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他在街上问过一次,只不过这次稍做了改动。
“不让!”孩童们肃然回应。
赵与莒微微一笑,他在这些最出众的孩童们心中,已经种下一颗种子,今后好生看护,这种子迟早会长成大树。
到那时,当他面对要夺去华夏国运的凶徒暴虏时,他身边,将会有一队心如铁石的同伴!
(大郎看着新书潜力榜,心中既是酸楚又是甜蜜,他指着那上面《大宋金手指》问道:“若是有人想来夺走咱们这位置,咱们让么?”孩童们异口同声喝道:“不让!”“既是如此。”大郎厉声道:“那还不将推荐票拿出来?”)
注1:柜房即宋代赌场。
注2:宋时讼棍们的结社,以包揽诉讼为己任,颇让地方官头痛,当时江西路、浙西路最盛。后面的张槐应便是其中侥侥者,写《梦溪笔谈》的沈括曾记下他的大名。( )
一十八、志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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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抹广彦伏在雪地上,无声无息地咒骂了一句。
已经是冬至了,往年这个时候,他或者在中都(注1)拥着皮裘抱着火炉煨着酒,或者在密州听着东坡遗曲品着江南香茗,便是去年此时,他还身在大宋行在临安,准备家族南迁事宜。
不过短短一年,情形便崩坏如此!
石抹广彦是极有头脑的了,否则也不会看到大金朝的摇摇欲坠,更不会劝说父亲将生意转向宋国。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想到大金的崩塌会来得如此之快。
冬至时分的中都郊外,天寒地冻,便是呵口气,也可以看到冰碴子向下掉。石抹广彦伏在地上,更是觉得寒冷彻骨,但他却不敢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就在离他不足百尺处,一队兵士懒洋洋地围着火堆,小声说着话儿。
这队兵士是大金将士,但如今却是来追拿石抹广彦的。
蒙古人此次南征,为先锋的是哲别和耶律阿海,耶律阿海原本是大金之臣,出使蒙古后为铁木真所折服,便投靠了蒙古。这次铁木真南征,金帝得知耶律阿海为先锋之后大怒,下令缉捕阿海家人。偏生石抹家在大都的生意,多仰仗于阿海家,那奉命缉拿的女真权贵,早就对石抹家的生意垂涎三尺,因此将石抹家也牵扯进来。石抹广彦之父已经被捕杀,全家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想到惨死的父亲家人,石抹广彦眼圈便红了。他定了定神,如今不是哭泣悲嚎的时候,若想报仇,先得脱身!
他悄悄拔出短刀,一寸寸向外爬去。因为雪下尽是雪,人压在上面,便会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在寒风呼啸,那些个金兵又都无精打采的,便是听到了声音,也只当是风刮着树枝的声音,没有谁起身。
绕过两棵树后,石抹广彦向手上哈了哈气,刚哈的时候,手上还能觉得些暖意,但片刻之后,便只余刀割般的疼痛。
比起这般疼痛,腹中的饥饿反倒可以忽略不计了。
费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他才爬出几十丈,回头看了看,金兵围坐的火看上去是那般温暖,让他有种化身为蛾的冲动。还有酒的香味,更是让他馋虫大动——那种劣酒,以往他是瞧也不会瞧上一眼。
咽了口口水,石抹广彦终于来到他的目标处,拴在一棵老槐树上的马。
金兵不知为何把马拴在如此之远,这给了石抹广彦一线生机。他割断了一匹马的缰绳,想了想又将其余马的缰绳一并割断了。
马不安地打着响鼻,用力踏着蹄子,似乎是在提醒主人。不过石抹广彦家中生意里常有用到马的地方,故此他对马性极是熟悉,小心安抚下,那些马未曾出更大的声音。
将马的缰绳都牵在手中,石抹广彦还不敢大意,拉着马又行了一段。他想离得远些再纵马疾驰,但正这时,一个金兵站起来活动手脚,恰好看到他,立刻狂怒着冲了过来。听得身后传来叫骂声,石抹广彦在马**上分别捅了一刀,只留有一匹自己骑乘,翻身上了马鞍后便纵马急驰。
“兀那狗贼,敢偷爷爷的马,还不回来,爷爷杀你全家!”
