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躲到黑色喷泉府去,从那儿静观动静;可是他能肯定仆人们守口如瓶吗?
米歇尔和雅克嘴很紧,罗朗对他们两人是放心的,阿梅莉也不会乱说:可是夏洛特,狱卒的女儿,她会不会多嘴呢?
时间是清晨三点钟,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对这个年轻人来说,最稳当的办法莫过于和米歇尔联系一下。
米歇尔一定会想出办法把他藏起来的。
罗朗胯下的坐骑一定已经嗅出了客店的气味,只能对它抱歉了,他掉转马头向蓬德安大路驰去。
在经过布罗教堂前面的时候,他向宪兵兵营扫了一眼。那些宪兵和他们的队长肯定都睡得正香呢。
罗朗穿过跨越大路两旁的森林的侧翼,积雪减弱了他的马蹄声。
在他从森林另一端穿出时,他看到有两个人沿着深沟往前走,他们用一枝小树扛着一只缚住四足的倒挂着的狍子。
他仿佛很熟悉这两个人的动作。
他用马刺踢了踢胯下的坐骑,赶了上去。
这两个人的耳朵很机警;他们回过头来,看到一个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骑士,便把猎物往沟里一扔,越野而逃,想钻进赛荣森林里去。
“喂,米歇尔!”罗朗越来越相信他遇到的是他的园丁。米歇尔顿时就站定了;另外一个人还在逃。
“喂,雅克!”罗朗叫道。
另外一个人也站住了。
如果他们已经被认出来了,逃也没有用;而且叫声里也不含敌意:声音甚至是友好的,没有威胁意味。
“嗨!”雅克说,“好像是罗朗先生。”
“原来是他,”米歇尔说。
于是这两个人不再向树林里逃,返身折回到大路。
罗朗并没有听到这两个偷猎者讲的话,不过他已经猜到了。“喂!不错,就是我!”他叫道。
不多一会儿,米歇尔和雅克来到了他的身边。
父子间交替询问罗朗,应该说这些询问是有理由的。
罗朗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在半夜三点钟,骑着一匹骑兵的马,走在布尔通向黑色喷泉府的大路上!
年轻的军官打断了他们的问题。
“别作声,你们这两个违禁偷猎的人!”他说,“把这头狍子放在我后面的马屁股上面,回家去;别让黑色喷泉府任何人知道我来了,即使我妹妹,也别让她知道。”
罗朗讲话时像军人一样果断,而众所周知,他一旦下了命令,是不允许别人回嘴的。
他们捡起狍子,放在罗朗身后的马屁股上;然后这两个汉子跑着快步跟着跑着慢步的马儿走去。
还剩下大概四分之一法里要走。
他们在十分钟里面把这段路走完了。
离府邸一百步远,罗朗停了下来。
两个人被当作侦察兵派去看看前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侦察结束以后,他们发出信号要罗朗过去。
罗朗来了,他下了马,看见他们两人住的小楼的门打开着,便进去了。
米歇尔把马牵进马厩里,把狍子送进厨房;因为米歇尔属于那种高级的偷猎者之列,他们纯粹是为了得到打猎的乐趣而打猎,而不是为了卖掉猎物赚钱。
既不用为马儿操心,也不必为狍子担忧;阿梅莉根本不管马厩里的事,也不注意别人给她吃些什么。
这时候,雅克燃起了炉火。
米歇尔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块狍子腿肉和六只鸡蛋,准备做一盘炒鸡蛋。雅克在一个小房间里铺一只床。
罗朗暖和了一下,吃了夜餐,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两个汉子惊奇地瞅着他,还带着点儿担心。
有关赛荣修道院的行动的消息已经传开去了,大家悄悄地在说,这次行动是罗朗领导的。
很清楚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进行同样活动的。
罗朗吃完夜餐以后便抬起头来呼唤米歇尔。
“啊,你在这儿?”罗朗说。
“我在等候先生的命令。”
“我下命令了,听好了!”
