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些年来励精图治,不耻下问,甚至于放下身段,向那南朝的乳臭皇帝学他革新之策。朕只想让我大金有重振之日,但是……朕现,这般下去,我大金与宋国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完颜守绪说得激动,禁不住以手拍案:“朕岂是亡国之君乎?自古以来,亡国之君中,勤政如朕有乎?节俭如朕有乎?好学如朕有乎?纳谏如朕有乎?朕绝非亡国之君,爱卿也非亡国之臣,可我大金却至如此窘境,朕除去痛恨于先帝之外,尚能何为?”
听得完颜守绪一连串地质问,完颜合达只能苦笑。
完颜守绪身躯肥胖,若是不了解他的,只怕真以为他是享乐淫逸的天子,但完颜合达却是清楚,金国一连四位天子之中,只怕要算这位最为勤奋了。耐何他生不逢时,先是要收拢被蒙胡残破了的烂摊子,接着又要面对宋国那位千古未尝一有的奇才天子,时也命也。非他之过。
“朕不想做亡国之君,但如今大势所趋平章不必用虚言安慰朕,朕瞧得清清楚楚,最多再过两三年时间,宋国便养精蓄锐已毕,那时他大军北进。朕只怕连一日粮饷也支侍不出。如今在朝中那些吹捧朕吹得最凶的,到时便是将朕缚着送往南朝最勤的!”
“朕不愿坐以待毙,便唯有铤而走险!”
完颜守绪在汴梁慷慨激昂地对着重臣宣告自己即将采取的政策时,李邺行在临安的大街上,他左边是孟珙,右边是扈世达,扈世达神情有些呆,李邺与孟珙却都是一脸暧昧。
“李参领,今日兴尽否?”孟珙嘿嘿笑着对李邺道。
“自然。自然,今日让你破费了。”李邺拍了拍孟珙肩膀,也是笑道。
若论年纪。孟珙要比他大上一轮,但论及军功与如今在朝野中地声望,孟珙拍马也赶不上李邺了。去年孟、扈二人初至临安时,为了与天子爱将结好,没少往李邺与李一挝处跑,各种礼物也送了不少。不过对二人的态度,李邺是来不拒,李一挝却是什么都不收,特别是李一挝家中娘子管束极紧。到外头喝花酒逛勾栏之类的事情,李一挝根本不敢做,颇有前时名将韩世忠惧内之风。
李邺则不然,李邺心中有自己的算盘,他知道自己犯些小错,天子不但不会怪罪,反而对时不时地拿这些小错敲打他乐此不疲。在文官的心中,他算不得什么好人,越是如此。他便越安全。但他又不想从此就纵情酒色虚度一生,他还想立下更大功劳,特别是开疆拓土扬威远国,要这样,他就必须与孟珙、扈世达这种宿将子弟。
“据说今日这胡姬坊的胡姬,都是那位大食商人自各国收罗而来地,李参领大展神威,当真是扬威异国了。”孟珙又嘿嘿笑了声。
“你也是龙马精神,我看着你带了三个入内。”李邺当然也不忘记回捧一下孟珙。然后二人齐齐看向扈世达。扈世达面色微红,男人在别的地方可以退缩。在这种情形下是绝不能退缩的,他伸出一只手,手上伸直了三根手指,却是一语不。
风月之色谈完之后,孟珙又笑嘻嘻地道:“李参领,我与世达来此都快有一年了,听闻最近要安排我们入军中带兵,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原非机密,故此无须瞒你,是真,这一年来,你二人学业甚佳,步炮协同战术演练考绩也都是优,我和李大爆仗都以为你们可以去带兵了。”李邺瞄了他一眼:“不过莫想走我地门路,平常时候收你们地礼物没关系,这时若是收,天子便是不踢我**,李云睿那厮便先要来找我麻烦了。”
提起李云睿,孟珙和扈世达都觉得背脊一冷,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李邺哈哈笑道:“瞧你二人那熊样,今日咱们便服入城,李景文那厮管不着!”
