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没有来?”
“也不是;他派了布利埃纳乘了他的车子来,告诉我说,因为他头痛得厉害,只能躺下了,还说他今天一早会到这儿来的。”
几个督政面面相觑。
“事情清楚了!”他们说。
“现在,”巴拉斯接着说,“我已经派我的秘书博洛去打听了。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小伙子。”
他拉了拉铃,一个佣人进来了。
“博洛公民一回来,”巴拉斯说,“您就请他进来。”
“他刚才下车,车子停在院子里。”
“叫他上来!叫他上来!”
博洛已经来到门口了。
“怎么样?”三个督政同声问道。
“是这样的,波拿巴将军穿着大礼服,由伯尔农维尔①将军,马克唐纳尔将军和莫罗将军陪着,正在向杜伊勒利宫走去,那儿有一万人在等着他!”
①伯尔农维尔(七五二——一八二一):法国将军
“莫罗!……莫罗也和他在一起!”戈依埃高声说道。“在他的右边!”
“我不是一直对您说的吗?”摩莱带着他军人的直爽高声说道,“莫罗仅仅是一个……姥子!”
“您是不是还想抵抗,巴拉斯?”戈依埃问道。
“是的。”巴拉斯回答说。
“那么,快穿好衣服,到会议厅来找我们。”
“去吧,”巴拉斯说,“我随后就来。”
两个督政向会议厅走去。
他们等了十分钟以后,摩莱说:
“我们本来应该等等巴拉斯的,”摩莱说,“如果莫罗是个婊子,……巴拉斯就是个娼妇……!”
两个小时以后,他们还在等巴拉斯。
在他们以后,巴拉斯的浴室里又来了塔列兰和勃吕依克斯,在和他们谈话的时候,巴拉斯忘记了有人在等他。
我们现在来看看胜利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晨七点钟,波拿巴和他往常的习惯相反,已经起身,穿上大礼服,等在他的房间里。
罗朗进来了。
波拿巴相当镇静;战斗马上就要开始。
“有人来吗,罗朗?”他问。
“没有,我的将军,”年轻人回答说,“不过我刚才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我也听见了,”波拿巴说。
这时候,有人通报:
“约瑟夫·波拿巴①公民和贝尔纳多特将军公民到。”
罗朗用眼睛询问波拿巴。
他应该留下还是走开?
他应该留下。
罗朗站在书橱旁边,就像一个哨兵站在他的岗位上一样。
“啊!啊!”波拿巴看到贝尔纳多特像前天一样穿着普通的市民衣服,便说,“那么您肯定对军服不抱好感了,将军?”
“啊,这个么!”贝尔纳多特回答说,“我为什么要在早上七点钟穿军服呢,我又不在值班。”
“您马上就会值班的。”
“唉,我暂时没有职务。”
“是的,可是我,我可以使您有职务。”
“您?”
“是的,我。”
“以督政府的名义吗?”
①约瑟夫·波拿巴(一七六八——一八四四):拿破仑的哥哥。雾月政变后,他曾做过那不勒斯国王和西班牙国王。
“难道还有个督政府吗?”
“什么!督政府没有了?”
“您没有看到,在到这儿来的时候,街上有些列成梯队的士兵在往杜伊勒利宫走去。”
“我看到的,我感到很奇怪。”
“这些士兵,都是我的。”
“对不起!”贝尔纳多特说,“我原来还以为是法国的士兵呢。”
“唉,我和法国,不是一回事吗?”
“这我倒不知道。”贝尔纳多特冷冷地说。
“那么,眼下您还有怀疑;今天晚上,您就可以肯定了。喂,贝尔纳多特,这是崇高的时刻,您下决心吧!”
“将军,”贝尔纳多特说,“我有幸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公民,让我还是做一个普通公民吧。”
“贝尔纳多特,当心!谁要是不拥护我就是反对我!”
“将军,注意您讲的话;您刚才对我说:‘当心!’如果这是一个威胁,您知道我是不怕威胁的。”
波拿巴又向他走去,拿起他两只手。
“噢!是啊,我知道这一点;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才一定要您跟我在一起。贝尔纳多特,我不但尊敬您,而且还喜爱您。我把您和约瑟夫留在一起;你们是连襟;真见鬼,亲戚之间应该和睦相处。”
“那么您呢,您去哪儿?”
“您是一个斯巴达人①,您一定是一个模范的守法者,是不是?那么,这儿是一份昨天夜里五百人院颁布的法令,它命令我立即负起指挥巴黎武装部队的责任;因此,”他接着说,“我对您说,您遇到的那些士兵都是我的士兵,我并没有说错,因为他们都是听从我命令的。”
①斯巴达人:指刚毅不屈的人。
说完,他把清晨六点钟发布的法令的副本放在贝尔纳多特手里。
贝尔纳多特把这份法令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对此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他说,“请注意国民议会的安全,那么所有的好公民都会和您站在一起。”
“那么,请您跟我一起干吧!”
