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冲霄的大名王嘉胤早已耳闻,知道他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他说道:“俞大侠,人并非俺们所杀,你也应听俺分辩明白再下杀手也不迟……”
邻近几家早起的农家见三人相斗,立在门前驻足观看,看者越聚越多。
俞冲霄大喝一声:“不杀了你难消俺心头之恨!”他的掌法忽地转为缓慢,放低了声音道:”快走,朝没人的地方逃,叫你停下来再停下来。”
王嘉胤满头露水不明所以,一见俞冲霄温和的目光似乎不含恶意,他向付景打了个唿哨转身便走。付景见王嘉胤不敌俞冲霄的神掌,长叹一声也跟在后面奔跑,俞冲霄在后面仍紧追不放……
一堵颓墙后一个人露出半张脸来,嘻笑了一下又隐入颓墙后面。三人都未曾留意,自然也不知那人是谁。
王嘉胤尽拣荒僻的山路直逃了十多里,听到俞冲霄的喊声才停下脚步。
俞冲霄吩咐付景到邻近看看四周看看有没人。
王嘉胤迷惑不解看着俞冲霄。
不一会付景返回,说是邻近一带毫无人烟,俞冲霄才放心地坐下。说道:“俺先想试试你俩的本事,探明你俩的身份。眼下就是弄不清楚,自你们去过后都被杀了。俺都检查过,死法一样,都是一剑穿心,可见杀手手段准确狠毒,一剑致命,对手绝无还手余地。你的剑阔度恰与刺中的创口阔度一样,俺这才怀疑是你俩作的案。几日来从你俩的为人看来又不像是暗杀者,所以俺才允许给你俩辩析的机会,也怕错杀了好人。当然,一个是‘神龙刀客’之弟,一个是无胜大师门徒,绝不会是专务暗杀的刺客。”
王嘉胤将与高天云两人秘密拟定的计划,列出武林豪杰的名单,派他下山登门拜访,邀请各地豪杰加入青枫寨,共图反清复明的大业。此行是顺路拜访闻名的江湖人士。
俞冲霄沉思良久才问道:“付二侠,多年不见俺倒认不出你了。那还有另外一个人怎么不一起来呢?”
王嘉胤又将林紫薇中了毒镖,派付景和白英渡到仙都请陶寒江上山疗毒,而白英渡初到浙东,迷恋山水,已独自出去赏玩诸事直言相告。
俞冲霄道:“你别见气,除王寨主外,事体未明前你们两人别人都会怀疑。”他又问道:”姓白的是怎样一个人,你了解吗?”
王嘉胤答道:“只听说他和陶寒江的关系不错,甚得陶寒江的器重。他又和隐石禅师一起到了山寨,至于其他的一点也不了解。”
俞冲霄点点头道:“俺发现你俩去拜访时,他都独自去另外的地方……”
王嘉胤和付景方知俞冲霄早跟随在他们的后面,而他们却全然不知。
俞冲霄装扮成乞丐南来之后,曾多方打听一位三十年前老友的下落,总一无所获。平日又无所事事,所以行迹无定,随处而安。一旦遇上不平的事,总要出手相助。原先他紧跟隐石禅师,暗自奇怪一个出家人何故与权重一时的方国安有关系?在古来镇他已看出方军欲置大和尚于死地,才假装成非疯即癫的模样,从中搅乱,不想大和尚死心眼,反伤了自身。凡事不到万不得已,他都绝不会现身相助。他也曾进入青枫寨,知是一支抗清的队伍,又暗自离开了。也是出于好奇心,反正闲聊无事,一路上紧跟在王嘉胤三人的后面,他道:“白英渡这人值得怀疑!”
“不可能吧?”付景道:“俺三人吃住在一起,形影不离,如今天他一去游玩,俺俩即直奔梅老先生家,人早已死了。他又没分身术,提前赶来杀人。”
“付景哪付景,你这算盘珠子就拨算得不精明了,他不会事先约好人,自己不出面,指使同党杀人……他的背后另有同谋呢……”
王嘉胤和付景两人虽苦笑着摇头不信,但又不得不佩服俞冲霄破析问题的全面。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白英渡是个太危险的人物了,日后得多留个心眼。
俞冲霄突然问:“你的名单还在不在?”
