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时候来的?”
守墓人也答不上来,说是昨天的人没走吧,也不合理,那么大的雨,谁还在这鬼地方呆一整夜,不慎得慌?要说是今天一早来的,可他在下面也没看见啊!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
“好了,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那好,张先生有事叫我。”
守墓人下去了,心里还是一阵的纳闷。
守墓人口中的张先生并不是别人,是田家一心想将田娆塞给的张西亚。田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好现身,外面的留言他不是不知道,都说田家倒台是张家一手策划的,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也都跟他们家脱不开关系。所以葬礼人多,他不方便来,只是田娆好歹还叫他一声西亚哥,他理应来看看,所以挑了今天的清晨,本来是想没人会这个点来,没想到,那里已经跪着一个人了。
张西亚走过去,觉得那个背影眼熟的很,她的身体有些摇晃了,但还坚持着跪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白纸,毫无血色,一双眼睛血红,没有一丝的表情,空洞的像一个没有生机的娃娃。
“九音……”张西亚轻声的叫她,生怕自己声音大了,都会吓着她,会让她破碎了一般。
九音没有反应,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盯着那块墓碑,好似要将墓碑望穿了一样。
“九音,你在这里做什么?什么时候来的?”张西亚又问道。
结果还是一样,九音根本就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张西亚叹了口气,将鲜花放在田娆的墓碑前,又拜了拜,伸手就去拉九音,这一拉才发觉,她的手冷的像是一块冰,握在掌心竟然有刺骨的感觉。张西亚不由得抓紧了她的手,“你在这里呆了多久?跟我回去!”
带了命令的口气,他大概猜到了,九音肯定昨天来了就没有走,那么大的雨,淋了一夜,她不病倒才怪。张西亚强行的拉她起来,她却一点力气都没了,一下子摔倒,头撞在墓碑上。
“九音!”张西亚惊呼一声,连忙松了手,蹲下身来看她,她的额头已经磕破,血丝冒了出来。
九音哼都没哼一声,扶着墓碑直起身子,笔直的跪着。
“倒是说句话啊!”张西亚急了,怎么叫她,她都毫无反应的,他知道田娆跟九音的感情很好,田娆去世,对九音的打击肯定很大,可是没料到,他现在看到的九音会是这个样子,死人一样的,哪里还有往日半点的激灵,哪怕她还是冷漠的,只要有个反应也好过现在。
张西亚陪着她,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苍白,身体摇摇欲坠的,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像方才那么冰冷了,这会儿是滚烫的,他的手放上去,都觉得烫手,这样下去,人准要病倒的。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张西亚再次开口,不知不觉的温柔了许多,哄着她一样,他还从来没有对谁这样的温柔过。
“我姐能跟我们一起回去吗?”九音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的像是破旧的土罐摩擦的声响。
张西亚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不能。”
九音稍微的侧了侧脑袋,“可是我想跟我姐在一起,她以后说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了,她要我怎么样,我就会怎么样了,再也不推开她了,再也不了。这样还不行吗?”
“你清醒点行吗?”
九音摇了摇头,“我很清醒呢,我一直在想,这阵子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出这么多事情,现在我都想通了,想明白了,姐说得对,田家太肮脏了,我们应该离开这里,过我们的生活。我现在想通了,还可以吗?我姐在哪里等着我呢?我得去找她啊!”
张西亚的耐性被她全都磨灭了,他不是那种可以陪着你做梦的人,活在过去没意思,人得向前看,这是他一贯的作为,当即就抓住了九音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你给我醒醒!脑子进水了吗?九音,你欺骗你自己有意思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就不能面对真相?田娆在一周之前坠楼,抢救无效当场死亡,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这阵子虽然一直消失不出面,可不代表他不知道田家出了什么事情,九音车祸的时候,他向来看,可是刚好公司有事走不开,忙的昏天暗地,好不容易闲下来了,田家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的父亲自然脱不掉干系,他就更不好去看望。
脑袋里竟然总是想着九音那丫头怎么样了,听说她失明了,他也是焦急的,暗地里找专家问过,这眼睛到底能不能治好,他一直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眼角膜,刚好有人捐献,但是等着做眼角膜移植手术的人,多的你都数不完,刚想为九音加塞安排的时候,就听说田娆已经安排好了,并且马上就动手术。这下放心了,但是谁想到又逢变故。
听说那天田艺馨被送进抢救室,总算那一刀刺的不够深,不然真的伤了内脏,谁也救不活。再后来是田娆被送进抢救室,这一次,手术台都没下来。最后是有人在天台上找到九音,脖子上全都是血,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眼角膜移植手术做的还算成功,只是她一直都没醒过来,直到昨天田娆的葬礼。
九音木讷的看着张西亚,“骗人!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说完这句,她就不再看张西亚,喃喃的说着骗子。
天空再次下起雨来,司机焦急的跑上来给张西亚送雨伞,张西亚却将雨伞撑在九音的头上,顺势将她抱住,“跟我回去。”
“不要不要……我要留在这里!”