“请允许我,将军,再等二十四小时,来看看怎样来完成您的委托。”
“您这个人真是见鬼,算了!”波拿巴说。
于是他挽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离约瑟夫几步远的地方。
“贝尔纳多特,”他接着说,“我喜欢和您光明磊落地打牌。”
“有什么用呢,”贝尔纳多特回答说,“既然我和您不是一伙的?”
“那也没有关系,您已经坐在看台上了,我希望看台上的人说我并没有作弊。”
“您要我把秘密告诉您吗?”
“不要。”
“您这样说很好,因为假使您要知道我的秘密的话,我也许会拒绝听您的心里话。”
“哦,我的心里话是不长的……你们的督政府受到大家的憎恨,你们的宪法已经过时;一定要把房子清理一下,让政府另外走一条路,您不回答我吗?”
“我等着您下面要对我说的话。”
“我下面要对您说的话是,去穿上您的制服,我不能等您很久了:您待会儿到杜伊勒利宫和我会合,我的伙伴都在那儿。”
贝尔纳多特摇摇头。
“您以为您可以指望莫罗,指望伯尔农维尔,指望勒费勃弗尔,”波拿巴接着说,“喂,您从窗口上看下去!您看到谁啦,那儿……那儿!莫罗和伯尔农维尔!至于勒费勃弗尔,我没有看到他,可是我可以肯定,我走不上一百步路就会遇到他……喂,您决定了吗?”
“将军,”贝尔纳多特回答说,“我决不是一个亦步亦趋的人,尤其我不学坏样。让莫罗,伯尔农维尔和勒费勃弗尔干他们想干的事情吧;我,我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那么,您一定不肯陪我到杜伊勒利宫去了吗?”
“我不愿意参加一次反叛行动。”
“一次反叛行动!一次反叛行动!是反对准呢!反对一大批一天到晚在他们的小房间里出馊主意的笨蛋!”
“这些笨蛋,将军,眼下是法律的代表,宪法保护他们;对我来说他们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至少,请允许我一件事情,您真是一根铁杆!”
“什么事情?”
“袖手旁观。”
“我要像一个公民一样袖手旁观,可是……”
“可是什么?……喂,我已经和盘托出,您也可以直言不讳了。”
“可是,如果督政府下令要我采取行动,我就会去向捣乱分子进攻,不管他们是些什么人。”
“啊!那么您真的以为我是有野心的罗?”波拿巴说。
贝尔纳多特笑笑。
“我有怀疑。”他说。
“啊,对了!”波拿巴说,“您不了解我,政治上一套,我已经看够了,如果我希望什么东西,那就是和平。啊,我亲爱的,只要把马尔梅松别墅①给我,再给我五万利弗尔年金,我就放弃其余的一切。您不愿意相信我,我请您三个月以后来看我,如果您喜欢田园生活,那么我们就来一起共享。好吧,再见了,我把约瑟夫留给您;尽管您不愿意,我还是要在杜伊勒利宫等您……啊,我的朋友们等得不耐烦了。”
①马尔梅松别墅:在法国农泰尔,其主体建于十七世纪初,一七九九年约瑟芬·波拿巴买下它,后来拿破仑和约瑟芬经常在此小住
外面有人在叫:“波拿巴万岁!”
贝尔纳多特脸色稍许有些发白。
波拿巴看到了他的脸色。
“啊!啊!”他喃喃地说,“嫉妒……我弄错了,他不是一个斯巴达人,而是一个雅典人!”
果然,如同波拿巴所说的那样,他的朋友们等得不耐烦了。自从法令公布一个小时以来,府邸里的客厅里,前厅里和院了里就挤满了人。
波拿巴在楼梯口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的同乡赛巴斯蒂阿尼①上校。
①赛巴斯蒂阿尼(一七七二——一八五一):法国军人,后任元帅,路易·菲利浦时期做过外交部长。
他指挥着第九龙骑兵团。
“啊,是您!赛巴斯蒂阿尼!”波拿巴说,“您的部下呢?”
“在胜利街上排成了散兵线,将军……”
“高兴不高兴?”
“兴奋得不得了!我叫人给他们分发了子弹,我把存放在我那儿的一万颗子弹发给他们了。”
“是的,可是,这些子弹一定得有巴黎卫戍司令的命令才能出仓库。您已经骑虎难下了,赛巴斯蒂阿尼,您知道不知道。”
“请带我上您的船吧,将军;我相信您的运气。”
“您把我当成恺撒了,是吗,赛巴斯蒂阿尼?”
“是啊!也许将来我对您抱的希望还要大呢……此外,在您厅上的院子里,有四十来名各兵种的军官,他们没有薪饷,督政府把他们扔在一筹莫展的困境里已经有一年了;他们只对您抱有希望,将军;因此他们准备为您献出生命。”
“那好,回到你那个团去,向它告别!”
“告别!什么意思!将军?”