王嘉胤伸手入怀取出名单递给了俞冲霄,道:“仅此一份,别无副本。”
“俺不看。”俞冲霄推了回去。“不要给任何人看,若名单泄漏遗失,将祸极许多武林豪杰的身家性命。”他又问付景:“你看过么?”
付景摇了摇头。他从不知王嘉胤有一份必须拜访的人物名单,他关心的是林紫薇的安危,能早日请陶寒江上山,治愈林紫薇的伤后,自去找仇家报仇。他道:“我不是山寨中人,不该问的我不问,就连第二日要去拜访谁也不问,直到王寨主带我去后才知是去拜访谁。”
“这就好,”俞冲霄环顾了一会四周道:“知不知道为啥要到这无人处才和你们交谈?”
“怕被别人听见吧?”王嘉胤道:“会招来许多观看的人。”
“只说对了一半。相斗中俺忽然想到,如果是你俩所杀,还去拜访干啥?俺突想到凶手当时或许就在俺俩相斗的不远处。正观看他安下的这场好戏。说不准他现在正在等待你俩……”俞冲霄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道:“我还有几个疑点要问,昨夜你们议论过今日要来梅叶渡吗?”
王嘉胤道:“没有,到了梅叶渡才告知两人要去拜访的人。”
付景道:“走的线路也不定,杀手怎会提前知道,难道他能掐会算不成?”
“你俩可能没注意到,先前九人是你们去拜访后被杀,梅老儿是未去拜访已被杀。可见杀手对各地的武林豪杰知根知底,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在山寨时他已偷看了名单;另一种他见你们朝梅叶渡方向来,已猜到要去拜访谁,赶到前面下了毒手。如果是前一种,即将是武林的一场大劫难,名单上的人都在劫难逃;后一种稍好,仍可挽救许多人的性命……”
王嘉胤一时茫无头绪,问道:“哪一种的可能性大一些?还请俞大侠指点迷津。”
俞冲霄深感事态严重:“哪一种可能性大现在已很难断定。不管如何名单先行毁掉,以免一不留心泄密。”
王嘉胤踌躇片刻,随手将名单撕烂,想挖坑埋掉又觉不妥。他又撕了几回扔入身边的小溪之中,纸屑不一会被冲得无影无踪。
俞冲霄接着道:“第一种可能已无法补救。第二种可能只能留心陌生人,严加防范,或者事先暗地里告知要拜访的人,事先作好防备……”
付景忽然轻声道:“王寨主是不是相信老朽?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王嘉胤点了点头,两付的名声早有所闻,今日之事付景都已知晓,他怎会不相信。
俞冲霄道:“王兄弟,现在除了你自己一人,你任何人都不要相信,包括付二侠和我。”
付景一听略有不快,但听俞冲霄说得有理,便道:“那也行。可以在不相信我的情况下先试一试。三人分成两路,我单独一路,你和白英渡一路,同时改变拜访的线路和对象。象打算盘一样,对方以为我要拨上面一子,而我偏拨下面五子,使对方摸不清要拜访的对象。你若信我,事先单独告诉我一人,我先赶到对方家设下圈套。若对方被杀,那就是我的事,若对方没死,你俩再转道赶来,一鼓擒获杀手。”
办法好是好,但付景与白英渡是去仙都请人的,而突然不见了付景的踪影,白英渡会怎么想?又如何向他说明因由?王嘉胤瞪着付景出了神。
付景思前想后了一会才道:“你就说山寨派人赶来告知司徒函辉到了山寨,请我回去有事商量,白小侠反正到仙都熟门熟路,请他代为邀请……”
俞冲霄已点头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王嘉胤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哎,俞大侠,近日山寨还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位殷玉羽的神秘人物不知你认不认识?”
