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爷感觉他半分都没看透霁沐这个男人,他的心思恐怕比六界的夹缝还要深不可测。
时光流逝,阎王爷和旱魃在十九层地狱已有半年的光景,袖色新的身躯基本上凝聚完成,就差最后一步。
袖色的左胸,一根乳白色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肋骨镶嵌其中,肋骨之下空荡一片。
她的心脏呢?
在阎王爷充满疑问的注视下,旱魃抬手朝空中一划,十九层的空间出现一个小巧的裂缝,一个漆黑的木匣子缓缓地从裂缝中飘出。
这个朴实无奇的木匣子中,装着万年前霁沐亲手交给旱魃的一样重要东西。
当初,那个男人用修为支撑起了隐藏在鬼界深处的这片废墟,并承诺给它们旱魃一族一隅憩息之地。作为等价代换,它们必须用旱魃全族的性命来守护这个秘密、来隐藏这个木匣子。
旱魃看了一眼木匣子,心里满满的喟叹。
为了装在木匣子里面的东西,那个男人费尽心思地在十八层地狱之下创了十九层地狱,强行把本该随着上古一同灭亡的旱魃一族留存下来。同时,霁沐也是残忍的,旱魃一族幸存了可付出的却是自由,它们困于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甚至连鬼界里的鬼皆不知它们的存在。
对于旱魃来说,霁沐是仁慈和残忍并存的代名词。
如今,只要它把木匣子里装的心脏完完整整地物归原主,它们旱魃一族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或许,到时它们可以对自己的命运做主了。
修长的双腿一跃而起,旱魃抓着木匣子打开了它。
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在木匣子中跳动着,隔了老远,阎王爷都能感受到上面散发出来的生命之力。
对于鬼界来说,生命之力是大补之物。有了生命之力,他们这些已经死透了的鬼,相当于有了第二条生命。
即使是阎王爷这般坐镇六界之一的鬼界的老大,瞧见了都免不了一阵心动。
随着木匣子的开启,装于其中的心脏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自发地朝着袖色的左胸飘去。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影子比闪电更快,直直地朝着袖色扑去,漆黑修长的指甲如淬了毒药般,闪烁着阴森、冷厉的光芒。
厉鬼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其它东西,只有那颗通红的、跃动的心脏。它脑子里那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不复往日的镇定,因着兴奋而显得尖锐异常,毫不客气地指使着它,道:
“拿到心脏!一定要拿到它!”。
在厉鬼动作的一瞬,阎王爷的鬼气紧追而上,试图束缚住厉鬼的行动。可是厉鬼根本就不在意身体是否受到攻击,它只会一个劲地向前冲。
阎王爷的鬼气腐蚀了厉鬼的双脚,两条腿刹那间气化,变成了黑色的雾气。但厉鬼仿佛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手上的指甲再度暴涨三寸。往前轻轻一划,挡在它面前的阎王爷发散出来的鬼气如同一块布匹,被撕成了两半。
穿过鬼气,厉鬼愈发得所向披靡,带着心脏不到手绝不罢休的气势笔直地奔过去。
前方的旱魃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微微侧头,修成的双腿在空中一点,身体如离弦的箭,气势磅礴地射出。捧着心脏的双手以雷不驯耳的速度,把心脏按入了袖色的左胸膛。
后方的厉鬼知已追不上旱魃,在最后一刻,十指的指甲从指头脱落,幻化成一柄漆黑的短剑朝心脏扎去。
旱魃的双腿在黑剑上全力一蹬,黑剑偏离的原本的轨道,只是凌厉的剑风擦着袖色的心脏飞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划痕。
尚未入体的心脏遭到污染,黑色的怨气和杀气如滴入一池清水的墨汁,以极快的速度往整颗心脏蔓延开去。
阎王爷顿住了、旱魃愣住了,厉鬼张狂而得意地笑了。
他们都认为,霁沐千般谋划、万般谨慎,最后不但没达成心愿,还令结果更加糟糕——袖色已经没救了!
十九层地狱响彻着厉鬼的笑声,阎王爷无声地叹了口气。
违背天地法则的下场终究是不好过的。如果霁沐不贪心,他或许还能留得住一个记忆丧失、修为低微的袖色。可惜他要得太多,他不仅要留住袖色的命,更要袖色变回万年前的模样。
旱魃望着那颗在袖色左胸膛里跳动的漆黑心脏,心情复杂难辨。
它们旱魃一族为了守护这颗心脏,付出了太多。但再多的付出,亦及不上那个男人为袖色所牺牲的万分之一。可都这么努力了,却沦为这样的结果,它为霁沐感到难过。
心脏归位,袖色紧闭的眼眸缓缓张开。
阎王爷看见了,心想这是她回光返照的时刻,难得地没有对她黑脸,破天荒地以温柔的嗓音对袖色道:
“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袖色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虽然睁开了眼睛却仍旧有些迷糊,她巴眨着眼睛望着阎王爷那张俊美得不分性别的脸,条件反射地反问道:
“你有什么想做却没敢做的事?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婆娑。”。
“。。。。。。”。
她平时私底下到底是有多惦记着他和婆娑的关系啊?阎王爷片刻的无语,他真的很怀疑袖色压根就不会有事!