九音在他怀里挣扎着,张西亚也不敢用力,怕伤了这个近乎疯癫的女孩。
张西亚瞪了瞪眼睛,“我说跟我回去!”
“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难道你真的要陪着田娆一起死吗?看看你这个样子!还像个人吗?!”
“我本来就不是人,二哥说了我不是人,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呢,我原来还不想来的,我哪里算个人呢!二哥说了,我要一直跪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的。”
张西亚气急败坏的说了句,“你们田家的人都是神经病!”
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既然田家的人都是神经病,那么请张先生离开这里吧。”
张西亚回头,看着田尔嘉,突然有了怒气,“是你让她跪在这里的?你瞧瞧她都什么样子了?”
田尔嘉瞥了一眼九音,冷笑着,“她就是死了,也还是我田家的人,不劳烦你费心。”
“田尔嘉!”
“张先生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离开吧!这里是田家的私人地方。”
“我要带她走。”
“张先生搞错了吧,那个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妹妹,你凭什么带走?”
张西亚哑口无言,田尔嘉的横眉冷对,他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当初他拒婚的时候,田尔嘉就恨不得杀了自己了。田尔嘉说的对,人家的妹妹,你凭什么带走,就算你张西亚再很行霸道,也该出师有名啊!
田尔嘉就九音强行的拉起来,“你倒是老实了,跟我回去!”
九音的腿脚早就麻木了,哪里还站得起来,田尔嘉几乎是拖着她在走。张西亚想要拦着,可田尔嘉哪里给他机会,一直说着,他的田家的人,张西亚管不着。
张西亚也来了气,愤愤然的离开,哪里有人给他这么大的气受,田尔嘉那态度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九音,不跟自己走,却跟田尔嘉走了,先前不是一直想要离开的么,这会儿却不要了?当他张西亚吃饱了撑的,看见她那可怜的模样,还想要带着她离开,看来全都是他自作多情了!既然如此的留恋,以后就不要再来跟他说什么离开田家的话,全都是鬼话!
22
田尔嘉强行的将九音拖走,也不管她是不是不舒服,故意忽略了她那苍白的脸色。将她塞进车里以后,才发觉,她的胳膊和腿上有多处的擦伤,向来都是方才自己所为。
九音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眉头紧紧地皱着,双唇毫无血色,已经有些干裂,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也没有为那双唇带来丝毫的滋润,额头上的伤口隐隐的渗出血来,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许多处的擦伤,她的眼睛周围还有浅浅的疤痕,带了血的痕迹,是眼部手术遗留下来的,才一周而已,照理说两周拆包扎正好,拆了包扎还要静养一两个月才会好,只是这一次有些急了,也不知道那眼睛能不能回复的好。
汽车缓缓的启动,司机瞥了一眼自己老板的脸色,没敢多言,直接开去医院,反正老板最近都是住在医院里的。
田尔嘉在一侧冷冷的看着九音,不做声的,气氛有些沉闷。
道路崎岖,尽管这车是好车,司机是好司机,开起来也是颠簸的。平常人倒是没什么,九音就更加的难受。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东西,又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病怏怏的样子,轻飘飘的,好似会被一阵风给带走一样。
九音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冷的时候像是被丢在了南极,刺骨的寒冷,让她瑟瑟发抖。热的时候又像是被人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以为能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来,奈何她不是通天的孙猴子,只觉得要被融化了一样。
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的,她闭紧了嘴巴,生怕这一张嘴,就吐出来,弄脏了田尔嘉的车子。
好不容易路面平坦了些,因为连续的暴雨带来的坑洼总算是过去,车子平稳的行驶着,越开越快,九音就更加的难受了,她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说。
田尔嘉也懒得看她了,眼睛望向了窗外,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终于忍不住回头问她,“你跟张西亚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在那里?他为什么要带走你?”
眼皮上似乎压着千斤重担,九音想要睁开,却连一条缝隙都难维持。
“怎么?难以启齿?”田尔嘉冷哼了一声,心里是难以抑制的怒火。
张西亚是谁?是娆娆的未婚夫,尽管娆娆现在不在了,可九音跟他走那么近做什么?
九音朦胧的听到田尔嘉语气不善,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他,谁想到,哇的一下子吐了起来,一阵阵的干呕,全都是黄色的苦水。
田尔嘉一把推开她,看着自己裤子上的污浊,愤然的皱眉。
“你……”
九音被他推了一把,倒在座椅上,依旧是呕吐着,她也捂住自己的醉了,可是还是止不住那阵反胃。
田尔嘉气急败坏的喊了声,“停车!”
