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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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记-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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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康巴赛莱斯实在受不了啦,他的头一扭,挣脱了被拧着的耳朵。

  “去,去!”他说,“别再恶作剧了!”

  ①若米尼(一七七九——一八六九):瑞士军人兼作家,曾在拿破仑手下当过将军(一八一二)。

  ②贝吕纳公爵(一七六六——一八四一):法国将军。

  每次波拿巴逃过一次危险,他就会用一个从幼年时候就养成的科西嘉人的习惯,在自己的胸前用大拇指迅速地划一个十字。

  如果他心里有什么气恼,想到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他就低声哼唱:哼什么曲子?他哼的曲子简直不像曲子,没有人能听懂,他哼得完全走调了。他哼的时候就坐在他办公桌前面的扶手椅里左右晃动,身子后倾得几乎快仰面摔倒了,一面就像我们已经讲过的那样用他的小刀切削扶手倚的扶手,这把小刀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别的用途,因为他从来也没有亲自削过一支铅笔;削铅笔是他秘书的事,他的秘书尽量为他削得好些,他秘书关心的是尽量不让他那种众所周知的可怕的字体写得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大家知道钟声在波拿巴身上产生的影响;这是他懂得的唯一的音乐,钟声能直达他的心扉;钟声响起时如果他正好坐着,他就做一个手势要大家别作声,然后向声音来的方向倾身过去;如果他正在散步,他就马上站住,侧耳细听起来。在钟鸣期间,他始终一动不动地呆着;钟声在空中消失以后,他再重新工作。有人请他解释为什么他对青铜的声音有如此奇特的爱好,他回答他们说:

  “钟声使我想起了我在勃里埃纳①度过的青年时代,那时候我真幸福啊!”

  在我们讲到他的这个时间,他最关心的是他刚买下不久的乡下的马尔梅松别墅这个产业;他每星期六晚上都到那儿去,就像一个假期中的小学生一样,他在那儿度过星期天,甚至星期一。在那儿他经常散步,不大过问工作;在他散步的时候,他亲自监督他叫人进行的别墅装饰工作。有时候,特别在初期,他的散步超出了他的乡下别墅的范围;警察局的报告很快就使这种远足受了限止。在阿莱纳②阴谋和爆炸暗杀事件以后,这种活动就被完全取消了。

  ①勃里埃纳:法国奥布省城市,波拿巴于一七七九年到一七八四年在该地军事学校学习。

  ②阿莱纳(一七七二——八0一):科西嘉军官督政府时期的立法团委员,因被控在歌剧院谋杀第一执政波拿巴而被处决。

  马尔梅松产业的收入——大概是卖掉收下的水果和蔬菜所得——据波拿巴自己估算,可达六千法郎。

  “这当然不错,”他对布利埃纳说,“可是,”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一定得有三万利弗尔的额外年金收入才能在那儿生活。”

  在波拿巴对田野风光的爱好中还带有某种诗意:他喜欢在公园里的林荫道上观看在散步的身材硕长的妇女,不过这个女人一定得是穿白色衣裙的;他厌恶深色连衣裙,不喜欢肥胖的女人;至于怀孕的妇女,他简直反感到极点,请她们参加他的晚会或是宴会简直是千载难逢的事情。而且他天性不善于对女人献殷勤,他过于严肃,使人难于亲近,对女人也不太礼貌;即使对最漂亮的女人,他也难得说上一句中听的话。听了他对约瑟芬最要好的女朋友的拙劣的恭维,真会使人大吃一惊,甚至会使人毛骨惊然。他对这个女人说:“哦,您的胳膊真红啊!”对那个女人说:“晴,您的发式可难看死了!”对这一个说:“您这件连衣裙脏极了,我看您已经穿过不下二十次了。”对那一个说:“您的女裁缝可以换换了,因为您的装扮太古怪了!”

  德·夏弗勒丝公爵夫人是位金发美女,大家对她的头发赞美不已,有一天波拿巴对她说:

  “啊,真奇怪,您的头发真红啊!”

  “这有可能,”公爵夫人回答说,“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对我这样说。”

  波拿巴不喜欢赌钱,偶尔赌赌的话,也只是玩玩二十一点;而且,在这方面他和亨利四世同病,喜欢作弊;可是赌博一结束,他就把他所有的金币和钞票留在桌子上,一面说道:

  “你们这些笨蛋!我一直在作弊,你们却没有发现。谁输的把钱拿回去吧。”

  波拿巴生下来受的是天主教的洗礼,年轻时受的是天主教的教育,但对任何教义都没有偏爱;他所以恢复宗教仪式,是一项政治措施,而不是宗教措施。不过他喜欢涉及这方面的谈话.并预先为自己在谈话中规定好尺寸,他说:

  “我的理智告诉我,宗教中有很多事是不可信的,可是我童年时的印象和我年轻时代受的影响又使我犹豫不决。”

  不过,他不愿意听人讲唯物主义;教义对他是无所谓的,只要这个教义承认有一个造物主。

  在一个获月①的美丽的傍晚,他乘的船在蔚蓝色的大海和天际航行,有几个数学家坚持说没有天主,只有在活动着的物质,波拿巴那时候仰视着在马耳他和亚历山大之间的比我们的欧洲大陆光辉灿烂得多的天弯,别人以为他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他突然指着天上的星星高声说道:

