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但是除了空气,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即使是这种情形下他来到这座向往已久的城市,他也希望自己能昂起头来,象个征服那样进入,而不是被人拖死狗一般拖进去。
“大汗,我们又见面了!”
原本打算去流求的石抹广彦,因为等着与杨妙真一起的缘故,在临安城迁延至今。他精通蒙胡语言,故此也派上用场,赵与莒让薛极给他在职方司挂了一个名,专门负责与铁木真打交道。
“石抹广彦。”铁木真浑浊的眼睛移到他面上,似乎有些不认识,回忆了会儿才叫出他的名字。
“大汗,你还记得我。”石抹广彦淡淡地盯着铁木真,许久才一笑:“还记得我曾说过么,大汗,你错了。”
“这一路上……我做了一个梦,我征服了夏国,征服了金国,征服了宋国,征服了整个天下……我是成吉思汗,我拥有四海,我的子孙遍布大地极限,凡人烟之处,都是我的牧场……”
对于铁木真而言,能见到一个熟人实在是让他欢喜,他根本无视石抹广彦地话,喃喃自语着道。“那只是一个梦,你遇到了大宋天子,你地梦应该醒了。”石抹广彦冷笑道。
“真的……只是一个梦么?”铁木真喃喃地自问了一声。
“李汉藩,你做得漂亮,那史天泽、李全捉住了么?”石抹广彦撇开他,对李邺道。
因为当初是石抹广彦地缘故,李邺等义学少年才能够进入郁樟山庄,故此他们对石抹广彦有一种面对自家长辈的亲热。他向石抹广彦抱拳行了礼,然后才有些惋惜地道:“李全熟悉京东地理,他与史天泽跑了,我们只顾追这才大鱼,实是无暇去管他。”
“可惜,可惜,若是抓住李全,那么王玉裁之仇便报了!”
“只凭这老酋与李全二人哪能够?便是本也还未回来!”李邺嘿的一声冷笑,一股煞气自他的言语中透了出来。
石抹广彦怔了怔,他猛地想起李邺报来的战报,蠕动了一下唇,却没有说什么。
李邺的战报中,几乎没有俘虏,虽然蒙胡悍勇,但这般大败下却只有极少数俘虏,大多数是“阵斩”或“追杀”,其中内情,不问可知。
“石抹广彦,你们的天子在哪里,我要看看,能打败我的人究竟是谁!”铁木真突然清醒过来,他对着石抹广彦吼道。
只是失去了狼群的孤狼,无论它如何咆哮,也不放在石抹广彦心上了。
“天子会见你的,但在这之前,你先得依着我们汉人的制度来。”石抹广彦道。
“你是契丹人,不是汉人。”铁木真冷笑。
“我们天子眼中,天下只有华夷之辨汉胡之分,仁义礼智信便是汉人,背信弃义、残暴贪虐便是胡。”石抹广却不象当初李全被质疑时那般面红耳赤,他朗声道:“你这种人,眼睛里只盯着血统,却是永远都不懂什么是华夷之辨的!”