车子停稳了之后,田尔嘉将九音拖了下来,让她扶着路边尽情的呕吐,可九音哪里站得住,脚上虚浮的,在田尔嘉松了手之后,她就直直的摔倒在路边。
“没用!”田尔嘉怒斥了一声,可还是将她拉起来,公路上的车多,免得她丢人现眼。
九音被田尔嘉半抱着,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减轻,她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是干呕着,像是要把苦胆都给吐出来一样。
那异味钻进田尔嘉的鼻子里,让他也跟着一阵的反胃,对九音也就更加的厌恶,但是又不能就这么扔下她不管,尽管他十分想将这个丫头给碾死。
无意中,田尔嘉碰到了她裸露的皮肤,竟然烫的厉害,再一看九音,已经是昏昏沉沉的样子,嘴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凑近了才听到,她再喊姐姐。
田尔嘉愣了一下,旋即将九音打横抱起,再次上车,脱下自己的衣服裹住她。
“去中心医院!”
送到医院的时候,九音已经完全的昏睡过去,趴在田尔嘉的怀里安静的象一只猫,小小的,软软的,轻飘飘的。她已经柔软成这样,只剩下了皮包骨,却从没有人发现过。
医生给她诊治的时候一直皱着眉,怎么就给折磨成这个样子?俨然只剩下半条命么!但是他嘴上不好说,田家二少爷那样子像是要吃人,只跟他说并无大碍,安心静养就行。
田尔嘉听了瞥了一眼九音,“死不了就好!安心静养?她也配!”
医生浑身一震,这恶狠狠的语气真的是再说自己的妹妹?
“她在这里的消息,不许告诉任何人,我要的是绝对的保密,明白吗?”
田尔嘉忽然说道,冷漠的让人不得不折服,医生和护士都应声,尽数退出去。
这不是九音一直住着的医院,田尔嘉故意带九音来这里治疗,并且以后就让她住在这儿,原来的那医院,并不方便,爷爷住着,大哥住着,还有其他的兄弟来回进出,把这丫头放在这里,其他人就眼不见为净了吧!
田尔嘉坐在九音的床前,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牙龈痕迹,是田娆留下的。他伸出手,闭上眼睛,细细的抚摸着那个痕迹。感觉到九音滚烫的皮肤,以及她不安的动了动,猛然的惊醒了,手慢慢的缩回来,狠狠地瞪着她,突然掐住了九音的脖子。
呼吸越来越困难,九音的手脚开始乱动着,想要摆脱这束缚,一张苍白的脸,憋得有些发紫。到后来,九音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掐死自己。
田尔嘉忽然就松了手,颓废的坐在床边,痴痴的笑起来,眼底隐约有些泪光。
九音睁开了眼睛,吃力的看着他,嗓子像是被一切两半了一样残破,断断续续的说道:“二哥怎么松手了呢?”
“娆娆临死前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照顾你。可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找死一样,我怎么照顾你?我凭什么照顾你?九音,你给我活着,我要你痛苦的活着,比死海还难受的活着!”
九音再次闭上了眼睛,她是要活着,可却不是痛苦的活着,她要活得更好。
23
上一次淋过雨,眼睛有些发炎,医生重新给九音包扎过,眼睛充血的厉害,有好几次都流了血泪出来,吓人的很。
医生总是劝说九音,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的养病,唠唠叨叨的说一大堆,把医者父母心这几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热情的都让人怀疑,田尔嘉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钱,他们这样的尽心尽责?
自从上一次,田尔嘉送九音来了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距离那天,到底过去了多久,九音也不知道,她对时间没概念,对白昼和黑夜没有概念,对人也没有概念。
她很配合医生的治疗,护士递过来的一大把药丸,她从来不抗拒,甚至没有糖果也可以吞下去,没有水,也可以将药片含化了。可那舌头,好似已经麻木了一般,尝不到任何的味道。
三餐变着花样的送来,色香味俱全,那卖相绝对看不出是医院食堂里做出来的东西,九音吃在嘴里,也是如同嚼蜡。
九音仍旧做梦,一个比一个恐怖的噩梦。梦里面,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张牙舞爪的向九音扑来,幽怨的喊着九音的名字,一遍遍的问九音,爱不爱她。很快的,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将九音缠住,用她浑身是血的身体,越来越紧,九音都快要窒息了一样。
九音害怕极了,但是跟许多做恶梦的人一样,张开嘴却什么都叫不出来,好似喉咙被人堵住了一样。想要清醒过来,眼皮却睁不开,完全不听使唤的,可继续这样的沉睡,又被恶梦纠缠着。她觉得恐惧,那些梦真实的可怕,不断的重复着,是她跟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纠缠在一起的梦,梦里面,她跟那个接吻,那个女人的手在她的全身抚摸,然后做爱,用手或者其他的道具。
充满了血腥的味道的梦,让她恐惧的梦,偏偏还是一个春梦,而梦里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她知道就是田娆。
害怕成这个样子,她潜意识里,还是想做这样的梦,最起码的,还能见到田娆,在梦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