“我听着。”
“这有关我的生和死;甚至更重要,有关我的荣誉。”
“请讲,罗朗先生。”
罗朗掏出他的表。
“现在是五点钟。在好姻缘客店开门的时候,你要装作是顺路走过那儿,你去和那个开店门的人攀谈。”
“那很可能是皮埃尔。”
“是皮埃尔也好,是另外什么人也好,你向他打听一下昨天晚上骑一匹走侧对步的马住进他们客店的旅客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什么叫侧对步?”
“当然知道!就是像熊一样走路的一匹马,同侧两腿同时举步。”
“好极了……你同样也会打听到,这个旅客准备今天上午就动身呢,还是好像白天还要留在客店里,是吗?”
“我一定能打听到。”
“好,你把这一切打听到以后,就回来告诉我,可是决不能对任何人说我在这儿。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昨天曾经收到过我一封信;说我在巴黎,在第一执政身边。”
“就这么办。”
米歇尔走了。罗朗躺下去睡着了,让雅克守着这座小楼。罗朗醒来时,米歇尔已经回来了。
他已经知道了他主人要他去打听的所有事情。
昨天晚上来的骑士要到傍晚再动身,在当时规定必须要登记的旅客登记簿上写着:
“星期六,雨月三十日,晚上十点钟:瓦朗索尔公民从里昂来,到日内瓦去。”
不在场证明就这样安排好了,既然旅客登记簿证明瓦朗索尔公民晚上十点钟进店投宿,那么他就不可能在八点半在白房子拦劫邮车,并在十点钟进入好姻缘客店。
可是最引起罗朗注意的,那就是他跟踪了半夜的、他刚才发现了此人的藏身之处和姓名的不是别人,就是被他在决斗中杀死在
沃克吕兹喷水池旁的阿尔弗雷德·德·巴尔若尔斯的证人;这个证人很可能就是在赛荣修道院扮演鬼魂角色的人。
那么说来,耶户一帮子不是普通的强盗;恰恰相反,他们就像传说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些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在布列塔尼的贵族在西部地区为保皇事业冒生命危险的时候,他们拚着上断头台,把他们在法国另一头进行的冒险勾当中得来的钱财转交给那些战士。
第46章 灵感
我们已经看到,在前一天晚上的追踪中,罗朗本来可以派人抓住一两个他所追踪的人。
德·瓦朗索尔先生很可能会和罗朗一样,也就是说,在劳累了一夜之后要休息一个白天;罗朗也可以对他同样处理。
要做到这一点,他只要写几句话给宪兵队长,或者那位和他一起搜查赛荣修道院的龙骑兵旅长;这件事和他们的荣誉有关,他们可以把睡在床上的德·瓦朗索尔先生包围起来,枪响两下——也就是死伤两个人——事情就解决了,德·瓦朗索尔先生就被抓住了。
可是,德·瓦朗索尔先生一被抓住,他们这一伙人的其他成员就会警觉,他们只要越过国境线就可以溜之大吉。
所以还是罗朗原来的想法好,也就是等待时机,跟踪几个不同的踪迹,这些踪迹最后一定会通向同一个目的;冒着打一场硬仗的危险,向整个耶户连队撒下天罗地网。
因此,决不要打草惊蛇先抓德·瓦朗索尔,要继续跟着他到所谓的日内瓦去旅行,他这次旅行很像是转移别人视线的借口。
罗朗不管怎样乔装改扮总有可能被认出来的,因此这一次讲好他留在小楼里,这天晚上由米歇尔和雅克去把猎物引开。
十之八九,德·瓦朗索尔先生要到夜幕降临后才会动身。
罗朗打听了一下在他母亲离开后他妹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自从他母亲离开以后,阿梅莉一次也没有离开过黑色喷泉府。