那是几日前,陶思诗和白英渡闲来无事,到了屋后的绝壁下游玩散心。突然,白英渡发觉绝壁上有些异样。他忙指着左边的绝壁道:“陶姑娘,我不骗你,你朝那边看看。”陶思诗才顺着白英渡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会,见四五丈高的石壁上刻了一些字,不屑地道:“石壁上刻字有啥希奇的,仙都多得紧。”
白英渡用手指比划着,过了一会道:“这些字好像新近才刻上去……”陶思诗脸色又有些不悦:“听我爹说。石刻越古越值钱,新刻的便不值一看了。可笑你连这点也不懂,连蒙童都不如。”
白英渡对陶思诗的取笑之言毫不在意,犹在注视着石壁,“咦”声道:“看不出是用甚么刻的,不像是请石匠师傅用刀凿刻……”陶思诗鄙夷道:“不是用刀凿,难道用脚趾头刻?少见多怪!”她心情不好,又朝白英渡出气。白英渡比划了许久又道:“陶姑娘,看它的字如笔走龙蛇,似乎一气呵成,这上面刻的是一首词哩!”他念道:“立马西风风飒飒,仗剑到江南。遥剩清流映远山,更见叶初丹。曲径花开铺锦绣,日暮觉秋凉。堪把长空雁数行,回首望斜阳。”下面的落款:“调寄《武林春》乙酉年秋月殷玉羽题。”
陶思诗并不会写诗赋词,只不过烦闷之时,翻了几本诗词,略懂得一点皮毛而己。白了白英渡一眼,笑道:“词意一般,平仄倒亦相协。”
白英渡道:“看他的词句‘仗剑到江南’,大概是北方来的一位风尘侠客。就我所知,在武林人士中能作诗题字的人极少,也从未听说有‘殷玉羽’这一号人物,他也可算是江湖人物中的一位才子了。”
从北方逃难而来的不知有多少,这殷玉羽大概不是一位成名的人物吧?陶思诗细看了起来,念着后半段词,却呆住了。从最后两句来看,殷玉羽似只身南来,望雁行叹自己似一只失群的孤雁,看斜阳西下而顿生淡淡的愁意。不知怎么,却触动了陶思诗的情怀。自己只身在外,不正是一只失群的孤雁么?她登时尽敛笑意,万念纷沓而至,怔怔地流下泪来。
刚才还好好的绽开了笑容,怎么转眼间又哭了?白英渡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怎么劝慰才是。他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本想陪她出来散散心,却弄得她又哭又怒,不如下山为好。她哄劝陶思诗下山,到别的地方走走看看。陶思诗偏扭动着肩膀不肯回去,索性坐了下来,不停地掩面抽泣。山下有人呼喊,白英渡回头一看,真巧,是两位寨主也上山来了。陶思诗忙揩净了眼泪,站了起来。高天云问道:“看两位在指指点点地议论有啥高兴的事儿?这里的风景不错吧!”
陶思诗道:“我们在看你手下人题的词。”
高天云看着石壁奇怪,以前没发现有字,十多天前他还在石壁下坐着看了一会周遭的景色。他回头对王嘉胤道:“义军大小首领没有姓殷的人,也没见有人架梯悬索的在这里刻字呀!”