。。。
 ;。。。 ; ; 霁沐是上神,他是从上古时代存活下来的,所以他的肋骨自然带着上古时代的气息,而且浓厚异常。
阎王爷到现在终于明白霁沐在打什么主意了。如果认为霁沐只是送袖色来鬼界温养天魂,那么不免太小看他的心智了。
袖色万年前得了阎王爷的帮助,靠着霁沐化神的第一根肋骨侥幸存活下来,可是她不但失去了至高无上的修为,甚至连最重要的记忆也丢失了,而且身子亦变得孱弱无比。
就连霁沐想用他自身的神力,迫出她体内那怪异的粘液体,也要考虑袖色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住。
这样的袖色让霁沐忧心忡忡,他索性制造了一个契机,让未语带着袖色来鬼界。
婆娑和白无常曾猜测霁沐是为了修补袖色缺失的两魂一魄,但这只是霁沐的障眼法,他不仅瞒住了鬼界里的鬼,更是瞒住六界里居心苟测的幕后凶手。
厉鬼原本死寂得只剩下怨气的眼睛,在阎王爷和旱魃没有留意的时候,闪过一丝彻底的诧异,然后是凶狠的不甘。它恶狠狠地盯着墨绿色火焰的方向,不知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红色的光点在墨绿火焰的净化下,散发出璀璨繁华,仿若天地间至纯至洁的红。
不是妖娆的艳红,不是哀伤的暗红,不是泣血的鲜红,而是可以给予六界希望的亮红。
望着这些光点在墨绿色火焰的引导下聚拢在一起,慢慢地糅合。阎王爷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一个比以前更加活蹦乱跳的袖色将会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
长吁了一口气,阎王爷对霁沐打心底里佩服。
六界很少有知情者——鬼火乃上古遗留下来的焰种。
全盛时期的鬼火可以与传说中的孽火分庭抗衡。只是上古消失六界分化后,鬼火坠入鬼界成了一戳普普通通的火焰,最多颜色有别于正常的火焰。而孽火则是彻底地失去了踪迹,六界再也寻觅不到。
阎王爷没有经历过上古时期,万年前他刚刚踏入鬼界,机缘巧合下做了鬼界的王,很多关于上古时期的辛秘,他皆是从鬼界的传承中得知。
他不是没动过喂养鬼火让它进阶的念头,毕竟鬼界中放着上古时期流落下来的火焰,很难不起研究的心思,只是他没成功过。
于是,曾经名震天地的鬼火便成了鸡肋,丢之可惜、存之无用。
在袖色到来后,她挖掘了鬼火的唯一技能——生火。它被袖色抓去当成熬孟婆汤的柴火使用,其中的落魄让阎王爷不忍直视。
但世间的事,冥冥中已注定。
袖色在婆娑的压迫下,一天到晚地守在熬孟婆汤的大锅旁,闲来无聊下她和鬼火倒是滋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袖色被厉鬼拽入十九层地狱时,躲在袖色袖子里的鬼火也一同进了去。
在十九层地狱这个地方,阎王爷绞尽脑汁也无法让鬼火有一丝进化的情况被打破。袖色不但把鬼火喂得饱饱地,还让它进阶了!
只是进阶中的鬼火尚且稚嫩,斗不过厉鬼被毁得七零八落。袖色把它的焰心用香囊装好,当初只是想着若能出去,就让未语看看还能不能救。
不想,这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鬼火复活了,甚至更为的强大。
阎王爷的视线落在香囊上,如果他没看走眼,这应该是九重天里唯一的一件神器,它和霁沐一样都是从上古里走下来的,带着上古的气息。
袖色把鬼火的焰心放入其中,正好助了鬼火一臂之力。本来就出自上古的鬼火,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草,疯狂地汲取着香囊里的上古气息。
鬼火不是不能重获昔日的强盛,它只是缺少相应的环境。上古的消失,令它没办法控制地退化了。如今,它重新遇见上古的气息,焉能不茁壮成长?
阎王爷翻找着他脑海中有关鬼火的记忆传承。
他记得鬼火可以煅烧邪恶,这个功能很多火焰都具有,比如凤凰的涅槃之火和三味真火,但它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功效就是再生。
与焚烧世间万物的孽火不同,鬼火是天地间唯一可以修补东西的火焰。假如说孽火的本性是毁灭,那么鬼火的本性就是复苏。
毁灭与复苏,相生相克,它们两种火焰称霸了整个上古时期。
如今,鬼火进阶,隐隐有恢复往日风采的劲头。阎王爷的心里无端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鬼火已出,那么代表毁灭的孽火如今又在哪里?
这对双生子般的火焰,会不会再一次席卷六界?