她的起居习惯和从前一样,过去她还要和蒙特凡尔夫人一起出去买买东西,现在根本不出门了。
她每天早晨七八点钟起身,画画图,弹弹琴,一直到吃午饭;午饭以后她看看书,做点儿绒绣活儿,或者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和夏洛特一直散步到河边。有时候她叫米歇尔解下一条小船,自己裹在厚厚的皮毛大衣里,顺着拉雷苏斯河划向上游的蒙塔涅,或者下游的圣茹斯特,随后再回家,对任何人都不说话;随后吃晚饭,晚饭以后,她就和夏洛特一起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以后就不再露面了。
因此一到六点半,米歇尔和雅克就可以离开府邸,不会再有任何人关心他们干些什么了。
六点钟,米歇尔和雅克穿上他们的粗布上衣,带上他们的小猎袋、长枪,动身了。
他们已经接到了指示:
跟踪那匹走侧对步的马,看看那匹马把它的骑士送往哪里,或者跟踪到线索消失为止。
米歇尔要去埋伏在好姻缘客店对面的农庄里;雅克要去候在布尔城外一个鹅掌地带——圣阿穆尔,圣克洛德和南蒂昂三条大路的交叉地带。
南蒂昂大路也就是去日内瓦的大路。
很明显,除非是由原路折回——这是不太可能的——德·瓦朗索尔先失将走的总是这三条路中的一条。
父亲走这一边,儿子走另一边。
米歇尔走蓬德安大路,经过布罗教堂向城里走去。
雅克穿过拉雷苏斯河,沿着这条小河的右岸,走出城郊一百来步路,来到城外三条大路交叉的三角地带。
就在儿子进入他岗位的同时,父亲也应该抵达他的位置。
也是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傍晚七点钟,黑色喷泉府惯常的孤独和沉寂被打破了,一辆邮车停在栅栏门前,有一个穿号衣的佣人来拉门铃的铁链子。
开门原来是米歇尔的职责,可是米歇尔在什么地方您已经知道了。
阿梅莉和夏洛特很可能本来指望米歇尔去开门,因为门铃响了三次,还是没有人去开门。
最后,使女出现在楼梯上面。她胆怯地呼唤米歇尔。
可是米歇尔没有回答。
后来,因为还有栅栏门的保护,夏洛特大着胆子走了过来。
尽管天色昏暗,她还是认出了这个佣人。
“啊,是您,詹姆士先生?”她叫道,心里比较放心了。
詹姆士是约翰爵士的心腹佣人。
“啊,是啊!”佣人说,“是我,夏洛特小姐,也可以说是爵爷来了。”
这时候车门打开了,可以听到约翰爵士在说话:
“夏洛特小姐,您告诉您的女主人,说我从巴黎来,我来告诉她一下:我不是今天要见她,而是请求她明天能接见我,如果她愿意给我这个恩惠的话;请间问她我什么时候来见她比较方便。”
夏洛特小姐对爵爷非常尊敬,因此她赶忙去完成这个托付给她的任务。
五分钟以后,她来通知爵爷说,他将于次日中午到一点之间被接见。
罗朗知道爵爷来干什么;在他的脑子里,这件婚事已经定了,约翰爵士是他的妹夫。
他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让约翰爵士知道他在这儿,是不是让他一起来实现自己的计划。可是他寻思塔兰爵士决不是一个肯置身事外让他一个人去单干的人。他要向耶户一帮子进行报复。不管怎么样,他也会要和罗朗一起参加这次行动的;而不管怎么样,这次行动是很危险的,也许他会遇到不幸。
罗朗的运气——罗朗已经体验过这种运气了——决不会扩展到他的朋友身上。约翰爵士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活了过来;骑兵旅长被击毙了。