“谁说我管不着?”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李云睿懒洋洋地声音响了起来,激得李邺浑身一抖,然后破口大骂道:“你这贼厮如何与鬼一般,说曹操曹操到,真是他***!”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李汉藩若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会说我象鬼一般。”李云睿嘿嘿冷笑道。
“你这厮……咦!”
李邺正待再骂他,突然看到李云睿身后两个冲着自己笑地近卫军士兵,他怔了怔,然后大喜道:“石大漏勺子,宋小娘儿们!”
“见礼石大勺与宋思乙都向前一步,行了个近卫军军礼,二人也都是眉眼带笑的模样。李邺与他们分别,还是在台庄大战之后,那次大战中二人都受了重伤,几乎丢了性命,故此不曾参加当时的凯旋献俘仪式。这也一直是二人地最大憾事,他们至少耿耿于怀,不过能见着当时的长官,二人都很是高兴。
“李景文,你害我!”
李邺一边还礼一边愤愤地对李云睿吼了一声,李云睿掌管军队的情侦系统,与霍重城的职方司秘谍系统互不统属,而且李云睿有执行权,故此对于李邺的行踪当然是一清二楚。
“石大勺和宋思乙来了临安,第一时间便是要拜见你这旧日长官,所以我就把他们带来,让他们看看你的雄风。”李云睿耸了一下肩,漫不经心地道:“如今李汉藩无仗可打了,便在床上与人厮杀,倒也是战果累累。”
在李云睿面前,孟珙与扈世达不敢那般随意,毕竟李云睿同时还有一个职司,那就是天子护卫殿前司副帅,并被赵与莒钦命执掌临安周边军法,他们私底下逛青楼勾栏,恰恰归李云睿管。
见李邺被缠住,孟珙向扈世达使了个眼色,准备乘着这机会开溜,结果才迈开步子,李云睿慢慢悠悠的声音又传了来:“这不是孟璞玉和扈大义么,你们二人怎么穿着这身百姓服饰,莫非嫌我大宋军服不够威风,在青楼女子面前穿不出来么?”
“不敢,不敢。”孟珙与扈世达只得苦笑着转过身来,二人行过礼,李邺倒是够义气,将事情都揽了下来:“是本参领带着他二位体验民情,按着陛下的话说,便是深入到我大宋百姓中去,培养自己对大宋百姓的热爱。”
“李汉藩,我呸!”李云睿啐了他一口:“你是深入到青楼女子两腿中间去了吧,培养对百姓地热爱?你先回去培养自己对家中妻妾的热爱再说!”
宋思乙与石大勺都是大乐,宋思乙腼腆,只是笑而不言,石大勺则是两眼放光:“李参领,我初来临安,尚不知临安城中哪儿好玩,你是识途老马,几时带属下去转转?”
李云睿倒不是真正生气,他与李邺合作得甚为愉快,只是替天子敲打他,勿使他太过份了。众人聊了一番,便叫了辆马车去群英会,算是给宋思乙与石大勺接风洗尘。
上得车来,李邺有些好奇地问道:“石大勺子,你二人不是回了流求么,怎么此时有空来临安?”
“天子调我等来的,一共有三千人,都是当初回流求休整复训的老兵。”知道此事不必隐瞒,故此石大勺直接回答道。
无论是李邺,还是孟珙、扈世达,都觉得身上一紧,一股血腥气息隐约传来,他们相互看了看,都点点头,便岔开话题,不再讨论此事。
天子自流求调兵,显然是准备打仗了,只不过……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这是要对哪儿用兵呢?
