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倏然闪过之前眼前晃过的画面碎片,那样铁血的盔甲身边怎么会出现一名女子呢?
神使鬼差地,袖色竟然一个不小心把其中一根树枝弄错位了,随着三根树枝形成的三角形形状被破坏,刚才高涨的火苗无声地熄灭了。
霁沐望着眼带歉意的袖色,又看了眼越来越靠近的迩然,眼底浮现一层波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把那三根打散的树枝拾起来搁在旁边。
“霁沐,我。。。。。。”。
袖色本想说些什么但看见霁沐嘴角那抹如常的微笑,她忽然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霁沐是不在乎这些的。
迩然把柴拢成一堆,他在衣襟内掏出生火石,轻轻一划,星星点点的火渣子落在干枯的柴上,很快就燃成一片的炙热。接着,他把顺手猎来已经洗干净的野猪用木枝串好架在火堆上烘烤。
他们三个人都很安静。
霁沐在外人面前一向喜欢维持高深莫测的形象,迩然是个高冷的面瘫,袖色则是没有说话的**,一时之间只余下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迩然翻动野猪肉的声音。
袖色抱着双腿盯着红色的火焰,眼底映着火苗的光,愈发地显得双眸澄澈灵动。偶尔,她会转头往往坐在她右手边的迩然,看着他的侧脸袖色的眼色渐渐地变得怪异。
霁沐知道袖色一直在打量迩然,心里升起一股子的不爽。一个姑娘家的老是盯着一个男人看,这成何体统?殊不知,袖色只是觉得迩然越看越像画面碎片里穿着厚重盔甲的那个男人。
“迩然,你以前当过兵打过仗吗?”。
袖色柔软的声音从旁边飘来,却让迩然感到一阵紧张,他拧头与袖色对望着,看见她眼睛只有好奇和疑惑,并没有试探的意味,于是他悄然松了一口气,道:
“嗯。”。
霁沐把迩然眼神的变化尽收眼底,心里觉得他似乎在担心或者害怕着什么,但迩然给他的感觉又不像那种爱撒谎的人,反而有种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血性硬汉感。
“那你一定杀过人、穿过盔甲?”。
“嗯。”。
见袖色还在发问,迩然心底的隐隐有些不安。
迩然记得他与梼杌交易时,梼杌曾警告他说,因为他是它的分身而梼杌在万年前是存在的,所以他回到袖色的上一世抑不会丧失记忆。袖色虽然万年前也在天地间存在着,但她后来险先灰飞烟灭,是霁沐用极大的代价才挽回她的性命。可袖色上一世的记忆和身体都被毁灭了,所以她回到前世的时候今生的记忆会被封存,不过这只是暂时性的,时机一到袖色会和迩然一样,记得这一辈子发生过的全部事情。
迩然若想获得袖色的心,唯有好好地把握袖色没有今生记忆的这段时期。如果袖色恢复了记忆,她的心早就让霁沐独霸了,焉有迩然一毫一厘的位置?
“杀人的感觉不好受吧?”。
袖色的眼睛里浮现一丝的怜悯,但这不是同情,迩然看的很清楚也分辨得很明白,他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仿佛被纷飞的花瓣温柔地拂过,软软地、暖暖地。
明明没有了任何记忆,明明对他印象不深刻,却依旧能体会到他深藏在心灵里的忧伤和无奈。当年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前任的战神,他的记忆从鲜血遍地开始,他不认为自己的生命还能拥有纯净,因此他倍加地珍惜袖色,因着她的纯洁和善良。
与前两次紧张的“嗯”不同,迩然的嘴角有隐约的温柔,他双目柔和地看着袖色,道:
“杀人的感觉很糟糕,但我却必须杀人。”。
“野猪肉熟了。”。
霁沐在旁边听不下去,准确说是看不想去了,他不想看见袖色对迩然流露出这般易引起他人误会的眼光,他更不想看见迩然用含情脉脉的眼色回望着袖色。
他蓦然开口,用力地翻转了一下野猪肉,撕下一块野猪腿递到袖色面前,一把塞进了她张开准备说话的嘴中,把她的话结结实实地堵在喉咙里。
迩然扫了一眼打断他和袖色说话的霁沐,但见霁沐动作优雅地分割着庞大的野猪肉,还嘴角含笑地递了一大块肉给他。望着伸过来的叉着肉块的树枝,迩然顿了一下然后接过。
他没弄错吧?霁沐适才是吃醋他和袖色聊天吗?
霁沐这般看似易亲近实则心思深沉、步步棋都运筹帷幄的男人也会出现类似人族的情绪?
