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儿,他们找到了拉纳那个师经过的足迹:由于坡度很大,前面的士兵已经挖了一个个巨大的梯级。
大家攀登了上去。
圣贝尔纳尔修道院的修士们等候在坡顶的平台上。他们把每一个运炮小队带进了修道院的接待室里面。长长的走廊里放着好些桌子,桌子上放着面包,格律耶尔①干酪和葡萄酒。
①格律耶尔:瑞士地名,以所产干酪闻名于世。
士兵们在离开修道院时都和教士们握手致谢,还和他们的狗亲热了一番。
在开始下山时,下山仿佛要比上山容易;因此军官们宣称可以由他们来拖拉火炮。可是这一次是沉重的火炮拖着运炮人走,有几门火炮下山的速度快得有些过分了。
拉纳将军和他那个师一直走在头里。他首先下了山,有一部分部队还留在山谷里;他进人了奥斯塔,接到了向皮埃蒙特平原的门户伊夫雷亚挺进的命令。
可是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个谁也没有预见到的障碍:巴尔德要塞。
巴尔德村离奥斯塔八法里;沿着向伊夫雷亚的大路走去,在村子后面的一座小山几乎把山谷全都封闭了;在这座小山和右面的大山之间流经一条名叫多瓦尔的小河。
两座山的间隔全被这条小河、或者是这条急流填满了。左面一座大山的情况几乎完全一样,只不过间隔中不是河流,而是大路。
巴尔德要塞就建筑在这一边;它建筑在小山顶上,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对这个肯定无法克服的障碍,怎么会事先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呢?
无法从谷地下面用火炮去袭击它,也不可能攀上它顶端的峻岩。
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条平整过的小路,步兵和骑兵都可以通过,可是火炮和轴重车却上不去,即使像在经过圣贝尔纳尔山口那样把炮拆卸开也上不去。
波拿巴命令用两门炮对准大路,向着要塞开火;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两门炮的炮火打不到要塞;相反,要塞里发出的一颗炮弹摧毁了这两门炮中的一门。
第一执政下令用云梯进攻;在村子里组成了几个纵队,配上了云梯,从几个方面跑步前进。要取得成功,不但要行动迅速,而且要保持肃静:这是一次突然袭击。指挥一支纵队的笛福尔上校却没有这样做,他发动了一次冲锋,自己勇敢地冲在前面。
纵队被打退了,指挥官被一枪打穿了身子。
于是,挑选优秀射击手,发给他们粮食和子弹;他们在岩石间爬行,爬到了一个可以俯瞰要塞的平台上。
从这个平面上还可以看到另外一个较低的平台,可是从那上面,也可以俯视要塞。他们好不容易把两门炮搬上了那个平台,并开始炮击。
一边是两门炮,另一边是射击手,敌人开始担忧了。
这时候,马尔蒙将军向第一执政提出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大胆得出乎敌人的意料。
其实这个计划也非常简单,就是在半夜里把火炮从紧靠要塞的大路上运过去。
他们在大路上洒满了从附近村子里所能找到的所有的兽粪和草料,然后又用草绳把大车的铁链和所有会发出响声的部分包扎起来。
最后他们又把拉火炮和弹药车的马匹卸了下来,每一门炮或弹药车由五十个人同时拖拉。
这样做有两个非常明显的好处。首先:马匹可能嘶叫,而人为了自身的安全,肯定会尽量保持肃静;其次,如果有一匹马被打死了,这个车队就得停下,而要是一个人被打死了,因为人并不是被系在车子上的,只要把他推在一边,另外上去一个人代替他就行了;这样,车子可以照常前进。
每一辆炮车分配一正一副两名军官,并且答应每运过一辆炮车可以拿到六百法郎的赏赐。
提出这一计划的马尔蒙将军亲自指挥第一辆炮车。运气很好,正好下过一场暴风雨,使那天晚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前面六辆火炮和六辆弹药车都通过了,要塞里一枪未放。
这些人又蹑手蹑脚地从原路走回来了;可是这一次敌人听到了些声音。他们想搞清楚是什么声音,扔了儿颗手榴弹。
幸好这些手榴弹掉在大路的另一边。
这些人已经走过去了,为什么还要走回来呢?
他们是回来拿他们的武器和行李的。本来是用不到冒这个危险的,只要把武器和行李放在弹药车上带过去就行了,可是谁能考虑得面面俱到呢,他们不是把巴尔德要塞也忘记了吗?
一旦证实火炮可以这样通过以后,其余的火炮也照此办理;不过敌人已经觉察,危险增加了。要塞变成了一座火山,它吐出了大量的烟雾和火焰,可是因为敌人所处的位置,他们只能垂直射击,所以声势虽然很大,造成的伤亡却比较小。
每一个车队要损失五六个人,也就是五十个人中的十分之一;可是火炮通过了,战争的命运就在于此!