因此他没有告诉约翰爵士他在这儿,听任他走了。
至于夏洛特,她对米歇尔没有来开门毫不感到奇怪;因为米歇尔不在是常事,不论是使女还是她的女主人都不把他不在家这件事放在心_上。
此外,罗朗对她们这种漠不关心有他自己的解释:阿梅莉面对精神上的痛苦是很软弱的——罗朗不知道这种痛苦的缘由,认为这是由于他妹妹性格上的变化,是由于有点儿神经质——可是如果遇到真正的危险,阿梅莉却非常坚强。
这两个年轻姑娘孤零零地住在一座四周无人的府邸里面,两个守卫晚上又经常出去偷猎,这肯定使人感到有点儿担心。至于我们,我们已经知道,阿梅莉宁愿他们远离府邸,也不愿意他们留在家里;他们不在,摩冈就可以自由进出,这就是阿梅莉的愿望。
傍晚过去了,夜深了,罗朗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想睡,可是睡不熟;他老是听见开门的声音。
等到门真正大开的时候,曙光已经透进了护窗板。
是米歇尔和雅克回来了。
经过是这样的。
两人都进入了自己的岗位:米歇尔来到客店门口,雅克来到鹅掌地带。
米歇尔在离客店二十步远的地方找到了皮埃尔;没有讲了儿句话,他就深信德·瓦朗索尔先生一直没有离开过客店;那位先生说过,因为还要赶长路,他要让他的马好好休息休息,他要到夜里再上路。
那位旅客说是要到日内瓦去,皮埃尔对此深信不疑。米歇尔邀请皮埃尔去喝一杯葡萄酒;如果他今晚错过了潜伏打猎,还有明天早上一次呢。
皮埃尔接受了。这时候,米歇尔确信他已经打听到真实情况了;皮埃尔是马厩小厮,在他职务范围以内的事,他没有一件没有自己的看法。
这个看法,一个在客店里当差的小厮答应向他提供;作为奖励,他从米歇尔那儿拿到了三小罐火药,当作烟火玩。
一直到午夜,那个旅客还没有走;他们已经喝完了四瓶葡萄酒,不过米歇尔喝得很有节制:在这四瓶酒里面,他想方设法倒了三瓶在皮埃尔的杯子里,皮埃尔当然一滴也没有剩下。
这时候,皮埃尔回客店去探听消息;可是米歇尔怎么办呢?小酒店打佯了,米歇尔要等早上那次潜伏打猎还有四个小时。
皮埃尔建议米歇尔去睡在马厩里的稻草铺上;那儿很暖和,可以睡得很舒服。
米歇尔接受了。
这两个朋友手挽着手从客店大门进去;皮埃尔跌跌撞撞,米歇尔装得跌跌撞撞。
清晨三点钟,客店里的伙计来叫皮埃尔。
那位旅客要动身了。
米歇尔借口说潜伏打猎的时间到了,他也起身了。
他的梳洗工作很简单:只是拍了拍他的粗布衣服、他的小猎袋和他的头发,把干草抖落下来。
接着,他就向他的朋友皮埃尔告别,去埋伏在路角上。
一刻钟以后,门开了,一个骑士从客店里出来:这个骑士的马走的是侧对步。
他就是德·瓦朗索尔先生。
他踏上了通向去日内瓦大路的街道。
米歇尔吹着一支打猎的小调大大方方地跟在他后面。
可是米歇尔不能奔跑,不然别人就会注意他;由于有这个困难,他一会儿就瞧不见德·瓦朗索尔先生了。
还有雅克呢,他应该在鹅掌地带等着这位青年。
可是雅克已经在这零下五六度的冬天的寒夜里,在鹅掌地带等了六个多小时了!
雅克有没有勇气坚持在雪地里站六个小时,用脚底敲击着大路旁的树木取暖?
米歇尔抄近路穿过大街小巷,不过尽管他跑得多么快,总快不过骑士和马。
他赶到了鹅掌地带。大路上杳无一人。
前一天是星期日,大路上的积雪已经被一整天的来往行人践踏得乱糟糟的,马蹄印陷在路上的烂泥之中,无从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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