不由地,迩然想起霁沐在九重天为袖色替罚的那天。他一身白衣,简单得如同九重天的烟云,但就是这帮不揉杂质的他却心甘情愿地神魂出窍,专程帮袖色承了天雷台上的天雷。
霁沐,我在九重天时就一直没弄懂你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袖色。如今,你的行为仍然令人无法捉摸。
迩然心底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啃着手中的肉块。
可能是吃素吃得久了,再次吃回全肉宴,袖色感觉不太适应了。手里的野猪腿嚼不到一半,她就觉得满嘴的油腻味。袖色为难地盯着剩下的野猪腿,扔掉有点可惜,继续吃她又会反胃。
“给我。”。
霁沐看见袖色蹙眉,心知她定是消受不了这一整条野猪腿,于是想帮她消灭。袖色还没回答,手里的树枝被霁沐拿了过去,平时从来不碰别人吃过、用过的东西的霁沐,正毫不忌讳地就着袖色先前啃过的野猪腿吃着。
望着自己那小巧的牙口印子被霁沐一口挨一口地覆盖住,袖色莫名地脸红了。这种行为,光看着就让她觉得有些暧昧,一般来说,不是只有夫妻或者情人才会毫不介意地分享彼此的口水吗?
霁沐这样不是把她的唾液全部吃进去了吗?
女人的思维有时太过于纤细,所以女人永远比男人更擅长漫无边际的联想。霁沐和迩然都不知道袖色为什么会忽然间脸红,被两个男人用一种疑问的眼神望着,袖色自己都觉得她自己想太多了,她清咳了一下,站起身道:
“我去摘些野果吃。”,见迩然似乎想要起身陪同她一起去,袖色连忙道:
“不用了,我就在不远处,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袖色都这般说了,迩然亦不好再强跟上去,只是担忧地嘱咐了一句道:
“小心点。”。
点点头,袖色向他们两个挥挥手后走进了林子。袖色走后,气氛更加的静谧了,霁沐低头吃完从袖色那份野猪腿后,道了句:
“我去溪边洗个手。”,然后闪身消失了。
迩然望着霁沐与袖色完全相反的去向,没有在意。
霁沐的确找了条小溪流净手,但把手洗干净后他绕了一个大圈朝袖色的方向寻去,不意外地看见那丫头光着脚丫子坐在一个树杈上,小脸微抬,透过树丛间的缝隙仰望着天上的银月。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打扰她,反而是站在树后静静地看着袖色。
那双玉足悬空着前后一晃一晃地,半刻都停不下来,足以判断她是个顽皮的姑娘家。但她看着月亮的表情很专注,眼睛里是满满的认真,清淡的月华撒在她的身上和脸上,让霁沐生出一种素洁出尘的感觉,仿佛袖色是一个在午夜悄然躲在林中翩然起舞的月亮精灵。
“霁沐。”。
袖色没有低头也没有回头,她的脖子依旧保持着四十五度的仰角看着月亮,但嘴里却准确地叫出了来者的名字。
霁沐从树后现身,来到袖色的树下站定背靠着树干而站,与袖色一上一下共同欣赏着这片漫漫如水银般流动的月华。
“你说我们这种人死亡之后,还不会有来生?”。
倏然地袖色问了霁沐一个问题,霁沐接口道:
“众生万象,皆从天地间来,自当归于天地。再生不过是世人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可是我却相信我们是有来生的。”,袖色的声音听上带了点小小的固执,她道:
“人生在世肯定会遇上很多人很多事,有些人和事是终其一辈子都无法割舍的,所以才会带着遗憾离去,当这份祈求和希望来生再相见的感情足够强大时,我觉得来世定能如愿以偿。”。
“信念的力量的确可以很强大,若是运用得当能福泽天地,若为一己之私则会祸害天地。”。
袖色撇了撇嘴,道:
“霁沐,有时我觉得你就像人族私塾里教孩子们念大字的老头,满脑子的天地苍生。我很想问问你,在你心里你自己排在第几位?”。
“天地是大我,我是小我,唯大我完成后方是小我。”。
完了,袖色心里感到沮丧。
枉费她装高深那么久,兜了老大一个圈子就是想知道霁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结果,在霁沐的内心中,就连他自己本人都是没位置的,那她还能奢求能在他心中占一个角落安营扎寨吗?
。。。
 ;。。。 ; ; 霁沐离开时,帝和王母都没有现身,这让霁沐感到有些怪异。凭着他们六千年的交情,帝和王母不可能不出现,除非他们有很要紧的事情。
“袖色,你去找帝时,帝有什么特别的话吗?”。
“特别的话?”,袖色一头雾水地望着霁沐道:
“特别的话倒是没有,但是房间里头是够特别的,大白天拉了个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看不见。”。
霁沐眼神一凛,抽身就朝帝与王母居住的院子飞去,袖色在后头“喂”了好几声都止不住霁沐的步伐,她没有修为飞不了,院子离她现在的位置有点远远,靠两条腿走过去至少半个时辰。
“我带你。”。
看着袖色在原地干瞪眼,迩然道。袖色闻言转过头,眼睛一亮道:
“忘记了还有你,那么拜托了。”。
她边说边挨近迩然,小手很自然地牵着迩然的衣角,见迩然的视线落在被她揪着的那块布料上,袖色缩回手,尴尬道:
“不好意思,习惯性动作。”,因为以前霁沐用云彩带她飞时,她都会捏住他的衣袍,这个小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不用放手。”。
迩然的大掌按住了袖**往后缩的手,道。他只是心中有一丝的窃喜和酸涩。因为这个有点小亲昵的举动而心底偷笑,又因为这个动作只是惯性举止而倍感失落。
没给他自己太长的惆怅时间,迩然甩开心中的情绪,认真地召唤出专属的金色云彩让袖色站在上面。当那朵云出现时,袖色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场景,似乎曾经她见哪儿过这样的一朵云。她的脚踏实地踩在云朵上时,云朵“呼”地一声如同离弦的箭矢一般射了出去,速度极快。
好快,好熟悉。
脑海的画面没有停止,还是闪动。
袖色看见一个身穿盔甲的男子,用与迩然现在使用的云彩一模一样的云,载着一个女子急速地前进,那名女子的肩上还蹲着一只灰灰胖胖的身影,瞧着像一只喜鹊?
