「恩宠」如雨点般洒落。

    至于那天世民当着满朝文武公然声称他爱我,经无垢的巧妙阐释,在「起居注」里也就写成了「朕诸子皆幼,朕爱无忌有如己出,非他人所能间也。」

    而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与世民自那时之后,便再没有亲热过。是我刻意避开,就算看见他明显地不快,还是要避开。

    是避嫌。

    终其一生,世民都承受不起喜好男色、有乖伦常这种可怕的污点。

    他此生此世,只能是个伟大的皇帝。我们在玄武门事变前夕所许下的海誓山盟,在他的丰功伟业面前,只是一件必须被永远、永远地遗忘的……小错。

    就这样,我成了不上朝不参政也照样能白拿俸禄的「闲人」,终日躲在自家书房里,编修我的律典礼法。一切,又好像倒退到世民登基之前的过去……不,应该是倒退得更远更远,一直倒退到我认识世民之前的、落寞孤苦的少年时代。我又是那个沉郁寡言的孩子,每日埋首于古卷书册之中,不知时日地消磨着一个又一个的漫漫炎夏。

    当后人称道我耗费十年光阴撰写的《唐律》(后称《贞观律》)如何光耀后世,影响深远甚至达于东瀛的时候,却有谁知道,这一切,最初、最初的原因,又是什么……

    十年穷经孤灯伴,几许心事谁人知?

    如此局面,只因世民爱我。

    我们相爱越多,

    就只好,相隔越远……。



………【其十 冥夏】………

    贞观十年,盛夏。

    在这万物最繁盛的季节里,从小就身体羸弱的无垢,长年就有的病根子气疾之患却在这时急剧恶化,终于到了药石无用、命悬一线的危地。

    宫中传出消息,紧急召我进宫,我就知道,最后诀别的时刻……要来了。

    我直奔立政殿,到得门外,已听到世民的哭声。宫人似已得到指示,没有进去通传打扰,只是领我到门前就躬身退下。

    我站在门外,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脚步进去。

    四处静寂,连往日聒噪不已的夏蝉都竟似因悲泣过度而失声,只有殿内无垢与世民的对答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世民,不要哭。我能托身紫微,二十三年来蒙你恩爱不断、宠泽无尽,我早已心满意足,什么都够了。人谁无死,我只恳求你,节哀顺变,我的身后事莫要铺张浪费,薄葬即可……」

    「那我也恳求你,不要从我身边离开……」世民就像个孩子一样,完全没有了皇帝的样子,开口就说着这些任性的话。

    无垢不由得苦笑:「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孩子气又怎么样?」世民急急地打断她的话,「无垢,你还记不记得玄武门的事。那时我把无忌遣往宫内,不让他留在玄武门。可是对你呢,我就是这般的任性,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明知道那只能把你一同拖进地狱里去。我这样要你跟我一起走,我就无法忍心让无忌也陪我同死。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让长孙家都绝了后,我只有选择这样拆散你们兄妹。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很任性,可是,无垢,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呆在当地,心里只回荡着一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玄武门的一幕,埋藏了多少的秘密,在这十年之后,才算是全部揭晓。

    无垢叹息着说:「如今,是老天爷来拆散我们了。不过,哥哥会代我陪着你的……」

    说到我,她忽然换上正色:「我就还只有这一桩心事……你若真的爱护长孙一族,那就千万千万不要动念,对哥哥委以重任。爱之适足以害之,古人之言,不可不戒……」

    听到无垢弥留之际还对我这事念念不忘,我终于忍不住扑了进去,执起无垢一双苍白瘦弱的手:「妹妹,你别以为世民只听我的……其实你说什么,他也会听……」

    旁边的世民只是连连点头,却已哭成泪人儿,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段日子里世民其实也是抱恙在身,同样是气疾之患缠绵不去。他这样恸哭不止,倒让无垢担心他的身子也会捱不住,催着他出去歇息,说有我这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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