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对督政府已经感到厌倦,也许是由于这位传奇人物的魅力——他又提起了在他不在的时候人们早已忘怀了的胜利——,一些热情的欢呼声又响了起来,就像一根燃着的导火线一样,从杜伊勒利宫传到了卡罗塞尔广场①,又从卡罗塞尔广场传到了与它邻接的各条街上。
①卡罗塞尔广场:位于巴黎卢佛尔宫和杜伊勒利宫之间。
波拿巴趁这个时候回头对莫罗说:
“将军,我要向您证明我对您有多么信任。留在我家里的贝尔纳多特拒绝跟我们一起走,还狂妄地对我说,如果他接到督政府的命令,他就要执行,不管捣乱者是谁。将军,我把保卫卢森堡宫安全的任务托付给您;巴黎的平静和共和国的安全都在您手里了。”
说完,他不等莫罗回答,便策马快跑到另一头去了。莫罗有军事野心,他早已同意在这一伟大的戏剧中扮演一个角色,他不得不接受了作者分配给他的任务。
戈依埃和摩莱回到卢森堡官的时候,看不出表面上有任何变化,所有的哨兵都在岗位上。他们两人躲到一个客厅里去商议。可是他们刚开始商谈,卢森堡宫的卫队司令儒贝将军便接到了随带着督政府的卫队到杜伊勒利宫见波拿巴的命令,而莫罗则带着刚听了波拿巴的讲话还在激动不已的士兵去接替了他的职位。
这时候,两个督政起草了一份给五百人院的信件,一份强烈抗议刚才发生的事情的信件。
信件写完以后,戈依埃交给他的秘书,摩莱饿得快晕倒了,回家去吃点东西。
时间快到下午四点了。
过了一会儿以后,戈依埃的秘书情绪激动地回来了。
“怎么!”戈依埃问他,“您还没有去吗?”
“督政公民,”年轻人回答说,“我们被囚禁在宫里了!”
“什么!被囚禁了?”
“卫队已经换了,已经不属儒贝将军指挥了。”
“那么是谁来代替他?”
“我好像听说是莫罗将军。”
“莫罗?不可能!……那么巴拉斯这个濡夫呢,他在哪儿?”
“到他的格罗斯博瓦领地去了。”
“啊!我必须见到摩莱!”戈依埃一面叫着一面冲到门口。
可是在走廊尽头,有一个卫兵拦住了他,不让他过去。戈依埃坚持要过去。
“不准过去!”卫兵说。
“什么,不准过去?”
“不准。”
“我可是戈依埃主席!”
“不准过去!这是命令。”
戈依埃看到,这个命令他是肯定没有办法撤销的,使用武力是不可能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时候,莫罗来到摩莱的房间里:他是来为自己辩解的。可是前督政不愿意听他讲,把脸转了过去。
由于莫罗一定要对他说话,戈依埃对他说:
“将军,请到前厅里去:那儿才是狱卒呆的地方。”
莫罗的头低了下去,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了他的名声已经落到了什么地步。
五点钟,波拿巴又走上了胜利街;所有在巴黎的将军和高级军官都陪着他。
那些最没有远见的人,那些不懂得葡月十三的人,那些不懂得波拿巴为什么从埃及回来的人,刚才在杜伊勒利宫上方看到了这颗星宿闪射出火红的光芒,预示着灿烂的前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行星的,大家争着做卫星吧!
从勃朗峰街尽头向胜利街传来的像风涛般的“波拿巴万岁”的声音,告诉约瑟芬她的丈夫回来了。
感情冲动的克里奥尔女人一直焦虑不安地在等待他;这时她一直冲到他前面,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波拿巴对她说,这时候他又显露出了他平时的随和性格,“你放心吧,所有今天能做的事全都做好了。”
“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吗,我的朋友?”
“哦,那还没有。”波拿巴回答说。
“那么,明天还将继续进行罗?”
