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样,先让他们想个两日再说,反正他们也得在此呆上两天。”陈子诚说道:“景文,这两人莫非有何问题,否则为何劳烦你大驾,亲自出来盯人?”
“在屋子里坐久了,总得出来活动活动。”李云睿没有正面回答陈子诚的问题,二人肩并肩行走在淡水大道之上,此时正是工作时间,街头行人稀少,只是偶乐有护卫队排着整齐的队伍巡视,见着二人,都是立正行礼。自从开港之后,护卫队的巡视任务便加重了一倍,想到这里,李云睿皱了皱眉:“如今护卫队人手略有些不足了。”
“你与汉藩不是还有一支人手么,也调出来用便是。”陈子诚道。
“那支人手却是不能动用的,我宁愿再招募五百护卫队员,也不会动用那支人手。”李云睿指了指北方:“官人不知何时便会传出信来,要动用这支人手,故此他们绝对不能派出去,必须能随时出动。”
他们说地那支人手,是这些年来,李邺与李云睿自护卫队中抽调出地最精锐人手组成的小部队,不过是百余人,都是用赵与莒亲自制定的特殊训练方法操练出来的。这一队人,是赵与莒为备不时之需而设的,他们绝对忠诚,而且个个身手了得,便是杨妙真这般好手,一对一击败他们不成问题,一对二便自己也要受伤。一对三只怕死的是杨妙真,一对四五的话,杨妙真便是想逃都逃不掉了。
“初等学堂那边情形如何。如今这么多人,你这学正只怕是忙得焦头烂额吧?”李云睿问道。
“流求大小事情,还有你景文不知道地么?”陈子诚半开玩笑道。李云睿看上去是一副笑嘻嘻懒洋洋地模样,实际上口风紧做事细,又总有些奇思妙想,故此赵与莒委以重任,让他负责流求地治安与司法,实际上便是半个特务头目了。
李云睿淡淡笑了笑。对自家工作未曾多说,陈子诚也自知失言,便又说起初等学堂地事情来:“如今初等学堂里各色人等都有,其余倒好,便是中山国来的那些有些麻烦,不过有司马重在,他们也被收拾得服服舒舒地。中等学堂里人相对少些,又在学堂里呆了这许多年。早就熟悉咱们的规矩。都挺老实的。”
经过六年建设,淡水学堂已经分为初等、中等两阶,初等学制是四年,凡是适龄淡水户籍地孩童,无论是移民还是土人,都需得入学,这是强制性的。因为供给衣食的缘故。故此几乎人人都赞成。宜兰、基隆两地的孩童,也都是送至淡水初等学堂上学。不过在宜兰还设有专向土人的归化学堂,土人孩童在其中学习汉话和少数汉字,再送至初等学堂。初等学堂如今有孩童、少年八千二百人,随着淡水授田户的人口滋生,可以预计将来会有更多孩童等待入学,故此初等学堂是流求公署最重要地工作。中等学堂则不再是强制性的,必须经过考核,唯有通过考试标准,才能进入。中等学堂开办只有两年,如今有两级三百余人,这是因为师资力量有限的缘故,能在中等学堂授课的,郁樟山庄义学少年中也只有二十余人。
“我听说前些日子中等学堂那边出了事,你还说他们挺老实。”李云睿笑道。
“出事?哦,原来你是说……欧八马干的事情吧。”听得此言,陈子诚先是一怔,然后也笑起来:“你知道学堂里有一句顺口溜么,一不怕死萧伯朗,二不要命欧八马,三不惜身敖萨洋。只要是这三人,免不了会闹出些事来,上回四娘子去基隆,不就遇着萧伯朗弄炸了蒸汽机么!”