“我换一个旅给你,去!去!”
赛巴斯蒂阿尼用不到他再说第二遍马上就走了。波拿巴继续向下走去。
在楼梯下面,他遇封了勒费勃弗尔。
“是我,将军。”勒费勃弗尔说。
“你!……那么,第十七师在什么地方?”
“我等着我的任命,可以去指挥它。”
“你还没有得到任命吗?”
“我得到过督政府的任命;可是因为我不是叛徒,我刚才已经向它提出了我的辞呈,让它知道它不应该再指望我了。”
“而你来要我给你任命,让我可以信赖你?”
“一点不错!”
“快,罗朗,一张空白的委任状,把将军的姓名写上,只把我的名字空着就是了。我在我的马鞍架上签名。”
“这些委任状才是货真价实的,”勒费勃弗尔说。
“罗朗!”
年轻人已经走了几步准备去按命令办事,这时他又回到将军跟前。
“到我的壁炉那儿去,”波拿巴轻轻地对他说,“把一对双响的手枪拿给我。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将军,”罗朗说,“而且,我也不离开您。”
“除非我需要你到别处去给人打死。”
“对。”年轻人说。
接着他匆匆跑去执行他刚才接到的两个命令。
波拿巴刚要往前走,突然看到走廊里有一个阴影。
他认出是约瑟芬,便向她快步跑去。
“我的天主!”约瑟芬对他说,“真有那么危险吗?”
“为什么这样说?”
“我刚才听到你给罗朗下的命令。”
“干的好事!在门缝里偷听就是这么回事……戈依埃呢?”
“他没有来。”
“他妻子也没有来吗?”
“他妻子来了。”
波拿巴推开约瑟芬的手,走进客厅。他在那儿看到了戈依埃夫人一个人呆着,脸色有点儿苍白。
“怎么!”他直截了当地问,“主席没有来?”
“他抽不出身来,将军。”戈依埃夫人回答说。
波拿巴克制了自己一个表示不耐烦的手势。
“他一定得来,”他说,“请写一封信给他,说我在等他;我派人把信给他送去。”
“谢谢,将军,”戈依埃夫人说,“这儿有我带来的人:他们可以去送的。”
“写吧,我的好朋友,写吧。”约瑟芬说。
她把一支羽笔、墨水和纸递给主席夫人。
波拿巴站在戈依埃夫人身后,好从她的肩上看她写信。戈依埃夫人盯了他一眼。
他弯了弯腰,向后退了一步。
戈依埃夫人写信。
写完后她把信纸一折,寻找封蜡;可是也许是碰巧,也许是预先就安排好的——桌子上只有一般的封信小面团①。
她在信上粘了一个小面团,拉了拉铃。
一个佣人进来。
“把这封信交给孔特瓦,”戈依埃夫人说,“叫他马上送到卢森堡宫去。”
①用小面团封的信封可以拆开后再封好。用封蜡封的信封拆开后就难以再封
波拿巴眼睛盯着这个佣人,更可以说是盯着这封信,一直到门关上。
随后他对戈依埃夫人说:
“我很遗憾不能和您一起用早餐了;如果督政有他的事情,那么我也有我的事情。您和我的妻子一起用早餐吧;祝您食欲旺盛!”
说完,他就出去了。
在门口,他遇到了罗朗。
“这是任命书,将军。”年轻人说,“这是羽笔。”
波拿巴拿起羽笔,把任命书垫在他副官的帽檐上,签了名。
接着罗朗把两把手枪交给将军。
“你检查过没有?”将军问。
罗朗微微一笑。
“放心好啦,”他说,“我可以向您保证。”
波拿巴把手枪插在腰带里,一面轻轻地说:
“我非常想知道她给她丈夫写了些什么。”
“她写的内容,我的将军,我可以一字不漏地告诉你。”
“你,布利埃纳?”
“是的,她是这样写的:‘你幸好没有来:我的朋友,这儿发生的一切告诉我,这次邀请是一个圈套,我马上就回来。’”
“你把信拆了?……”
“将军,赛克斯多斯·庞培①有一次请安东尼和李必达②在他的帆桨战船上吃饭;他的一个被解放的奴隶过来对他说:‘您要不要我让您做皇帝?’‘什么意思?’‘这很简单:我把您战船的缆绳一砍,安东尼和李必达就成了您的俘虏。’‘这种事应该不对我说就干,’赛克斯多斯说,‘可是现在,你就不要干了,否则我就要你的命!’将军,我想起了这句话;‘这种事应该不对我说就干。’”
①赛克斯多斯·庞培(?——前三五):古罗马统帅庞培之子。
②李必达(?——约前十三):古罗马统帅,恺撒部将。
波拿巴沉思片刻;随后,他对布利埃纳说:
“你搞错了:和李必达一起到赛克斯多斯战船上去的是屋大维,不是安东尼。”
说完,他就走到院子里去了,他只对这个历史错误提出了批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