  “不管你们怎么说,这一切都是天主创造的。”

  波拿巴在付他个人费用时是非常及时的,可是在支付公家费用时就完全不同了;他坚决认为,在部长们和商人们的交易之中,如果签定这次买卖合同的部长没有受骗,那么无论如何国家是被抢了;因此他总是尽量推迟支付日期;这时候他就讲歪理,找碴儿,斤斤计较,无孔不钻;因为他有一个成见,一条永远不变的原则,凡是商人都是骗子。

  有一天,有人把一个刚才中标的商人介绍给他。

  “您贵姓?”他像平常一样地没头没脑地就问。

  “沃朗②,第一执政公民。”

  “对一个商人来说,这个姓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的姓,公民,写起来有两个l。”

  “那就抢得更加凶,先生。”波拿巴接着说。

  说完他便回过头去不睬他了。

  ①获月:法兰西共和历的第十月,相当于公历六月十九或二十日至七月十九或二十日。

  ②沃朗的法语是vollant,和抢劫(法语是volant)发音相同,书写时多一个,“l”。

  波拿巴做出决定以后很少再作改变,即使他认识到这个决定做错了他也不改。从来没有人听他说过:“我错了。”相反,他最喜欢讲的话是“我一上来总是把坏事想在前头”。这句格言更像是蒂蒙说的,而不像是奥古斯特说的。

  可是,尽管有如上所述的一切,人们可以感觉得到,波拿巴并非真正蔑视人类,而是故意装出一副蔑视人类的神气。他既不记恨,也不爱报复,只不过有时候他太相信手持铁楔的宿命女神①了;此外,只要不涉及政治,他还是很有感情的,很善良,有怜悯心;他喜爱孩子,这有力地证明了他心肠很软,宽宏大量。在私生活中对人类的弱点很宽容,有时候还很天真,就像不管西班牙大使已经来到面前,却仍然跟他的孩子们嬉耍的亨利四世一样。

  如果我们在这儿是写历史,那么关于波拿巴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谈,还不算——在讲完波拿巴以后——我们还没有谈到的拿破仑。

  可是我们写的是一个普通的、有波拿巴出现的故事;不幸的是,在波拿巴出现的地方,只要他一出现,那么不管讲故事的人愿意不愿意,他就会变成一个主要人物。

  希望读者原谅我们扯到题外去了:这个人——他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尽管我们不愿意,还是把我们拖进了他的旋涡之中。

  现在我们再回头来谈谈罗朗,也就是继续讲我们的故事。

  ①宿命女神:希腊神话中命运女神的女儿,形象是一双铜手握着一根铁楔子。

第37章 大使
我们已经看到,罗朗回来的时候就要见第一执政,有人回答他说,第一执政正在和警务部长谈公事。

  罗朗在第一执政家里是熟不拘礼、不受约束的;不管波拿巴是在和哪一个官员谈话,罗朗只要是出远门回来,或者仅仅是一般的外出办事回来,他总是把第一执政的书房门打开一些,把头伸进去。

  第一执政经常由于太忙而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伸进门来的脑袋。

  这时候罗朗就叫一声“将军!”这一句仅仅只有一个词的亲密语言对这两位校友来说就意味着:“将军,我来了,您是不是需要我?我等着您的命令。”如果第一执政这时候不需要罗朗,他就回答说:“好,我知道了。”如果相反,他需要他,他就说一句:“进来!”罗朗便走进去,在窗洞里等着将军对他说为什么叫他进去。

  罗朗依他的老习惯把头伸进门去叫了一声:

  “将军!”

  “进来,”第一执政带着明显的高兴情绪说,“进来!进来!”

  罗朗进来了。

  就像别人刚才对他说的,波拿巴正和警务部长一起谈工作。第一执政现在仿佛非常专注地在关心的事情和罗朗也是有关系的。

  他们在谈耶户一帮子最近几次拦劫公共马车的事情。

  桌子上有三份调查笔录:一份是有关拦劫一辆公共马车的,另两份是有关拦劫两辆邮车的。在其中一辆邮车上坐着意大利远征军的财务出纳员特里贝尔。

  那几起拦劫,第一起发生在从梅克西米安到蒙吕埃尔的大路上穿过贝利尼安市镇的一条支路上,第二起发生在靠南蒂昂湖一边的西朗湖湖畔;第三起发生在圣埃蒂埃纳到布尔的大路上一个叫做卡洛尼埃尔的地方。

  这几次拦劫事件中有一件有些特殊情况。

  有一笔四万法郎的款子和一箱首饰被不小心混在政府公款里面,也被从旅客那儿抢走了;失主们以为这笔钱肯定追不回来了,可是南特的治安法官接到了一封匿名信,这封信告诉了他这笔款子和首饰埋藏的地点,并请求他把这些财富交还给它们主人,因为耶户一帮子只跟政府作对,不和普通老百姓为难。