这话倒是冤枉了铁木真,他自家在族内并不重视血统,当初他与札木合反目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提拔非贵族的勇士。但是他对大的血统又看得极重,特别瞧不起南边的金人与汉人。
“天子百官还有临安百姓都等着,何必与一死虏多言?”跟着石抹广的礼部小吏笑道:“先是处置了这厮吧。”
所谓处置,就是要“打扮”铁木真一番,当初他被擒时,确实满身污垢臭气冲天,但这么多时日,他早被扔入温水中洗泡过,衣衫也换了,至少从外表上看,他不象是一个俘虏。随着石抹广彦的点头,礼部官员一声令下,立刻有小吏过来,弄散铁木真那一绺头,在他脸上涂上鸡血和污垢,身上拍上尘土。铁木真也是好气度,这种情形下只是冷笑,却任人摆布。
他想起当初自己的义兄札木合被部属出卖缚至自己面前时仅求死的神情来,他如今就是想死也不可能了。
随着献俘时间到了,排成队列迈着整齐步伐地近卫军开始穿过御街,他们穿的都不是盔甲,而是近卫军的“礼服”,也就是那身笔挺的制服。以前的时候,看着这身流求礼服,大宋百姓都感觉有些怪异,总觉得这似乎是岛夷之服,但如今不同,数千人这般列队而行,给他们带来的震憾让他们瞠目结舌。而这些小伙儿都是自血战之中回来的,一个个骄傲地抬着脸,神情坚毅目不旁视,更是看得御街边的小娘子们心中小鹿般跳个不停。
“虽是武人,却无武人粗气。”崔与之手中抓着一个千里镜,在朝天门城头上远远看着,然后赞了一句。
赵与莒端坐在自己座位上,现在还不是他出场的时候,听得崔与之话语,他微微笑道:“国朝重文轻武,故此武人多有粗气在所难免,以文御武,以文化武,方是正道。”
“正是,也只有如此劲旅,方可挫败胡虏!”薛极附合道。
葛洪放下千里镜,略略变了颜色,若是天子自此重武轻文,只怕不是国家之福。
无数鲜花被抛入近卫军阵中,近卫军将士却没有一个因此分心的,他们踏步向前,那股凌厉的气势,仿佛能将一切阻碍踏碎一般。人群之中石良见了猛然以拳击手:“大丈夫当如是耳!”
于织娘抓着花的手有些微微出汗,她眼睛亮亮地在近卫军中寻找,她觉得这些士兵中每一个都英气逼人,不知该将花儿扔向谁为好。片刻之后,她干脆闭上眼,用力掷出花,再睁开眼来看。
她扔的花在空中飘了飘,缓缓落下来,落在一个高大的军士身上,那军士仿佛毫不知觉般,依旧是向前,向前。这让于织娘心又有些失落,她轻轻咬着唇,低下了头。
在她掷出的那朵花上,她大胆地用针尖刺出了自己的名字。
周围同是继昌隆女工的女孩们叽叽喳喳,正在讨论哪个士兵更加英挺,哪个可能立的功劳更大,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神情。( )
一九七、赤血报国嘉忠勇
这场献俘仪式足以让现场的临安百姓永生难忘,今后这种献俘还有很多次,但这一次让他们印象最深刻。
第一次见着数千流求近卫军的方阵队列,足以成为今后很长时间他们的谈资。当然,因为都戴着布帽的缘故,他们看不到有些流求近卫军头上并没有头,比如说李一挝。
解散之后,他习惯性地摘下了帽子,却现帽上竟然有一朵鲜花,这么久的仪式过来,这鲜花竟然未曾自他的帽子上落下来,倒教他很是惊讶。
将花执在手中左看右看,又凑近了嗅嗅,然后他便现了那花上的字迹。
“于织娘?莫非是于竹那厮男扮女妆不成?”他跟自己开了个玩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朵花收起来。这花是什么时候被扔到自己头上的?记得是经过一段两边尽是年轻女子的街道上,似乎用眼角余光看到她们还扯了红布,布上写着“继昌隆”什么什么的……
继昌隆这个名字对于李一挝来说却不陌生,这可是当初大郎开办的工场,如今大郎成了天子,而这工场也成了工厂。
“有机会去问问,这厂子里是不是有叫于织娘的女子。”李一挝心中暗想。
这机会自然是有的,他们这队近卫军来献俘之后便不再回徐州,而是常驻于临安。携大胜之威,近卫军入临安拱卫天子已经成了朝野一致的呼声,而且对于这么一支强军,放置于徐州那边地,朝中重臣们多少有些不放心,他们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赵与莒有些满足地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一战,他想将近卫军大规模调入临安,只怕还是会受到群臣掣肘,别人不说。岳珂第一个便会不干。现在将近卫军一分为三,一部在徐州一部在临安另一部在流求,朝臣们巴不得见着这支强军被“分而置之”,他们却不知道,这意味着徐州、临安、流求都布下近卫军的种子。只要一段时间,赵与莒便可以有三支近代化的铁军了。