“是的,可是明天的事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这个“形式”也不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大家知道在圣克洛发生的那些事件产生了什么结果。我们不再去讲那些事件了,我们马上就谈结果,因为我们急于要回到我们这个故事的真正的主题上去,我们书中出现的伟大历史人物使我们稍许离题了一会儿。
最后再说一句。
雾月二十日清晨一点钟,波拿巴被任命为第一执政,任期十年;拉了康巴塞莱斯和勒勃伦作为第二执政和第三执政;不过他决心要把所有的权力集中在他一个人手里,不仅仅他两个同僚的权力,而且还包括各部部长的权力。
雾月二十日晚,波拿巴睡在卢森堡宫的戈依埃公民的床上,戈依埃和他的同僚摩莱已经在当天释放了。罗朗被任命为卢森堡宫的卫队司令。
第25章 重要的转达
这次军事政变在整个欧洲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就像在平静的海面上激起了滚滚波涛的暴风雨一样,使全欧洲都动荡不安;在这次军事政变以后不多久,雪月①三十日,对我们的读者来说,更清楚的说法是一八00年一月二十日,罗朗在拆阅他的新任务规定他负责的一大堆信件时,在五十来封其他的要求接见的请求书中,看到有这样一封信:
①雪月:法兰西共和历的第四月,相当于公历十二月二十一日或二十三日至一月十九日,二十日或二十一日。
“司令先生:
我知道您一向光明磊落,您将看到我是多么看重这一点。
我想和您谈五分钟,在这五分钟里面,我始终要戴着面具。
我对您有一个请求。
这个请求,您也许会同意,也许会拒绝;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我想进卢森堡宫的意图仅仅是为了波拿巴执政的利益,也是为了我所从事的保皇事业的利益,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诺言,让我自由进出。
如果明天晚上七点,我看到在大钟下面的窗户里有单支烛光,那就是说,罗朗·德·蒙特凡尔上校已经同意了我的要求,作出了他的诺言,我将大胆地来到宫殿左侧朝向花园的那扇小门前面。
我将敲三下门,中间隔着一定的间歇,就像共济会会员的暗号一样。
在您作出许诺或者拒绝之前,为了让您预先知道您在和谁打交道,我签下我的名字,这个名字您是知道的,因为这个名字,在一次您也许还没有忘记的情况之下,曾经在您的面前讲起过。
摩冈
耶户一帮子的首领”
罗朗把这封信看了两追,随后想了一会儿;突然他站起身来,走到第一执政的房间里,不声不响地把信递给他。
第一执政把信看了一遍,脸上既无任何激动的表示,也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像拉栖第蒙人①一样干脆地说:
①拉栖第蒙人:即斯巴达人,以刚毅果敢著称。
“要点蜡烛!”
他把信还给罗朗。
第二天晚上七点钟,窗口出现了亮光,七点零五分,罗朗等在花园的小门里面。
罗朗几乎还刚到,门上响起了像共济会暗号似的先两下,后一下的敲门声。
门马上就开了,一个披着一件斗篷的人清晰地显现在灰蒙蒙的冬天的夜空之中;至于罗朗,他完全躲在阴影里。
由于没有看到人,披斗篷的人站着等了一会儿。
“请进。”罗朗说。
“啊,是您,上校!”
“您怎么知道是我?”罗朗问。
“我听得出您的声音。”
“我的声音?可是在我们一起呆在阿维尼翁同一个大厅里的几秒钟时间里,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啊!”
“那么就是我在别处听到过您的声音。”
罗朗在回忆这位耶户一帮子的首领可能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他的声音。
这时对方高兴地说道:
“上校,难道因为我听得出您的声音,我们就应该呆在门口吗?”
“不是的,”罗朗说,“请拉住我上衣的下摆跟我走;我已经下令,不让在通向我房间的楼梯上和过道里点灯。”
“我感谢您的好意;可是,只要有了您的诺言,我就能够在这个宫里从这头走到那头,即使像意大利人所说的那样,照得agiorno①一般。”
①意大利语:如同白昼。
“我的诺言,您已经得到了,”罗朗回答说,“请放心上楼吧。”
摩冈不需要别人再鼓励他了:他大胆地跟在他带路人的后面走着。
走到楼梯上面,罗朗走进一条和楼梯同样黑糊糊的过道,走了二十来步以后,走进了他的房间。
摩冈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里亮着灯,但是只有两支蜡烛。
一走进房间,摩冈就把他的披风除下,把他的枪放在桌子上。
“您这是干吗?”罗朗间。
“是啊,有了您的诺言,”被问的人高兴地说道,“我就可以放松放松了。”
“可是这几把您放下来的手枪呢……?”
“啊,这个!您以为我是为了您才带在身边的吗?”
“那么又是为了哪个呢?”
“为了警察局呗;您一定完全理解我并不想被富歇公民逮住,而不让他第一个抓我的警察尝点儿味道!”
“那么说,您一来到这儿,就深信毫无危险了吗?”
“是啊!”年轻人说,“既然我已经得到了您的诺言。”
“那么您又为什么不除下面罩呢?”
“因为我的脸只有一半是属于我的;另外一半是属于我的伙伴们的。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被认出来了,谁知道会不会把其他的人也带上断头台?因为您完全了解,上校,我并不是不知道,我们在玩的就是这种把戏。”
“那么,为什么您要玩这种把戏呢?”
“啊,这个问题提得好!那么为什么您要到战场上去呢,那儿也许有一粒子弹会穿过您的胸膛,也许有一颗炮弹会削去您的脑袋?”