金兵在他身后狂吼着,石抹广彦头也不回,马蹄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这原本是追踪的最好痕迹,可金兵失了马,便是找回那几匹受惊的马,因为石抹广彦那一刀的缘故,也无法追上来了。
隐约之中,金兵听到石抹广彦凄厉的笑声远远地传来。
这些日子来,石抹广彦数次尝试,想要往北去投靠耶律阿海,但因起了战事的缘故,边关排查极严,而缉捕他的追兵又逼得甚急,他不但未能成功,反倒将身上的财物都丢了个精光。如今夺到了马,再摸了摸马鞍下,竟然还有个皮囊,这让石抹广彦心情终于舒畅了些。
皮囊里正是那种劣质酒,打开塞子灌了一口之后,石抹广彦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似乎着了火,但这正是他需要的。
这种火辣的感觉可以让他忘了寒冷,忘了失去家人的悲痛,忘了这些日子奔波逃亡之苦。
又一口劣酒灌了下去,然后是第三口,当他第四次举起皮囊时,手却突然停住了。他还在逃亡之中,又是空腹,饮一两口这种劣质烈酒尚可,若是饮多了,伤身倒是其次,误事可就糟糕。
他原本就是个性子强的,经过这番大变,心志更为坚毅,想到便做到,将那酒收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水的东西,双腿夹了夹马,驱马折向南方。
照着他最初的想法,要替家里报仇,投靠蒙古大汗铁木真是最好的出路。可试了几次都未成后,他脑子渐渐冷静下来,思虑也更为细致。如今蒙古兵强马壮,投靠铁木真的大金臣子将士多如牛毛,他便是去投靠,也未必能得重视。况且两国交战兵荒马乱的,要想逃到蒙古人那儿甚是不易,他冒然去投,即使不死在乱兵之中,恐怕也会被当作监细抓起。他家与耶律阿海家虽是关系密切,或许能托庇于耶律阿海,但若让他就此在蒙古人中做个小吏,他又心有不甘。
既然北上不成,那便南下,这一年来,他将家中资财向宋国转移,虽是因为时间尚短,只转移了一小部分,不过也足以让他在大宋重振家业。
有了钱,他或者是资助蒙古人,或者是买动大宋,或者干脆是自己拉起一支人马,都可以报仇雪恨!如今大金风雨飘摇,不正是混水摸鱼的时机么?
石抹广彦心头渐渐热了,只不过这与方才劣酒灼烧的热不同。石抹家在金国的财产虽然都难以保全,但人脉还在,有了这些人脉,他游走于大宋与金国之间,仍然可以重振家业,赚下数十万贯的家当,再用这钱,去埋葬那夺去他父亲和家人的金国!
想到大宋,他又想到那个贩卖雪糖的海商,上个月家中使者传说来,说是海商托付的那户人家唯有孤儿寡母,若是能借着他们搭上那海商,自己又多了一条财路,离自己报仇之时,便又更近一些。
注1:今北京。后面的密州是今日山东胶西县,当时为宋金之间唯一的沿海榷场。( )
一十八、志向(下)
“赵与莒,你忘了杨琏真伽么?”
“不曾忘!”
“赵与莒,你忘了崖山了么?”
“不曾忘!”
“赵与莒,你忘了东亚病夫了么?”
“不曾忘!”
每日里,在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赵与莒都会如此自问自答。他早就不要丫环侍候,因此不必担心有谁会听到这话语——即便是有人听到,也只会当作孩童的梦呓。
这般寒冷的冬天,即使是如此提醒自己,赵与莒也不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辛苦了这么些日子,解决了这么多麻烦,今日多睡一会半会,应当无妨吧?”他在心中问自己。
然后,他听到龙十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郎,当起来了!”