无论是要对哪儿用兵,都意味着他们这些武人有了用武之地,意味着战功,意味着开疆拓土。与此前宋国惧怕对外开战不同,如今的大宋武人,不仅不惧怕开战,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毕竟,这才是他们展示自己才能的最佳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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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孟珙历史上是不是这样风流好色的人物,作不知道,作只知道有一副以孟珙为男主角的传世名画《尝后图》,有兴趣的不妨搜索一下。( )
二六零、祸起无形联二国
之所以会自流求调军入临安,是因为“红雷”传来的情报让赵与莒判断出,北边可能会有异动。
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而且眼见着便要进入初夏了,最为怕冷的崔与之也变得活跃起来,到赵与莒这来顺手牵羊的次数越多了。赵与莒的一儿一女都在学走路,会“咯咯咯”疯笑着满园子跑,赵与莒是严禁乳母抱他们的,只有赵与莒自己与太后、杨妙真、韩妤和崔与之才有抱他们的权力。
赵与莒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而是希望他们能多摔上几跤,能够坚强一些。
“别别,我的胡子!”
崔与之喜欢抱小孩儿,而两个小孩儿对拔他的胡须也都是乐此不疲,刚刚小铃铛便乘着他不注意的功夫,从他脸上扯下一根胡须来,咯咯笑得极响。崔与之不得不放下她,乘着他捂脸呼痛的机会,小铃铛飞快地跑向自己的弟弟,将到手的胡须在他面前炫耀。
小孟钧很是眼馋地看着姐姐手中的胡须,又瞄了瞄崔与之,似乎在算计着如何也能从崔与之脸上拔下一根来。崔与之慌忙站了起来,不让这顽皮的孩儿够得到自己的胡须,然后转向赵与莒:“陛下,公主又扯了老臣一根胡须,臣听说高丽的那个什么崔某人给陛下献来数十只千年老参,还请陛下赐臣十只八只的,让臣好养养胡须。”
“你这老儿,朕总共也只得了十只八只罢了,赐你一只,其余的要拿去孝敬太后和太妃。”赵与莒有些不满地道:“你这胡须都要用千年老参来养,想来也是极珍贵的了,多扯几根下来给朕收着,若干年后没准还可以传给后世子孙,一代名臣崔与之之须。”
听着赵与莒嘟囔,崔与之眯着眼睛笑了。君臣二人合作了两年有余,有的时候,崔与之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圣明的天子,反倒象是一个不大听话却还算孝顺的儿子。当然,他不敢把这种想法表露出来:天子敬你那是天子涵养,若是自己失了礼数那便是自己的虚妄了。
“崔卿。朕得到消息,我那位金国的皇帝弟弟,还有北边地蒙胡拖雷皇帝,如今有些勾勾搭搭呢。”
玩笑完毕之后,赵与莒正了脸色,乳娘立刻上来将孟钧和小铃铛抱走。两个小孩还有些不舍,但是被乳娘小心地哄着,倒也不曾哭闹。赵与莒目送二人出了院子,还向他们挥挥手。小孟钧有些不明白,但小铃铛知道这是父皇在对自己说再会,便也学着挥挥手。
崔与之用力揉着下巴。摇了摇头:“这也是应有之意,那金国国主也算是有耐性的了。”
以宋金如今地情形。两国国力变化这般大。完颜守绪还能恪守盟约三载。实在是让人吃惊地事情。
“朕心中有些犹豫。”赵与莒慢慢道:“朕在想。如今是不是光复中原地时机。”
这确实不是最好时机。在赵与莒原先地计划中。应该再过两年。也就是他亲政五年之后。此时兵已精粮已足器械也完全准备好。他可以一鼓作气。直接攻破汴梁。光复中原故土。但从他目前接到地情报来判断。金国国主已经暗暗在向边境调集大军。他再不做反应。只怕会被闹个措手不及。
“陛下。三年前近卫军拿下徐州而不继续进军是为何?”崔与之问道。