“将他带来吧。”他按捺住心中的自得,向下面吩咐道。
这已经不是大**广众之下了,而是在大内禁宫之中,赵与莒在等待铁木真。虽然铁木真现在已经成了他的俘虏。不过赵与莒觉得,做为对他穿越的那个时空的想念,他在此等候铁木真一次也是应该的。
毕竟没有必要同一个脑袋即将远行地快死之人计较。
片刻之后。铁木真与石抹广彦、李邺一起上来,赵与莒先是赐了石抹广彦、李邺坐,然后才开始打量铁木真。
同样,铁木真也在打量这位击败他的大宋天子。
宋国的天子很年轻,年轻得让他想起自己的幼子拖雷,幸好他回去押运攻城器械,故此未曾在乱军之中阵亡。同时。这位年轻的宋国天子又有种他不理解的气质,那种深沉得象是大海一般的感觉,铁木真皱着眉,自己怎么可能输给这样一个毛孩子?
“铁木真,你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生极乐之事,莫过于胜敌、逐敌,夺其所有。见之至亲以泪洗面,乘其马,纳其妻女。是也不是?”
侍卫要将铁木真按下跪倒。赵与莒摆了摆手,就让他这般站着,然后出言问道。
“有!”铁木真听石抹广彦翻译之后,沉声说道。
“你曾经杀害帮助过你的义兄札木合、义父脱里对不对?”
“对!”铁木真毫无愧色。
“你曾经灭国无数,屠戮了百姓无数,摧毁了城市无数,对不对?”赵与莒面无表情,又逼问道。
“是!”铁木真昂然回应。
“那么,我以反人类罪、反文明罪判你死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赵与莒终于浮出一丝冷笑来。
“反人类?反文明?”
在翻译文明之个词时。石抹广彦着实花费了一番脑子,而要理解这句话。铁木真也很是动了脑筋,好一会儿之后,他冷笑道:“胜生,败死,你们汉人地王朝更替,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屠城杀人无数?”
赵与莒点点头,对于这件事情,他绝不否认,甚至连国朝受周禅,背后也有着浓浓的血腥。但他轻蔑地看了铁木真一眼:“我们汉人王朝更替之时,却没有哪一位真命天子是以杀戮为乐。他们确实也有征战杀伐,但这征战杀伐为不得已而用之,却不象你一般,泯灭人性丧尽天良,以杀戮为乐,以掳掠为业!他们是有破坏,但他们同时也有建设,象你们却是只有破坏毫无建树!”
“胜王败寇而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铁木真昂起头来:“我活了六十多岁,纵横天下,打下了前所未有地疆域,睡过无数女人,杀过无数勇士,我这一生已值得。”
赵与莒冷笑了一声:“值不值得,自有后人评说,至于你么,若是没有别的话语,那么就安心等死吧。”
“你真要杀我?”铁木真盯着赵与莒,面上倒无惧色,他只是奇怪:“不是说你们汉人的天子都喜欢驱使我们草原上的勇士么?”
“我也喜欢驱使,但绝不是你。”赵与莒懒得与他再说什么,这是一个顽冥不化的老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说服他,之所以召他来看看,不过是因为李邺未在战场之上直接杀死他,对这位有“一代天骄”之名好奇罢了。
令人将铁木真拉了下去,石抹广彦知机,也告辞离开,唯有李邺还留了下来。赵与莒来到李邺面前,李邺不敢再坐着,笔直地站起,行了一个礼。
“汉藩,做得极好,做得极好,有你们在,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赵与莒微微一笑。然后又略有些伤感地道:“只是咱们的伤亡也特重了些。”
李邺也黯然不语,他自问此事指挥中虽然也犯了不少错误,但大体上应该算是指挥得当,可伤亡仍是如此惨重,在胜利地喜悦过后,他自己也夜不能寐,不知回到流求之后,该如何面对那些兄弟姐妹们。
“四娘子会回流求一趟,替我致哀……我要在流求、临安各建一处庙宇。专门祭祀这些为国捐躯。”赵与莒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慢慢地说道:“他们亲族,能照顾的也得照顾。此事你也记在心上,若是有人在抚恤一事动手脚,你便直接奏报于朕,朕必让他后悔终生!”