这个时候,赵与莒再也无法在床上赖下去,他翻身爬起,将衣衫一件件套在身上。
推开门,一股寒意迎面扑来,赵与莒瑟缩了一下,然后看到龙十二冻得红扑扑的脸。
是他单独吩咐龙十二,每日起床之后便来唤醒他。龙十二这人憨实忠诚,只要他吩咐的事情,便会一心一意去做,绝对不会打折扣。而且,别人来叫,赵与莒未必会听,唯有龙十二来叫时,他便会想起冬至那日自己对孩童们说的话来。
“苦心人,天不负,天若负,我不负!”
若是赖在床上不起来,他如何能不负这些孩童们,如何能逆转国运?
“预备——跑!”
稍稍洗漱之后,赵与莒便来到孩童们中间,这些人在十年二十年后将是实现他计划的骨干,他必须让他们习惯于他的命令,因此所有喊口令之类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随着他一声令下,孩童们分作两行,左行为男,右行为女,开始齐步前跑。
绕山一周,若是按后世的长度来算,也有三公里。最初的时候,这些孩童们只能走完这段距离,不过如今已经习惯了,便是最幼的女童耿婉,也可以慢慢跑回来。
除却买来的二十一个男孩、十四个女孩之外,还有赵子曰、欧八马和赵与莒,一共是三十八个人。这近四十个人跑起来,那脚步者便隆隆作响,加之赵与莒有令,要众人步履统一,故此这声音极为整齐。
早起拾肥的老汉停下手中的活,注视着这队伍越跑越近,过他,又向前跑去。老汉吸了吸被寒风冻得通红的鼻子,捏着自己的胡须,不解地摇了摇头。
队伍很快便绕山转了一周,这条路原本是崎岖不平的土路,他们最初跑步时没少扭着脚。后来赵与莒领着这帮孩童,利用下午的功夫,挑来碎石将路铺平。虽然这路宽不过三尺,仅够两人并肩而行,却是他们挥汗费力铺出来的。
这恐怕是赵与莒领着这些孩童们完成的第一件建设。
一路奔跑,除去随着赵与莒喊左右左之外,这些孩童们都是肃静无声,偶尔有早起的樵夫或者乡民见了,他们都是高傲地昂起头来,仿佛不如此,便不能证明自己与众不同似的。
这也是赵与莒对他们的要求,虽然现在他们还不怎么明白。
孟希声跑在队伍的最前头,吸着清冷的气,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如今的生活,是半年前他被卖时想都不敢想的。与其余孩童不同,他出身是金国官宦人家,因为祖父获罪而破家,他只有十一岁,不曾被斩,而是卖为奴。
当时他以为自己从此万劫不复了,被石抹家买走运往大宋的途中,他数次想跳水轻身,因为看守得紧才未得逞。他一直记得最初见到大郎时的情景,大郎那句“凡是我说的便都是对的,凡是我交待的便要坚决去做”,当时曾让他暗暗好笑,对于这个七岁的小主人,他并不如何服气,但如今却完全不同了。
不仅是大郎对他们这些僮仆极宽厚,更是因为他所知所学。奇怪的数字、水轮磨坊、缫车,虽然说穿了都不稀奇,但为何唯有大郎才会这些,别人都想不到?
“不过,大郎他买了我们,又教了这许多的本领,究竟是何用意?”在欢喜的同时,孟希声也有疑虑,他出身官宦,又遭逢大变,自然有些早熟,担忧的事情比之其余孩童也要多。
在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他们今日的晨跑便结束了。郁樟山庄的大门就在前边,赵与莒喝了声“立定”,所有孩童都收步站住。
山庄门前又站着几个人,赵与莒皱了皱眉,当看到这几个人当中有霍重城时,他的眉头才放开。
“进庄,齐步走!”他下令道。
孩童们昂挺胸迈步前行,赵与莒向赵子曰挥了挥手,赵子曰明白,立刻出列跑向霍重城,赵与莒自己则随着孩童们一起进入了庄子。
霍重城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惊疑参半。这位郁樟山庄的神童,他早就见识过,也曾听人说起郁樟山庄的种种怪异之处——这早晨带着僮仆丫环跑步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霍重城真正亲眼见到了,心中的感受极为复杂。
“这位赵大郎是极有见识的,目光长远,目光长远啊。”他身旁的男子捻须道:“阿城,你既与这赵大郎结交,便要多多来往才是。”
“爹爹这话说得,不过是晨跑罢了,与目光长远有何关系?”