“一是朝野反对之声。二是国库空虚。三是人力不足用。四是不欲多造兵祸杀伤。”赵与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如今我大宋报业达。只需通过报纸将伐金利弊说清。则朝野必无反对之声;如今流求、徐州。三年来养成才能之士何止数十万。足以掌控中原;金国无道。百姓多有逃亡。陛下吊民伐罪。岂是多造兵祸杀伤?”崔与之一一说道:“唯一可虑之事。便是国库。虽说去年盈余四千万贯。只是……”
赵与莒深深点头。确实,去年的四千万贯盈余,一半做为恩赏和义务教育费用已经纳入预算中了。而且战争一起,所耗费钱粮,恐怕不是一两千万能够完成的。另外,这场战争开打后,如果能快结束的话,那么还可以减少损失,可是若金国君臣坚壁顽抗,战事旷日持久地拖下去的话,那么对于大宋的商业利益也是一个重大的损害。
故此若是要战,就必须战决。
“世事不如人意十之,若是再过二年,我大宋便可以雷霆万钧之击,一举击破金国,匡复旧土了。”崔与之叹了口气,然后又道:“不过国库倒不是臣最担忧的,臣之忧,不在于金国而在于蒙胡。”
赵与莒点点头,崔与之又和他想到一处了。
“两面受敌,想要获胜,更非一朝一夕。”赵与莒皱着眉。
尽管这是赵与莒和崔与之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是,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向这个方向展了。就在赵与莒和崔与之为此事犯愁地时候,完颜合达在汴梁西门,目送一队使出城。
金国君臣明白,宋人在汴梁城中肯定布有不少探子,故此派出的这队使,名义上是出使西夏,实际上中途折向北方,渡过黄河之后穿过完颜陈和尚的防区,再通过此前与严实达成地默契,进入严实控制的地域,然后转向辽阳。
使是炎黄三年三月十六日出的,沿途颇经历了一番曲折,包括遇到山贼和散兵游勇的拦截,直到五月十日,花了近两个月时间,才抵达辽阳。
接到金国使来的消息,拖雷甚为高兴,当下召来孛鲁、李全等诸人,要立刻会见金国使。
“不可,陛下此事不急。”
在拖雷的帐下,群臣的年纪也普遍年轻,李全年近四十,已经算是大的,象孛鲁、史天泽等。都是三十左右的岁数。但是最先说话地不是他们,而是最为年轻的李锐。听得他急不可待地出来反对与金国使臣见面,拖雷与孛鲁都有些惊讶。
“陛下,金国使臣来此目的不问可知。”李锐面上浮起不屑的冷笑:“金国君臣原先见先帝兵威凌利,便与宋国交好,妄图联宋抗我。如今见宋国势大,便又与我大元结好,不过是又想故伎重施,借我大元之力替他与宋国相抗罢了。”
“宋国势大,我大元与金国,任何一国恐怕都无力独支。”拖雷对于三国地力量对比有很清醒的认识,他背手道:“如今金国主动修好,朕顺水推舟,有何不可?”
“陛下。金国与宋国有盟,如今背盟,宋国必定借机伐金。宋金战事一起,金国必来我大元处求救,我大元是救还是不救?”李锐进谏道:“救,则是以我大元之勇士,为金国而牺牲,不救则是任金国为宋所吞并,唇亡齿寒之时未远。”
“此话我就不明白了,宋国伐金是迟早的事情,与其等宋国寻准时间主动出机。何如如今我们主动进击?”殿中一人反驳道。
“我大元精锐,宜寒不宜热,此时南下与宋交战,用不着多久便是酷热难当,军中必生疾疫,如之奈何?”李锐反驳道:“何况宋国坐拥江河之险,以宋国水师之威,我大元如何渡河南击之?与宋国隔河对峙,于国又有何益?”
这确实是难题。经过两年多的休整,蒙元的实力恢复了不少,特别是拖雷这里,因为有李全一心屯田聚财地缘故,所以在粮饷上甚为充足,这两年招徕草原上其余小型部族,倒也收获不少。但是,实力再如何恢复,也没有回到铁木真时代地水平。而蒙元将士大多怕热。又不习水战,此时南下。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此,在李锐说出这番话后,大殿中便都沉默起来。
“那你说当如何处置?”许久之后,拖雷又问道。
李锐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份报纸,将报纸呈给拖雷:“这是臣新近看到的报纸,陛下请看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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