提起这事情,二人相视一笑,面色都有些古怪,萧伯朗那次侥幸未死,但自当时传闻来看,他身上某个男人重要零件却是出了些故障,至于这故障是否让他太监,却只有萧夫人才知晓了。萧伯朗如今还在养伤,但也有人说他伤势早好,只是知道外头风言***甚多,故此缩在家中避风头。
“前些日子是敖萨洋做个试验,他要调整火药配方,结果连炸了中等学堂试验室六次,自家也受了伤,不过这小子和萧伯朗一般命大,竟然啥事都没有。”陈子诚苦笑着摇头:“那新的配方竟然给他搞了出来,往后咱们火炮威力便更大,射程也会更远了。”
“老方那鼠目寸光,每日就说初等学堂徒耗钱粮,不如限制入学人数。”听到此处,李云睿冷笑了声,将话题转到方有财身上来:“他也不想想,今后初等学堂里能出来多少个敖萨洋,只要有一项明成功,那么这许多钱粮岂不都回来了!”
陈子诚斜斜看了李云睿一眼:“你与老方一般见识做什么,莫非他最近又惹你了?”
“他家侄子,竟然在流求横行霸道,欺负土人,强占土人之地。”李云睿眼中凶光闪了闪:“若说背后没有他撑腰,谁相信?这岛上每一寸地,每一块石头,都是我们家大官人的,岂容这刁奴私自侵夺!”
听得他话语中森森的杀意,陈子诚吓了一跳,李云睿与方有财不对付,还是在郁樟山庄时便结下了旧恨。这些义学少年之间也有矛盾,但相互还能退让,可对着方有财,李云睿却不曾让过。听他口气,颇有些想借着此事将方有财彻底打倒地念头,陈子诚拦住他地胳膊,思忖片刻之后道:“景文,前些日子王玉裁自临安回来,将与大官人会面之事说了,大官人知道这些年来方有财颇有些不对之处,可他密信中却不曾说要将方有财拿下,反倒好生抚慰,你说这是何故?”
李云睿皱了皱眉,并未作声,在他想来,陈子诚与方有财关系稍好些,若是以说动陈子诚在动方有财上支持他,哪怕只是保持中立,那此事便有十足的把握,但听陈子诚口气,是绝不可能支持他的了。
“景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陈子诚又拍了拍他肩膀:“我自然知晓你是一片忠心,只是这世上好心办坏事的教训还少了么?方有财粗鄙自私不假,但没了他,你想过没有,便是咱们直接对着四娘子了!”
这话说出来,李云睿悚然动容,四娘子杨妙真身份与方有财又不同,若没有方有财居中平衡,那么义学少年必然会直接与红袄军移民相对,也就意味着要对上杨妙真和她舅父刘全了。
“方有财下了,那么必是刘全上来,咱们都年轻,子曰、晋卿也年长不到哪儿去,你想想看,是方有财在上头你放心些,还是刘全在上头你放心些。如今李全在京东东咱闹得风声水起,他侄儿李锐也在咱们流求,虽说这些年来不再嚷嚷着要回去助他叔父,可他在学堂当自治会副会长多年,初等学堂七期、八期之人如今毕业,多是他故旧……景文,我们自然不将这些小字辈放在眼中,可是若因此弄得流求分崩离析,你如何去见大官人?”
李云睿半晌不语,好一会儿勉强一笑道:“伯涵,你在吓我。”
“我确实是在吓你,但你自家说说,事情最坏,是否会如此?大官人当初授你们兵法时,不是说过么,未算胜先算败。”陈子诚微微一笑:“临机决断我虽不如你,但权衡利弊你却不如我了。”
二人边说边行,已经到了淡水学堂大门前。李云睿略一犹豫,问道:“那便放任方有财侄子仗势欺人?”
“若我是你,便先去拜会方有财,将事情摊开说与他听,老方虽是目光短浅,却有些小聪明,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自然会将侄子推出来,反正不过强抢些田地,最多不过是鞭笞罚金罢了,他老方出得起。”陈子诚笑了笑:“我看他未必真喜欢那侄子,你看他为何对女儿女婿约束得极严厉?”