  另一方面,在卡洛尼埃尔那起事件中,强盗们命令邮车停下,可是邮车反而加快了速度,强盗们为了拦住它,不得不向驿马开了枪;耶户一帮子认为他们应该赔偿释站长死马的损失,驿站长收到了一笔五百法郎的款项。

  这匹马是一星期前买的,价钱刚巧是五百法郎,这件事证明了那些人对马匹是非常内行的。

  调查报告是地方政府写的,还附有旅客们的陈述笔录。

  波拿巴哼起了我们上面谈到过的一支别人听不懂的歌曲,这说明他心里非常恼火。

  由于罗朗也许会带来最新消息,他便一连喊了三声叫罗朗进来。

  “喂,”他说,“你那个省在造反,反对我,喏,你看。”

  罗朗在那些文件上扫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就是为了跟您谈这些事才来的,将军。”他说。

  “那么,我们就来谈谈,不过首先到布利埃纳那儿把我的分省地图要来。”

  罗朗去拿来了地图,他猜出了波拿巴心里在想什么,把地图翻到安省那一页。

  “就是这页,”波拿巴说,“指给我看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

  罗朗指指地图边上靠近里昂的地方。

  “这儿,将军,第一起拦劫事件就发生在这儿,贝利尼安镇前面。”

  “第二起呢?”

  “第二起发生在这里,”罗朗指着这一个省另一边靠近日内瓦的地方;“这是南蒂昂湖,这是西朗湖。”

  “那么,还有第三起呢?”

  罗朗的手指指向地图中间。

  “将军,在这儿;卡洛尼埃尔因为地方太小,地图上没有标。”

  “卡洛尼埃尔是什么意思?”第一执政问。

  “将军,在我们那儿,人们把一些砖瓦工场叫作卡洛尼埃尔;它们是属于泰利埃公民的。这儿就是那些工场在地图上应该占据的地方。”

  罗朗用铅笔尖指指发生拦劫事件的确切地点,并在地图上留下了铅笔划下的线条。

  “什么,”波拿巴说,“这起事件发生在离布尔几乎还不到半法里的地方?”

  “差不多,是的,将军;所以那匹受伤的马被送到了布尔,死在好姻缘客店的马厩里。”

  “这些细节您都听到了吗,先生?”波拿巴对警务部长说。

  “听到了,第一执政。”警务部长回答说。

  “您知道我不希望这些抢劫活动再继续下去了。”

  “我一定要尽力而为。”

  “问题不在于尽力而为,而在于一定要成功。”

  部长鞠了个躬。

  “只有成功了,”波拿巴接着说,“我才会承认您真正像您自己所吹嘘的那么能干。”

  “我将助您一臂之力,公民。”罗朗说。

  “我不敢烦劳您。”部长说。

  “是的,可是我自愿协助您;别做任何妨碍我们合作的事。”

  部长瞅瞅波拿巴。

  “好吧,”波拿巴说,“就这样。罗朗会到警务部去的。”

  部长行了个礼出去了。

  “的确,”第一执政接着说,“消灭这些强盗有关你的荣誉,罗朗。首先,这些事都发生在你那个省里;其次,这些人似乎对你和你的家属心怀不满。”

  “恰恰相反,”罗朗说,“我恼火的就是这一点,他们老是放过我和我的家属。”

  “我们再来谈谈这些事情吧,罗朗;每个细节都有它的重要性;那是一场我们要重新开始的和贝督因人的战役。”

  “请注意这一点,将军:我到赛荣修道院去过了一夜,因为有人对我说,那儿肯定有鬼魂出现。果然我看到了一个鬼魂,可是它根本不伤人。我向它开了两枪,它甚至连头也不回。我母亲乘的公共马车被拦劫了,她晕过去了:有一个强盗非常殷勤地照料她,用酸醋替她擦脑门,给她闻嗅盐。我弟弟爱德华尽他所能进行了自卫,他又抱起他,吻他,一个劲地称赞他勇敢,就差没有给他糖吃,奖赏他的良好品行。可是相反,我的朋友约翰爵士学我的样也到我去过的地方去,别人就把他当奸细对待,用匕首捅他!”

  “他没有死吗?”

  “没有,相反,他身体很好,他还想娶我的妹妹呢。”

  “噢,噢,他提出来了吗?”

  “正式提出来了。”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说要娶我的妹妹取决于两个人。”

  “你母亲和你,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的,取决于我妹妹自己……还有您。”

  “她自己,我懂;可是怎么还有我?”

  “您不是对我说过,将军,要由您把她嫁出去吗?”

  波拿巴抱着两条胳膊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面在思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停在罗朗面前说:

  “你的英国人是怎么样一个人?”

  “您已经看见过他了,将军。”

  “我不是说他的相貌;所有的英国人都长得一般模样:两只蓝眼睛,储红的头发,肤色白哲,下巴瘦长。”

  “那是因为the①的缘故。”罗朗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茶叶②?”

  “是啊,您学过英语吧,将军?”

  “也就是说我曾经试过。”

  “您的教师一定对您说过,在发‘the’这个音时应该把舌头顶在牙齿上;因此,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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