“让你读书你不读,整日就知游手好闲。”霍重城的父亲霍佐予板起了脸:“回去请教授将任文公、陶侃(注2)之事说与你听,你便知道了!”
正这时,赵子曰迎了过来,霍佐予微笑相对,乘着父亲不注意,霍重城撇了撇嘴,对着赵与莒做了个鬼脸。赵与莒却象没看到一般,神情平静地进了庄门,留下霍重城捏着自己的脸。
“尊客可是霍学究?(注3)”赵子曰身为仆人,自然是做了个深揖。
“正是霍四。”霍佐予笑道,倒没有瞧不起赵子曰,虽然他被尊一声学究,自家却明白身份,那讼师算不得德高望重。
“小主人请学究和霍大郎入内一叙。”赵子曰侧身相让:“请。”
(话说某日大郎问完那三大问之后,总觉得心中颇有失落,似乎尚忘了什么,思前想后,又翻了翻自己书桌上写满字迹的白纸,他才终于恍然:“列位看官,可曾忘了推荐票么?”话音刚落,便听得一片“不曾忘”之声,大郎心中喜极,再去看推荐票数,不由黯然长叹:原来除了作者会跳票,列位看官大大也会跳票,若不然,为何不见推荐票数涨呢?)
注2:任文公为西汉末人,知天下将有变,令家人每日负重绕屋奔跑,后果遇战乱,别家人或被乱兵所杀,或因饥寒而死,唯有他家,兵至时负粮奔逃如飞,得以幸免,传在《后汉书&;#8226;方士列传》。陶侃则有名得多,在广州时每天早上将百块砖搬到家外,晚上又搬回屋内,以防止自己因为过于悠闲而懈怠,后果都督荆襄位极人臣,传在《晋书&;#8226;陶侃传》。
注3:宋时称读书人或有学问的人为学究——读者战斗的刑天提供,在此再次拜谢。( )
十九、算帐(上)
宋人喜讼,其时史料中载:“今人往往于荒山闲地,任其弃废。至于兄弟析产。或因一根荄之微,忿争失欢。比邻山地偶有竹木在两界之间,则兴讼连年。”(注1)
两浙之地地狭人稠商旅如鲫,百姓之间的争端极多,因此讼师也便多了起来,他们组成业嘴社,传授技艺交游拉拢,凭此一技竟能生财乃至富甲一方,霍佐予便是其中佼佼者。
能于百人之中称尊,必有其所长。霍佐予原本是个秀才,屡科不第便寻了这个行当谋生,他平生最自负者,便是自己的目光敏锐,往往能见人之所不能见。他早知道郁樟山庄有位神童,也从儿子霍重城口中听说过赵与莒智断偷瓜案之事,因此颇想来见见这个年方七岁的孩童。冬至节次日,赵与莒便令老管家赵喜奉重金来见,请他勾通罗村之事,他满口应允下来,原因无它,不过是觉得这位郁樟山庄的少主人行事老练,象是有高人在指点。
今日一大早来郁樟山庄,他便是将自己了结此事的计策告知赵与莒,顺便也见见这位闻名已久的人物。之所以大早便来,也是因为从罗村人的口中听说了郁樟山庄晨跑之事,想来看个究竟罢了。
“赵大郎深谋远虑,便是大人也远远不及啊。”被迎入正,霍佐予也不寒喧,直截了当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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