“这完全是两回事,请听我对您说:如果我死在战场上,我是光荣的。”
“啊!那么您认为我哪天被三执政砍下了脑袋,我就以为自己名誉扫地了吗?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我和您一样有做一个士兵的抱负;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用同样方式为自己的事业服务的。每一种信仰都有它的英雄,都有它的牺牲者。在这个世界上感到幸福的是英雄;在另一个世界上感到幸福的是牺牲者。”
年轻人讲这些话的时候带有一种只能让罗朗感到激动和惊奇的信心。
“可是,”摩冈接着说,他兴奋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恢复了似乎是他天生的快乐心情,“我不是来和您谈政治哲学的;我是来请您把我引见给第一执政,好让我和他谈话的。”
“什么!和第一执政?”罗朗高声说道。
“当然罗;请再看看我的信;我不是对您说我有一个请求吗?”
“是的。”
“那么,这个请求,就是让我和波拿巴将军谈话。”
“对不起,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请求……”
“这个请求,使您感到惊奇,甚至使您感到担心。我亲爱的上校,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您可以从头到脚搜我一遍,您就会看到我除了这几把已经放在您桌子上的枪以外没有其他武器。还可以更进一步:您双手持枪,站在第一执政和我中间,如果我有什么可疑的动作,您就对准我的脑袋开枪。您觉得这个条件合适吗?”
“不过,如果我打扰了第一执政,让他来听您的转达,您能保证您的谈话值得他那么重视吗?”
“哦,讲到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接着,他又用他那种乐呵呵的语气接着说:
“眼下我是一个头上有王冠,或者更可以说是一个已经失去了王冠的人——在一些高贵的人的心里,他并不因此而降低了身分——的大使;而且,我也花不了您那位将军多少时间,罗朗先生,如果谈话时间拖得太久,他可以下逐客令,我可以马上离开,用不到他再讲第二遍,您放心好了。”
罗朗默默地考虑了一会儿。
“您这些话只能对第一执政一个人讲吗?”
“对第一执政一个人讲,因为只有第一执政一个人能回答我。”
“好吧,等着我,我去听他的指示。”
罗朗向他将军的房间走了一步;可是他又站住了,不安地瞧了一眼探在他桌子上的一大堆文件。
摩冈瞥见了他的眼光。
“啊,是这样!”他说,“您怕在您走开的时候,我去看这些废纸?如果您知道我有多么憎恶看东西就好了!即使在这张桌子上有一份我的死刑判决书,我也懒得去看它,我会说:‘这是狱卒的事,应该各司其职。’罗朗先生,我的脚有点儿冷,在您离开的时候,我要坐在您的扶手椅上烤烤脚,您回来的时候还是会看到我坐在那儿,我不会离开那儿的。”
“好吧,先生。”罗朗说。
他走进了第一执政的房间。
波拿巴正在和旺代军总司令埃多维尔将军谈话。
听到开门声,他不耐烦地转过身来。
“我已经对布利埃纳讲过了,我谁也不见。”
“我进来时他已经告诉我了,我的将军,可是我回答他说,我不在此例。”
“你说得对,你要对我说什么?快说。”
“他在我房间里。”
“谁?”
“阿维尼翁那个人。”
“哦!哦!他有什么要求?”
“他要求见您。”
“见我,我?”
“是的,您,将军,您感到奇怪吗?”
“不,可是他能对我说些什么呢?”
“他坚决拒绝讲给我听,可是我敢说,这个人既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也不是一个疯子。”
“嗯;可是也许是一个刺客。”
罗朗摇摇头。
“是啊,既然是你带他进来的……”
“而且,他并不拒绝我也参加这次会谈:我将呆在您和他两人之间。”
波拿巴考虑了一会儿。
“叫他进来。”他说。
“您知道,我的将军,除了我……”
“是的,埃多维尔将军一定很乐意稍候片刻;我们的谈话决不是一次谈得完的。去吧,罗朗。”
罗朗出去了,经过布利埃纳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到摩冈就像他刚才说过的那样在烤他的脚。
“去吧,第一执政在等您。”年轻人说。
摩冈站起来,跟在罗朗身后。
他们到达波拿巴房间里的时候,见到波拿巴只有一个人。波拿巴向耶户一帮子的首领飞快地瞥了一眼,毫不怀疑对方就是在阿维尼翁看到的同一个人。
摩冈站在离房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他也好奇地在注视着波拿巴,他也看清楚了对方就是在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归还误抢来的让·比科的二百路易那天在大餐桌上瞥见的那个人。
“请过来。”第一执政说。
摩冈弯弯腰,向前走了三步。
波拿巴微微点头,作为还礼。
“您刚才对我的副官罗朗上校说,您有话要转告我,是吗?”
“是的,第一执政公民。”
“这次转告是不是要求只能有两个人在场?”
“不,第一执政公民,尽管这次转告非常重要……”
“那么您希望最好只有我一个人……”
“那当然,可是为了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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