后来人们才发现小圣贝尔纳尔山口是可以通行的,用不到拆卸一个零件,整个炮队都可以通过。
当然,如果那样的话,困难将大大减少,可是这次行动也将大大逊色。
最后,他们来到了美丽的皮埃蒙特平原之上。
在提契诺河河边,他们遇到了一支有一万二千名士兵的部队,他们是属于莫罗指挥的莱茵河军的,莫罗在取得了两次胜利以后,有能力抽出这一部分荤队支援意大利军。第一执政通过了圣戈塔尔山口,得到了这一万二千名士兵的增援,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米兰。
顺便说一下,根据共和国八年宪法,第一执政无权指挥军队,也不能离开法国,那么波拿巴是怎么排除这些障碍的呢?
是这么回事。
在他要离开巴黎的前夕,也就是五月五日——或者根据当时的历法是花月①十五日——,他把另外两位执政以及各部部长都召到杜伊勒利宫,随后他对吕西安说:
“准备明天向各省省长发一个通报。”
接着他又对富歇说:
“您把这个通报发给各家报纸,让它们发表。这份通报上说我到第戎去检阅后备部队去了;另外您可以模模糊糊地补充一句,说我也许要到日内瓦去;无论如何,您要让人注意到,我离开巴黎不会超过半个月。如果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件,我将火速赶回。我把法兰西的最高利益托付给你们各位了;我希望在维也纳和伦敦将很快有人谈起我。”
五月六日,他动身了。
①花月:法兰西共和历的第八月,相当于公历四月二十或二十一日至五月十九或二十日。
从那天起,他的意图是明确的,就是到皮埃蒙特平原去打一场恶战:由于他认为胜利在握,因此他很可能会用西庇阿①的话来答复那些谴责他违反宪法的人:“我在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时刻打败了迦太基人;让我们登上卡皮托利山感谢诸神吧!”
①西庇阿:指小西庇阿(约前一八五——前一二九),古罗马统帅。大西庇阿长子的养子。后任执政官,公元前一四八年攻陷迦太基城。为罗马著名演说家之一。
总司令五月六日离开巴黎,五月二十六日,他和他的军队在都灵和卡萨尔之间扎营。那天下了一整天雨,傍晚时分,风雨渐停,阴暗的天空转眼间变成了美丽的碧蓝色——这在意大利是常有的事——,繁星点点,闪烁空间。
第一执政向罗朗做了个手势,要他跟着自己走;他们走出了希瓦莎小城,沿河向前走去。走出最后几座房子一百步以外,有一棵被暴风雨刮倒的大树可以用作散步者的凳子。波拿巴坐了下去,并示意罗朗坐在他旁边。
总司令肯定有什么机密话要对他的副官说。
两个人起先都没有讲话。
波拿巴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对罗朗说:
“罗朗,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卢森堡宫的一次谈话吗?”
“将军,”罗朗笑着说,“我们在卢森堡宫谈过很多次话;其中有一次您告诉我说,我们春天要到意大利来,要在托雷第加罗福罗或者圣乔利阿诺打败梅拉斯将军,这句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可是我现在要讲的不是这次谈话。”
“您是不是愿意提醒我一下,将军?”
“有关婚姻的问题。”
“噢,是的,我妹妹的婚事。这件事眼下大概已经结束了,将军。”
“不是你妹妹的婚事,罗朗,是你的婚事。”
“喔,呒!”罗朗带着苦笑说,“我还以为我们之间这个问题已经结束了,将军。”
说完他动了一下想站起身来。
波拿巴挽住他的胳膊。
“在我向你谈这件事的时候,罗朗,”波拿巴接着说,他神情严肃,说明他希望罗朗要好好听他的话,“你知道我要把谁嫁给你?”
“不知道,将军。”
“那么我告诉你,我是想把我的妹妹卡洛利娜嫁给你。”
“您的妹妹?”
“是的,你感到奇怪吗?”
“我从来也没有想到您会给我这么大的荣誉。”
“你真没有良心,罗朗,要不你说的就不是心里话;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
“喔,我的将军!”罗朗叫道。
一面他抓起第一执政的两只手,以非常感激的心情紧握着。
“所以我本来是想要你做我的妹夫的。”
“您的妹妹和缪拉相爱,将军,”罗朗说,“所以您的计划还是没有实现的好。而且,”他以一种深沉的声音接着说,“我想我已经对您讲过了,将军,我永远也不结婚。”
波拿巴微微一笑说:
“为什么你不干脆对我说你要做苦行僧呢?”
“是啊,将军,请您重建修道院,剥夺我被人打死的机会——谢天谢地,这种机会我们是不少的——,我希望如此,而且您很可能早已猜到了我准备如何结束我自己的方法。”
“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痛?是不是有女人对你不忠?”