“是!”
“还有你自己……”赵与莒坐回位置上,看着李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然后笑道:“你在徐州已经娶妻了?也不与朕说声。朕的礼物都未曾送你。”
“不过是小事罢了,怎敢惊动圣听?”李邺有些赧然,他那娇妻来得可有些不正,多少用了些手段的。
“做事小心些,莫让我失望,记得我当初说的话么,我会带着你们向前。向前,你们得与我一起不停地跑,谁若是停了下来。或跑岔道了,我可不会留下来等他!”
听得赵与莒如此肃然说话,李邺挺胸又应了声“是”。
“自流求回来后,我有两件事,你任选其一吧,一个就是回徐州,继续替我守着大门,品秩上会升你一级,另一个……当初我教你的东西还记着么?”
“臣时习之!”李邺道。
“那好。另一个便是到临安来。我要开一所军官学校,你便是校正。同时兼新地拱圣军都指挥使。”赵与莒微微放低了声音:“朕要练出一支新军来,要将这支新军牢牢掌握在朕信得过地人手中。你是回徐州还是来临安?”
“临安!”
心中盘算了一下,李邺觉得听天子之意,徐州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仗打了,日常守卫之事,旁人便可行之,赚不得多少功劳。相反,回到临安,一则替天子看守门户,二则训练新军,三则培养基层将领,这任何一种都是极大的功劳!
他早年时便有志向,要做个领军的大将军,如今这个志向已经实现了,甚至远过他当年地想象。但是另一方面他的身份又是很尴尬,号称“徐州总管”,可是论品秩莫说与其余各路的制置使,便是彭义斌这样的半吊子的京东总管,也比他要高得多。
义学少年是因为对赵与莒地感激与忠诚而坚持到今天,同样的,赵与莒必须不断地让他们继续感激和维系忠诚。
“好,你来临安就好,那么重德我便可以放他出去了。”赵与莒微微一笑,也算是将他的徐州总管之人透露给他:“离了我这儿之后,你去抓秦重德,我还没告诉他这消息,你给他报喜,定要让他请你吃饭。”
“嘿嘿,陛下便是不说,臣也会地。”
“此次台庄会战,有什么心得和教训,你都整理出来,对于火炮这些武器还有其余器械,有什么改进地要求,使之更合于实战,你也整理一下。我瞧着李过之也在此次回来地名单之上,拱圣军也要炮兵,你可以将他调来为你的助手,至于他如今地司职,让他推荐两个人选上来朕再做裁定。”赵与莒一一吩咐下去,李邺在心中暗暗记住。
将李邺调入临安,是赵与莒预定之策,虽然他给了李邺选择的余地,但实际上李邺别无选择,以他想要建功立业的性子,不可能还呆在徐州消磨时光。他回临安,将他与流求近卫军分开,必然会得到朝中文臣地支持这些人满脑子都是对武将的防备猜忌,甚至连崔与之也未能免俗。而挟台庄大捷之威,李邺入中枢自然不可随意安置,以他如今的战功,便是转为殿帅也只能说委曲了。可文官又不会轻易让李邺升至高位,这种情形下,新建的拱圣军都指挥使、筹备中的大宋6军学校校正,便成了安置李邺的最好位置,然后再加上一些荣衔、虚衔,里里外外都能说得过去了。
自然,赵与莒也不希望李邺一人锋芒毕露,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