瞧着在安静发光的墨绿火焰中,缓慢凝成型的红点,阎王爷觉得脑袋生痛。他怎么就摊上了袖色和霁沐这一对麻烦的家伙?问题是,他居然还甚是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善后。
扫了一眼,通透明亮的十九层地狱,阎王爷衣袖一挥,一层层鬼气逐渐蔓延而开。站在他旁边的旱魃看了他一眼,道:
“是个愚蠢的美人。”。
阎王爷磨了磨牙,反驳道:
“这里好歹是你的地盘,你就不顾及一下你的手下?它们可没有你这般的修为,一个个都是见光死的家伙。不对,你们已经死过了,充其量是会走路的尸体罢了。”。
“那你还帮它们遮光干嘛?”。
潜台词是:死了就死了呗。旱魃无辜又好奇地望着阎王爷,道。
本来是想讽刺旱魃这类东西就是一具没生命的腐尸,不料却被它的话给呛住了。阎王爷默默地拧过脸,拒绝与此位思维奇葩的旱魃沟通。
“是个善良的美人。”,旱魃勾了勾嘴唇,接着道:
“我还有事,暂时顾不上它们。”。
意思是等你做完事才会想到它们?那也太迟了吧!到时全部死光光,十九层地狱就没有东西了。阎王爷无语,脱口道:
“你有什么事?”,居然重要得过你手下的性命?
旱魃露齿一笑,神秘道: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们身后的厉鬼在听见这句话后,垂下了头,它的眼睛深处是遮不住的贪婪神情。
霁沐你料不到吧!你再怎么遮掩,我还是能找到你藏的东西。就算你重铸了袖色的身体,没了那样东西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和旱魃根本没区别。
。。。
 ;。。。 ; ; 阎王爷颇有些嫌弃地把袖色的衣襟拉扯开,一个绣着银杏叶子的香囊掉了出来。
青翠欲滴的银杏叶透着温润的光芒,起先阎王爷以为那是银杏叶发出的光,直至香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轻轻地飘到半空中,青色光芒大盛,灿得他不禁地合上了双眼。
待他适应后睁开眼,发现被红线围困住的厉鬼以及鲜血直流的袖色都飞到了离地十丈的空中。
他神情一凛,正想把袖色捞回来,却惊觉发光的不是香囊,而是装在香囊里面的焰心。
小小地、稚嫩的焰心在香囊内安静地燃烧着。真是这么安静,却给阎王爷带来了无比的震撼。不是因为本该熄灭的鬼火重生了,而是他自重生的鬼火身上感觉到了上古的气息!
在阎王爷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鬼火飘到了袖色身边,隔着香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一个转身,恶狠狠地撞在了被红线捆成粽子般的厉鬼身上。
阎王爷怔了怔,他怎么感觉鬼火好像是踹了厉鬼一脚呢?
青幽色的火焰顺时针流转,颜色渐渐浓厚,变成了绿中透黑的墨绿色,如同一块上等的璞玉终于雕琢成型,一时之间光华流转,整个十九层地狱被点亮了。
在这墨绿之中,袖色的身体被裹了进去,纠缠在厉鬼身上的红线松开,化成黯淡得近乎褪色的红芒钻进了袖色浮在半空的身体内。
这是一场怎样的蜕变?
时隔很久很久,每当阎王爷忆起这一幕,心底依然是满满的震撼,觉得六界已经没有任何的言语可以用来描绘此情此景。
袖色红色的衣裳在墨绿的火焰中一点点消失,随着消失的还有她的身体。一寸寸的肌肤、一根根的经络、一条条的血脉,皆在这明明没有温度却可以把一具仙身轻而易举融化的火焰中灰飞烟灭。
“是个神奇的女子。”。
耳边出现一个声音,单听那以“是个。。。。。。”句型开头的话语,阎王爷不用扭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睡醒一觉的旱魃不晚不早,正巧赶上了袖色的躯体被鬼火炼化的时候。它修长的双腿悠闲地交叠在一起,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火焰,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你知道。”。
阎王爷瞟了旱魃一下,用肯定句道。
“是个聪明的美人。”,旱魃回以一笑道。
“怎么回事?”。
静了一下,阎王爷终究忍不住问道。虽然他是鬼界的老大,六界中六位王者的其中一位,但眼前所见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简单说,就是重塑躯壳。”。
旱魃撇了撇嘴,示意阎王爷看向那墨绿色的火焰道。
墨绿的火焰消融了袖色本来的身体,真身为姻缘线所化的袖色变成了一团团红色的光点,这些红色的小点没有四处飘散,它们被墨绿的火焰温柔地圈在了中间。
阎王爷凝眸细看,发现墨绿火焰似乎在煅烧着这些红色的光点。
墨绿色的火焰很安静,它就这么静静地发着光、发着亮。如果不是有一丝丝、一缕缕透明中夹杂着一个小黑点的粘液般的东西,从红色的光点中被剔烧出来,阎王爷会以为时间是静止的。
随着那些诡异的粘液般的东西被慢慢烧除,红色的光点开始变亮,起初褪色般惨淡的红逐渐恢复成了鲜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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