李云睿半晌无语,片刻之后叹道:“无怪乎当初四娘子来流求时,大官人嘱咐他说内事不决问伯涵。伯涵,你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胸中自有丘壑啊。”
“少在此吹捧我了,过些日子便要过年了,还是想想这年如何过吧。”陈子诚笑道。( )
一二五、无须狸猫换皇子
大宋嘉定十六年春来临了。
这一年春节极为热闹,虽说当今天子倡俭,但是下边百官贵人却是喜好奢华的。而且,由于海路通畅,贸易频繁的缘故,大宋财政,比之后世历史所载的要好上许多,庆元府、泉州府、广州府市舶司收来的税款,让一直被财政上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的史弥远总算松了一些。零星的爆仗从冬至便开始响起,直到上元灯会时最为热闹,大宋已是许久没有这般喜气洋洋了。
灯会中来自流求的玻璃灯算是大大出了回彩,如今临安人对流求物产已经极是熟悉,比如说流求产的被唤为“煤油灯”的玻璃灯,富贵人家都开始用它来替代灯笼,不仅因为它比起纸或纱布罩着的灯笼更亮,也因为这种灯不易失火。据在临安贩卖煤油灯的商人讲,此灯虽是产自流求,可所用灯油却是来自金国,当初曾为大宋用于防御外敌的“猛火油”,经过处理之后用来浸泡灯芯,便成了这“煤油”了。
据说就连朝廷天家,也用上了这煤油灯,只是嫌“煤油”不雅,因其能在马上使用,而改称为“马灯”。
这便是流求制造局新式明之一,因为方便的缘故,短短年余时间里便风行诸国,只是煤油收购不便,淡水中等学堂学生,便有一个研究项目,如何用煤制成这种油。一般他们都是用高浓度酒精与煤粉混合替代,但现在成本还是嫌高了些。
赵与莒用起这种马灯时,分外有种亲切感。关于这种物什,他只是曾经同萧伯朗、欧八马等人说过,没想到他们自家摸索着真制了出来。而且与后世的马灯很相似,它也有一个调节灯芯的装置,从而大大方便了使用。
这种不怕风雨的灯。意味着大宋百姓的活动时间将极大延长,它不象蜡烛那般贵,也不象火把那般受风力、天气影响。
“官人就是喜欢这些东西。”韩妤见他盯着马灯呆。抿着嘴笑了笑。
上回见过王钰之后,赵与莒又有月余未曾直接与流求联系,只是看着沂王府一样样多起来的产自流求的物什,他地心中才会得到些许安慰。流求是他种下的一棵苗,这几年下来,他也不知道这棵苗究竟长成何种模样了。
便是当上皇帝。想去流求看看也会极困难吧,天子其实是在坐牢啊。
“殿下,郑先生求见。”赵与莒的呆被龙十二打断。
赵与莒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到门前,他心中很觉奇怪,郑清之这么晚了来求见,也不知是有何事。
见赵与莒迎出来,郑清之勉强一笑,这位嗣子对他极是谦恭,这让他完全忽略了他身上地一些毛病。在郑清之看来,那只是嗣子殿下微不足道的缺点罢了,比起当今天子,他已经既聪明而又有气量了。
“你们退下!”
不等赵与莒说话,他便沉声对龙十二与韩妤道。韩妤微微一福,无声无息地退下。走时还扯了龙十二一把,龙十二这才退出。
“殿下,宫中传来消息。”郑清之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赵与莒:“陛下后宫之中,有位婕妤已经怀胎九月,不久便会分娩。”
赵与莒先是一怔,接着面露喜色:“此乃大喜之事!”
见他面上喜色出自内心。郑清之心中又是一动,这位嗣子宅心仁厚,实有仁主之资,只是他想问题未免太过简单了。
“如今宫中已经有了皇子,若是……若是那位婕妤所生为皇子的话……”这话他却不敢说与赵与莒听,赵与莒再迟钝,听得这种话只怕也会勃然大怒吧。
“多谢先生。将这等大喜之事告之于我。”赵与莒在凝神沉思:“不知当用何物向陛下贺喜。先生,先生?”