“啊,”罗朗说,“您以为我在恋爱!在您的脑子里,我就是这一点不太能使您感到满意。”
“你就对你的地位抱怨吧,而我还想把我的妹妹嫁给你呢。”
“是的,可是很不幸,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您三个妹妹都已经结婚了,将军;小妹妹嫁给了勒克莱尔克①将军,二妹妹嫁给了巴克希奥奇②亲王,大妹妹嫁给了缪拉③。”
“所以,”波拿巴笑着说,“你现在很放心,很高兴;你以为可以摆脱和我联姻了。”
“嘱,将军!……”罗朗说。
“你好像野心不大吧?”
“将军,让我为了您已经给我的恩惠而爱您,而不要为了您想给我的恩惠而爱您。”
“如果我怀着自私的目的希望你和我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不但是友情的联系;而且是亲属关系;如果我对你说:‘在我将来的计划之中,我对我的兄弟们并不抱多大希望,而我对你却始终充满着信心。’你怎么回答我呢?”
“在忠诚方面,您说得也许有理。”
“在任何方面都一样!你要我把勒克莱尔克派什么用场?他是个庸才,巴克希奥奇呢,他不是法国人?缪拉呢,有狮子般的勇气,可是头脑糊涂?有一天我还总得把他们封为亲王,因为他们是我的妹夫,到那时候,我把你怎么办呢?”
①勒克莱尔克(一七七二——一八0二):法国将军。波拿巴的妹妹波利娜的第一个丈夫。
②巴克希奥奇(-一七七二——一八四一):科西嘉人,与波拿巴的妹妹埃利莎结婚。后来被封为亲王。
③此处作者把波拿巴三个妹妹的年龄搞错了。实际是大妹埃利莎(一七七七——一八二0),二妹波利娜(一七八0——一八二五),三妹卡洛利娜(一七八二——一八三九)。
“您封我为法国元帅。”
“以后呢?”
“什么以后?我觉得这已经相当不差的了。”
“那么你将排在第十二位,而不能和我成为一个整体。”
“请就让我做您一个普通朋友吧;让我永远对您讲真话,那么我向您保证,您就是对我另眼相看了。”
“也许你觉得这样就够了,罗朗;可是我却还大大不够呢,”波拿巴坚持说。
看到罗朗不作回答,他便接着说:
“的确,我已经没有妹妹了;可是我总想给你一些比做我兄弟更好的东西。”
罗朗还是没有吭声。
“在这个世界上,罗朗,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就像爱我女儿那么爱她,她刚满十七岁;你二十七岁,你现在是旅长级将军,在这次战役结束之前,你将成为师长级将军。那么,等这次战役结束,我们回到巴黎,你就要……”
“将军,”罗朗打断他的话说,“您看,我相信,布利埃纳来找您了。”
果然,第一执政的秘书已经来到了两个谈话者的前面。
“是你,布利埃纳?”波拿巴问,他稍许有点儿不耐烦。
“是的,将军……有一个从法国来的信使。”
“噢!”
“送来一封波拿巴夫人的信。”
“好!”第一执政急速地站起来说,“给我!”
说完,他把对方手里的信猛地抽了过来。
“那么我呢,”罗朗问布利埃纳,“没有给我的信吗?”
“没有。”
“这可有点儿奇怪!”年轻人若有所思地说。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在这美丽的意大利的月亮的光照下,波拿巴可以看得清信上的字。
在看前面两页的时候,他的脸色非常安详,波拿巴非常爱他的妻子:后来发表的奥当丝①王后的信件证明了这种爱情,罗朗从将军的脸色上捉摸着他的思想感情。
①奥当丝(一七八三——一八三七);约瑟芬和前夫所生的女儿,后嫁给荷兰国王路易·波章巴,是拿破仑三世的母亲。她写过一些《回忆录》。
在看到信的末尾时,他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悄悄地瞥了罗朗一眼。
“啊!”年轻人说,“这封信里好像谈到了我。”
波拿巴没有回答,继续看信。
信看完了,他把信折了起来,放在他上衣旁边的口袋里;随后,他回过头来对布利埃纳说:
“好吧,我们这就回去;我也许要派走一个信使。您回去等我,替我削好几支羽笔。”
布利埃纳敬过了礼,顺着去希瓦莎的大路走回去。
这时波拿巴向罗朗走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
“遇到婚姻问题,我总是不走运,不能如愿以偿。”
“您这是什么意思?”罗朗问。
“你妹妹的婚事吹了。”
“她不同意吗?”
“不,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难道是塔兰爵士不同意吗?”
“是的。”
“他向我,向我的母亲,向您,向我妹妹都提出了要求,现在他又反悔了?”
“喂,你先别发火,想想看,这里面有什么奥妙。”
“我看不出有什么奥妙,我认为这是侮辱。”
“啊,你这个人啊!所以你母亲和你妹妹都不愿意写信给你;可是约瑟芬认为这件事很严重,应该让你知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要我把这件事转告你,如果我认为合适的话。你看,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了你。”
“我衷心地感谢您,将军,……那么塔兰爵士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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