“像是近几日刻上去的,真是怪事了。”王嘉胤用出壁虎游墙功,爬上绝壁坐在横出的树枝上。他又细细观察了一会暗想,如果悬索勒刻……上面岩石上没有绳索和岩石磨擦的痕迹;附在峭壁上一笔一划地刻凿该费了多少时间……他跳到上面离石刻更近的一棵树上,伸手摸着前面的几个凹字,凹字内高低不平,不像是凿出来的样子。他并拢五指在凹字中随笔划溜了一会,不禁暗暗吃惊,跳下崖来说道:“高大哥,绝壁上刻字并非难事,难的是他在刻时却不被俺们看见。从所刻的笔划看,落款为殷玉羽的这个人是个内功极为厉害的角色,他是并拢手指凌空在石壁上刻出来的。”
九、暗杀迷雾(下)
高天云细细念读后又用手指比划了一番,不信地摇着头。对于他来说,用手指凌空刻字根本不可能。王嘉胤内功精湛,也不可能撮拢五指在石壁上刻字。这个殷玉羽到这里赋词刻字又是为了甚么?既然是南来之人,这里又是义军的驻地,为甚么不来见他们?是不是顺便路过时,刺探了义军的情况后特地留字示警?看词意,是敌是友都难以定论。他对王嘉胤道:“这个殷玉羽的武功深不可测。如出现陌生人,叫山寨中的兄弟们可要小心一些。”
陶思诗见两人神色凝重,反倒好奇心大起,靠近了白英渡嘻笑道:“白大哥,殷玉羽如果给你这么一下,开膛破腹还不像切豆腐一样快?杀猪也用不着刀了。”
“江湖上能人异士很多,只是我等无缘碰到。”白英渡见陶思诗转悲为喜,笑着对陶思诗道:“怕就怕你的肖大哥碰到他时就麻烦了。”陶思诗嗔道:“你的肚里没一句好话!肖大哥不会碰到,偏要让你碰!就你会碰到。”
王嘉胤望着远天悠然神往地道:“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向来是江湖上的四大门派,虽各有秘籍,近几十年来大多人才凋零,没出过甚么有影响的人物。少林,武当我略有所知,没有人在指上炼成一阳指或二指禅甚么的功夫。这殷玉羽所使的是一种久已失传的‘鹤嘴笔’功夫,从没听说峨眉和青城一派的人中有人会这种功夫。据传,这种功夫威力极大,是各种内外功夫的克星。”
高天云道:“他来过这里俺们却无人知晓,看来他对俺们并无恶意。大概是路过此地随思即兴而已。咦,也不对,他如果是清兵的探子那就坏了……”
俞冲霄闭眼沉思了片刻,在他的心中北方武林中没有姓殷的人。他问道:“从没听说有这号人物,是老的还是年轻的?是啥模样?”王嘉胤道:“现在一概不知,看他的名字应该是个男子。山寨巡守很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寨中,在石壁上题了一首词,而且是用久已失传的一种奇功——“鹤嘴笔”,在石壁上随手刻写。石壁光滑又无立足之处,左右也无可攀附之物,他可纵跃而起在空中书写,一般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可见这人轻功可谓海内独步,你看他是不是值得怀疑,与凶杀案有关?”
鹤嘴笔?俞冲霄心胆一震,难道世间真有这门神功?好像没听说北方有人会这一门功夫。金钢指,一指禅,铁爪功等功夫,现今亦鲜有所闻。“鹤嘴笔”比这些功夫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一指就胜过金钢指,一指禅等功夫。拇食中三指相并威力更大,又称“三仙剑”。在外行人看来,还以为它是螳螂爪。他敢公开题词,可见胆子不小,难道不怕败露了行迹?俞冲霄道:“凶杀案是否与他有关,使人猜摸不透。不过碰到这个人可得多加小心。”他扫视了一会四周的密林又道:“俺们从今日开始当作是陌生人或者对手。前途可要时时防备,步步留意呐!三人相会之事不要让第四人知道。但俺会照样暗跟着王兄弟,直到抓住凶手为止。”说罢,他拾起地上的短棍扬长而去。
王嘉胤原准备打道东阳到婺衢两府,临时改道先去台州各地。他附在付景的耳边语了一番,待到付景走远了,才转身回到梅叶渡,远远地见白英渡已在河边的渡口来回踱步,不停地向村西面张望。他隐在路边的一棵树后观察了许久,不见有甚么异样,又从另一条路绕到村中,从村前的路中现身,像是刚拜访结束一样,一见白英渡便高声招呼道:“让你久等了,白小侠咱们走吧。”
白英渡游目四顾,好生诧异地道:“付二侠呢?他怎么还不来?”
王嘉胤将付景已回山寨的理由说了一遍。
白英渡道:“我刚才听村人纷纷传说,梅瘦庵先生不知昨夜何时被人杀了,两个陌生人和一个乞丐在村外狠搏狠斗,后来乞丐武艺高强,二人不敌被打跑了。我猜想可能是你们遇到了高手,近处寻找又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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