他神情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是作伪。郑清之注视良久,心中不由苦笑。皇帝若是有了嫡脉皇子,现在宫中的那位皇子地位便会尴尬,而还只是王侄的赵与莒,就更没有希望入主大宝了。赵与莒此时想的竟然不是如何应付,而是如何庆贺,他究竟是真实诚到了这一地步,还是本来就这么傻?难道说史相公大老远地自绍兴府将他找来,便是为了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亲王么?
郑清之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自己紧巴巴地跑来,将此事告知赵与莒,纯属闻讯之后的焦急作怪。可赵与莒自家却毫不在意的模样,这让他很是失望,听得赵与莒唤他,他叹息了一声:“嗣子,天色不早,还请入睡吧……”
也不等赵与莒回话,他转身便离开,就在出门之时,却听得赵与莒说道:“先生好走,先生好走。”
摇了摇头,郑清之又叹息了声,快步离开了赵与莒住处。
与他同样失望的还有皇子赵,他原本最有希望在当今天子之后位登大宝,故此对史弥远寻来的赵与莒极是忌恨。他原本处处被史弥远打压,直至有人指点,才在这年余来可以与史弥远抗衡。原本他以为帝位十拿九稳,却没想到自己与史弥远斗得你死我活,却背后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让他气愤怒遏,便是绿绮的琴声,也无法安抚住他的怒气。偏偏这怒气还不敢泄出来,若是被天子知晓了,这便又是一桩大罪,不待史弥远进谗言,他便要失去天子圣眷了。寻了借口,杖责了一个内铛,推倒了一个宫女,赵心情才算好了些。闻说他怒意平息,吴氏才来劝慰道:“殿下何必心忧,此时应当欢喜才是!”
“孤自是知晓,只是……只是孤心有不甘!”赵叹了口气,抓住吴氏之手:“那位置,那位置离孤是如此之近,只要伸手便可以拿到,可是一夜之间。全没了,全没了!”
“殿下!”吴氏再度叹息,自己夫君沉不住气。他虽是个聪明英武之人,可这急躁的脾气却坏了事。她看了看左右,见没有外人,便低声道:“殿下何必焦急,生下的是龙子龙女还未必可知,况且。即便是龙子,总胜过那边那位吧!”
因为赵极厌恶赵与莒地缘故,所以吴氏提起沂王嗣子,都是用那边那位代替。赵面色灰败,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知,若是龙子,与那野种并无二致,史贼如何会让这龙子逃出自己手心!后宫里那个妇人必是要将这龙子养在身边的,她与向与史贼勾结。这龙子长大之后,自然会视你我为寇仇,视史贼为腹心!”
“殿下,于皇后不得失礼!”吴氏轻轻喝了一声,然后又道:“殿下,史贼已老。只需过了这几年,那便是由得殿下了!”
赵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焦躁之色:“过了这几年……若是史贼活个八十岁,孤也要忍到他八十岁么?况且,孤家等得起,这大宋也等不起!”
吴氏闻言只有默然,她虽然聪明。却毕竟处于深宫,于治国之道实无见识。
“不成,不成,我不可坐以待毙。”赵目中光芒闪了闪,然后道:“我要去见那人,看看他如今有无办法!”
他口中的那人,便是教他应付史弥远之人。只是那人身份。就连吴氏也不知晓。
就象赵想的那样,史弥远如今虽说不是弹冠相贺。也可以说是笑逐颜开。当今天子有后,那就意味着与史弥远一党向来不对路地皇子赵要靠边站,他们长期以来一直担心的问题,便有了让他们安心地解答。
唯有郑清之心中还是有些惆怅,教导了赵与莒一年有余,对于这个弟子,他极是满意。若是这个弟子不能身登大宝,他在史弥远集团之中地地位,也必然下降,史弥远曾经许下的丞相位置,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一念及此,他便微微叹息了声。
这模样自然被史弥远看在眼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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