再想看的仔细些,那么画面就像破碎的冰渣暴露在阳光下,霎时间纷飞片片,再也凑不成完整的画面了。
脑袋有一瞬的发晕,袖色定了定神回想刚才看到的东西,她确信着不是她的回忆,她活了一万年从来没见过穿盔甲的人,也没见过有那只喜鹊可以胖成一团毛线的身材。可是为何感觉到很真实,真实得仿佛自身亲自经历过?
刚才所见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究竟是谁的记忆碎片?
没等袖色想出个所以然,她感觉腰间一紧,原来是迩然搂着她的腰把她从云彩上放了下来。袖色回了他一个微笑,道了声“谢谢”然后进了房门敞开的那间卧室。
霁沐嘴角的笑在漆黑的房间内瞧不清晰,袖色只看见他的眼睛里浮现着一层类似严肃的光芒。她走到他身边轻唤了他一声,霁沐回头望了她一眼道:
“帮我把窗帘拉开。”。
“嗯。”。
袖色应了声走到窗棂旁,“刷拉”一声扯开了窗幔。阳光射进屋内,袖色这才发现她脚边掉落了一个信笺,似乎是刚才拉动窗幔时飘落下来的。她拾起打开发现上面是梵文,她看不懂直接递给了霁沐。
霁沐看了一眼,眼底的严肃之色愈发浓厚,只是嘴角边的微笑无半分变化,让人瞧不出他真实的情绪。他收起信笺,牵过袖色的小手道:
“我们走吧?”。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帝与王母皆不在房间?”。
“他们两个被请去做客了,还有那棵梧桐木也被请走了。”,霁沐说道。
请?袖色用很是质疑的眼神望着霁沐,她可不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容易被骗。房间内虽然没有打斗的痕迹,但是案几上的茶杯却曾经被打翻过,虽然它被摆正到原来的位置,可那股淡淡的茶香是瞒不过袖色的鼻子的。
“我们可是要去寻他们三人?”。
迩然开口道,霁沐扫了他一眼,看着袖色道:
“我们?他与我和你同行?”。
对上霁沐似乎有些不悦的眼神,袖色讪笑了两声装傻道:
“咦?我没和你说过吗?我哥哥有恩与迩然,所以他一路上会照顾我。”。
你什么时候有说过了?!霁沐瞟了袖色一眼没说话,唇边的笑还是仁慈而温暖,可说不清为什么,袖色就是知道他这幅模样是在生气。
她抱着霁沐的手臂晃了晃,软声道:
“多一个人没什么不好,至少。。。。。。”。
多一个人就得找多一份粮食,就要多弄一张床铺,就要多担心一个人的安全。本来想找个好点的借口,结果袖色发现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多一个人有啥好处。
“我野外生活能力很好,或许可以改善你们的伙食,除非你们喜欢吃生食。”。
这可是个大大的惊喜,霁沐和袖色的野外生存能力也很好,不过他们两个就是不喜欢动手烤东西,老是摘些野果填肚子。久而久之袖色的胃比以前强悍了不少,之前一天不吃东西就嘴痒,现在连续两个月只喝水她照样活得妥妥地。但是有更好的选择时,袖色是绝对不会为难她自己的。
所以听迩然说能做饭也愿意做饭时,袖色欣喜无比,她的眼睛完成了月芽高兴地对霁沐道:
“听到了吧,至少我们的伙食质量有保证了!”。
看着袖色笑眯眯的眼睛,霁沐头一次觉得心里不舒服。爱动手做饭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是不想让她体内的魔性有任何爆发的可能性,才会天天和她吃素的!大不了他以后勤劳一点给丫头弄点肉食过过嘴瘾也好。
不过瞧着袖色一脸开心的模样,霁沐终究还是没讲什么,默许了迩然的同行。
“霁沐,你还没回答迩然的问题,我们是不是要去找他们三个?”。
丫头,你不要太没良心。霁沐看了袖色一眼,眼睛里划过一缕的不满。迩然都还没正式和他们一起行动,她就为他说话了?为了吃的,袖色这丫头还真容易偏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